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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間”:一個范疇的現(xiàn)代演變及其歷史條件

        2023-03-10 18:21:23袁先欣
        開放時代 2023年6期
        關鍵詞:民間

        ■袁先欣

        [內(nèi)容提要]“民間”深度參與了20 世紀中國革命進程,尤其對中共“人民”構想的形成具有重要作用,要真正把握這一歷史演進的意義,必須對“民間”范疇自身的現(xiàn)代演變做出考察?!懊耖g”作為中國思想傳統(tǒng)的內(nèi)生范疇,從古到今一直維持著自身釋義結構的穩(wěn)定性,也使得大家忽略其在微觀和內(nèi)部層面所發(fā)生的巨大變化?!懊耖g”范疇的現(xiàn)代轉(zhuǎn)型包含兩個層面,其一是在對“民”的群集的界定和指稱上,經(jīng)歷了從傳統(tǒng)之“民”向國民、公民,到20 世紀20 年代又向庶民、平民的轉(zhuǎn)化。在對“民”的空間屬性的想象上,“地方”首先呈現(xiàn)為承載現(xiàn)代之民的空間構造,而隨著國家和社會安排的危機,鄉(xiāng)村/農(nóng)村和邊疆地區(qū)也逐步成為理解“民間”的重要空間。正是在上述要素的匯集中,“五四”前后發(fā)生了“到民間去”運動,其中包含的主題為中共“人民”構想提供了前提條件。

        一、引言

        “民間”曾是20 世紀90 年代多學科討論的一個范疇。當時,圍繞公民社會(civil society,臺灣地區(qū)又譯為“民間社會”)的概念界定,中國是否存在公民社會或民間社會,此范疇是否適用于對中國歷史和當下的分析等,有過熱烈討論。①與此同時,現(xiàn)當代文學領域提出了“民間”視野,嘗試在官方和知識分子之外,開辟新的文學闡釋維度②,“民間”很大程度上與當時盛行的“民間社會”同義。由于這些討論往往是從“民間”的當下意義出發(fā),將其作為官方或政府的對立面,來展開對“民間”或“民間社會”的定義,并未對“民間”概念進行歷史性回溯,因而也忽略了“民間”范疇的另一個重要脈絡,即它在20 世紀人民政治形成和底定過程中所起到的重要作用。僅舉一個例子,即可一窺“民間”與中共革命、人民設想之間的緊密關聯(lián):誕生于20 世紀40 年代的人民文藝,將民間文藝抬舉到極高的位置,這也引發(fā)了50 年代著名的新編文學史事件,其爭議的核心就是是否可能從民間的視角徹底顛覆和重寫整個中國文學史③。在一定程度上,中共“人民”構想如果有別于法國和美國革命所創(chuàng)制的“人民”,正是基于其與“民間”的結合。

        在從“民間”走向“人民”的歷史過程中,20 世紀20 年代的“到民間去”運動是一個不能忽視的、濃墨重彩的篇章。然而,要理解“到民間去”運動的發(fā)生,首先需要理解此時“民間”范疇的具體含義。什么是“民間”?雖然“到民間去”口號存在一條清晰的從俄國到中國的外來路徑,“民間”本身卻并非舶來品,乃是中國傳統(tǒng)中長期存在的范疇。在梁治平看來,“民間”作為一個固有語匯,“源于古代,沿用于當代,其本義只有很小的改變”。④這代表了某種普遍看法。不僅在前述諸多討論中,有關“民間”歷史演變的考察付之闕如,對“民間”頗多關注的民間文學和民俗學領域,聚焦的常常也是“folklore”與“民間文學”或“民俗學”,“folk”與“民間”建立起對等關系的時刻,⑤因此傾向于在譯介和比較的語境中,而非從“民間”概念自身的歷史變遷來展開討論。21 世紀以來,民間文學和民俗學學者逐漸注意到“民間”與公民、人民概念之間的歷史關聯(lián)⑥,但精密的爬梳仍然有限。

        有關“民間”概念考察的復雜性在于,“民間”范疇的基本意義結構的確保持了較高的穩(wěn)定性和延續(xù)性?!懊耖g”的傳統(tǒng)釋義包含兩個層次。其一,由“民”生發(fā)而來,指稱與王權、官吏、貴胄、富戶、軍士等相對的庶民、下民、平民。不同的身份和社會地位也意味著有所區(qū)隔的空間,這就帶來了“民間”第二個層面的意指,即普通民眾生活于其中的空間或地域,“民間”從而構成王畿、廟堂、都邑,乃至皇天的對立面,具備一定的空間性指向。⑦當然,在實際運用中,這兩個層面的含義往往是互相交織的。直到20 世紀初,這樣一種傳統(tǒng)的理解“民間”范疇的框架基本被維持下來。但值得注意的是,“民間”內(nèi)部所包含的具體內(nèi)容在20 世紀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傳統(tǒng)的庶民、下民逐漸被現(xiàn)代的公民、民眾、人民等概念所替代,與其緊密相關的空間指涉也從山林、江湖、鄉(xiāng)野轉(zhuǎn)變?yōu)榈胤健⑥r(nóng)村、邊疆乃至整個民族的生存空間?!懊耖g”范疇的變遷因而不是徹底地打碎重構,而是在內(nèi)部和微觀層面上的更新與再生——但其程度仍然是劇烈的。在這個過程中,“民間”將原本內(nèi)在于雅/俗、尊/卑、上/下、貴/賤、中央/地方、中心/邊緣等關系中的諸多要素,都匯聚于自身內(nèi)部并重新整合,從這個角度我們也可以理解,何以20 世紀20 年代介入“民間”討論的領域和群體如此多樣和廣泛,舉凡文學、歷史、美術、電影、社會學、民俗學,以至政治運動和社會改造的踐行者,都以自身的方式,在這場宏大劇目中扮演了或輕或重的角色。

        歷史地看,20 世紀一二十年代“到民間去”風潮涌動一時,并不意味著只是到了這個時刻,“民間”范疇的變化才真正啟動。更早之前,與這一過程相關的許多要素已經(jīng)基于不同的契機和緣由,開始了或快或慢的轉(zhuǎn)變。這也同時意味著,要真正理解“民間”范疇的涵義轉(zhuǎn)換,只就20 年代展開討論是不夠的。由于所涉線索龐雜,本文嘗試從“民間”范疇的兩個意義層面——“民”的群體和與這一群體相關的空間意涵——來組織討論,通過提煉和審視其中所包含的理論命題,進一步把握“民間”范疇現(xiàn)代轉(zhuǎn)型的歷史意義。

        二、“新民”:國民與公民

        與“民間”范疇的現(xiàn)代轉(zhuǎn)型相關的第一條脈絡,是想象和指稱“民”的群體的方式的轉(zhuǎn)變,具體言之,即中國傳統(tǒng)之“民”如何逐步被現(xiàn)代的公民、國民、人民等概念替代。⑧一種適配現(xiàn)代國家制度,既作為國家合法性來源,又構成被統(tǒng)治對象的人民或國民觀念,是19 世紀以來在中國與歐西交往和互動的漫長過程中逐步形成的。這一轉(zhuǎn)變啟動的關鍵,不在于“民”的群集構成政治統(tǒng)治合法性來源這一意識此前是否存在,而是當時中國的政教秩序與國家形態(tài)遭遇重大的危機。1876年,初次出使英國的郭嵩燾、劉錫鴻已經(jīng)觀察到,“西洋所以享國長久,君民兼主國政故也”⑨。如果說這一意識對當時的中國士大夫來說仍屬離經(jīng)叛道之言,那么越二十年,身處甲午、庚子交迭而來的巨創(chuàng)中,對如何開啟民智,使官民上下相交的關注,就逐漸超越了鐵路、輪船、通商等“器物”之辨,成為士人論議的中心話題。

        清末對廣開民智、涵養(yǎng)民力、昭明民德的討論,包含著對某種具備現(xiàn)代知識、倫理和世界眼光的民眾群體的想象。⑩這一想象不再完全內(nèi)在于儒家的政教理想,而首先與新的國家組織方式,以及民眾在其中的形態(tài)和位置緊密相連。梁啟超的“新民”構想提供了一個表達最徹底也最清晰的例子。在《新民說》中,梁啟超建構起了一個“國”與“民”互相支撐、互相界定的關系。?一方面,“民”不再是處于官、軍、紳、商等具體身份序列當中的一個名稱,而成為構成國家實體與基礎的一個整體性范疇。另一方面,梁啟超花費了大量篇幅來描述中國所處的民族競存、優(yōu)勝劣汰的緊張局勢,一國之存否,端賴民之優(yōu)劣,在這個意義上,講求“新民”同樣指向“新國”以求存。作為站在中西交叉口上的一代,梁啟超的“新民”設想既納入了中國傳統(tǒng)的民本論、宋明理學修身及人之說?,又融匯了法國大革命為之奠基的人民主權原則,以及糾合了集體性與個體權利的人民-公民概念復合體。他的設計因此也同時包裹著兩個不同層面的邏輯:在群體層面上,它召喚一個群體性民眾形象的出現(xiàn),這個群體的人民將成為未來中國的等價物;在個體層面上,作為這個新的群體形象的單位,個體需要習得一套新的知識、倫理道德和行為方式以完成“合群”的任務,個體在這一轉(zhuǎn)變過程中的表現(xiàn),也將決定“合群”或“保國”的成敗。

