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向豪 宋小燕
1.河南理工大學體育學院,河南 焦作 454000;
2.交口縣第一中學,山西 呂梁 033000
民族傳統體育專業(yè)自1997年成立以來,招生模式與專項設置圍繞武術項目來開展,在2010年本科專業(yè)目錄調整之后也未見大的改變,是武術專項學生輔修舞龍舞獅、健身氣功等少數民族傳統體育項目的專業(yè)。2022年具有該專業(yè)招生資格的院校已達50多所,計劃招生人數3000名左右,一些學校已經出現停招或縮招的現象,同時,一些高校依然在申請建立該專業(yè)(2011年為45所)。另外,該專業(yè)招生制度造成一些優(yōu)秀生源也不屑于考取該專業(yè),武術外的其他民族體育項目的從事者沒有資格考取該專業(yè),招生需求與合格生源嚴重失調,表面上看武術與民族傳統體育專業(yè)招生單位在不斷增加,健身氣功、射箭、龍舟、騎馬、舞龍舞獅等其他民族體育項目也在社會中廣泛開展,但長期積累的招生體制、學生培養(yǎng)、專項設置、建設目的等問題正使該專業(yè)面臨著嚴重的生存危機。
無論是常識性的語言表述,還是屬加種差,“武術與民族傳統體育專業(yè)”的命名都讓人產生困惑與不解。武術作為民族傳統體育的一個項目,本應該是民族傳統體育專業(yè)的下位概念。從另一個方面來說,“名稱帶有某種‘應該’意義,即一種有規(guī)范力的作用”,[1]某一名稱總與該名稱的所指及所指事物的特征相對應,武術與民族傳統體育專業(yè)命名應當至少包括武術與民族傳統體育專業(yè)的內容,但是當前不僅本科期間的培養(yǎng)與招生使武術代表了該專業(yè)建設,而且在碩士研究生、博士研究生的培養(yǎng)與論文選題中也都將武術作為主要內容,很少有學生選擇其它民族傳統體育項目的論題,反而是體育史學、體育社會學專業(yè)的研究生在做民族傳統體育專業(yè)的相關課題。以第一個民族傳統體育專業(yè)博士點上海體院為例,自該校招收博士生以來,選題幾乎沒有涉及武術外的其它民族傳統體育。
體育教育專業(yè)在民族傳統體育專業(yè)成立以前是武術專業(yè)師資、武術研究生培養(yǎng)的重要陣地(當前也依然如此)。但是,自民族傳統體育專業(yè)成立以來,就對體育教育專業(yè)武術專項的招生與培養(yǎng)產生了直接沖擊。相比之下,不僅體育教育專業(yè)武術專項學生的技術水平相形見絀,而且更為關鍵的是各院校中該專項學生的內容大量減少,一些學校因選擇武術專項的學生較少而不得不取消該專項設置。但是,當前武術與民族傳統體育專業(yè)學生不僅數量少,而且很少能夠培養(yǎng)出武術精英,如:博士研究生、武術社會活動家等,是造成當前該專業(yè)博士群體多由跨學科、跨專業(yè)而來的原因之一,并且博士生群體的技術水平往往較低。本專業(yè)培養(yǎng)不出精英人才,跨學科生源沒有經過系統專業(yè)知識學習,體育教育專業(yè)武術專項開展不景氣,已經是武術與民族傳統體育專業(yè)人才培養(yǎng)的顯著性問題,由此發(fā)展下去將使該專業(yè)精英的后備人才面臨嚴重危機。
中國文化是世界文化當中唯一沒有斷代的文化,中國體育文化也是如此。但是近現代以來西學東漸,西方體育一家獨霸的現實狀況使我國體育文化幾乎集體失聲。雖然在“土洋體育之爭”中,武術被作為“國術”而得以延續(xù),但武術文化的“西化”現象倍受爭議。至民族傳統體育專業(yè)成立前,在學校教育中幾乎看不到武術外的其它民族體育項目,武術專項學生也很少學習傳統武術理論內容。民族傳統體育專業(yè)的成立本是要以武術為突破口,挖掘并帶動其他民族傳統體育項目逐漸走向繁榮,但是20余年來,民族傳統體育專業(yè)不僅依然以武術為主,而且受招生模式、培養(yǎng)方案等限制,其他民族傳統體育項目不但無法成立專項,還導致一些傳統體育項目還被并歸于其它專業(yè)。如:舞龍舞獅、健身氣功等傳統體育項目的開展已經頗具規(guī)模,但習練者并不能以同等條件進入該專業(yè)學習,傳統射藝被一些院校歸為休閑體育專業(yè)等。這不僅表現為其他民族傳統體育的銷聲,更是以武術為主的民族傳統體育專業(yè)自劃壁壘,逐漸縮小范圍。
