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東華
那年我七歲已經(jīng)是二年級的小學生了。俗話說一年級是妹妹,二年級才是姐姐,我已是小姐姐啰。在班上我大約是最小,班主任就把從另一個學校轉(zhuǎn)校的大我二歲的小哥哥安排與我同桌。
小時候啊,一進教室你就會看到一個景象,幾乎只要是跟男生同桌就會畫一條中間線,表示你不能過界??墒俏疫@張桌子從來沒有三八線,一年級班上是五十三人我旁邊時常是實習來的老師占位。于是好多同學下課就都圍著我的課桌問上課沒聽清楚的地方。
這哥哥一來就占住了課桌另一邊,下課后老是低著頭翻看語文書里夾著畫,我好奇的挪了挪身體傾向那邊,一看原來是一扎糖紙。
他叫何偉,本在河南已上過二年級了。因他父親轉(zhuǎn)業(yè)到武漢任職,又怕他跟不上九頭鳥的步伐,所以要他踏步成為班上的插班生。又因為他已學過二年級的教材,很熟悉課本里的知識,老師就要他當班長帶一帶個別貪玩的同學。
班長何偉身高約1,6米左右,健壯、走起路來挺胸昂頭,手臂不時還一擺一擺的很有節(jié)奏感像個戰(zhàn)士。美中不足的是眼睛有點近視。在這個班我雖最小,但我是學習委員,何偉又是班長,同學們幾天就都熟悉了,每當一下課這張桌子就熱鬧的圍滿了同學。有的問作業(yè),有的看班長的藏品。
在班長的糖果紙里我最愛那拿刀起舞的一張,唉,可何偉也喜歡。每當我看一次,他就趕緊把書蓋上生怕別人拿走。甚至連上廁所也要把夾著糖果紙的語文書放進書包里。我那個郁悶呀,那個氣呀,總是找他的歪,也學同學在桌子上用手虛擬的劃線。每當我劃線時他就大笑,氣得我直呼“小氣鬼!小氣鬼!"
一年級,班上有個男生個子雖小卻很淘氣,經(jīng)常搞一些惡作劇想著法子捉弄人。如:抹布放在女生的坐位上,讓女生坐下褲子被打濕,又經(jīng)常把教室的門虛掩上,然后用撮箕放一些垃圾讓人一推門,渣子掉下來弄人一身。同學怕他,時刻提防,他學習成績不好回家挨打是常事。當然他也怕我這個學習委員,常問"這對不對?這對不對?"特怕我給他的作業(yè)本上打叉,回家挨打。這學期他又如法炮制,故技重演。把垃圾又放在門上虛掩著,正當他得意,何偉一個健步?jīng)_了上去用他那高高的身軀,把撮箕從門上拿下來。然后叱喝淘氣鬼,還把淘氣鬼的腦袋扭一下。淘氣生臉憋得通紅,眼睛閉得緊緊,嘴咧得像個瓢一樣,“哇哇”地哭了。從此在班上他再也不敢做淘氣的事了。
班上的學習風氣也好起來了,淘氣生也加入了我和班長組成的學習小組。其實淘氣生很聰明的,他父母不會教他學習,笨辦法就是打,他要別人重視他就調(diào)皮而已。他的學習成績一躍而上,班主任是教算術的男老師,看到全班算術成績上升,而且淘氣生也在進步,就不停的表揚,淘氣鬼的媽媽看到兒子的成績進步而且不再淘氣,稱來一斤水果糖給全班分享。
這可熱鬧了,那些男生不是搶糖而是搶女生手里糖紙,真是孫悟空大鬧天宮,老師看著學生小嘴翹起甜甜的樣子,非常真誠的跟同學們說:同學們,同學們,我們班五十四人今天吃了糖果誰也別搶誰的,就把糖紙留著做童年的紀念好了!學生拍著小手蹦著小腳叫聲歡呼聲一片響滿教室。
