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童年時,我就不滿足于把不認識的花草樹木簡單地統(tǒng)稱為野花、野草和雜樹了。我迫切而執(zhí)著地想知道它們的名字。仿佛知道了名字,就能和它們做好朋友似的。我一遍遍地追著大人問,可大人們也經(jīng)常答不上來,有的還會瞪著眼、皺著眉說:問題別這么多,你只要認識字就可以了,認識它們做什么?沒辦法,我只好自己給它們起名字。
說來也奇,我似乎天生就知道一些花草樹木的名字。比方說蛇莓。在我們的家鄉(xiāng)話里,它叫“蛇卵子”,難聽死了??晌矣X得它的果實很像草莓,便叫它“蛇莓”,長大后看科普書,果然如此。比方說蝴蝶花。因為它經(jīng)常一叢叢一簇簇地長在豬圈旁,大人們便叫它豬圈花,可它的模樣那么美麗,那么優(yōu)雅,分明像一只只正在悠然采蜜的蝴蝶,我便叫它“蝴蝶花”,事實又是如此。還有紫茉莉。它的種子酷似微縮的地雷,我就喊它“地雷花”,而“地雷花”還真是它的俗名之一——另外一個很有名的俗名是晚飯花,它總在晚飯時開。還有雞爪槭,我那時都不知道“槭”字的存在,但我看它的葉形,便無端覺得,它的名字里一定有“雞爪”二字。還有桂花。物候老師告訴我開橙紅色花的是丹桂后,我就斷定,開黃色花的是金桂,開白色花的是銀桂,一年四季都開花的是四季桂。
草木無言,也沒法行走,更不能像貓兒狗兒那樣,陪我發(fā)呆,陪我撒野,或者黏著我,可在我的記憶里,它們的戲份卻是很多很多的。
構(gòu)樹
忘了介紹了,我的故鄉(xiāng)叫作百鳥鎮(zhèn),有三十來個村,都是以本地常見的鳥兒命名的,如:白鷺村、沙鷗村、夜鷺村、喜鵲村、燕子村、斑鳩村、布谷村等等。但麻雀村是沒有的,因為聽著小氣;烏鴉村和貓頭鷹村也是沒有的,聽起來實在不吉利;也沒有白頭翁村——這世上哪有全是白發(fā)老頭的村子?
我家住在白鷺村,四面環(huán)河。幼年時,我一度以為,那就是傳說中的東海、南海、西海和北海,大人之所以不讓我獨自去河邊玩,就是怕龍王把我捉了去。村北有座拱橋,因為底下要走船,橋建得極高,仿佛一只弓著身子的大尺蠖。騎自行車的人從橋上下來,不用踩一腳踏板,就能沖出一里多遠,拉勞動車過橋的可就慘了,上到橋頂時,必定汗如雨,喘如牛。
橋邊有一對野構(gòu)樹,樹極高,樹冠極大,樹干極粗,三個小孩合抱,都沒法指尖碰指尖,老枝上滿是深深的橫紋,仿佛被大樸刀砍過。不知是猴年馬月哪只鳥兒,在這兒拉了一泡帶有種子的屎,才有了這兩棵樹呢?連村里最老的老人都不知道呢!這么大年紀的樹,村里卻沒人把它們當成寶樹,除了我們幾個小孩。
