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黎盛勇
頭天黃昏的時候,桂花突然就香了。
今秋以來,我習慣在晚飯后散步到幕色四合的時候,在一個固定的地方坐會兒?!扒易鳟嬛腥?,納涼晚風前。”我坐的地方,是離家不遠處小石橋南邊的河岸。這里,基本聽不到村委會廣場上叫耳朵發(fā)麻的健身舞曲的聲音。河堤邊,有兩塊大青石。平放著的一塊,小些,也低一些,坐上去,赤腳放在淺草上,腿關節(jié)與石頭持平,剛好不吃力。把手機和茶杯放在身后較高的一塊石頭上,一邊品茶,一邊播放點喜歡的老歌來聽。風不來時,就搖搖手中推銷員派發(fā)的廣告小扇,驅(qū)趕一下一刻也不想停歇地熱烈親吻我的小蚊蟲們。
踞地雖是一個路口,人來車往不少,但石頭旁邊,一棵樹冠屋宇大的垂柳,帶給石頭通體涼意,也給地面帶來不小的隱蔽性。一陣風吹過,夾雜著桂花的香味兒!沒錯,就是桂花香!
桂花的香,飄個十里八里不散,在我們這個地方,一點都不帶夸張的。作為綠化樹,既開花又結籽,四季常青,還不多落葉,桂氣盈盈,人人喜歡!
我老宅后院北邊有一棵老桂樹,樹齡百十余年了,開雞蛋黃色的花。從我記事起,這樹就枝繁如蓋,葉茂似云,年年花盛,歲歲飄香,生生不息。
父親生前講過一個民國時期的故事:說他小時候,我們那地方常常鬧朱二八、王三春等土匪。周邊山崗上,建有多個躲土匪的石城寨子,也有小的私家寨。一天夜里,他逃之不及,就溜出后門爬上老桂花樹,僥幸躲過一劫。那一次,我的一個幺爺,被土匪殺害在床。這故事,令我之后經(jīng)常向老桂樹引頸翹望致敬。
每年桂花盛開的時候,父親會折幾枝桂花,采下一吊吊帶把兒的花,洗凈鍋,趁燒飯后的余熱,隔張皮紙,慢慢將桂花焙干,再放入青瓷壇子封好。冬天泡茶的時候,放一兩吊干桂花,這茶,喝起來就有了不濃不淡的桂花香了。父親還把采來的鮮桂花,放進玻璃瓶里,用明礬水養(yǎng)起來。我偶爾好奇地去搖搖瓶子,桂花就活活歡歡的漂呀漂的。幾個月后再看,桂花還一直是鮮艷的樣子。用竹簽夾出桂花來,在清水里擺一擺,洗凈明礬味兒,再和茶一起泡上,茶里漂著花,香且好看,味道別具一格。
我家祖上曾經(jīng)有些產(chǎn)業(yè),還開有藥鋪。父親說他從小是預備學醫(yī)的,會背不少中醫(yī)的湯頭歌訣,懂得藥性、藥理。但到后來,家道式微,才考了不需要花學費的師范學堂,教了一輩子書。父親說,常喝桂花茶,能止咳化痰。父親患有肺氣腫病,每年桂花盛開了,他都要自己動手,焙干一些備用。
現(xiàn)在,我們鄉(xiāng)村的坡地大田的茶園里,都整整齊齊地栽有桂花樹。農(nóng)藝師說,那是為給茶樹遮陰,也起到桂香入茶的作用。茶香桂香,在田野的空氣中彌漫。我們的女媧綠茶里,多多少少氤氳著幾分桂香,也不妨稱之為“桂花茶”了!故而,今天我們那里喝茶的人,就不需再往茶里專門添加桂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