家里沒人記得我出生的時辰，母親說應是晌午的時候，因為那個時候太陽正火辣辣地照射著整條河流。我的臍血被倒進這條被稱之為——母親的河流沅水之中，從此在我的意念里，沅水是湛藍的，內里卻如海棠盛開一般殷紅。

掰開時間的缺口，即便那些消失了的人和事，也會源源不斷奔涌過來，在某一個傍晚或河水浩蕩的春日，就像河底的某種生物，以一寸一寸翻查河流的傷痕為借口，快速而準確地抵達我心底的某一處隱秘的角落。

關于這條河流我有話要說，比如，它的清澈，它適時的平靜和喧嘩，還有它流經某一區(qū)域，抵達某一河灘或碼頭時不可一世的放蕩和不羈。再比如北岸突兀聳立的那一排排吊腳樓，吊腳樓里的人與事，以及這條不知要流向哪里去的河流的一些久遠日子。從一出生便見證著這條河流的起起落落，它的顏色、它的稟性，我說不上有多喜歡，只是知道從很小的時候起，我并不健全的心智里便裝滿太多不確定，類似于靜謐、激蕩、無助、流浪、漂泊，像翻涌的沅水一陣陣襲來。

我是在那個烈日炎炎的晌午融入這條河流的。對于這條河流，對生命對生活還一無所知，但生活早就開始了。成年以后，關于這條河流以及河流上的人和事，有的寫出來了，有的可能永遠都不會碰觸。這樣那樣的艱辛、無奈和不解，這樣那樣像流水一樣漫長的日子，若能說出包括這條河流以及依賴于這條河流生存的所有喜怒與哀傷，怕是連千分之一也不能。河流注入人的生命和生活，太多太多莫名的驚喜，留戀或質疑，無法排解，也無處排解。

今天的我捫心自問，對于這條河除了懷念，就是一如既往地愛他們。

河的第三條岸就該有一棵樹，或很多很多，獨立的，不折不扣的，內心豐盈倔強的樹，直面這條流經千百年，一路兜兜轉轉流到潭口最終流向無窮遠方的這條河流。

我想以一棵樹的身份及姿態(tài)和這條河流說說話，我深切知道所有的關系，實際都源于水和堤岸之間的依存與博弈。

大多數日子里，這條河流都是漫不經心緩慢地流著，直到灘渚或河道拐彎處才會湍急起來的，沿途有荒丘、有河灘、有人家、有茂密盛開的植物。雨季的時候，河水是灰褐色的，漂著一些從上游沖下來的水草和一些零零碎碎來不及打撈起來的日子。到了晴天，河水則會變得非常藍，藍得就跟當年在我出嫁那天，母親送給我的那床金絲絨綢緞的被面一樣蔚藍和深邃。那床藍色金絲絨綢緞的被面繡著一對戲水的鴛鴦，雄鳥的嘴呈紅色，腳呈黃色，羽色鮮艷而華麗，翅上有一對栗黃色扇狀直立羽，像帆一樣立于后背。雌鳥嘴黑色，頭和整個身體呈灰褐色，極為醒目和獨特。我常望著這床金絲絨綢緞的被面想，那樣的蔚藍和深邃是最接近于河流的顏色，寓意源遠流長，堅定不移。