        梁啟超的思考是具有代表性的。從嚴復的“合群進化”、梁啟超的“國民合群”,到章太炎、蔡元培等革命派的種族革命,可以看到的趨勢是,一個以集體面目出現(xiàn)的人民形象在國家政治生活中所占的位置逐步升高。與這樣一種進程相伴隨的,則是清中后期國家力量的衰落以及王朝統(tǒng)治本身的動搖和走向終結。?清末有關政治改革方向的討論固然存在君主立憲和共和革命之爭,但爭論雙方都將立憲民主放入自身的框架。清廷于1906 年下詔預備立憲,則昭示著在革命者和改良者的“異見者”群體之外,甚至清廷自身也不得不朝向人民主權的原則靠近。在這個意義上,雖然民國尚未成立,或許可以說,民眾的意志將成為評判國家和社會生活的最高標尺這樣一種基本方向轉(zhuǎn)換,已經(jīng)于此時完成了。

        集體性的“人民”逐漸上升為新的國家構造的基礎,這也就意味著,不同立場革新者自身的方案,將不同程度地依賴某個“人民”整體形象,而在現(xiàn)代民族-國家形式下,這一任務往往落于“民族”(nation)的肩頭。清末互相競逐的民族話語所嘗試完成的,其實就是以“民族”的外形召喚出與國家同質(zhì)的“人民”。按照沈松僑等學者的總結,清末民族主義的潮流可大致分為文化的和種族的兩種類型,前者強調(diào)中國既有的道德與文化秩序,后者傾向于調(diào)用種群和血緣要素。?沙培德(Peter Zarrow)則注意到,盡管雙方所著意繪制的“人民”形象有別,他們也都把對自己政治權利和義務具有明確認知的個體,視作“人民”積聚成形的必要條件。?從而,一個逐漸上升的,同現(xiàn)代國家制度綁定的集體性“人民”范疇,同時也生產(chǎn)出對作為其一分子的諸種規(guī)定和想象,沙培德將這一現(xiàn)象界定為公民身份(citizenship)在現(xiàn)代中國的出現(xiàn)——盡管在當時的著述中,這一概念并不一定經(jīng)由“公民”二字本身來加以表達。?

        國家制度的轉(zhuǎn)型、國家與民眾建立強有力關系的愿望,因而構成了傳統(tǒng)指稱和想象“民”的方式發(fā)生變化的一個主要推力。現(xiàn)代民族國家既需要一個與其自身等價的民眾集合,又詢喚出作為其組成單位的有公民資格的個體,在國家的框架內(nèi)部,大寫的人民和具體的公民互相支撐。由此我們不難理解,何以集體性的、與國家全等的“人民”,在清末民初士人口中,往往與對公民身份的呼喚一起,都被“國民”這一說法所包攝。?按梁啟超的說法,“國民者,以國為人民公產(chǎn)之稱也。國者,積民而成,舍民之外,則無有國。以一國之民,治一國之事,定一國之法,謀一國之利,捍一國之患。其民不可得而侮,其國不可得而亡,是之謂國民”。?一方面,“國民”之聲喧騰于眾口,另一方面,達爾文主義的引入,也使得不同類型的“民”可以按照某種進化關系來加以排列,“國民”在這一敘述中,常常被置于進化方向的終端。梁啟超就說,“群族而居,自成風俗者,謂之部民;有國家思想,能自布政治者,謂之國民”,而中國之弊恰在“有部民而無國民”。?林獬也建構了一個從畜生到人再到人民和國民的歷史發(fā)展敘述,“人民”是擺脫了畜生狀態(tài)之后“人”的簡單群集,但還欠缺國土和國家意識,“‘人’比畜生是高一層的,‘人民’比‘人’又高一層,直到‘人民’再進做‘國民’,那真是太上老君,沒有再高的了”。?因此,對“國民”的追求也意味著對此前理解“民”的傳統(tǒng)方式的拋棄和拒絕。1903 年,《國民日日報》社說以反諷的調(diào)子如此論道:“民者,出粟米通貨財以事其上之名詞也。自數(shù)千年之歷史觀之,以言名義,則蟻民可已,小民可已,賤民可已,頑民可已,與國家果有若何之關系?以言范圍,則鄉(xiāng)民可已,鄙民可已,市井之民可已,何以涉及國家?”?在代表著現(xiàn)代、進步、平等的“國民”映照下,小民、賤民、鄉(xiāng)民等語詞也成為落后、專制、殘酷的舊制度的表征,亟待被取消。

        也是在這樣的氛圍中,救國需要廣泛的民眾參與逐漸成為知識分子的共識。李孝悌注意到,辛亥革命前十年間,白話報刊、戲曲、閱報社、宣講、演說、漢字改革方案、識字學堂等以知識分子群體為主導,面向下層民眾的啟蒙形式大量出現(xiàn),他將這場清末的下層社會啟蒙運動視作20 世紀中國“走向民眾”歷史大潮的起點。?的確,這一時期,許多知識分子開始致力于聯(lián)絡和提攜下層社會并試圖將后者納入自身的救國議程,由此也引發(fā)了有關社會群體中上下層級之間關系的熱烈討論。?所謂上中下等社會或上下流之間的結合,指向的無非是打破士農(nóng)工商的傳統(tǒng)區(qū)隔,在社會生活中構造一個均質(zhì)、連續(xù)的民眾實體——盡管在當時的條件下,這還是一個十分艱難,完成程度極其有限的課題。在李孝悌看來,這場知識分子與民眾接近的運動所達成的主要成果,是“國民”觀念和愛國思想的傳播?,從而知識分子的向下啟蒙和聯(lián)絡,一定程度上承擔了塑造“國民”的功能。

        如果說“國民”概念的廣泛流行,顯示國家成為清末以降重新構造對“民”之理解的一個主要要素?,那么需要注意的是,“國”也并未徹底壟斷對“民”的想象方式,在清末眾聲喧嘩的輿論場中,對于國民論的批判同樣存在。一種批判的視角來自無政府主義。對無政府主義者劉師培而言,現(xiàn)代的國家形態(tài)同樣也制造出“國民”內(nèi)部的不平等和國與國之間的傾軋,他由是主張“顛復政府,破除國界,土地財產(chǎn)均為公有”?,而要達到這一目的,第一步需開通人民、運動人民,宣播無政府主義?。在劉師培的視野中,“人民”并不被僅僅限于一國一族的框架之中,而包含著走向人類平等、世界大同的潛能。青年魯迅則從個體性的視角,指出了“汝其為國民”如何構成20 世紀初的擾攘“惡聲”。?魯迅認為,講求“破迷信也,崇侵略也,盡義務也”的國民論不過是“滅人之自我,使之混然不敢自別異,泯于大群”,反而是“樸素之民,厥心純白”和“古國勝民”中,包含著“內(nèi)曜”和走向“群之大覺”的要素?,在這個意義上,魯迅所寄予希望的,恰恰是某種先于現(xiàn)代國家制度的“民”的形態(tài)。

        三、“民眾”:庶民與平民

        辛亥革命爆發(fā)和民國肇建,如果不是在實質(zhì)上,那么也至少是在形式上,為晚清有關國家和“民”之關系的種種嘗試及討論作了一個階段性收束。共和國拋棄了虛君共和的過渡性方案,直接將“人民”確立為“國家之本”?,但與此同時,民國的政治狀況也持續(xù)地困于危機。民初危機的多重性和復雜性,毋寧折射出作為其合法性根源的“人民”無論是在理念上還是在實際政治和社會生活實踐中,存在諸多支絀和不足敷用處。按照孫中山的設想,“合漢、滿、蒙、回、藏諸地為一國,即合漢、滿、蒙、回、藏諸族為一人”?,中華民國的人民全體因而繼承了清代的多元族群構造,但辛亥后接踵而來的邊疆分離活動,顯示出這樣一種合五族而成的“人民”想象在當時還難以產(chǎn)生充分的凝聚效果。沈艾娣(Henrietta Harrison)等研究者對民國時期公民生成的微觀機制的考察也指出,盡管儀式、慶典、日常習俗、基礎教育等方式形成了一種制造公民身份的政治文化,但中華民國公民本身所指向的內(nèi)容仍然是多元甚至充滿張力的。?

        民初亂局的一個重要面向是國家政治自身的失效,議會和政黨政治從中央到地方的潰敗,也意味著圍繞“人民”理念和代表制來展開的國家政治安排遭遇重大挫折。與這一過程相重疊的,則是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在歐洲的爆發(fā)和俄國革命的勝利。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爆發(fā)戲劇性地將歐洲內(nèi)部的危機推到臺前,直接沖擊了西方以外地區(qū)對歐洲文明的信仰?,西歐的制度和生活方式不再成為中國知識分子亦步亦趨的模仿對象。新生的俄國也展示了另一種可能性圖景:一個以消滅資本主義不公和保護勞農(nóng)權益為目的的政權是可以成為現(xiàn)實的。不同原因的疊加,使得辛亥之后的新一代知識分子對“國家”(或以西歐和美國為藍本的國家制度)本身不再抱有至高無上的期待,而傾向于將人民或民眾從與國家的密切關系當中脫離出來。?

