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濟生
鄭板橋,原名鄭燮,字克柔,號理庵,又號板橋,人稱板橋先生。江蘇興化人,生于1693年11月22日,應科舉為康熙五十五年秀才,雍正十年舉人,乾隆元年丙辰科二甲進士,於乾隆七年春為范縣令兼署小縣朝城,乾隆十一年調濰縣。乾隆十八年癸酉年鄭板橋為民請賑忤大吏而去官,去官以后仍以賣書畫為生,往來於揚州、興化之間,作隸書扇面以言志:“老困烏紗十二年,游魚此日縱深淵,春風蕩蕩春城闊,閑逐兒童放紙鳶。買山無力買船居,多載芳醪少載書,夜半酒酣江上月,美人纖手炙鱸魚?!?/p>
乾隆二十年乙亥年鄭板橋打點行囊,帶著裝有文房四寶的竹簍,由揚州坐船經(jīng)邵伯湖東行數(shù)百里,來到如皋的白蒲古鎮(zhèn)。一到這兒就被白蒲的秀麗景色吸引住了:一塊塊長滿蘆葦?shù)恼訚傻匕嘴F茫茫,蘆葦叢中無篷的船兒時隱時現(xiàn),成群的野鴨在這里棲息。縷縷炊煙從小鎮(zhèn)上裊裊升起,還有那淳樸敦厚的風土人情,給鄭板橋提供了豐富的構思素材,鄭板橋在白蒲游覽采風、作畫寫詩,一住就是數(shù)月。
一日,鄭板橋揹著裝有文房四寶的竹揹簍,沿著狹窄的青石板小街,信步走進一戶竹樓竹籬笆小院,與戶主拱手施禮,主人請他進屋坐下來敘家常話。說來也巧,這戶人家也姓鄭,且按鄭氏族譜論起輩分來,板橋為叔,戶主為侄。板橋異鄉(xiāng)認本家,樂不可言。戶主早聞鄭板橋的盛名,今日邂逅,頓覺臉上添光,他懇切地挽留板橋在此用餐。鄭板橋爽快地答應了,這下可急壞了鄭家妻子,平日生活清苦,既無魚肉,更無山珍海味,如今以何佳肴招待?板橋看出鄭家妻子的心事,便樂呵呵地說:“不必破費,家常便飯足矣?!庇谑?,鄭家妻子便用白蒲土產(chǎn),煮了香噴噴黃燦燦的玉米粯子飯,又炒了一盤自家菜園子產(chǎn)的綠油油的青菜。飯香菜鮮,鄭板橋吃得津津有味,連連稱好。飯后洗漱完畢,鄭家妻子又用自己家里栽種的茶菊,用瓦壺泡了一壺熱騰騰的天水茶,板橋喝罷拍案叫絕:“想不到天水菊花茶如此甘醇?!彪S即從竹揹簍中取出筆墨紙硯,乘興寫下“粗鹽青菜粯子飯,瓦壺天水菊花茶”十四個體貌疏朗、風格勁峭的大字,贈給主家作為紀念,鄭家意外得到板橋的親筆手書,如獲至寶,精心珍藏。
后來又請人特地做了副竹屏,把鄭板橋親手書寫的十四個大字烙刻在竹屏上,以讓子孫后代永遠仰慕敬佩。此后無論誰以重金收買,都一一拒絕。遺憾的是十年內亂,鄭板橋這一手書竹屏不知去向。但是關于鄭板橋在白蒲敘族譜的佳話卻越傳越神。尤其是曾經(jīng)親眼見到過鄭家珍藏的那副板橋手書竹屏的人,回憶起來,猶歷歷在目。
鄭板橋在白蒲的數(shù)月間,也曾數(shù)次到白蒲鎮(zhèn)的一家雜貨店內,坐堂現(xiàn)場賣字畫。
且說,時值寒冬臘月,家家都忙著辦年貨,準備過年,鄭板橋又來到這家雜貨店,當場為顧客寫春聯(lián)、中堂、條幅等。
只見他攤開紙張,懸筆揮毫,字字結構嚴整,點畫俯仰,體法多變,稱得上“骨氣通達,爽爽有神,”已將蔡邕隸書掌握得“令筆心常在點畫中行?!?/p>
第二張紙上只見點畫之間,多有異趣,結體樸茂,行筆自然,體現(xiàn)出由隸入楷的新貌,寫的是與晉王羲之并稱“鐘、王”的鈡繇隸書。
攤開第三張紙,但見他筆走龍蛇,字之體勢,一筆而成,偶有不連,而血脈不斷,及其連者,氣脈通于隔行,非常像“草圣”張芝的風范。