春末,柳絮如雪片般飄飛時,它們開花了。雌的那一棵,開球形的花(學名頭狀花序),好似一顆顆青色的楊梅。雄的那一棵,開長條形的花(學名柔荑花序),仿佛一只只吊在枝頭的毛毛蟲。某個星期天,大人們都去地里忙農(nóng)活了,我、好朋友樹子、鄰居阿金等幾個孩子正在家門前的空地上玩“老虎進洞”——一種彈珠游戲。正玩得熱火朝天時,阿寶來了。阿寶是村人——那時我們以為是屁涕村人,念初中了,他不好好學習,專愛玩,還愛欺負人。見了我們,立刻揮動拳頭,讓我們把彈珠都交出來。我們怎么舍得把辛苦攢來的五顏六色的寶貝交出去呢?可我們中間最大的才上三年級,怎么打得過他!還是我想到了辦法。我扯謊說,兜里的彈珠就這么點兒,但我們還有好多,都埋在一個好地方,然后把伙伴們引到了那棵雄樹下,對著阿寶齊聲高喊:“此樹是我栽,此蟲是我養(yǎng),不咬本村人,專咬外鄉(xiāng)人?!闭f完,還撿起一串落在地上的花序,用力抖了幾抖,阿寶看著滿樹的“毛毛蟲”,當真害怕了,和我們對峙了一陣后,灰溜溜地跑了。
畢竟是百年老樹,樹干上都有大樹洞,一棵在地面處,一棵在一人高處,能不能藏人我不知道,也沒試過——我沒那個膽,但如果朝里邊喊話,是可以聽到回聲的。最奇妙的是,盛夏時,那兩個洞里,偶爾會爬出來一種鞘翅上有金色斑點的小天牛,可罕見、可漂亮了。童年時,捉天牛是男孩子樂此不疲的游戲。捉天牛干什么呢?一個是斗天牛,一個是比美。斗天牛純粹是我們的一廂情愿。不管看著多么威武的天牛,不管用什么方法讓它們纏在一起,它們總是擁抱了一小會兒就分開,各走各的路了。比美倒是可行。我們比鞘翅的顏色和花紋,比觸角的節(jié)數(shù)和長短,不消說,只要逮到了那種天牛(學名黃星天牛),誰就能奪魁。
這么大的樹,一到傍晚,自然成了鳥的天堂,最多的當數(shù)麻雀,它們“嘰嘰喳喳”地叫著,比放夜學時的校門口還熱鬧呢!有一年秋天,來了一隊捕鳥人。他們舉著長長的竹竿,竹竿之間,掛著大大的網(wǎng)。他們尋找大樹,停下,把網(wǎng)張開,然后把鋼種面盆敲得震天響。鳥兒們受了驚,撲棱棱地起飛,少數(shù)幾只飛走了,大部分被死死地粘在了網(wǎng)上。一開始,我跟著大人去看熱鬧,還會為有鳥兒逃走而可惜,可看到鳥兒在網(wǎng)上怎么撲騰都掙不脫的樣子,我的淚就涌出眼眶了。我開始恨這些捕鳥人。見他們看中了那兩棵大構(gòu)樹,我趕緊提前跑了過去,朝著樹洞大喊大叫,還撿起石塊朝枝頭猛丟。鳥兒們提前飛走了,捕鳥人撲了個空。后面幾天,樹子和阿金也加入了我的護鳥小隊,捕鳥人便再也不來我們村子了。
1997年夏天,臺風“溫妮”來襲,雨橫風狂,這對構(gòu)樹早已風燭殘年,根系又淺,勉力支撐了兩天,終于在一個深夜轟然倒下。等到風靜雨停,我去看時,樹早就被鋸成了條條塊塊,進了鄉(xiāng)親們的柴房。它們究竟有多少歲了呢?沒有樹樁,看不到年輪,只能永遠是個謎了。
水杉
環(huán)繞我們白鷺村的四條河,以西運河為最寬,大名百鳥港,是春申江的支流。為了防止水土流失,先輩們用開河的泥土壘成了塘堤,栽滿了水杉,遠遠看去,好似一片森嚴的寶塔。在我們的方言里,水杉被稱為“木頭樹”。這個名字真奇怪,樹,可不都是木頭?
