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袁念琪 圖/陸其國

如果說上海是了解現(xiàn)代中國的鑰匙，那工部局大樓就是了解上海的鑰匙

1949年5月28日，上海市江西中路251號原公共租界工部局大樓（The Building of Shanghai Municipal Council）前，駛來一支車隊。車里走出當日被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委員會任命為上海市市長的陳毅，由他前來接管此地——原國民政府的上海市政府。

1949年5月27日，也是這時，中國人民解放軍27軍在楊樹浦受降最后一股國民黨軍，宣告歷時16天的上海戰(zhàn)役勝利結(jié)束，上海解放。接管地點在二樓市長辦公室。國民政府上海市代市長趙祖康，在那天的日記里寫道：“下午三時，陳毅、曾山、潘漢年、韋愨到市府接收。先請余談，陳表示好感，要我繼續(xù)工務(wù)局事?！毙枰吻宓氖牵阂平皇懈笥〔辉诋斎眨趦商旌?。趙祖康5月30日的日記寫得清楚：“市府印信移交周霖（林）派員點收，余之代長任務(wù)可說了矣。”接收大印的周林，時任市軍管會副秘書長。

工部局的由來

大樓正門兩邊，掛上了“上海市人民政府”和“中國人民解放軍上海市軍事管制委員會”兩塊牌。在這烙下殖民印跡的上海重要地標建筑里，站起來的中國人民展開了歷史新篇章。

1842年（清道光二十二年），中英《南京條約》簽訂；翌年上海開埠。1846年（清道光二十六年）12月22日，3人組成的外國人第一個管理機構(gòu)“道路碼頭委員會”（即“道路及碼頭公會”）問世。它只負責租界市政建設(shè)，不具管理租界社會職能，于1853年解散。

1854年（清咸豐四年）7月11日，英、法、美三租界成立管理租界的“市政委員會”，即“工部局”，兩個稱謂的差異皆翻譯造成。“市政委員會”的英文為“Shanghai Municipal Council”，但在清朝政務(wù)機構(gòu)中無與之對應(yīng)部門，不知哪位聰明人見“Municipal”能譯為“市政的、市立的”，也能譯為“與水電煤、公交等相關(guān)的市營事業(yè)”；于是就與掌管水利土木工程與工匠的工部搭了起來：“工部局”一詞浮出水面。這也令一些人望文生義，真以為它是從事工程的部門。在筆者見到寫工部局的三首《竹枝詞》里，就有兩首誤讀。如：“局名工部創(chuàng)西人，告示頻張勸我民。注重衛(wèi)生街道潔，隨時灑掃去纖塵?！保U安主人《上海市景詞》）《上海租界志》認為：“工部局的建立，標志著外商居留地時期的結(jié)束?！逼煜玛懤m(xù)設(shè)財政、捐稅及上訴和警備等21個常設(shè)委員會，及捕房特別調(diào)查、普通教育和特別電氣等13個特別委員會。1862年（清同治元年），法國人退出工部局，另立法租界公董局；英、美租界則在翌年9月合并為公共租界。

工部局成立初沒辦公地，1896年，造占地近4000平方米的兩層市政廳，位置在今上海市南京東路719號新雅粵菜館處。這堂堂市政廳被上海人叫“鐵房子”，全因屋頂鋪鐵皮。

隨著租界的擴大和發(fā)展令工部局部門及雇員不斷增加，辦公場地緊張，一些部門還在“鐵房子”外租房。8年過去，工部局1904年提出建辦公大樓計劃。那時經(jīng)濟開始好轉(zhuǎn)，鈔票“麥克麥克”（方言，形容數(shù)量多），地稅和房捐在1908年就達68.5萬兩白銀，碼頭捐和執(zhí)照捐到1905年超過20萬兩，1906年向越界筑路兩旁使用英商自來水的用戶征收特別房捐就超80萬兩……

從鐵房子到石頭房子

1904年起，工部局將東起江西中路、南至福州路、西自河南中路、北達漢口路地塊買下。1910年，克萊格、朱滿和德格雷組成工部局大樓委員會。到1913年更是緊鑼密鼓：2月，委員會完成有4項新大樓方案的報告。3月底，納稅人大會審議報告并選定大樓三面圍合、原地暫留衛(wèi)生處、救火站和巡捕房的第3設(shè)計方案，預(yù)算125萬兩白銀。8月，工務(wù)處建筑師特納完成設(shè)計。9月，董事會討論后送審英國皇家建筑學(xué)院院長，原鋼筋水泥結(jié)構(gòu)建筑改石結(jié)構(gòu)。1914年10月，承建中標的裕昌泰營造廠開工。沒想到那年“一戰(zhàn)”爆發(fā)，導(dǎo)致所需建材無法運輸而影響工程，直到大戰(zhàn)結(jié)束后恢復(fù)正常，于1919年基本完成大樓整體結(jié)構(gòu)。

1922年11月16日下午，作為工部局行政中樞的新樓啟用。從開建到使用又是8年。這棟四角凹進的口字型城堡式建筑，為歐洲新古典派與巴洛克式綜合風(fēng)格；口字當中是停車場?！罢嫉厥€，統(tǒng)計辦公房屋共有四百間，辦公西人約有八百名，全部建筑經(jīng)費共耗銀一百七十五萬兩。”（《申報》1922年11月22日）

因大樓外立面底層為大塊花崗巖，上海人叫它“石頭房子”。工部局辦公樓從“鐵房子”到“石頭房子”是鳥槍換炮，無論規(guī)模還是設(shè)備和用料等，均為上海之最、遠東第一。過道和墻鋪大理石或彩色瓷磚，地坪是馬賽克瓷磚，主通道為黑白相間大理石。辦公室鋪楊松或柳桉木地板，鋼窗、電梯、熱水汀等為進口名牌，其中衛(wèi)生設(shè)備是“標準牌”。并配當時先進的自動電話交換機。在大樓工作的老外，有上海人熟悉的美國人卜舫濟、新西蘭人路易·艾黎和法國神父饒家駒等。1922年11月，愛因斯坦還到此講解過相對論。

工部局大樓原設(shè)計方案（1913）修改后去掉了塔尖結(jié)構(gòu)

1941年12月8日，日軍占領(lǐng)公共租界。1943年8月1日，工部局隨租界收回退出歷史舞臺。1945年9月12日，工部局大樓成為國民政府時期上海市政府的第三處辦公地。

上海人口中的“老市政府大樓”

陳毅市長1949年5月入駐后的10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2日上午8時，上海市政府和市軍管會在此舉行升旗儀式。

市政府在工部局大樓辦公6年離開后，市府一些局還在樓里辦公；上海人仍把此樓稱為“老市政府大樓”。筆者曾經(jīng)到此采訪過市衛(wèi)生局、民政局和環(huán)保局等。有一次，采訪結(jié)束早，去看心儀許久的陳毅題詞。邊走邊打聽，在對正門的2樓走廊找到鑲嵌于墻的石碑，上刻陳毅于上海解放一周年題詞：“上海人民按自己的意志建設(shè)人民新上海?！?/p>

1989年9月25日，工部局大樓被列為上海市第一批優(yōu)秀歷史建筑。三十年后，路過大樓的人們發(fā)現(xiàn)，正門圍起藍色擋板，修繕開始（并要補上當年設(shè)計中未完成的大樓合圍，因西南角中央捕房到1935年拆除使整體建筑合圍未成）。

如果說上海是了解現(xiàn)代中國的鑰匙，那工部局大樓就是了解上海的鑰匙。2023年是大樓落成的101年，見證了上海的昨天和今天的它，將繼續(xù)見證上海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