事實是，母親與父親在我結婚當年已攜手走過三十二個春秋，直到母親去世那年整整六十個年頭，沅水便是他們忠實與恒久的見證。長河之上，常常會劃過一只小木船，或機板船。小木船用于捕魚或在溪港邊裝運砍倒陰干的木柴，是我們家在河流之上的交通工具。黃昏時分，機板船上朦朧可見橫著的衣桿上晾曬著幾件衣服，顯見是它們的主人——我的父母已經在河上走了好幾天了。他們把收集到的貨物通過水運的方式送到下游興隆街或更遠的地方去賣，再換些生活物資或供哥哥姐姐穿的衣服回來。我和弟弟則只能撿他們穿舊或短寸的衣服。那床湛藍的繡著一對戲水鴛鴦的金絲絨被面，也是他們以那樣的方式購買回來的，如今它靜靜躺在我“索菲亞”衣柜的一角。被面的絨線已被歲月的雙手磨平，而那對鴛鴦卻一直在暗流涌動的夜里睜著一雙清晰的眼睛溫柔地注視著我。多少個初為人妻和初為人母疲憊不堪的日子里，它就像一個純凈和溫暖的指引和港灣。機板船上收集的杉木桐子被鋸成同樣的長度，整齊碼放在船艙里。有時候還會收購一些柴火和竹條，這些竹條賣出去大抵是用來編篾籠子、簸箕、竹涼床、竹靠椅之類的東西。某一天，他們買了一架扎實的竹涼床回來，就是用竹子編織而成的，運出去的東西又以這種方式回來，讓我對失而復得有了最原始的定義。

他們行船出門后，我們掰著手指頭算：一天、兩天、三天……姐姐帶著我和弟弟，在沅水北岸的河灘或站在吊腳樓的木格子窗前，盯著茫茫的河面，爭辯著一艘艘向上游開來的船是否是父母的船。在有霧的早晨，或夕陽西下的時候，加上距離遠，不容易分辨得清。姐姐說船頭插有一面小紅旗幟的就是父母的船。小紅旗是母親在冬日的一個深夜里，在如豆的煤油燈下，從幾件破舊紅衣裳上剪下來的布條，用針線細細縫制而成的。弟弟因為色盲分不清顏色，常常委屈得大哭。

我們盼著他們歸來，從日出到日落，從春天到冬天，從童年到少年。

有時候，因天氣等諸多原因等不到他們的歸期，時間一長，我和弟弟心生抱怨：爸媽怎么還不回來，他們不要我們了嗎？姐姐摸著我們的頭說：“不會的，爸媽很快就會回來的。”殊不知每一次出門行船，他們都是在拿命相搏，特別是河水湍急亂石林立，駕船人和放排人稱之為鬼門關的清浪灘，不知吞沒了多少人的等待與期盼。他們僥幸駛過那一道道潛藏的暗礁和險灘了嗎？無數個日日夜夜，這個念頭不斷縈繞在我的腦海里。父母一次又一次的遠航或歸來，我們一次又一次的惶恐和驚喜，這世上恐怕再也沒有比這樣的遠航與歸來更能詮釋生命的意義。

三月三、九月九，無事不在河邊走。每年的這兩天，是一年之中行船比較危險的兩個日子。根據老祖宗遺訓，這兩個日子前后會有暴雨旋風出現。每次臨出行前，母親總會在我們的額頭親了又親，再三叮囑不要去河邊玩耍戲水，小心掉進河里去。

其實，我們這里過去行船還有很多老祖宗傳下來的習俗，就像海邊漁船出海捕魚，供奉海王或者龍王神位一樣，內河船也有一個神位，是在船頭。女人上船不能走船頭，要搭跳板從船腰上船，更不能坐船頭，坐了就是對神靈的不敬畏，母親曾經慎重且很嚴肅地告訴過我們。

父母行船遠行，奶奶都會在家里燒香拜佛。香炷被奶奶手中的火柴點燃，冒出閃亮的火星，裊裊升騰的青煙里，奶奶雙手合攏，眼睛微閉，口中喃喃有詞：舉頭三尺有神明，阿彌陀佛，保佑永發(fā)（我父親）跑船過灘一路逢兇化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奶奶口中的兵與將皆是虛指，泛指行船途中的大風大浪及一切不能預知的風險。奶奶的手不放下，我們兄妹誰都不敢說一句話，生怕任何無意間的一句話會打斷她的祈禱，驚擾神靈對父母的護佑。祈禱完，奶奶搓搓雙手，再在胸前藍布圍裙上擦去香灰，一只腳邁出堂屋，另一只腳落定在堂屋門檻的那一刻，我們知道儀式完成了，我們的父母安全了，堅信至少這一次是安全的。