童年時,沒有書店,沒有公園,沒有游樂場,這片水杉林就是我的樂土。百鳥港走船,船用柴油,因此水面上總是漂著一片片柴油,它們因風吹而變形,因日照而變色,絢爛多姿。落潮時,河灘上會現(xiàn)出碎瓷片,若是從上游的北宋寶坊漂來的,還有可能是古董,阿金的表哥就撿到過一片大明成化年制的碗底,那個“制”還是繁體字,但我第一眼就認出來了。數(shù)拖船,蠻有意思。當先一艘大輪船,后面用纜繩系著許多小船,仿佛一列行駛在水面上的火車??搭吏~,也有意思。聽了《西游記》的故事后,我總假裝自己是個神仙,能掐會算,知未來事。我指揮父親罾魚,父親明知我是胡謅,也聽我的話。我說“沒有魚”,他就按兵不動,我說“魚來了”,他就拉繩起網(wǎng),有一回,還真一網(wǎng)打到了一群一尺長的白鰱,送了好些人!但最有意思的,是蕩秋千。罾魚的拉繩若是時間長了,就得替換。換下來的舊繩做什么呢?剪成小段,綁在水杉樹干上,做成秋千,講究一點兒的,還會在繩上綁一個板凳。放了夜學,做完作業(yè),我們會去地里喊大人回家吃飯,在他們收工前,我們可以吹著晚風,看著夕陽,聽著蟲鳴與鳥叫,美美地蕩上一陣。
水杉的葉子是很美的。雖然它單獨看起來,細細長長,像個破折號,但交互對生在一起,就成了一片翠綠色的羽毛??赡赣H卻說,它像篦子,大概是因為那時校園里正鬧頭虱吧。水杉的球果(它是裸子植物,沒有果實)也很好看,有點兒像松塔,但要小很多,柄很長,連在一起,像只小蝌蚪。我曾用糨糊把幾枚球果和幾張芋艿的小葉子粘在一張白紙上,真真一幅漂亮的荷塘月色圖。水杉的落葉卻是很討厭的。我家的菜地就在塘堤邊。冬天,青菜里滿是蟲干似的枯葉,葉子要一片一片洗,才能洗干凈,洗得手都生凍瘡了。
對了,我第一次捉到殼上帶泥的知了猴,也是在這片水杉林里。只可惜,我一向早睡,說好了要熬夜看金蟬脫殼的,可把它放進蚊帳沒多久,我就睡著了。第二天早晨掀開蚊帳,它趁我沒回過神,“呼”的一聲,飛走了。
蘆葦
我從小就很喜歡蘆葦。
蘆葦?shù)娜~子,卷起來壓扁,可以做成蘆笛。樹子就能把蘆笛吹得抑揚頓挫,與鳥鳴無異。那時,氣槍還沒禁,打鳥人也多,阿金的父親就是其中一個。每次樹子在林子深處吹響蘆笛,我都十分擔心,恨不能在他的腦袋上扣一口大鋁鍋。我卻總是吹不響,往往腮幫子都吹疼了,只是吹出幾滴口水而已。但我擅長別的。把蘆葦葉折一折,撕一撕,這頭套那頭,那頭套這頭,就是一葉兩頭高高翹起的小舟,風向風力若是合適,能漂到河對岸去呢!若是撕成細條,則能編成各種小昆蟲,蜻蜓啦,蟈蟈啦,蝴蝶啦,雖然沒有展銷會上賣的好看,也算有模有樣,常能得到大人的稱贊。蘆葦?shù)娜~子還能包三角粽,可比用箬竹葉包的虎頭粽清香多了。
我愛包粽子,但大人們總不許我包,怕我弄壞了蘆葦葉,也怕我把糯米撒到地上去。那時候,“一粒米,七擔水”是大人們教訓我們小孩的口頭禪,也是我們作文里的“老生常談”??晌疫€是好想包粽子。怎么辦呢?難不倒我,可以去蘆葦蕩邊,包泥粽子。糯米細小,圓滑,一個不留神就會從粽尖漏出來,有時還會散架。不干不濕的泥巴就沒這個問題。包出來的粽子,小巧玲瓏,棱角分明,像尊玉雕的金字塔。要是年紀再小一點兒,還可以用泥巴團個灶臺,捏兩個鑊子,玩過家家。