        作為上述現(xiàn)象的表征,“五四”時期,“國民”一詞不再獨占鰲頭,報刊輿論和知識分子紛紛轉(zhuǎn)而代之以“民眾”“平民”“庶民”等說法。如果說,此前這些詞匯一般還是在與貴族、官僚等上位者的關系當中來定位,那么到20 世紀20 年代,這些用語也沾染上了某種新的時代色彩,它們既指向一國之內(nèi),被國家機器排除在外的普通民眾,要求將政治和社會關注的重心再度挪回真實的民眾狀況之上,又與世界其他國家的民眾同聲相應、同氣相求,從而民族主義和世界主義的要素雙重疊加在這些語匯之上。陸寶璜提出,平民主義應有廣狹二義,狹義針對國家政治而言,廣義則“是博大無涯的、是泛濫不限的、是尊重世界上各個人底人格、使各個行他完全的人格、做有益人類的動作、以增進世界的文化、他的主張”。?青年毛澤東所倡導的“民眾的大聯(lián)合”雖然最終落腳于“吾國”自身,但將這一設想鼓蕩起來的,無疑是“世界戰(zhàn)爭結果,各國的民眾,為著生活痛苦問題,突然起了許多活動”:

        俄羅斯打倒貴族,驅(qū)逐富人,勞農(nóng)兩屆合立了委辦政府,紅旗軍東馳西突,掃蕩了多少敵人,協(xié)約國為之改容,全世界為之震動。匈牙利崛起,布達佩斯又出現(xiàn)了嶄新的勞農(nóng)政府。德人奧人捷克人和之,出死力以與其國內(nèi)的敵黨搏戰(zhàn)。怒濤西邁,轉(zhuǎn)而東行……?

        “民眾”“平民”等詞匯的流行,也意味著一個重新構想“民”的歷史時刻的到來?!懊癖姟薄捌矫瘛钡日f法不像“國民”一樣指向與國家緊密而確定的關聯(lián),它們的世界主義傾向,使得對一個廣闊、全球性的民眾群體想象,成為新的政治和社會改造的思想基礎。與此同時,對“民眾”“平民”的強調(diào),其實也包含著以真實的民眾為基礎來重構國家政治,進而重塑世界秩序的內(nèi)容。但是,無論是朝向世界展開的更龐大的民的群體,還是作為新的國家政治之基礎的民眾,在“五四”前后,其具體的內(nèi)容、構成,所嘗試構建的國家和世界形態(tài),與精英群體和知識分子之間的關系,都是不清晰的。

        當一個內(nèi)涵和邊界如此開放和有彈性的范疇需要落實到具體實踐中時,某種內(nèi)容的填充就成為了必要。德里克(Arif Dirlik)注意到,“平民”“庶民”等詞由于其自身原本具有的層級性指涉,可能與此時席卷全球的階級話語發(fā)生接榫,從而無政府主義、馬克思列寧主義、合作主義等思潮都以此為中介,進入中國。?有關“群眾”一詞的概念史研究也指出,情緒性的、易受控制和愚弄的烏合式“群眾”觀念,也經(jīng)由20 世紀初譯介到中國的群眾心理學,參與塑造了“五四”前后對于民眾、人民、平民的觀感。?階級論和盲目群眾論的確構成了這一時期“民眾”“平民”等概念的重要內(nèi)容,但并非全部。如果說,工業(yè)無產(chǎn)階級和盲目的群眾集合作為歐美19 世紀以來資本主義和機器大工業(yè)的產(chǎn)物,更多地指向了某種工業(yè)社會的結構性后果,那么在現(xiàn)代工業(yè)尚不發(fā)達的20 世紀初的中國,這些范疇和理解方式所能指涉與說明的現(xiàn)實是非常有限的——如不經(jīng)過適當?shù)脑诘剞D(zhuǎn)換,它們無法真正生根發(fā)芽。

        值得注意的是,與“民眾”“平民”“庶民”等語匯同時風行起來的,還有“民間”。1918年5月,周作人在《讀武者小路君所作〈一個青年的夢〉》中,首次將俄國民粹派口號“V Narod”譯為“到民間去”。?這并不是“V Narod”第一次被介紹到中國。1907 年,留學東京的青年周作人已經(jīng)在文章《論俄國革命與虛無主義之別》中,將其翻譯為“趣民間”。?前后表達有文白之別,但作為關鍵詞的“民間”保持了一致。然而,僅從“V Narod”的翻譯史來看,周作人的譯法其實非常特殊。1902年,馬君武譯英人克喀伯著作《俄羅斯大風潮》,根據(jù)英文“To go among the people”,將這一口號譯為“去而與人民為伍”或“去與人民為伍”。?1907年,廖仲愷在《民報》上刊登介紹俄國民粹派的文章,沿用了這一譯法“去與人民為伍”。?就翻譯的精確性而言,“народ”或“Narod”為“人民”或“民族”之義?,馬君武和廖仲愷更忠實于本義。俄國民粹派的相關報道在19 世紀末至20 世紀初風靡全球,許多介紹往往是經(jīng)過日文書刊,才為中國讀者所知曉。查諸中日兩國這一時期關于俄國民粹派的相關介紹,絕大多數(shù)在涉及這一口號時采用的也是“人民”或“平民”的譯法。?周作人為何要使用“民間”二字,現(xiàn)在已難考證,或許對文字頗為敏感的周作人只是講求語言精煉,而將“人民之中”略為了“民間”。但此語后來成為約定俗成的譯法,在“五四”后傳播日廣,印證了文字的確簡潔上口外,也于不經(jīng)意間制造了一個語義的轉(zhuǎn)移:如果說“人民”“平民”“民眾”更多地側重于“民”自身的群集這一層含義,那么“民間”則將“民”與其所處的空間之間的關系顯示出來,“民”不僅是由抽象的個體所組成的邏輯單一的集合,而且可能置身于具體的空間和多重的歷史條件限定之中。在這個意義上,“民間”這一譯語在中文世界打開了一個有別于俄國和日本的思想場域,當“到民間去”成為一個時代共同認可的口號,追問“民間”位于何處,“民間”包含哪些需要處理的問題,當然也就構成重要的討論議題。關注民眾、平民,因此不可避免地要包含對他們所處環(huán)境的理解與處理。由此,我們也不得不回顧與“民間”范疇現(xiàn)代轉(zhuǎn)型相關的第二條脈絡,即“民”所內(nèi)在的空間構造在近代以來所發(fā)生的轉(zhuǎn)變。

        四、“地方”與想象“民”的空間構造

        正如已有的概念史考察所指出的,在傳統(tǒng)社會中,由于日常生活和活動空間的區(qū)隔,“民間”也指向某種空間和文化地域,如宮廷、官府之外的平民之所,或與朝廷、廟堂相對的江湖,或與都城、繁華之所相對的鄉(xiāng)村或偏遠之地。?“民”本身指向的群體含混多重,可能用“民間”來指涉的空間自然也是交叉歧異的。就本文的論述對象而言,明清以來的幾個變化也值得注意。

        近年來興起的對大眾文化、大眾宗教與民間信仰、民間結社和秘密會社的研究,多將晚明至清視作中國民間文化發(fā)展繁榮的一個關鍵的時期。羅友枝(Evelyn S.Rawski)描述了大眾文化(popular culture)于此時興盛的經(jīng)濟社會基礎:社會流動性增強,農(nóng)業(yè)的商品化和市場化推動了市鎮(zhèn)化,城鄉(xiāng)間交流日漸緊密。?從而,繁榮的民間出版刻書、通俗小說和戲劇文學、多樣的民間崇拜、民眾自發(fā)的公益與行業(yè)組織等現(xiàn)象所依托的,是一個被市場整合在一起,市場和商業(yè)影響力逐步擴大的鄉(xiāng)村-市鎮(zhèn)-城市體系。與之相較,溝口雄三則更注目于宗族、行會、善會善堂、秘密結社等民間組織或公共社會活動團體的出現(xiàn)和擴展,他稱之為“民間空間”或“鄉(xiāng)里空間”。?上述兩種論述都勾勒出明清以來某種在國家直接控制之外的社會組織形態(tài)的出現(xiàn)和發(fā)達,以此為基礎,新的文化和娛樂活動、審美趣味乃至身份感覺正在涌現(xiàn)。事實上,誕生于“五四”的中國現(xiàn)代民間文學和民俗學,就往往將馮夢龍、招子庸等看重民間歌謠的明清文人視為先驅(qū)。但此種社會空間的出現(xiàn)并不意味著相應的自我認知也隨之而來。趙世瑜指出,明代民間宗教和民間信仰都體現(xiàn)出“正統(tǒng)性”的特征。?姜士彬(David G.Johnson)更斷言:“明清文化的主要特點之一,是有利于統(tǒng)治階級利益的準則和信仰格外深入民間意識之中?!?近年來的研究也傾向于認為,明清時代宗族與國家的關系實際是合作而非疏離或?qū)沟摹?