走進開設有武術與民族傳統體育專業(yè)的院校,與公共基礎學科的教師交流關于該專業(yè)的教學問題,多數教師會給出學生基礎差、不易管理、怠慢課堂嚴重等回答,以至于教師不得不一而再地降低考試標準。在體育學科知識的學習方面,教師對該專業(yè)學生也是以特殊情況而待之。即便是在專項課教學中,四年大學教育結果是學生專項技術水平不斷降低,而且關于專項技術教學、訓練、科研等相關知識也十分匱乏,可以理解為體育單招學生在理論基礎方面的不足與短板,但是作為一名大學生,就應該在公共基礎知識方面與其他專業(yè)學生培養(yǎng)相同的專業(yè)素養(yǎng),完成大學作為通識教育的基本前提。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本來該專業(yè)學生進入大學就是要提升技術水平,進行理論知識學習,但是在現實教學中不僅學生沒有認識到所安排學科的重要性,而且由于生源質量的一再降低與教學上的步步退讓,致使該專業(yè)的大多數學生并不具有一名合格大學生的素養(yǎng)。在碩士研究生、博士研究生招生中,不僅學生難以通過招生考試,而且僥幸入學的學生在論文寫作方面也成為導師最為頭痛的問題。總之,當前武術與民族傳統體育專業(yè)的培養(yǎng)現狀已經成為非常令人擔憂的學科建設問題。
在武術后備人才建設方面,由于武術學校大量倒閉、體育運動學校生源銳減、普通中小學武術運動隊組建不景氣、社會武術培訓規(guī)模小、層次低等現象,正使武術后備人才面臨著嚴重的生源危機。逐漸增多的武術與民族傳統體育招生院校與逐漸減少的二級以上運動員數量,正使該專業(yè)招生面臨著嚴峻形式,而武術比賽亂象,使本就堪憂的招生質量面臨著更加嚴峻的難題。如果招生體制問題得不到根本解決,不僅武術以外的民族傳統體育項目難以在高校中得開展,而且武術專業(yè)的生源問題將難以為繼,培養(yǎng)質量也會進一步降低。因此,就武術與民族傳統體育專業(yè)建設而言,有必要對其招生體制進行改革,擴展招生途徑,如,“在統招中設立民族傳統體育專業(yè),不僅可為高中學習傳統武術的習練者創(chuàng)造到高校深造的機會,還能提高民族傳統體育專業(yè)的生源質量。”[2]如今,這種途徑一方面已經有著社會背景的廣泛支持,如:當前針對中小學的各種體育培訓班開展火熱,如果學生能夠在整個中小學時期長期堅持練習,就意味著武術與民族傳統體育專業(yè)將有著充足的后備人才;另一方面,邯鄲學院已經開始以普招的形式招收太極拳專業(yè)學生;另外,在河南省溫縣與登封、河北省永年與滄州、廣東省佛山、浙江奉化等民族傳統體育文化開展較好的地區(qū),許多學生在初高中已經掌握了較好的傳統體育運動技能,這些后備人才因為接受了完整的中小學教育,有著較好的文化課功底,將對改善本學科精英人才產出缺失問題大有裨益。
20世紀90年代,我國已成功地挖掘和整理出民族傳統體育977項”,[3]當前,一些新興的傳統體育項目挖掘。目前武術與民族傳統體育專業(yè)的招生體制、培養(yǎng)模式、專項設置等問題已經深陷路徑依賴。雖然有學者建議民族傳統體育專業(yè)的課程構建應體現其培養(yǎng)方向,“專業(yè)類課程設置應由原武術專業(yè)的課程向武術、傳統體育養(yǎng)生、民族民間體育專業(yè)課程逐步拓展”,[4]但是,自該專業(yè)成立以來就有部分學者堅持“民族傳統體育專業(yè)向武術(含套路、散手)專業(yè)方向培養(yǎng)高水平優(yōu)秀運動員、教練員的長學制教育模式”。[5]只將學生就業(yè)作為辦學的主要目標,忽視“大學教育的首要目的不是教育學生如何適應未來社會,而是教育學生如何進入社會,如何處理各種社會關系,具有一定的變革能力”。[6]因此,民族傳統體育學科建設應放眼未來,挖掘并推廣有利于當今和未來社會發(fā)展的民族傳統體育項目,不是讓學生墨守成規(guī)地在社會中尋求已有的專業(yè)崗位,而要創(chuàng)新舊文化,使其能夠在現代社會中發(fā)揮它的作用和價值。如健身氣功雖然不在該專業(yè)的本科專項設置中,但如今國際健身氣功聯合會成員數量已達到102家,覆蓋五大洲51個國家和地區(qū),在國內外取得了較好的發(fā)展。另外,有學者指出:“有些內容有文化、地域和民族的局限性,形成內容重點不突出,不利于作為本科專業(yè)來建設和發(fā)展”,[7]本研究認為這正可以為打造高校特色專業(yè)與地方文化建設服務,如成都體育學院形成了“‘以體為主,體醫(yī)滲透、體文結合’的辦學特色與‘武醫(yī)滲透’的專業(yè)特色”。[8]