某個星期天,樹子去縣城了,我獨自一人,去蘆葦蕩包泥粽子玩。那么大的蘆葦蕩,那么高的蘆葦,那么多的蘆葦葉,密密麻麻,層層疊疊,好似一片青色的霧,里邊能藏好多人,不,簡直能藏好幾頭恐龍!小孩子都貪大,我一心要摘到這片蘆葦蕩里最大的蘆葦葉!我找啊找,終于找到了一稈最高的蘆葦,高處長有很大的蘆葦葉。可是,它長得太靠里面了,我膽小,不敢往淤泥深處走,它又長得太高了,就算我走近了,跳起來也夠不著。正發(fā)愁呢,一個躲在蕩子深處的陌生人看出了我的心思,站起身,笑著走過來,把那稈蘆葦彎得低低的。事后,聽了村里的大喇叭才知,他是名逃犯,好在已經(jīng)自首了。奇怪的是,我一點兒都不覺得后怕。他肯幫我,而且笑得那么真誠。我相信,他良知未泯,一定會好好改過,重新做人的。
蘆葦?shù)幕ㄐ?,白白的,毛毛的,很不起眼,簡直不像是花,別的小孩瞧都不要瞧,我卻很愛看。尤其是夕陽斜照時,那隨風搖擺的蘆花的剪影,總讓我想起一些課本上才有的詞:時光啦,憂愁啦,詩意啦,真美!有一年秋天,我折了好多蘆花,插在父親喝過的空酒瓶里,每次做完作業(yè),都要看一會兒。過年大掃除時,毛茸茸的果實飄得滿屋子都是,我挨了母親好一通罵??晌抑浑y過了一陣,就又開心起來了:昏黃的燈光下,泛黃的石灰墻和破舊的家具前,那飄啊飄的蘆葦果實,也是很美的,仿佛一顆顆飄浮在太空的流浪小行星。
銀杏
愛讀書的人,沒有不喜歡書簽的。好看又唾手可得的書簽,不消說,是植物書簽。不過,草葉軟趴趴的,花瓣會染臟紙,最合適的,就是樹葉書簽了。紫荊的葉子,像愛心;鵝掌楸的葉子,像馬褂;合歡的葉子,像羽毛;楓樹的葉子,像手掌,夾在書里,都好生歡喜。
一天,同桌小葉子的書里,掉出了一枚我從未見過的樹葉書簽,像鴨腳,像扇子,還像孔雀開屏,顏色是陽光一樣的金黃,葉脈也是萬道金光,美麗極了。小葉子告訴我,那是銀杏樹的葉子,她去年秋天摘了夾在書里的。這種樹很罕見,不過,她家附近就有一棵,長在一處古建筑的門口。于是,我生平第一次放學后沒有徑直回家,跟著她看銀杏去了。
那還真是一處古建筑。圍墻上的墻皮片片剝落,好似龜甲;大門口貼的字也掉了一半,只剩下“方”“木”“電”三個字,叫人不明所以;里邊的房子更是可憐,有的缺了門,有的少了窗,有的甚至連屋檐都少了個角。門口的銀杏,其實有兩棵,只是左邊的那棵被雷劈過,只剩下一截樹樁了,右邊的那棵卻是高高大大,郁郁蔥蔥,像把綠色的大傘,坐在樹下,可涼快,可舒服了。最神奇的是,在它很矮很矮的地方,都長樹葉,于是,我毫不費力地摘了幾片,夾在了書里?;氐郊視r,天已經(jīng)很黑了,大人們很生氣,我也差點兒吃生活(挨打)。
說來你們也許不信,我中考時之所以選擇讀Y校,除了附近有少年兒童出版社外,還因為它的校門口有兩排銀杏——我很喜歡在銀杏樹下走的感覺。我分不清小雞小鴨的雌雄,卻能分出銀杏樹的雌雄。雄樹更高更尖,像寶塔,雌樹更矮更圓,像云團。雄樹的球花(銀杏是裸子植物,沒有真正的花)類似柔荑花序,像毛毛蟲,雌樹的球花則像一根先端分了叉的火柴。雌樹的老葉,中間的凹陷很淺,雄樹的老葉,中間幾乎要裂開了。但我也有不喜歡在銀杏樹下走的時候。銀杏的種子(銀杏沒有真正的果實,那類似果肉的東西其實是它的肉質(zhì)假種皮)成熟時,會散發(fā)出一種非常惡心的臭味,掉在衣服上洗都洗不掉。