父親有一次運輸木材到湖北去賣，一去就是個把月沒有音信，母親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此后只要不是農忙時節(jié)，母親顧不得女人不能上船的禁忌，都會隨父親一起去。

知曉沅水的兇險無常后，我便像排斥和抵觸這條河流一樣，開始拒絕與父母親近。

我躲得遠遠的，這一躲就是幾十年。

當我確信他們隨一江河水流走了，我就幻想站立在曾經的河灘或吊腳樓的木格子窗前，像五十年前的那個晌午一樣，整條河流能被火辣辣的太陽照亮，他們微笑著站在我的面前。多年以后，他們踏著七彩祥云而來，牽著我的雙手抵達河流的另一條岸。我知道他們的一生是把日子揉碎了，掰開了，以一顆沙金的姿態(tài)埋進河流里去的，他們就在這條大河里頭，一直都不曾走遠。

是時候需要靜下來，和這條河流好好談一談，來一場與河流的和解和追尋。沅水啊，真的是你帶走了他們，和那些被河風風干的日子嗎？

在父母跑船的日子里，我大部分時間除了在河灘上瘋跑，或靜靜坐在河灘上看天上萬馬奔騰奇形怪狀的云和河中活蹦亂跳的魚，其余時間除了上課，便待在碼頭坪場上一間破舊狹小的圖書室里看書。破舊的圖書室里除了有小圖書，還有一些卷角泛黃的書籍。玻璃柜里落著薄薄一層白灰的《老人與海》那本書深深吸引著我，那是我童年里拋開相對一條河流所有的畏懼和向往，最能讓我充實豐盈和最有安全感的地方。

我不得不說，關于這條河流，有三年時間在我的腦海里是空白的。我不知道那三年里它到底發(fā)生了怎樣的變化，是不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或咆哮，我甚至腦海里一直想，三年過去，那條河還是從前那條我熟悉的，懼怕的，卻又抑制不住像想念母親一樣想念的河流嗎？

似火的夏日，潭口的下游，沅水的一條支流似柔軟的臍帶，繞山穿洞向著大山深處伸去。那條通向外婆家的叫大壩洲的大片河灘裸露在外面，鵝卵石被曬得有些燙腳，枯瘦的河水在刺眼的陽光下泛著銀白的光。母親把我?guī)У竭@個世上，領著我一前一后行走在這河灘之上，像兩個緩慢平行移動的小黑點。天空浩渺高遠，太陽照著我們前行，我們的身影被光影拖曳得很長。我有時想，母親三月出生，在那個河水浩蕩百花盛開春日的早晨，她連著外婆的臍血是否被傾倒進這一片水域？那般殷紅如海棠盛開的鮮血是否也一同流向了大河，抑或是就擱淺在這片河灘之上？

留下我，母親在天微微亮時就走了。我從晨夢中醒來，哭喊著要回家，我的外婆用她寬厚柔軟的臂彎把我攬進懷里。

外婆家門前那個酷似母體孕育生命叫母潭的深潭，每年春天山洪暴發(fā)之時，水殷紅而混濁，待春雨落停，幾個時日后又會清澈碧藍起來。外婆指著母潭旁一條幽靜苧麻繩似的小徑說：“怎么樣，沒看到媽媽吧？”我抓住她的手，不停地問：“媽媽去哪里了？”她朝著一眼望不到盡頭大河的方向：“媽媽回去了，過段時間就來接你?！蔽铱拗埃骸皨寢屖遣皇潜缓铀疀_走了？”