        在這個意義上,正如同集體性的“民”逐步成為政治生活和討論核心是一個現(xiàn)代現(xiàn)象,清晰地將民眾的空間與國家或政府區(qū)隔開,并設想二者具有完全不同性質(zhì)和邏輯的意識,也是伴隨著“民”的上升的現(xiàn)代進程而出現(xiàn)的。正是在晚清興民權、提振民力的潮流中,16 世紀以來所形成的民間團體和組織方式被重新認知和放大了??涤袨榫驼J為,省府州縣已經(jīng)普遍存在的公局、明倫堂公議,表明“是議會中國固行之矣”。51激進的無政府主義刊物《新世紀》也提出,秘密會黨“互相協(xié)助之力,雖無歐美工黨之名,而誠有工黨之實”。52對議會、歐美工黨的援引,恰恰表明了一種新的劃分官民并確認各自權責邊界的意識??涤袨榕u清政府不知“分責一大任于數(shù)千萬人”53,在他看來,公局、明倫堂即便包含了中國傳統(tǒng)“鄉(xiāng)治”的遺緒,其應導向的仍是一種現(xiàn)代的,可與英美日相提并論的現(xiàn)代“公民”之制。

        從這個角度看,晚清以來對“民”所處的空間的探索和想象,是以某種現(xiàn)代的“人民”或“公民”觀念為前提的。由此也不難理解,在重塑“民”與“國”、“民”與“官”關系(或建立現(xiàn)代公民政治)的歷史過程中,何以“地方”首先呈現(xiàn)為了從屬于現(xiàn)代之“民”的空間范疇——在清末對民權的倡議和追求中,地方自治往往被設想為起始的一步。54庚子之后,清廷的統(tǒng)治合法性受到巨大沖擊,激進的革命者直接設想,“愛所生省份之親”或某種地方“根性”,將成為經(jīng)由各省自立而至中國自立的基礎55,態(tài)度溫和的改良派則期待從地方自治進于憲政,可以謀保大清56。章永樂注意到,清末上升的地方自治話語中同時伴隨著門羅主義式的語法,“廣東者,廣東人之廣東”“湖南者,湖南人之湖南”一類口號盛行。57拋開門羅主義復雜的全球傳播歷史不談,這一口號所提示的,正是以省界或地方為單位,人民對自身權利主張的合法性。

        與理念性的集體“人民”相較,作為空間單位的“地方”提供了一個更為切實可感的邊界,它不僅是民眾行使自身權利的空間,而且承載乃至生成了民眾認同、經(jīng)濟與社會組織、語言及文化形態(tài),要實現(xiàn)真實的民眾權利,往往需要具體的認同、語言、文化、組織形態(tài)來作為基礎。1905 年清政府下令于奉天、直隸兩省試行地方自治,1907年于各省設諮議局,1908 年開始籌辦城鎮(zhèn)鄉(xiāng)自治事宜,是為清末地方自治在制度上的起點。而在此之前,清政府已經(jīng)嘗試通過教育改革,在基礎教育中納入鄉(xiāng)土教育,作為朝向地方自治的導引。58程美寶和佐藤仁史的研究都觀察到,在預備和推行地方自治的背景下,大量鄉(xiāng)土志、鄉(xiāng)土教科書涌現(xiàn)出來,其中關于地方、鄉(xiāng)土的敘述既承接了方志的傳統(tǒng),又以現(xiàn)代的國家觀念改造之。59作為制度的地方自治從而也催生了有關地方和鄉(xiāng)土的現(xiàn)代知識生產(chǎn)。

        戊戌之后的下層啟蒙運動同樣運用并張大了地方性要素。這一時期,創(chuàng)辦白話報刊成為潮流,其中有許多是以地方來命名的,如《京話日報》《直隸白話報》《安徽俗話報》《福建白話報》《蘇州白話報》等60,題名中的地方一般提示的是辦刊地點和閱讀對象的范圍。這些白話報旨在宣傳和討論維新、啟蒙等全國性命題,在具體操作上則往往倚賴地方因素以引起讀者的親切感和參與感。阿英指出這批白話報編輯體例大多類似,有論說、學術、史地、科學、教育、傳記、時事、小說、戲曲、歌謠等欄目,史地傳記欄就往往被用來強調(diào)和張揚本鄉(xiāng)本土。61由于晚清尚未形成統(tǒng)一固定的白話書寫方式,它們所采用的白話也不同程度納入了當?shù)胤窖运渍Z,尤以方言與官話差距較大的南方為甚。62根據(jù)李孝悌的研究,晚清白話報紙不僅用于眼治的閱讀,其內(nèi)容也往往經(jīng)由講報、演說、表演等形式獲得更大范圍的傳播63,這也創(chuàng)造了使得方言超越日常生活界限,進入更復雜的思想與公共議題的場合,從而無論是在書面還是口頭上,地方方言自身的使用范圍得以擴充,表現(xiàn)力日趨成熟。與白話報刊、演說等并行的,還有這一時期知識階層對地方戲曲、民間音樂、曲藝等形式的調(diào)用和改造。64盡管絕大多數(shù)知識分子主要注目于改造舊戲曲、民間音樂的內(nèi)容,并不特別著意于音樂和表演形式,但這無疑提升了地方和民間戲曲、音樂、曲藝的地位,并賦予其一種“民眾藝術”的合法性。

        關于晚清至民國初年“地方”的崛起,溝口雄三和孔飛力(Philip A.Kuhn)分別有過經(jīng)典的論述。溝口雄三將其視為明清以來“民間空間”或“鄉(xiāng)里空間”的邏輯延展,孔飛力則認為是太平天國導致的地方軍事化結果,但他們都將清王朝的覆滅、辛亥革命的發(fā)生,與此種“地方”之力聯(lián)系在一起。65如果說,兩種論述都對辛亥革命的發(fā)生機制做出了獨到且有力的解釋,那么他們同時也因囿于地方-中央國家的二元視野,而過于將此種“地方”趨勢放置于統(tǒng)一集中型國家的對立面。如前文所揭,清末“地方”在制度和話語層面的凸顯,一個重要原因在于,“地方”為構想新的現(xiàn)代之“民”提供了具體的空間邊界及依托構造,從這個角度來看,“地方”興起也意味著理念式的現(xiàn)代之“民”的具象化和實體化,它因此并不一定導向分權和分離,也有可能成為朝向統(tǒng)一現(xiàn)代國家的過渡?!暗胤健敝黝}在20 世紀前半葉的中國思想和文化圖景中反復出現(xiàn),而“地方”作為一個真實地把握民眾方式的脈絡,也持續(xù)內(nèi)在于其中。1920 年,在聯(lián)省自治的潮流中,青年毛澤東提出驚世駭俗的“湖南共和國”的設想,其訴求并非謀湖南脫離于中國,而是希望以地方為單位,來建設一種真正由“民”發(fā)起的“湖南自治”。66李松??疾炝?0 世紀40 年代新文學創(chuàng)作中突出的地方性傾向之后也指出,描摹地域風光、地方風俗,書寫方言土語,構成了這一時期新文學創(chuàng)作者們反思“五四”新文學脫離民眾,重構理想文學形式的重要手段。67

        溝口雄三和孔飛力關于“地方”論述的另一要點,是認為晚清的地方自治代表著中國現(xiàn)代進程的特殊可能性,惜乎被民國之后集權和統(tǒng)一國家的歷史趨勢所中斷。68不過,如果從“地方”構成對“民”的具象化和實體化這一邏輯來看,分解的危機恐怕也早已隱伏于茲。作為一個空間范疇,“地方”所覆蓋和包裹的“民”仍是多種多樣的;清末地方自治的設計和實踐,實際是選擇了士紳階層來承擔“民”之代表。然而,在不久之后浮出的批評中,一種重要的聲音就指向了“紳治”對“民治”的把持乃至替代。69王先明對清末民變的研究也指出,清末十年此起彼伏的民變中,一個明顯的趨勢是紳民沖突的日趨頻繁和激烈,地方紳士為推行“新政”而攤派之捐稅,往往成為民變的導火索。70

        從康有為和溝口雄三的視角來看,地方自治之法承接了明清地方和民間組織的傳統(tǒng),理應具備高度的合理性和可行性。但是,如何理解其進入實踐后,甚至加速了紳民之間的分化和沖突?按照羅友枝的觀點,明代中期之后繁榮的大眾文化和民間社會組織所依托的,是若干經(jīng)濟核心區(qū)被商品交換和市場化聯(lián)系在一起的城-鎮(zhèn)-鄉(xiāng)體系,大量的地主和士紳階層在這一時期移居市鎮(zhèn)或城市,同時仍通過租佃和借貸等關系與鄉(xiāng)村保持著密切聯(lián)系,主導著鄉(xiāng)村和基層社會秩序。71從而,明清的文化也呈現(xiàn)出城鎮(zhèn)向鄉(xiāng)村輻射的一體態(tài)勢,士紳在其中占據(jù)著核心位置。72費孝通觀察到,隨著近代以來通商開埠,帝國主義力量進入,出現(xiàn)了有別于傳統(tǒng)市鎮(zhèn)的“都會”,傳統(tǒng)的城鄉(xiāng)相成關系轉(zhuǎn)化為相克關系,居住在市鎮(zhèn)的地主將從鄉(xiāng)村收來的農(nóng)產(chǎn)品換取都會中的現(xiàn)代工業(yè)和進口產(chǎn)品,但此種模式并未惠及鄉(xiāng)村,反而擠壓了鄉(xiāng)村手工業(yè),使得鄉(xiāng)村日益陷入破產(chǎn)的境地。73因此,盡管從明清時代開始,就已經(jīng)存在地主城居化的現(xiàn)象,但直到20 世紀前半葉,“不在地主”、地主階層與鄉(xiāng)村的脫離才成為理解農(nóng)村困局的關鍵與鎖鑰74??拼笮l(wèi)也指出,所謂的城鄉(xiāng)的對立和分裂,是20 世紀初才出現(xiàn)的現(xiàn)象,除開前述經(jīng)濟因素外,他更關注清末政治改革倚重城鎮(zhèn)所造成的后果。75與此相關的另一個重大變化是1905 年廢除科舉。羅志田認為,這導致了“士農(nóng)工商”四民社會的解體,士失其生路,難以為鄉(xiāng)村其他階層充當表率,取代傳統(tǒng)士人的新型知識分子則大量涌向城市。76城鄉(xiāng)的分離從而不僅是經(jīng)濟上的,同時也是文化上的。鄭振滿提出,與清末民初的地方自治運動相關的其實并非傳統(tǒng)的鄉(xiāng)族組織與鄉(xiāng)紳階層,而是新崛起的團練以及紳商合一的地方精英。77王奇生、杜贊奇(Prasenjit Duara)的研究也都論及了20世紀前半葉“紳”階層的裂變和劣化。78如此看來,19 世紀中葉之后經(jīng)濟結構的變動、城鄉(xiāng)關系的分化,與傳統(tǒng)士紳階層自身的演變,構成了一個互相關聯(lián)、互相影響的進程,城市在經(jīng)濟生產(chǎn)中地位的提升與政治、文化生活的變化互相配合,城市的發(fā)展和現(xiàn)代化在其反面生產(chǎn)出貧弱凋敝的農(nóng)村(以及將蒙昧、封閉、落后與農(nóng)村聯(lián)系起來的觀感),士紳朝向新式精英的轉(zhuǎn)型,又進一步加劇了這一局面。

