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第一場雨,下在夜里。
我醒來的時候,院子里亮著燈。燈光映出一片明亮的空間,無數(shù)的絲線正從天而降,淋淋漓漓,閃著金子的色彩。夜很靜,所有的聲音仿佛都被小雨稀釋了。平時那些愛鬧的貓兒、狗兒、牛兒、羊兒,這時都安靜下來,躲在自己的窩里像虔誠的信徒,靜靜地聆聽這天外梵音。
我翻了一下身,趴在床上,豎起耳朵來。窗外的雨聲很好聽,像音樂。從天而降的雨珠就是無數(shù)個小指頭,那高舉的草、張開的葉、緊抱的花蕾,還有那敞開胸膛的土地,就是靈動的琴鍵,共同演奏出美妙之音——啪啪、嗒嗒、滴答。就連看不見摸不著的空氣,也作了它虛幻的琴弦,在小雨輕撥細捻下,沙沙作響?,F(xiàn)在,沒有什么能夠阻止小雨的腳步。那高舉的草、張開的葉、緊抱的花蕾,還有那敞開胸膛的土地,都在彎著腰、鼓著掌、點著頭、張著嘴,深情地歡迎每一滴雨珠。
父親站在屋檐下,一副全神貫注的樣子,凝視著漫天的小雨,傾聽著小雨的聲音。父親就像一位戰(zhàn)士,聽到了沖鋒的第一聲號角。
一夜春雨,在天亮前停了,就像一群調皮又懂事的孩子,偷偷地做完一件好事后,怕被別人看見,一溜煙全跑光了。小雨過后,留給人們一個清清亮亮的鄉(xiāng)村,留給鄉(xiāng)村一個生機勃勃的原野,留給原野一片充滿希望的土地。
父親趕著小驢車,正往地里去。小黑驢憋屈了一冬,快給憋壞了。猛然被綠蜇了一下眼,被香嗆了一下鼻子,立刻精神起來,搖頭晃尾巴,一顛兒一顛兒地小跑著??赡悄氖桥馨。喼笔窃谖璧?,只是父親看不出來罷了。父親只顧著收緊韁繩,嘴里不停地吆喝著:“慢點兒,慢點兒,著什么急,一會兒就叫你老實了?!?/p>
父親掃視了一下田野,田野像棋盤,到處的人啊、車啊、牲口啊,像是移動的棋子。今天的人們起得可真早啊。就連村南那個王三,平時只知道在家門口戳戳立站,這時候竟然也扛把鐵鍬,大搖大擺地走在了前頭。好雨知時節(jié),現(xiàn)在正是節(jié)令口,誰還貪戀被窩里那點暖和氣兒???誰不早早地把柴門打開,迎著晨光,去追趕春天的腳步呢?
父親到了地里,太陽剛剛攀上樹梢,像一只大燈籠,紅紅的。父親套好驢套,一聲吆喝,小黑驢噌地竄了出去。腳下的泥土,立刻犁開了一個大口子,翻卷飛涌,像波浪,黃里透黑的波浪,一浪壓一浪。氤氳的地氣,裊裊升騰,彌漫開去,整個田野,便沉浸在新鮮的泥土氣息里。
雨后的土地,像一幅畫,現(xiàn)在正徐徐展開它最美的風景……
張艷軍:河北省保定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河北省散文學會會員,作品散見于多家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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