外婆摘下溪邊一小朵黃色野菊花，別在我的頭上：“媽媽會回來的，她說等她跑完這一趟船就回來接你?！蔽抑劳馄攀菒畚业?，可我依然不停地哭泣，糾纏著她快給我找媽媽。

就這樣，我在外婆家一待就是三年，帶大姨的第二個孩子。

那一年表妹一歲多，我五歲。

大姨父在城里上班，大姨跟外婆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有時候天麻麻亮就出門，天黑了才從房屋西頭柵欄邊的小路上冒出頭來。

我常常一整天抱著表妹，坐在外婆家屋門前的亭子上盼著外婆和大姨回來，表妹哭的時候哄不住她，我也跟著哭。好幾次，天黑了，表妹睡著了，外婆她們還沒回來，我坐在將黑未黑的屋子里，風嗚嗚從窗格子穿透進來。我就這樣默坐著，感覺這個世界只剩我一個人了，恐懼陣陣向我襲來，我再一次起身檢查門窗是否完全關好，群山合圍，逼仄低垂的母潭上空，寂寥的星辰無聲地望著我，抬頭只見一個人影懸浮在水面上，這種恐懼與無助滲透了我的生命，直到現在，天將黑未黑的時候總不知覺地，莫名地被恐懼包圍，長久地陷入孤獨恐懼的深淵不能自拔。

記得有一次母親來看我，她要離開的那天早上，我攔在外婆家院前柵欄邊的小路上，玫瑰的芒刺深深刺痛了我。我不顧疼痛拽著她的衣角，死活不讓她走，我要跟她回去。我哭得撕心裂肺，那絕對是我這輩子哭得最恣意的一次，以至于后來為數不多，不經意間沒忍住的哭泣都好像是那次哭泣的延續(xù)和隱喻。

最后，母親還是走了。她怎樣無奈地掙脫我雙手，她離去的背影，以及那天天上是否有太陽火辣辣照耀過我們，我腦海里一片空白。

有時候我想，生命假如有輪回，她們不知是不是還會這樣選擇？那個叫命運的東西，會不會在某個角落悲憫而心疼地看著我們？

日子是不禁過的。

現在回憶起來，那時母親即便和我們在一起，也很少有時間陪我們說話。她常年隨父親在沅水上漂泊，她已習慣了傾聽，習慣聽巨浪拍打岸邊巖石和船頭的聲音，聽風聲雨聲，哪怕船在洶涌的波濤中起伏顛簸，她也總能保持著特有的從容和淡定，這是她在歲月長河之中練就的本領。母親多半時間是沉默的，她太熟知這條河流的嚴酷與決絕了。

記憶中，母親跟我們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不準去河邊玩耍。她擔心我們被河水沖走，她把這條河流形容成猛獸。夏天到來，哥哥弟弟趁她不注意會和小伙伴們一起溜出去游泳。我和姐姐就沒那么幸運，母親會把我們看得死死的。在河邊長大的我，直到現在連最基本的蛙泳都不會，始終充滿著對這條河流的恐懼。

二十三歲那年，在潭口下游五強溪碼頭，一次偶然機會我認識了一位瘦高個兒留著一頭飄逸長發(fā)的青年。當母親得知我已隨他去了他的老家，第二天天剛蒙蒙亮，便乘客船逆流而上，在北溶碼頭下船后在路人的指點下，翻過一座山又一座山，終于在深山里的一個半山坡上，一家單家獨戶的人家門前見到我。她癱坐下來，氣喘吁吁地對我說，女兒啊，沒想到你最終還是從一條大河奔向了大山里，當初我就應該讓你學會游泳的。這樣的對話，那個青年與他的母親沒有聽到，就是聽到，他們也未必能理解母親話里的含義。

我最終還是帶著逃離浩蕩沅水的宿命，帶著母親送給我的那床藍色的繡著兩只鴛鴦的金絲絨綢緞被子嫁到了大山里。兒子出生的那一天，愛人第一個將消息告訴了母親，母親當即找當地的算命先生算卦，一九九三年午時出生的兒子，五行命中多水。母親心急火燎地走進病房，對躺在床上因失血過多臉白得像在大河里溺過水的我說，又是一個怕水的命。