        五、從“地方”到“鄉(xiāng)村”/“農(nóng)村”

        士紳不足以承擔“民”的代表,也指向了作為承載“民”之空間的“地方”的危機,新的、更具體的群體和空間由是呼之欲出。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農(nóng)民和農(nóng)村的問題浮現(xiàn)出來。1907 年,在頻發(fā)的民變風潮中,劉師培注意到了農(nóng)民問題。1907 年10 月出版的《天義》第8、9、10 卷合刊上,刊登了多則民變記事79,同期劉師培所撰社說《論新政為病民之根》深入論述了新政給普通民眾造成的負擔,同時在《中國民生問題論》一文中,對農(nóng)民和農(nóng)業(yè)狀況展開分析。他發(fā)現(xiàn),“市業(yè)日增,野業(yè)日減;作工之人日益,而力農(nóng)之人日損”。80盡管此時的劉師培受歐美和日本先例影響,將“農(nóng)民舍農(nóng)作工”認作發(fā)展的一種表現(xiàn),但他也敏銳地觀察到,在現(xiàn)代工業(yè)對農(nóng)村小手工業(yè)打擊、漁林副業(yè)私有化和資本化、新政加派捐稅負擔、官員警察敲詐勒索等因素作用下,農(nóng)民大量棄農(nóng)流向城市。81同期也刊載了劉師培輯錄各省同志投遞的《窮民俗諺錄》,該欄目一直延續(xù)到1908 年1 月出版的《天義》第15 卷,或可稱為“五四”歌謠采集的先聲。這一期上還有《農(nóng)民疾苦調(diào)查會章程》《窮民俗諺錄征材啟》兩則啟事,另一篇評論如此說:“儻各省志士有持平民主義者,于現(xiàn)今農(nóng)民疾苦,確實調(diào)查,以申官吏、富豪之罪,亦今之急務也?!?2

        許多研究者都注意到劉師培1908 年在《衡報》上鼓吹農(nóng)民革命,并將之與后來中國的土地革命相勾連。83不過,如何理解劉師培所使用的農(nóng)民范疇,仍是一個需稍作停留的問題。日本學者小林一美曾指出,中國傳統(tǒng)的政治和法律制度中并不存在對“農(nóng)民”這一身份的規(guī)定,作為農(nóng)民的階級意識在現(xiàn)實中沒有充分發(fā)展起來。84從這個角度來看,劉師培的“農(nóng)民”概念的確浸透著全球性的階級論述和翻譯行為的痕跡。85《衡報》的“農(nóng)民號”及其中關于農(nóng)民的文章標題,就常常附有英文86,提示著“農(nóng)民”與“peasant”的對等關系。一個值得注意的現(xiàn)象是,盡管“農(nóng)民”經(jīng)劉師培提倡,已經(jīng)進入清末的輿論場,但即便在劉師培那里,將“鄉(xiāng)村”或“農(nóng)村”作為一個有意識的討論對象的言說也是稀少的。這或許印證了沈艾娣的分析:此時,主導空間認知的仍是省-縣-鄉(xiāng)-村式的連續(xù)行政框架,強烈的城鄉(xiāng)對立還未出現(xiàn)。87但它同樣表明,作為外來話語之轉(zhuǎn)譯物的“農(nóng)民”,多少與其理應內(nèi)在的空間構造處于脫節(jié)的狀況之中?!短炝x》《衡報》上持續(xù)地對各地佃民、農(nóng)民疾苦的報道,則預示著一種更具體的對農(nóng)民和農(nóng)村的認知正在形成。

        事實上,要待到“五四”前后,農(nóng)村或鄉(xiāng)村作為一個空間結構的感覺才逐步清晰,其前提毋寧是前述城鄉(xiāng)經(jīng)濟脫節(jié)乃至對立,新舊知識分子交替等原因的進一步深化。作為其癥候,20 世紀20年代的新文學重新啟動了對于“鄉(xiāng)土”的書寫,但此時的鄉(xiāng)土不再是張揚對地方或本鄉(xiāng)本土的親切熱愛,而是漂泊在城市中的新青年們對已經(jīng)遠離的故鄉(xiāng)的回望,“鄉(xiāng)土”已經(jīng)悄然轉(zhuǎn)化為“鄉(xiāng)村”,相對于光明、進步、現(xiàn)代的城市,它處在陰暗、蒙昧、落后的另一極。鄉(xiāng)土文學的敘事模式,無疑揭示了現(xiàn)代性的介入如何扭轉(zhuǎn)了城鄉(xiāng)在文化等級上的位置,但作為空間結構的鄉(xiāng)村或農(nóng)村的浮現(xiàn),意義并不止于提示一個封閉、破敗的鄉(xiāng)村形象。頗有意味的是,恰恰是在這個時期,兩位將“到民間去”口號介紹至中國的重要人物——李大釗和周作人——都在其論述中,有意無意地將“民間”等同于鄉(xiāng)村或農(nóng)村。關于二人對“到民間去”的具體處理方式,筆者已在其他論文中言及。88有別于劉師培單純的階級視角,對李大釗而言,農(nóng)村構成了一個容納了有土農(nóng)夫、地主、佃戶、雇傭工人等不同階層的空間,農(nóng)村的弊病從而是被作為中國整體性問題的縮影來把握的:“立憲的青年呵!你們?nèi)粝氲脗€立憲的政治,你們先要有個立憲的民間;你們?nèi)粝胗袀€立憲的民間,你們先要把黑暗的農(nóng)村變成光明的農(nóng)村,把那專制的農(nóng)村變成立憲的農(nóng)村?!?9周作人對民間或鄉(xiāng)村的整體文化診斷分享了與李大釗類似的邏輯,“鄉(xiāng)人的思想”毋寧也就代表了國民的思想,在這個意義上,鄉(xiāng)村或民間既可能藏匿著“群鬼”,同時也存儲了國民情感的普遍與美善。

        鄉(xiāng)村或農(nóng)村成為理解“民間”的主要空間構造,由是包含著如下幾方面的意義:首先,在尖銳的城鄉(xiāng)對立前提下,貧窮破敗的鄉(xiāng)村無疑也分享了某種階層性的下位感,鄉(xiāng)村或農(nóng)村與“民間”可能發(fā)生勾連,無疑與“五四”前后流行的“平民”“庶民”“民眾”等概念有深刻的內(nèi)在關系。在這個意義上,也可將鄉(xiāng)村或農(nóng)村視為在當時的經(jīng)濟和文化條件下,使得“平民”“庶民”“民眾”等范疇落地和具體化的空間構造。其次,作為絕大多數(shù)中國人居住和生長之地,鄉(xiāng)村或農(nóng)村很大程度上也成為整個中國的隱喻。正如20 世紀20 年代的“中國”自身一樣,在現(xiàn)代/傳統(tǒng)、進步/落后、西方/東方的關系序列中,鄉(xiāng)村或農(nóng)村往往與后一含義聯(lián)系在一起,“鄉(xiāng)村中國”因而也提示了某種文化論式的進路,不論是李大釗判斷農(nóng)村缺乏現(xiàn)代知識和組織力,還是周作人在鄉(xiāng)村中看到國民精神的美惡交織,都意味著某種新的對鄉(xiāng)村自身文化形態(tài)的定義和描述。如果說,將某一文化論斷從鄉(xiāng)村推衍到中國,制造出形形色色有關民族性或國民性的宏觀敘述,那么聚焦鄉(xiāng)村本身并將其作為理解中國的關鍵,無疑也進一步刺激了細致和深入的認知生成。后續(xù)歷史中,無論是關于鄉(xiāng)村社會內(nèi)部構造及其文化樣式的更具體的知識生產(chǎn),還是在此基礎上的社會改造乃至革命實踐,皆由此而來。第三,“鄉(xiāng)村”或“農(nóng)村”與“中國”的重疊,也意味著將中國置于某個特殊的世界性圖景之中。按照李大釗的看法,近代以來中國遭受的外來壓迫,源于“中國的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擋不住國外的工業(yè)經(jīng)濟”,從而“全國民漸漸變成世界的無產(chǎn)階級”。90在這里,農(nóng)業(yè)的中國與工業(yè)的國外之間的對立,實際是一種世界規(guī)模的階級剝削關系之表現(xiàn),因此整個農(nóng)業(yè)的中國,可在這個意義上被轉(zhuǎn)換為“世界的無產(chǎn)階級”。這一視野既為中國開辟了匯入世界性的社會主義革命洪流的可能,同時仍然保持了對中國自身經(jīng)濟和文化形態(tài)的準確體察,后續(xù)中國革命獨特的展開路徑即深深根源于此。從20 世紀40 年代一直到社會主義時期,文學和藝術作品中頻繁采用“村莊改造”的敘事模式來摹寫“人民中國”的實現(xiàn)91,顯示了誕生于中國革命之中的特殊“人民”范疇與鄉(xiāng)村或農(nóng)村這一空間框架之間的親密關聯(lián)。