銀杏的木質(zhì)是極好的。做砧板,能用一輩子。做家具,能當傳家寶。據(jù)說,宋朝皇帝的座椅、元朝臣子的笏板,都是用銀杏木做的呢!但我那時最想擁有的,是一個銀杏木的轉(zhuǎn)軌球,也就是陀螺。據(jù)說,它轉(zhuǎn)起來“呼呼”有聲,要比用杉木做的快一倍不止,而且穩(wěn)穩(wěn)當當,轉(zhuǎn)的時間也要比用杉木做的長一倍。
我如愿了嗎?并沒有呢!我喜歡樹,絕不會自己或請人去鋸樹。銀杏樹呢,根系極深,大風大雨扳不倒它,木質(zhì)堅硬,區(qū)區(qū)小蟲(銀杏超小卷葉蛾)也傷害不了它,因此十分長壽,活一千年都不足為奇。
就讓它們繼續(xù)快快樂樂地在風中“沙沙”地唱歌吧,我只要有銀杏葉書簽就知足了。
石竹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它叫石竹,在這之前,我一直喊它“卷筆刀卷鉛筆花”。它的花瓣外緣有鋸齒,那么細密,那么齊整,多么像用卷筆刀卷下來的六棱鉛筆的木花。
童年時,大人們總說,小孩子不能吃雞爪,不然,寫出來的字會像雞爪印,潦草,難看;小孩子要多吃雞翅,跑得快;小孩子不能用手指去指彩虹,不然手指會伸不直;小孩子不能摸小紅眼跳跳蟲,不然會得紅眼病。見了“卷筆刀卷鉛筆花”后,我想當然地認為,小孩子要多看這種花,這樣就能妙筆生花,畫出漂亮的畫,寫出讓老師伸大拇指的作文。
于是,我一下課就去校園花壇看石竹。有時花還沒開,我就把夾在書里的卷鉛筆花小心翼翼地抖出來,在細細的粉綠色的葉片上拼出一朵朵小花的形狀,只可惜,微風一吹,或者誰跑過來哈一口氣,花朵就散了。園丁見我那么喜歡,就挖了一小叢,送給我。
回到家,我把它種在當年父親養(yǎng)兔子用的水泥食槽里,放在陽臺上。我好想它早點兒開出美麗的花呀!早晨上學前,把手浸濕,模仿下雨的樣子,給它彈灑水珠;放學回家,如果土干了,就再彈灑一次;如果日頭太曬,就折一把紙傘,給它撐著;怕蟲子來吃,還去地里請來了七星瓢蟲;我還向大人要了顆粒肥,撒在盆里。結(jié)果,肥料撒多了,它被“燒”死了。
我難過了好幾天,卻也真切地明白了一個道理——欲速則不達。
尾聲
記憶里的草木,還有很多。
童年時,東小河和西運河邊有好幾艘廢棄的水泥船,船邊長滿了紅花蓼。父親告訴我,它的花可以用來給饅頭和雞蛋染色。怎么染呢?唉,要是當時多問一嘴就好了。過了北拱橋,是碾米坊。坊前有一大片農(nóng)田,端陽節(jié)播稻種之前,長滿了紫云英,是做綠肥用的。盛花時,滿地深深淺淺、朦朦朧朧的紫,還真像一片從天上飄落下來的云。有一回,我和鄰居小丁去摘花,準備插到瓶里養(yǎng),竟然遇到了蛇,好嚇人。我家陽臺上的舊搪瓷面盆里,種過仙人掌,幾年后,仙人掌越長越多,越長越高,還開了金色的花,結(jié)了紫色的果。阿金說,這個果子可以吃。我趕緊嘗試,結(jié)果,太著急了,刺沒去干凈,倒把舌頭扎疼了,味道嘛,淡淡的,不過如此。
我有時候會問自己:我為什么那么喜歡草木?答案是,沒有答案。正如張九齡的那首《感遇》詩: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它們那么美好,為什么不喜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