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玉
“盛開的玫瑰是給業(yè)余愛好者觀賞用的,而園丁的快樂則是另一種更深層次的、類似于接生的快樂。園丁死后不會因為吸了太多花香而變成蝴蝶,他們只會變成蚯蚓,一點點地啃著黑乎乎的、含氮的、略帶苦味的泥土?!苯菘俗骷铱ɡ谞枴で∨蹇苏f過。
讀完馬國福的新書《人間煙火皆是深情》之后,我再次想到這句話。同時,一個“園丁”的形象躍然紙上,但我不想用“園丁”這個詞語,因為樂于自嘲的他說自己是“貌如土豆的中年油膩男”,卻“只想做一個花木的仆人”。所以我覺得“仆人”更符合他對于花木的“忠誠”與“膜拜”,這從他那密集的關(guān)于花木的描寫文字里可以窺得端倪。
他寫油菜花,“畢業(yè)于冬天的舞蹈學(xué)院”;寫玉蘭,“借走了黑暗所有的光,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寫扁豆花,“在秋風(fēng)中提著一簇簇火苗”;寫卷心菜,“內(nèi)斂,不善言辭,那些好事的毛毛蟲總是不安分地侵入,鏤空它綠色的衣裳,企圖打探它深藏在心底的秘密”;寫桃花,“躍躍欲試,緊實的花骨朵被包得嚴(yán)嚴(yán)實實,仿佛里面藏著頭條新聞,等待時機(jī)一到,就引爆天下、廣而告之”……這樣的句子在文中隨處可見,優(yōu)美、詩意而又充滿靈性。
馬國福的這些書寫無疑是獨到的,有著很強(qiáng)的辨識度,讓人在眾多的敘述里一眼就能分辨出哪些是獨屬于他的“馬氏花木”。
他善用比喻,說桂花是“植物界家里有礦的金主”,又是“儒家文化的傳播者;說中草藥是“民間慈善家”;說冬天“是植物們的學(xué)前班”;說春天“就是一幅國畫,那些花兒就是它的印章,它懂得留白,懂得空間和線條的美學(xué)”;說霜“是大自然的法官”;說沙棗樹“像個從戰(zhàn)場上退役的壯士,盡管因傷致殘,但它毅然向上奔著天空,仿佛那上面藏著它的什么東西,它非要找回來似的”。
他精于以物喻人,寫梅花的時候,警示我們“美好的事物不宜太滿、太盛,太盈則虧,虧則遜色”;寫結(jié)香花的時候,告誡我們“日久見人心,好人的好,到了最后才認(rèn)清楚”;寫蠟梅的時候,撫慰我們“塵世疲憊,有淚可揮,但不要覺得人世悲涼,還有一個角落、一盞燈火在等待著你的臨門”;寫薔薇的時候,提示我們“生活可以過得很平常,但不可以太平庸……要成為那一個往世俗深處走去、向靈魂高地攀行的人”;寫牽?;ǖ臅r候,點透我們“天真可貴,淡然最美”;寫無患子的時候,提醒我們“所有的功德不是一夜之間修來的,而是一點一點積攢的。就像過日子,不揮霍,把好光陰一針一線、一粥一飯慢慢節(jié)省出來,到了重要的時刻供奉出來,成全美德”。
在他看來,植物的世界亦是江湖,他喜歡給英雄排座次,替美人爭魁首。每一種植物,哪怕是瓜果蔬菜,在他眼里都是各具特色的存在,總能找到它們與眾不同的點。他寫西瓜,“鎮(zhèn)住了整個夏日的浮躁”;寫苦瓜,“是一個高明的醫(yī)師”,又是“大法師……把苦當(dāng)作信仰,在苦海里修行”;寫芝麻,“微笑,卻抱著天空的一角”;寫花生,“最密的心事有著最濃的褶皺”;寫丑橘,“個個虎背熊腰,似乎一身都是力氣”……
在這本書里,馬國福不僅僅寫花木,也寫露、霜、雪、石頭、鳥語等自然里的一切,也寫故鄉(xiāng),石匠和木匠等傳統(tǒng)手藝,他不和你講大道理,只是給你端來文字的茶點,一臉微笑地看著你慢慢品嘗。
這是一本讀完可以讓你身心愉悅的書,不厚,合上的時候,像一封娓娓道來的長信,是寫給草木的,也是寫給歲月的。輕描淡寫,只有輕盈,并無痛感,所以,放心打開它吧,不燙手,只醉心。
編輯 曹宏萍 2718286610@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