        六、邊疆、非漢族群與“民間”

        在“地方”和“鄉(xiāng)村”之外,20 世紀歷史中另一個與“民間”關系密切的空間構造是邊疆。不同于此前王朝的統(tǒng)治方式,清代建立起了一套復合的多樣統(tǒng)治方案,這也創(chuàng)造出極為特殊的“民間”釋義。按照柯嬌燕(Pamela K.Crossley)的說法,清代皇權具有“共主性”(simultaneities)92,皇帝身兼多重人格面貌,對應著他統(tǒng)治的不同區(qū)域及人群93。在這一統(tǒng)治框架之下,不隸于八旗、蒙古、回部、土司土官等制度,直接受省府州縣管轄之人,往往被稱為“民人”94,在清代官方文獻中,“民間”也常特指“民人”所處之所。如雍正朝《大清會典》中有關軍器的規(guī)定中說:

        直屬地方,旗民雜處,行文八旗都統(tǒng)副都統(tǒng)等,傳諭各旗并內(nèi)務府佐領,將各屯莊鳥槍,盡行查收,各交官庫。又題準:民間現(xiàn)存鳥槍,限令各送該管地方官入庫,仍取該管官并無私藏鳥槍印結送部。95

        依據(jù)多元性的統(tǒng)治制度將“民人”或“民間”與八旗、苗瑤、蒙古區(qū)分開來,這也在一定程度上使得“民間”在空間上與省府州縣之地重合。在當代討論中,清代的多元治理模式有時也被視為體現(xiàn)了對不同族群“因地制宜、因俗而治”的更大包容性,但正如柯嬌燕所指出的,這一統(tǒng)治結構同樣在清末民初的語境中孕育出民族主義和分離主義的浪潮96:在西來的民族主義話語影響下,此前經(jīng)由律法和管理方式制度化了的群體和區(qū)域差異迅速被轉(zhuǎn)譯為不同的族性話語(清末民初流行的五族說就是一個鮮明的例子),其中某些部分與統(tǒng)一的現(xiàn)代國家建設目標之間形成了張力。按照楊念群的觀點,民國初年的政治安排“沒有考慮如何解決清帝作為多民族共主形象的作用被消解后所遺留的疆域與民族問題”。97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民國初年被設想為政權合法性來源的集體“人民”形象存在其自身的缺陷,它所包裹的差異巨大的地域和群體,無法簡單通過“合漢、滿、蒙、回、藏諸族為一人”的設想來完成統(tǒng)合。

        從這個角度來看,“五四”前后的“民間”話語恰恰展現(xiàn)出了一種并非由上而下強制統(tǒng)合,而嘗試從廣闊、互相關聯(lián)的“民眾”和“民間”視角,將邊疆和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納入的路徑。北京大學的歌謠征集當中,已經(jīng)有作者運用民間文學的方法和視角,來整理研究壯人的語言與歌謠。981923 年5月,北京大學發(fā)起風俗調(diào)查會,其“旨趣說明”中特別注明,除漢人地區(qū)外,還特別歡迎有關滿蒙回藏等地區(qū)的材料和來稿。99盡管囿于知識儲備、人才、資源等諸多因素,這一時期有關少數(shù)民族邊疆的討論還處于非常初淺的階段,但整個20年代,少數(shù)民族邊疆在被視為廣義的“民間”和民眾生活內(nèi)在部分的前提下,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由此可見,通過構想一種更加基礎性的“民眾”和“民間”認知方式,就有可能超越和包容被民族主義話語和知識所固化的族性邊界,而語言、歌謠、風俗等則成為向下去具體把握此種民眾生活世界的手段。

        在以往的學術討論中,上述趨勢和現(xiàn)象往往被解讀為民國成立后,公民觀念和現(xiàn)代國家建設逐步擴展的結果。100此說當然解釋了其動力機制的重要一面,但它難以說明的是,何以這一趨勢和現(xiàn)象所出現(xiàn)的時間,是在民國的國家政治深度失效,甚至知識分子普遍對其失去信仰的20 年代。1928 年之后,隨著統(tǒng)一的國民政府的建立和現(xiàn)代國家建設的全面鋪開,反而出現(xiàn)了另一個趨勢,即將邊疆和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從“民間”當中獨立出來,“到民間去”的口號在此時演變?yōu)椤暗竭吔ァ?01。從30 年代后期到40 年代,抗戰(zhàn)的大背景又創(chuàng)造了一個國家力量被極大削弱、民眾運動風起云涌的時刻,在延安如火如荼的群眾文藝、人民文藝創(chuàng)制中,少數(shù)民族和邊疆地區(qū)再一次被納入“人民”之中。延安文藝工作者的“采風”和對民間文藝形式的吸收再造,不僅針對漢人的民歌、音樂、民間故事,而且同樣向少數(shù)民族敞開。102由此可見,要理解20 世紀20 年代“民間”可能包裹邊疆和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的邏輯,需要一個更長的歷史視野和對這一“民眾”范疇更多元的把握。

        再度回到溝口雄三和孔飛力的地方論。今天關于辛亥革命發(fā)生和清朝滅亡的一個經(jīng)典解釋,正是由溝口雄三和孔飛力的“地方”崛起論提供的,即認為以士紳階層為核心,逐步坐大的“地方”勢力最終從內(nèi)部瓦解和終結了清代國家。但少為人討論的一個問題在于,此種“地方”之力基本發(fā)生于漢人聚居的內(nèi)地十八省范圍之內(nèi);而與晚清南方各省的離心或分權趨勢形成對比的,恰恰是東北和西北邊疆地區(qū)在這一時期快速的郡縣化、行省化和一體化,甚至主導這一“邊疆一體化”進程的,往往也正是因鎮(zhèn)壓太平天國起義而得到清廷重用,被溝口雄三和孔飛力視為地方分權代表的南方漢人官僚。103如果從前述清代特殊的與省府州縣之地關聯(lián)的“民間”理解來看,這一進程也可被視為此種“民間”空間在晚清經(jīng)歷了一次大規(guī)模的朝向邊疆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的擴張——這里的一體化與其說是一個族群對其他族群的同化,不如說是在統(tǒng)一的統(tǒng)治和行政制度基礎上,形成統(tǒng)一的“民”之身份。

        清末最后十年,迫于內(nèi)外壓力的清政府推行了大量消除族群隔離、推動民族融合的政策,建省后的東北和新疆一如內(nèi)地之制,設立諮議局,試行地方自治,蒙古、西康建省亦在籌劃之中。根據(jù)蔡樂蘇的統(tǒng)計,清末至民初,新疆、東北、西藏、蒙古等地都有發(fā)行地方性白話報紙,并往往與民族文字對照印刷。104被李孝悌視為下層啟蒙運動重要手段的宣講所、閱報所,也在東北、蒙古等地有所開設。105這也顯示出邊疆和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一定程度上,同樣內(nèi)在于晚清以來“民間”空間興起的潮流之中。

        如果說晚清的一體化措施具備了內(nèi)生性的動力,但由于種種原因,未能妥善回應邊疆地區(qū)社會現(xiàn)實情況和需求,而顯示出強制性甚至遭到當?shù)胤磸?,那么民國肇建、同質(zhì)的公民身份成為國家制度前提,則激發(fā)了更強烈的統(tǒng)合邊疆地區(qū)的欲望。有關民初對邊疆地區(qū)的統(tǒng)合措施,現(xiàn)有研究已多有注目,在此不贅。106本文想要提請注意的是,民國以來走向邊疆的熱情實際包含著方向不同的驅(qū)動力,其一被現(xiàn)代國家建設的進程所主導,而20 世紀20 年代以“民間”來包裹和覆蓋少數(shù)民族邊疆地區(qū),將其置于一個共同的民眾世界的嘗試,在接續(xù)了清代邊疆地區(qū)一體化和“民間”空間擴展脈絡的同時,其更關鍵的推動力與其說是現(xiàn)代國家建設和控制欲望,不如說是在此時文化運動和民眾運動的風潮之下,對從基底來重構有關“民”以及“民間”的想象和敘述的激情。正是在這個意義之上,以激進的民眾范疇和由此開展起來的民眾運動乃至革命為前提,20 世紀20年代的“民間”或40 年代的“人民”才有可能成為超越族性的一個更寬廣的基本范疇,將邊疆地區(qū)和少數(shù)族群平等地納入其中;而“邊疆”在30 年代凸顯為一個有別于內(nèi)地和漢人民眾的異域空間,也正伴隨著這一激進的民眾運動乃至革命,連同與此相關的“民間”的想象的式微。從這個角度來看,邊疆或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也構成了理解20 年代“民間”范疇的一個雖不那么顯明卻至關重要的面相。

        注釋:

        ①成慶:《有關“市民社會”與“公共領域”的論爭》,載《二十一世紀》(香港)總第88期(2005年)。

        ②陳思和:《民間的還原——文革后文學史某種走向的解釋》,載《文藝爭鳴》1994年第1期;陳思和:《民間的浮沉——對抗戰(zhàn)到文革文學史的一個嘗試性解釋》,載《上海文學》1994年第1期。

        ③戴燕:《文學史的權力》,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 年版,第118—121頁。

        ④梁治平:《“民間”、“民間社會”和Civil Society——Civil Society 概念再檢討》,載《云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3年第1期。