果然，兒子生性怕水。為了彌補我不會游泳的遺憾，當兒子長到五六歲時，母親便堅持帶他去鄉(xiāng)下，帶他到河邊玩耍，教他學游泳。母親告訴我，兒子的頭揚得高高的、倔強的，說什么也不敢不肯將頭埋進水里面去。到了七八歲，母親便要水性好的大舅教他，可兒子仍然不敢到稍深一點兒的水域去，直到高中畢業(yè)仍然沒有在這條大河里學會游泳。大學畢業(yè)那年夏末，有一天我們相約在沅江大道散步，他指著眼前的這條大河對我說，現在我可以游到河對岸去。我問他何時學會的游泳，他說，學校有游泳館，在游泳館里學的。

兒子會游泳了，以后遇到大江大河，大風大浪我也不會那么擔心和害怕了。關于這個消息，我是愿意告訴母親的，這不是她一直愿意看到和聽到的嗎？

除了告訴母親兒子已學會游泳了，成年以后的我還有一個愿望，想租一條船，沿他們曾經跑過船的這條河上走一走。

去年初秋的一天，天蔚藍蔚藍的，愛人提議去五強溪拍照，在他的心目中一直認為五強溪是整個沅水流域最為漂亮的地方。我沒有否認，實際上我的內心是不認同的。

第二天早上，我們五點就起床趕往明月山，拍那如火的朝霞。下午拍完夸父山的落日，愛人便要連夜趕回城里，我卻怎么也不干了，我說，我要留下來。當夜，我們住宿在五強溪大壩旁一間簡易的民宿里，枕著一江轟鳴的河水，傾聽濤聲穿越時空，滾過大壩流向遠方，我久久不能入眠。

潭口就在五強溪上游不遠的地方，沅水的北岸。

第二天吃過早飯，我獨自一人來到河堤，一些青色的，沾著淤泥的瓦片在陽光下閃著銀光。青石板沉默地趴伏在地上，成為大地與河流的一部分。蝴蝶、蜜蜂歇息在小朵的野菊花上，水鳥貼著河面在眼前飛舞。格?；?、蒲公英，還有一些過路黃，我左腳探出去，差點就踩傷了它們。我收回腳，猛地抬頭，眼前的河流湛藍得是那樣純粹和深遠，我不由得又想起母親送給我的那床繡著一對戲水鴛鴦的金絲絨綢緞被面，它們藍得多么神似，以至于我以為這條河流就是一床純凈通透卻又溫暖無比的被子——這條我一生都在追尋、依賴，卻又漸行漸遠的河流喲。

臨近中午，火辣辣的太陽在頭頂照著。一艘小船在河面緩慢駛過，在轟鳴聲中，透過樹木的縫隙，我依稀看到河對岸幾間青灰色的瓦房，幾根黑色的圓柱深深地扎進河岸的泥石中。我和小船一起向北走，我疑似接近了當初臍血傾倒入河流的地方。時光落在這條河流之上，打痛另一段時光。河流是我們的一生呀！在小船的轟鳴聲中，我的眼淚嘩嘩直流。小船過后，河流歸于寂靜。我站在正午的陽光下，面對長長無聲的沅水，和那幾間陽光下青灰色吊腳樓默默對視。

此刻，我真的想對河流說說話。我想說，我犯下了一個人能犯下的最深重的罪孽——因為從小到大，我從未感覺到幸福和安定。

陽光下，當我躊躇著不知該以怎樣的語氣說這句話的時候，一陣恍惚，在我恍惚的時候，人和景物都像是道具，河流似乎在以一種神奇的力量從我的生命中剝離。

這條流淌著我的臍血，伴我成長的河流，它在以另一種精神形態(tài)出現在我的面前。我從恍惚中清醒過來，既然這條河流不能帶母親回家，說太多又有什么意義呢。

（選自2023年第7期《湖南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