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梅
在廣東開平,有這樣的一種建筑:既是兵荒馬亂的投影,又是榮華富貴的證明;既是顛沛流離的符號,又是氏族凝聚的豐碑;既是西方建筑的舶品,又是華夏文明的奇葩。
這就是碉樓,是民國時期一種特殊的民居建筑,因形狀似碉堡而得名,在中國分布具有很強的地域性,在廣東開平自立村,有著比較集中的碉樓群落。
而我們親臨開平碉樓,感覺到巨大反差的還有:碉樓壁壘森嚴又美輪美奐,滄桑古舊又充滿著田園風情。
6月的一天,我們來到開平自立村的時候,天公正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游客稀少,寂寥冷清,民居、碉樓、田野、遠山都被綿綿的雨霧籠罩著,一片朦朧。
自立村村口有個石碑,上面有“自立村碉樓和村落”的標志,在2007年6月28日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chǎn)名錄,入村就是自立村的民居,民居的房屋大多是平房,山墻是人形的,灰墻黑瓦,門楣上還畫著彩色的圖畫,窗戶都很小,房間里看起來很是幽暗,道路是同樣灰黑色的石板,由于年代久遠,石板粗礪,滿是泥苔,顏色厚重。
走過長長的木棧道,棧道兩旁是大片的稻田、池塘,6月的水稻正是拔節(jié)孕穗期,郁蔥茂盛,稻浪翻涌,濃綠深沉,池塘碧水如鏡,綠樹修竹,鳳凰花開,別有一番鄉(xiāng)村韻味,而一棟棟碉樓,像一枚枚古舊的印章,零零散散地矗立在綠油油的稻田里,那么突兀,又是那么孤獨。
自立村的碉樓都有百年歷史了,在20世紀20年代期間,因土匪猖獗、洪澇頻繁等原因,僑胞便陸續(xù)興建能居、能守的碉樓。自立村的碉樓大多數(shù)為青磚樓,直上直下,下部造型簡單,上部造型繁復,樓身僅有向外突出或向內(nèi)凹入的裝飾構(gòu)件,窗戶也只是簡單的鐵窗,是為了防止土匪的攀爬,裝飾風格有古希臘、古羅馬的柱式,巴洛克風格的渦卷紋山花等。碉樓均是鐵門、鐵窗,遍布槍眼,配備了槍械、銅鑼、探照燈,可攻可守,能儲存大量糧食,一旦有賊匪入侵,村民便躲進樓內(nèi)與之抗衡,而且在平原地區(qū),站在五六層高的碉樓上就可以望得很遠,因而碉樓還具有了瞭望敵情的功能。
碉樓是多層建筑,比一般的民居要高,有的三四層,也有六七層的,有富有人家獨自建造局樓;有若干戶人家共同興建的眾樓;有以村為單位集體建造、聯(lián)防預警之用的更樓。鼎盛時期開平碉樓達3000多座,現(xiàn)存1833座,申請非遺成功以后,這些碉樓都受到了保護。
現(xiàn)在自立村還有15座保存完整的碉樓,我們走在村里蜿蜒曲折的田間小路上,看著周圍這三三兩兩地坐落在田野中的碉樓,古樸的氣息撲面而來,碉樓外墻都呈現(xiàn)出灰、黑,或者土黃等色,由于年代久遠,都特別陳舊,顏色斑駁,甚至有的墻面像墨一樣漆黑,自立村的碉樓大部分都沒有開放,也沒有人居住,大門緊閉,門庭冷落,寂寥蒼涼,物是人非,這些布滿了歲月印痕的古老建筑,見證了繁華落寞,似乎還在孤獨地守望,似乎還在等待著它們永遠不會出現(xiàn)的主人。
在自立村的碉樓里,最精美、最豪華的當屬銘石樓。銘石樓是對外開放的,門口有工作人員,需要再次驗票,銘石樓六層高,從第一層到第四層都是戒備森嚴的塔樓,第五層開始呈現(xiàn)從容的姿態(tài),前部分布著羅馬式廊柱,第六層為天臺,中間是一個由五根羅馬柱托起的中式亭閣。
樓主方潤文早年在美國開雜貨鋪,發(fā)達以后,回家鄉(xiāng)蓋起這座碉樓,為了紀念他打石的父親,所以叫“銘石樓”。碉樓里面還保留了大部分當年的擺設,據(jù)說樓主方潤文一家是突然神秘地離開的,很多東西都沒帶走,樓里的家私物件、生活用品、墻上的照片,甚至女人們梳妝臺上的胭脂水粉還都是日常擺放的狀態(tài)。這里就像一個家庭博物館,非常有氛圍感。
銘石樓雖然不是開平最高的碉樓,但周邊的樓都比較低,以及田野環(huán)繞,讓銘石樓顯得一枝獨秀,從樓上極目遠望,自立村盡收眼底,四周稻田碧綠,碉樓掩映在蒼翠中,就像一幅清新的畫。
這幾年已有超過70部影視作品在開平市取景拍攝,以碉樓為題材的《讓子彈飛》就是在銘石樓里取景拍攝的,也是因為這個電影,自立村的碉樓才被人所熟知。
從碉樓出來,雨過天晴,碧空如洗,空氣里彌漫著清新的氣息,陸續(xù)有村民出來在田里勞作,孩子們圍著碉樓嬉戲,老人們坐在樓邊的榕樹下打麻將,偶有婦女們的笑聲傳過來。自立村是個很小的自然村,60多戶,170多人,卻有240多個僑胞,幾乎每戶都有在國外的同胞。小小的村落經(jīng)歷了百年的風雨歲月,世事變遷,物是人非,只有碉樓還雄風依在,碉樓承載了沉甸甸的記憶,是村民、僑胞的家國情懷,也是聳立的鄉(xiāng)愁。
一座座碉樓,從一個世紀跨過另一個世紀,它們見證了開平僑鄉(xiāng)從戰(zhàn)亂走向安定、從蕭條走向繁榮、從貧弱走向富強的歷史進程,碉樓就像歷史長河中的一個珍珠,每一座碉樓背后都有一個傳奇故事,在滄海桑田的歲月潮流中,留下歲月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