        ⑤高丙中:《民俗文化與民俗生活》,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4 年版,第10—45 頁;戶曉輝:《現(xiàn)代性與民間文學》,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4 年版,第118—171 頁;呂微:《現(xiàn)代性論爭中的民間文學》,載《文學評論》2000年第2期。

        ⑥高丙中:《民間、人民、公民:民俗學與現(xiàn)代中國的關鍵范疇》,載《西北民族研究》2015年第2期。

        ⑦毛巧暉、劉穎、陳勤建:《20 世紀民俗學視野下“民間”的流變》,載《華東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第36卷第6期(2004年)。

        ⑧公民、國民、人民等范疇形成、穩(wěn)固下來的歷史過程極為復雜和漫長,其中出現(xiàn)過許多階段性的表述或譯介方式,其內(nèi)涵和使用方式可能與當代理解有相當距離。如“國民”一詞在梁啟超那里,同時被用來指稱公民和民族之義,又如清末民初“人民”一詞往往也被用作“nation”的翻譯。本文考察的不是詞匯的字面變遷,而是這些概念的內(nèi)涵要素在何種歷史條件下出現(xiàn)、匯聚、成型。

        ⑨郭嵩燾:《倫敦與巴黎日記》,載《郭嵩燾等使西日記六種》,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98年版,第90頁。

        ⑩嚴復:《原強》,載王栻(主編):《嚴復集》第1 冊,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27—32頁。

        ?[日]狹間直樹:《〈新民說〉略論》,載狹間直樹(編):《梁啟超·明治日本·西方——日本京都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共同研究報告》,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1年版,第77—78、83—84頁。

        ?丁耘:《儒家與啟蒙:哲學會通視野下的當前中國思想》,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20年版,第111—112頁。

        ?C.A.Bayly,The Birth of the Modern World,1780-1914: Global Connections and Comparisons,USA: Blackwell Publishing,2004,p.151;[美]孔飛力:《中華帝國晚期的叛亂及其敵人》,謝亮生等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0年版,第6—7頁。

        ?沈松僑:《我以我血薦軒轅——黃帝神話與晚清的國族建構》,載《臺灣社會研究季刊》第28期(1997年)。

        ?Peter Zarrow,“Introduction: Citizenship in China and the West,”in J.Fogel &P.Zarrow (eds.),Imagining the People: Chinese Intellectuals and the Concept of Citizenship,1890-1920,London &New York: Routledge,2015,pp.16-22.

        ?Ibid.,pp.16-18.

        ?沈松僑:《國權與民權:晚清的“國民”論述,1895~1911》,載《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臺北)第73本第4分(2002年)。

        ?梁啟超:《論近世國民競爭之大勢及中國之前途》,載《梁啟超全集》第2 集,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第206頁。

        ?梁啟超:《新民說》,載《梁啟超全集》第2 集,第533、543頁。

        ?白話道人(林獬):《國民意見書》,載張枬、王忍之(編):《辛亥革命前十年間時論選集》第1 卷下冊,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60年版,第893—894頁。

        ?《嗚呼國民之前途》,載《國民日日報匯編》第3 集,上海:東大陸圖書譯印局1904年版,第46頁。

        ?李孝悌:《清末的下層社會啟蒙運動:1901—1911》,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6—7、242頁。

        ?桑兵:《拒俄運動與中等社會的自覺》,載《近代史研究》2004年第4期。

        ?李孝悌:《清末的下層社會啟蒙運動:1901—1911》,第240頁。

        ?除沈松僑的經(jīng)典研究外,如鄭大華、郭忠華也都有類似觀點。沈松僑:《國權與民權:晚清的“國民”論述,1895~1911》;鄭大華、朱蕾:《國民觀:從臣民觀到國民觀的橋梁——論中國近代的國民觀》,載《晉陽學刊》2011年第5期;郭忠華:《清季民初的國民語義與國家想象——以citizen、citizenship 漢譯為中心的論述》,載《南京大學學報(哲學·人文科學·社會科學版)》2012 年第6期。

        ?申叔(劉師培):《廢兵廢財論》,載張枬、王忍之(編):《辛亥革命前十年間時論選集》第2 卷下冊,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63年版,第904頁。

        ?申叔(劉師培):《無政府主義之平等觀》,載張枬、王忍之(編):《辛亥革命前十年間時論選集》第2 卷下冊,第931頁。

        ?汪暉:《聲之善惡》,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13年版,第53—57頁。

        ?魯迅:《破惡聲論》,載《魯迅全集》第8 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25—28、32頁。

        ?孫中山:《臨時大總統(tǒng)宣言書》,載《孫中山全集》第2卷,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2頁。

        ?同上。

        ?Henrietta Harrison,The Making of the Republican Citizen: Political Ceremonies and Symbols in China,1911-1929,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2000,pp.125;Robert Culp,Articulating Citizenship: Civic Education and Student Politics in Southeastern China,1912-1940,Cambridge &London: Harvard University Asia Center,2007,pp.280-281.

        ?嚴復:《與熊純?nèi)鐣ㄆ呤?,載《嚴復集》第3 冊,第690頁。

        ?許紀霖:《國本、個人與公意——五四時期關于政治正當性的討論》,載《史林》2008年第1期。

        ?陸寶璜:《什么叫做平民主義?》,載《民國日報·平民》1920年5月29日。

        ?毛澤東:《民眾的大聯(lián)合》,載《毛澤東早期文稿》,長沙:湖南出版社1990年版,第390頁。

        ?Arif Dirlik,The Origins of Chinese Communis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9,pp.66-73.

        ?李里峰:《“群眾”的面孔——基于近代中國情境的概念史考察》,載王奇生(主編):《新史學》第7 卷(20 世紀中國革命的再闡釋),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版,第39—47 頁;Tie Xiao,Revolutionary Waves:The Crowd in Modern China,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Asia Center,2017,pp.25-58。

        ?周作人:《讀武者小路君所作〈一個青年的夢〉》,載《新青年》第4 卷第5 號(1918 年)。“V Narod”即俄語“в народ”的拉丁字母轉(zhuǎn)寫。

        ?周作人:《論俄國革命與虛無主義之別》,載鐘叔河(編訂):《周作人散文全集》第1 卷(1898—1917 年),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80頁。

        ?[英]克喀伯:《俄羅斯大風潮》,獨立之個人譯,少年中國學會1902 年版,轉(zhuǎn)引自北京大學《馬藏》編纂與研究中心:《馬藏》第1 部第1 卷,北京:科學出版社2019 年版,第497—498頁。

        ?淵實:《虛無黨小史》,載《民報》第17號(1907年)。

        ?李雪:《19 世紀俄國“人民性”的概念史考察》,載《俄羅斯文藝》2022年第4期。

        ?如日本無政府主義者大杉榮1910 年譯克魯泡特金所著《告少年》,譯為“平民の中に行け”(到平民中去),見クロポトキン著、大杉栄訳「青年に訴ふ」、『平民新聞』第五十五號(1907 年3 月22 日)。1921 年東京大學新人會的機關刊物《ナロオド》所刊文章作“人民の中へ”(到人民中去),見小巖井淨「人民の中へ」、『ナロオド』第一號(1921 年7 月1 日)、2 頁。1919 年《民國日報·覺悟》刊登文章,作“行動在人民間”,見民友社:《俄國的社會思想歷史》,載《民國日報·覺悟》1919 年11 月12日。

        ?毛巧暉、劉穎、陳勤建:《20 世紀民俗學視野下“民間”的流變》。

        ?羅友枝:《帝制晚期文化的社會經(jīng)濟基礎》,載羅友枝等(編):《中華帝國晚期的大眾文化》,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22年版,第4—11頁。

        ?[日]溝口雄三:《中國的沖擊》,王瑞根譯,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11 年版,第96—98、243—244 頁;[日]溝口雄三:《中國的歷史脈動》,喬志航等譯,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14年版,第211—216頁

        ?趙世瑜:《狂歡與日?!髑逡詠淼膹R會與民間社會》,北京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第24—29頁。

        ?姜士彬:《中華帝國晚期的傳播、階級和意識》,載羅友枝等(編):《中華帝國晚期的大眾文化》,第68頁。

        ?鄭振滿:《鄉(xiāng)族與國家:多元視野中的閩臺傳統(tǒng)社會》,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09 年版,第9—12 頁;萬明(主編):《晚明社會變遷:問題與研究》,北京:商務印書館2005年版,第285—286頁。

        51 康有為:《公民自治篇》,載張枬、王忍之(編):《辛亥革命前十年間時論選集》第1卷上冊,第181頁。

        52 反:《去矣,與會黨為伍!》,載《新世紀》第42 期(1908年),收入張枬、王忍之(編):《辛亥革命前十年間時論選集》第3 卷,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77 年版,第189—191頁。

        53 康有為:《公民自治篇》,載張枬、王忍之(編):《辛亥革命前十年間時論選集》第1卷上冊,第173頁。

        54 黃東蘭『近代中國の地方自治と明治日本』汲古書院、2005年、103—112頁。

        55 歐榘甲《新廣東》與楊篤生《新湖南》中相關論述,見張枬、王忍之(編):《辛亥革命前十年間時論選集》第1卷上冊,第270、617—620頁。

        56 葉恩:《上振貝子書》,載張枬、王忍之(編):《辛亥革命前十年間時論選集》第1卷上冊,第209—210頁。

        57 章永樂:《此疆爾界:“門羅主義”與近代空間政治》,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21年版,第225—228頁。