第四張是畫的一幅蘭竹圖,蘭花從大石后探出一簇繁葉,疏密有致,幾枝花朵點綴自然,修竹似生於石縫之中,傲然而立。又在蘭竹圖中右上角空白處題詩曰:四時花卉開無窮?怒放豈懼蝶與蜂?深山幽蘭遠塵俗?石縫修竹根基雄?落款?板橋鄭燮?用印?鄭板橋三個字的方印
也許特別高興吧,只見他攤開又一張紙,奮筆疾書,墨跡逸勢奇狀,連綿回繞,又是一種風格,盡得張旭草書之精要。
又拿來另一張紙上運筆如驟雨旋風,飛動圓轉,雖多變化,而法度具備,酷似“狂素”之筆。
接著又用“六分半書”寫的條幅:參草就隸六分半?標新立異陽春花?落款為:乙亥季冬板橋鄭燮?用印是陰文:鄭燮板橋書畫之印
提起“六分半書”還有一段趣聞:一天夜深了,鄭板橋睡在簡陋的床上,由于家境貧寒,床上仍墊著一領破草席。天冷心煩,鄭板橋怎么也睡不著,他習慣地用食指在草席上練字,由于多年的積習,被他練字的草席上早已壞了一個不小的洞,鄭板橋在似睡非睡中,不知不覺地在他妻子的大腿上寫起字來,妻子驚醒后不解地問道:“你在干什么?”“我在寫字?!编嵃鍢蚵龡l斯理地答道?!皩懽??”為什么要寫別人的腿(揚州方言讀體),難道你沒有自己的體(腿)嗎?”妻子嗔責道。
猛然間鄭板橋若有所悟,是?。∥揖氉纸f日,字帖滿書架,禿筆可成堆,耗墨幾大斗,練來寫去,都是寫的別人的體,并沒有寫成自己的體。自古書法大家都能汲前人經(jīng)驗之泉,釀自己創(chuàng)新之酒。王羲之草書學張芝,正書學鐘繇,并博采眾長,精研體勢,推陳出新,一變漢魏質樸之書風,成為遒美流暢的新體,其七子王獻之書法英俊豪邁,饒有氣勢,有“破體”之稱。歐陽詢書法學“二王”勁險刻厲,于平整中見險絕,自成面目,人稱“歐體”。顏魯公書法初學褚遂良,后從張旭得筆法,正楷端莊雄偉,氣勢開張,行書遒勁,古法為之一變,開創(chuàng)了新風格,人稱“顔體。懷素的“狂草”,繼張旭而有所發(fā)展,有“以狂繼顛,顛張狂素”之說等等。古之名家,學前人而不拘泥,借鑒諸體而不照搬。我鄭板橋一定要博采眾長、精研諸體、要變革、要創(chuàng)新、要發(fā)展、要走自己的路。
從此,鄭板橋立志變革、創(chuàng)新,平時注意亭臺樓閣之間架,觀察瀑布之泄瀉、駿馬之奔騰、行云流水之態(tài)、雁行魚游之勢,精研各體,博采眾長,學古人而不拘泥照搬,借鑒中求變革,創(chuàng)新中有發(fā)展,用真、隸、行書相參,布局上字形大小不一,字體有架勢、有筆力、金石味濃,樸茂勁拔,奇秀雅逸,方方圓圓、正正斜斜、疏疏密密,排列穿插得十分靈巧和別致,自成一家,時稱“六分半書”。他又擅寫蘭竹,以草書中豎長撇法運筆,體貌疏朗,風格勁峭,被目為畫壇“偏師”、“怪物”。與汪士慎、黃慎、金農(nóng)、高翔、李鱓、李方膺、羅聘同稱揚州八怪。
由此可見,鄭板橋的“六分半書”是鄭板橋獨創(chuàng)的鄭體,特別珍貴。
鄭板橋又以“六分半書”、“顏體”、“歐體”、“柳體”等書法寫了幾幅中堂、條幅、對聯(lián)、并畫了幾張?zhí)m竹之類的書畫作品,交付顧客,收了潤筆銀錢,回到客店,當晚收拾行囊,次日即返回揚州過年去了。
鄭板橋在白蒲的數(shù)月間,留下了不少墨寶,至今可能還有部分流失在民間,也許有一部分會遭到鄭家竹屏同樣的命運,實在可惜。
乾隆三十年十二月十二日鄭板橋逝世,享年七十三歲,葬于興化城東管阮莊,由于鄭板橋二子均早逝,故以堂弟鄭墨之子鄣田為嗣。白蒲的本家侄兒等人也曾前去興化吊唁。
正是:博學勤練切磋精,取長補短敢創(chuàng)新,自成書法六分半,留得鼎名至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