從武術專業(yè)時期,到民族傳統體育專業(yè)時期,再到武術與民族傳統體育專業(yè)時期,其直接的思想來源是“土洋體育爭論”,那么該學科建設的目的就是重提“土體育”,就應當基于中西體育的比較視野,從狹小的武術圈子(套路、拳種)擴展到整個中華民族傳統體育。這既不是狹隘的民族主義腔調,也并非要造成中西體育在觀念上的二元對立,而是要挖掘并明確民族傳統體育文化在當代人類社會發(fā)展中貢獻的文化價值。二十一世紀以來,人們開始反思以西方文化為基礎的現代文明為人類社會發(fā)展帶來的各種利弊,“形形色色的‘文化他者’成為西方人反思與再認同的鏡子”。西方體育在對現代文明做出貢獻的同時也帶來了諸多問題,如興奮劑的大量使用與屢禁不止,大型體育賽事帶來的環(huán)境保護、場館維護、社會管理等問題。2016年巴西奧運會,主辦方耗資316億元人民幣,但“奧運會半年后,運動場館破敗廢棄”。[9]現代西方體育特別需要其他體育形態(tài)的加入來補偏救弊。如:“薩滿教、禪宗、瑜珈、巫術、太極拳等非基督教的身心修行方式得到重新推崇,借此來恢復人類與萬物相互溝通、交感的靈性狀態(tài)……,重新安頓被資本主義現代生活割裂的心靈”。[10]立足解決人類社會發(fā)展存在的問題,基于中西體育比較視野,重提“土體育”,把對人類社會有意義的傳統體育項目在高校中進行創(chuàng)造性轉化與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將古老體育與現代文明相結合,使其能夠在現代社會中重發(fā)光彩。
“現代體育不是中國本土文化的產物。今日,我們中國人用漢語‘體育’一詞指稱現代社會生活中我們所聞、所見和親歷其中的人的活動,從根本上說是十九世紀中葉以后從西方國家傳入中國的”。[11]在西方體育傳入中國的同時,中國體育曾以對抗和抵制來應對西方體育的沖擊,并逐漸在自我反思的基礎上以西方體育模式為藍本進行改造,可以肯定這種改造對推進中華體育現代化轉型做出了巨大貢獻,如,武術、氣功等,但這種轉型也正使民族傳統體育逐漸失去特色而走向趨同。民族傳統體育研究存在著嚴重的“外部反思”現象,民族傳統體育理論體系面臨著嚴重的“失語癥結”。我國固有體育在長期的歷史進程中形成了與西方體育截然迥異的價值觀念與身體活動方式,“是兩種以各自方式長大成熟了的文明”,而基于西方文明所形成的體育實踐和理論體系,“大都是在人家還不知道有我們或者并沒有考慮我們的時候產生的,而今天我們必須接受這些體系性的東西,是在另一個環(huán)境中,以完全自己的方式長大成人的”。[12]
費孝通指出:“我曾經用‘文化自覺’來形容中國文化在新世紀中所要承擔的使命,‘文化自覺’就是要在了解自身文化的基礎上展望世界,對于自身在世界之中的地位‘有自知之明’?!盵13]因此,民族傳統體育學科建設應當對有幾千年歷史的體育文明進行梳理和整體性認識,構建自己的學科體系。一方面要向西方體育進行學習,改造民族傳統體育中具有現代競技體育特征的項目,加強現代學科理論體系闡釋。另一方面,又要保存并發(fā)揚民族傳統體育的特色,不僅在技術方面區(qū)別于西方體育,還要在理論體系方面有所建樹,對世界體育文明承擔使命,貢獻價值。如今,傳統文化在社會中再度活躍,傳統體育的傳統理論闡釋正逐漸被接受而重煥生機。如中國科學院朱清時院士對“禪定與真氣”[14]的論述;原天津理工學院副院長郭善儒,不僅長年練習抗寒氣功不輟,還編撰了《抗寒氣功九鼎煉丹》等。
武術與民族傳統體育專業(yè)的招生、命名、培養(yǎng)和專項設置等問題,正使該專業(yè)面臨若干困境,其因素在于特殊歷史原因所造成的路徑依賴。就是說他的招生制度、學生培養(yǎng)、學科觀念等基本上不考慮中國社會的宏觀轉型與偉大變革,不考慮中國社會結構性變遷與轉型已經從根本上改變了該學科賴以生存的歷史條件,卻仍然依賴于最初的學科格局。二十一世紀的人類社會充滿不確定性,全球化在增進了不同民族和國家交流的同時,也隱藏著矛盾和沖突,二十一世紀的民族傳統體育學科建設絕不能再邯鄲學步,而應當在與他者體育文化的對比中,充分認識自己的歷史文化與精髓,做到真正的文化自覺。在充分了解其它(主要是西方)體育理論體系的基礎上,對傳統體育中以“儀式、游戲”而非競技的體育內容予以重視,為民族和國家的發(fā)展承擔起歷史責任和義務,及時在招生體制、專項設置、學科定位與體系等方面進行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