        58 程美寶:《地方文化與國家認同:晚清以來“廣東文化”觀的形成》,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06年版,第97頁。

        59 程美寶:《地方文化與國家認同:晚清以來“廣東文化”觀的形成》,第99—109 頁;[日]佐藤仁史:《近代中國的鄉(xiāng)土意識:清末民初江南的地方精英與地域社會》,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7 年版,第189、206—213、382—383頁。

        60 蔡樂蘇:《清末民初的一百七十余種白話報刊》,載丁守和(編):《辛亥革命時期期刊介紹》第5 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493—546頁。

        61 阿英:《風行一時的白話報——辛亥革命文談之三》,載《阿英全集》第6 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 年版,第682頁。

        62 如1902 年在上海創(chuàng)刊的《蘇州白話報》就純用吳語。1904 年創(chuàng)刊的《南潯通俗報》、1906 年創(chuàng)刊的潮州刊物《潮聲》、1907 年創(chuàng)刊的《廣東白話報》都大量使用方言。蔡樂蘇:《清末民初的一百七十余種白話報刊》,載丁守和(編):《辛亥革命時期期刊介紹》第5 集,第504、513、519、525頁。

        63 李孝悌:《清末的下層社會啟蒙運動:1901—1911》,第73—77、106—114頁。

        64 李孝悌:《清末的下層社會啟蒙運動:1901—1911》,第163—233頁;傅謹:《20世紀中國戲劇史》上冊,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58—88頁。

        65 [日]溝口雄三:《中國的沖擊》,第98—107 頁;[日]溝口雄三:《中國的歷史脈動》,第296—323 頁;[美]孔飛力:《中華帝國晚期的叛亂及其敵人》,第224—228頁。

        66 毛澤東:《“湖南自治運動”應該發(fā)起了》,載《毛澤東早期文稿》,第517—518頁。

        67 李松睿:《書寫“我鄉(xiāng)我土”——地方性與20 世紀40年代中國小說》,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 年版,第1—16、298—299頁。

        68 [美]孔飛力:《中國現(xiàn)代國家的起源》,陳兼、陳之宏譯,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13 年版,第91—102 頁;Philip A.Kuhn,“Local Self-Government under the Republic: Problems of Control,Autonomy,and Mobilization,”in F.Wakeman,Jr.and C.Grant (eds.),Conflict and Control in LateImperial China,London,Berkeley and Los Angeles: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75,pp.280-287;[日]溝口雄三:《作為方法的中國》,孫軍悅譯,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11年版,第108—113頁。

        69 茗蓀:《地方自治博議》,載張枬、王忍之(編):《辛亥革命前十年間時論選集》第3卷,第415頁。

        70 王先明:《變動時代的鄉(xiāng)紳——鄉(xiāng)紳與鄉(xiāng)村社會結構變遷(1901—1945)》,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年版,第2—24頁。

        71 羅友枝:《帝制晚期文化的社會經(jīng)濟基礎》,載羅友枝等(編):《中華帝國晚期的大眾文化》,第5—10、38—39頁。

        72 David Faure,“Introduction,”in D.Faure &T.Liu(eds.),Town and Country in China: Identity and Perception,New York:Palgrave,2002,pp.3-6.

        73 費孝通:《鄉(xiāng)土中國·鄉(xiāng)村重建》,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21年版,第134—138 頁;費孝通:《中國士紳》,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21年版,第82—99頁。

        74 黃志輝:《重溫先聲:費孝通的政治經(jīng)濟學與類型學》,北京:九州出版社2018年版,第235—240頁。

        75 David Faure,“Introduction,”in D.Faure &T.Liu(eds.),Town and Country in China: Identity and Perception,p.1.

        76 羅志田:《權勢轉(zhuǎn)移:近代中國的思想與社會》,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68—71、94—108頁。

        77 鄭振滿:《鄉(xiāng)族與國家:多元視野中的閩臺傳統(tǒng)社會》,第12頁。

        78 王奇生:《革命與反革命:社會文化視野下的民國政治》,第11 章,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 年版;[美]杜贊奇:《文化、權力與國家:1900—1942 年的華北農(nóng)村》,王福明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3 年版,第114—115、172—173頁。

        79 包括《蕪湖萬頃湖農(nóng)民抗租記》《中國各省罷市案匯志》《中國毀學案匯記》,載萬仕國、劉禾(校注):《天義·衡報》上冊(天義),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6 年版,第314—318頁。

        80 申叔:《中國民生問題論》,載萬仕國、劉禾(校注):《天義·衡報》上冊(天義),第150頁。

        81 同上,第155頁。

        82 《哀我農(nóng)人》,載萬仕國、劉禾(校注):《天義·衡報》上冊(天義),第293頁。

        83 王元化:《劉師培與〈衡報〉》,載《王元化集》第7 卷,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2007年版,第180—181頁。

        84 [日]小林一美:《中國農(nóng)民戰(zhàn)爭史論的再思考》,載[日]森正夫(編):《明清時代史的基本問題》,周紹泉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3年版,第323—325頁。

        85 梁展:《世界主義、種族革命與〈共產(chǎn)黨宣言〉中譯文的誕生——以〈天義〉〈衡報〉的社會主義宣傳為中心》,載《外國文學評論》2016年第4期。

        86 如“農(nóng)民號”附注“An Appeal to the Peasants”,《無政府革命與農(nóng)民革命》題下注“The Anarchist Revolution and Peasant Revolution”。

        87 Henrietta Harrison,“Village Identity in Rural North China: a Sense of Place in the Diary of Liu Dapeng,”in D.Faure &T.Liu (eds.),Town and Country in China: Identity and Perception,pp.104-105.

        88 袁先欣:《俄國民粹主義、青年問題與農(nóng)村的浮現(xiàn):李大釗〈青年與農(nóng)村〉再解讀》,載汪暉、王中忱(編):《區(qū)域》第7 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9 年版,第89—108 頁;袁先欣:《“到民間去”與文學再造:周作人漢譯石川啄木〈無結果的議論之后〉前后》,載《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叢刊》2017年第4期,第35—51頁。

        89 李大釗:《青年與農(nóng)村》,載《李大釗全集》第2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306頁。

        90 李大釗:《由經(jīng)濟上解釋中國近代思想變動的原因》,載《李大釗全集》第3卷,第147頁。

        91 賀桂梅在其關于《三里灣》的分析中,提出趙樹理筆下的三里灣包含了對整個中國的普遍性理解。此種將某一村莊變遷作為中國革命之縮影的模式,同樣廣泛存在于如《太陽照在桑干河上》《暴風驟雨》《山鄉(xiāng)巨變》《創(chuàng)業(yè)史》等小說中。賀桂梅:《書寫“中國氣派”——當代文學與民族形式建構》,北京大學出版社2020 年版,第118—119頁。

        92 [美]柯嬌燕:《中國皇權的多維性》,載劉鳳云、劉文鵬(編):《清朝的國家認同:“新清史”研究與爭鳴》,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69頁。

        93 Pamela K.Crossley,A Translucent Mirror: History and Identity in Qing Imperial Ideology,Berkeley,Los Angeles&London: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9,pp.38-44,281-336.

        94 劉小萌:《清代北京旗人社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1頁。

        95 雍正朝《大清會典》卷146,《兵部三十六·十》。

        96 Pamela K.Crossley,A Translucent Mirror: History and Identity in Qing Imperial Ideology,pp.336-338.

        97 楊念群:《清帝遜位與民國初年統(tǒng)治合法性的闕失——兼談清末民初改制言論中傳統(tǒng)因素的作用》,載《近代史研究》2012年第5期。

        98 劉策奇:《獞話的我見》《獞人情歌二則》,載《歌謠周刊》第54號(1924年5月11日);劉策奇:《獞人情歌》,載《歌謠周刊》第60號(1924年6月22日)。

        99 《風俗調(diào)查表底旨趣》,載《民國日報·覺悟》1923 年8月10日。

        100 Tong Lam,A Passion for Facts: Social Surveys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Chinese Nation-State,1900-1949,Berkeley &Los Angeles: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2011,pp.14-15,103-116;程美寶:《地域文化與國家認同:晚清以來“廣東文化”觀的形成》,第213—260頁。

        101 宋玉:《重識內(nèi)地:1930 年代中前期知識界的內(nèi)地考察與文化實踐》,清華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9 年9 月,第5—14頁。

        102 毛巧暉:《延安文藝與少數(shù)民族文學的興起》,載《民族文學研究》2022年第4期。

        103 蘇德畢力格:《晚清政府對新疆蒙古和西藏政策研究》,呼和浩特:內(nèi)蒙古人民出版社2005 年版,第134—136 頁;李細珠:《地方督撫與清末新政——晚清權力格局再研究》,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2 年版,第22—37頁。

        104 包括《西藏白話報》(1907 年)、《伊犁白話報》(1911年)、《回文白話報》(1912 年)、《藏文白話報》(1913 年)、《蒙文白話報》(1913 年)。蔡樂蘇:《清末民初的一百七十余種白話報刊》,載丁守和(編):《辛亥革命時期期刊介紹》第5集,第527、538—541頁。

        105 趙云田:《清末新政研究》,哈爾濱:黑龍江教育出版社2012年版,第128、174—175頁。

        106 王川等:《中華民國專題史》第13 卷(邊疆與少數(shù)民族),南京大學出版社2015 年版,第12—40 頁;王柯:《從“天下”國家到民族國家》,上海人民出版社2020 年版,第261—28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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