那年的冬月不知為何那么冷。十月就冷氣襲人,何況冬至。媽媽在冬月初幾就趕制我的棉襖棉褲,以前總穿姐姐小了的,媽媽說我二年級就做套新衣,入少先隊了就做套棉衣獎勵。當然我入少先隊了媽媽就說話算數(shù)了喲。冬月十五晚上睡覺前媽媽拿著新衣給我試穿,特別是小棉褲我愛不釋手,粉色碎花很可愛,心想明天上學我就外穿,棉襖也是粉色的很是漂亮。我老想著新衣…在夢中笑醒。
天氣真是個魔術師。昨天雪花象頑皮的精靈,在空中漫天飛舞,今早就放晴哪。
早上姐姐七點多一點就拉著我去跳繩。我穿著新衣就是不肯去怕弄臟新衣了,姐姐好說歹說拉著我就走。我倆穿過一條街道來到一個稍寬闊的地方,看見,昨天雖然下了雪,但地上的雪邊下邊融化,沒來得及融化的雪,清晨就結成了薄冰在腳下踩著咔嘰咔嘰的響,太好玩了。
大人們穿著棉襖就象裝在套子里的木偶一樣。可是我們是小孩,在冬天冰冷的雪地上,心中都藏著綠色的希望。我們六七個小女孩多數(shù)都扎著兩條辨子,雀躍式的跳繩。兩個小孩兩邊甩繩,其它小孩在繩中間跳並唱著: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到這里,我問燕子你為啥來,燕子說,這里的…
我們幾個熱熱鬧鬧的跳著滿臉通紅,全身洋溢著一股溫暖的氣息。冰雪在腳下融化了,也引來了其他的伙伴。當唱道:這里的春天更美麗時,一個姐姐忽然跳進繩中把我一撞,讓我在化了冰的地上竄出老遠。我此時怔住了,呆呆地傻傻地望著…一臉的愕然,然后我大哭,不是哭疼,而是哭我的新棉褲在地上弄臟了,我一邊哭一邊跑,姐姐在后邊使勁的追並叫喚我的名字我也不聽,一定回家去告訴媽媽!
回家已哭得象個淚人。媽媽說換條棉褲,我一聽說:不行。媽媽只好趕緊拿條毛巾來擦泥土。這時奶奶拿著一個熱雞蛋,外婆拿著一根油條都送到我手上。媽媽說:"今天是你日。"我破涕撲吃一笑拍手“哦"一聲謝了媽媽又謝奶奶和外婆。
早上八點差一刻了,姐姐拉著我,我挎著書包,穿著嶄新的帶有濕瀝的新衣上學去。
一進校門就聽見叮叮…響鈴聲,那是上課的預備鈴。我蹦蹦跳跳的進了教室,第一節(jié)課是語文課,拿出語文書,放在桌上的左上角。剛坐下,何偉班長拍了我一下說“你今天怎么特別高興?"
我脫口而出:“今天是我生日"
何偉一愣,打開書包從他語文書里拿出他也喜歡我也喜歡的糖紙。"給你!他是猛張飛。"何偉邊說邊塞給我,我一驚很是喜歡但又不敢接,想起他那小氣的樣子。何偉伸手從桌上拿過我的書把糖果紙夾在我語文書里並拍了拍語文書說:“這已經(jīng)是你了!"我點了點桌子,他不知啥意還要說什么,我示意並拽了一下他的衣服說:"老師來了?!?老師來了?我怎么沒聽見第二道鈴聲?"他又補了一句。這時老師已進教室,班長馬上站起來對全班同學說“起立!"
老師說:"同學們好!"
全班同學說:"老師好!"
老師說:"請坐下!"
語文老師是個近四十歲的女老師。她一口流利的普通話,而且語句優(yōu)揚頓挫,從內(nèi)心發(fā)出的微笑象她的黑發(fā)發(fā)出來的香味一樣很甜很美很親切。特別是握著粉筆的手寫出來的字很絹秀又正楷。
她清了清嗓子說:"請打開課本朗讀…”
我們用銀鈴般的童聲唸道:
房前屋后,種瓜種豆。種瓜得瓜,種豆得豆?!?/p>
啊那一天,蜜似的童年冬月十六。
寫于2023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