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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豁口

        2023-03-29 13:32:06劉洪文
        傳奇·傳記文學選刊 2023年3期
        關鍵詞:小鬼子豁口爬犁

        劉洪文

        東北的三九天,滴水成冰。長長的松花江雪道,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這天早晨,天剛蒙蒙亮,老趙頭就帶領五個人的“爬犁幫”出發(fā)了。這次他們的任務特殊,不是送貨,也不是運皮張,而是給北山里的抗日游擊隊送糧食。

        老趙頭是松花江雪道上的常客,也是當?shù)刈钣忻摹芭览珙^”,他從15歲開始趕爬犁,幾十年摸爬滾打在這長白山松花江雪道上,最遠到過哈爾濱。

        老趙頭和山上的游擊隊比較熟,對當?shù)氐牡匦我睬宄赃@任務交給他最放心。

        老趙頭挑了小武、馬三等幾個小伙子,組成了最精干的“爬犁幫”。這幾個小子辦事機靈,遇事不慌,爬犁趕得好,馬快人也快。

        這幾天,松花江上游的抗聯(lián)隊伍把小鬼子打慘了,也把他們打急了,所以小鬼子不斷組織日偽軍進山“討伐”,進山的路巡查得非常嚴。這個時候,要把糧食送進去,談何容易?可是,游擊隊已經(jīng)斷糧幾天了,老趙頭心急如焚,最終還是決定冒險送糧。

        豐滿地區(qū)建成松花江大壩以后,上游的水位逐漸升高,便形成了松花湖?!芭览鐜汀弊钆掠鲆娝苫ê系娜盘欤抢镂鞅憋L呼嘯,冷風如刀,徹骨的寒冷讓人忍不住打顫,貉皮帽子羊皮大氅都抵擋不住,沒人敢在這寒冷的冰湖上過多停留,誰也不會拿性命開玩笑。拉爬犁的牲口,鼻孔往外噴著白氣,眼睫毛上掛滿了霜花,汗水順著毛往下淌,在肚皮下凝結(jié)成冰,嘩啦嘩啦地響。趕爬犁的小伙子們跟著爬犁跑,跑得全身透汗。

        一路上還算順利,眼瞅著就要進入游擊區(qū)了,可老趙頭卻一點兒也不松懈,一雙鷹一樣的眼睛不停掃視著蒼茫的江面。

        突然,遠處出現(xiàn)了一片黃褐色身影,還伴隨著隱隱約約的馬達聲。不好,是鬼子的巡邏隊!老趙頭的神情變得緊張起來,心想,這可咋辦?爬犁上的糧食雖然做了偽裝,可是鬼子要是檢查,一定會露餡的,到時候自己安危事小,糧食進不了山事大。

        老趙頭趕緊吆喝大家加快速度。

        雙方距離越來越近了,爬犁再快也快不過鬼子的汽車和摩托車。老趙頭心里明白,他咬咬牙,說,干脆走龍豁口。

        一聽“龍豁口”三個字,大家頭皮就發(fā)麻,精神更加緊張了。

        所謂“龍豁口”,就是爬犁正在這冰湖上行進時,腳下突然咔嚓一聲響,三尺多厚的冰面驟然裂開,裹挾著呼嘯聲一直向岸邊延伸。人只能瞪眼看著冰面不斷裂開,從一尺、兩尺、三尺再到無法丈量。幽暗的湖水翻涌著從裂口冒出,像是有一條惡龍會隨時從湖底躥出。傳說是湖中的獨角龍耐不住嚴寒,一怒之下用獨角豁開冰面,所以稱之為“龍豁口”。

        龍豁口不常有,但只要遇到一次,足以讓人終生難忘?!芭览鐜汀钡娜苏劇褒垺鄙?,因為不管什么車輛或者爬犁,若是掉進了龍豁口,縱是神仙也難逃離,那是兇多吉少的事。

        可是今天的情況特殊,如果被小鬼子撞到了,同樣沒有好下場,老趙頭只好鋌而走險。

        于是,老趙頭趕著爬犁向右側(cè)疾馳,偏離了原來的路線,朝湖心奔去。小武他們知道,湖心區(qū)冰薄,且有一處活水,最易形成龍豁口,平時大家總是盡量避開,即使路近一些也不敢貿(mào)然前往。因為不知道什么時候,身邊就會裂開一道道“龍豁口”,躲得開這條道,很可能就躲不開那條道。

        小武他們看出來了,老趙頭今天是要豁出去了。抗聯(lián)的戰(zhàn)士們牽動著大家的心,為了把糧食運到戰(zhàn)士們手里,他們顧不了那么多了。就這樣,小武他們跟在老趙頭身后趕著爬犁,沒有絲毫猶豫,繼續(xù)向前奔去。

        鬼子越來越近,老趙頭拼命地打馬飛馳,棗紅馬的鬃毛飛揚著,像一道紅色的閃電穿梭在白茫茫的江霧和雪色之間。小鬼子叫喊著讓老趙頭停下來,可老趙頭全當聽不見。小鬼子開槍了,子彈貼著頭皮呼嘯而過。忽聽咔嚓、咔嚓一陣雷鳴炸響,湖面的冰豁然裂開,并且迅速向兩邊漾開。

        老趙頭把眼睛瞪得如銅鈴一般,大聲喊道:“龍豁口現(xiàn)身,大家小心了,跟住我。”

        伴隨著喊聲,老趙頭的爬犁左躲右閃,飛一般躥向側(cè)面的斜坡。小武他們也不敢怠慢,一個跟著一個從龍豁口邊緣掠過。后面的小鬼子一個個躲閃不及,絕望地喊叫著,無從應對,眼睜睜地看著汽車和摩托車如同烏龜一般慢慢地沉向湖底,一會兒工夫便不見了蹤影……

        終于把糧食送到戰(zhàn)士們手里,大家伙兒這才像散了架似的,癱坐在雪地里。

        第二天往回走時,他們遠遠地看向龍豁口,只見黑幽幽的湖面漂著一片黃乎乎的尸體,有的尸體已經(jīng)凍在了龍豁口的冰凌上。

        老趙頭沉默了好一會兒,說:“這不是你們的地方,你們根本就不該來!”

        松花江的雪道上,再次響起清脆悅耳的馬蹄聲,由近及遠……

        〔本刊責任編輯? 偶禺舒〕

        〔原載《天池小小說》2022年第2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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