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鋒
冬日荷塘 湯青攝影
葉落。山瘦。水淡。
冬天像一個洗凈了鉛華素顏的女人,淡泊安靜得不像話。日光總是薄薄的一層,照在墻上,影子也分外淺淡。
在南方,雪是稀客,冰卻是常見的。清晨,門前的小荷塘上常凝了一層薄薄的冰。塘里的荷早就殘敗了,忘了拔去,此刻隨意地臥在水面上,一并被冰住了。江南的冬,雨少,風多,殘荷只能在寒風中簌簌,窸窸窣窣,如訴如泣。
除了殘荷,池塘里還有一些褪去了一身青綠而黑沉了臉的蓮蓬。我攀折了一枝下來,想要帶回去插在書房的白瓷瓶里。那應(yīng)當會是一幅應(yīng)景又淡雅的畫吧?
我這一動手,打破了水面的平靜,薄薄的冰上立刻便炸開了白色的紋路,伴隨著鏗鏘的碎裂聲。撈起一片碎冰,迎著日光細看那裂紋,清澈潤澤,倒是讓我想起古人對上品冰紋端硯的描述:“白暈縱橫,有痕無跡,狀如蛛網(wǎng),輕若藕絲?!比顼w瀑噴發(fā),美得動人心魄!
碎冰薄薄的,化得極快,轉(zhuǎn)瞬間掌心里就只剩了一攤清寒的水?!堕_元天寶遺事》中記載道:“逸人王休,居太白山下,日與僧道異人往還。每至冬時,取溪冰敲其晶瑩者煮建茗,共賓客飲之?!边@個唐代有名的隱士,在寒冷的冬日里,以清寒之冰,煮一壺熱茶,與友人談天說地。我學不來古人敲冰煮茶的這份風雅,倒是樂意趁著日光還不錯,將茶席擺在池塘邊與那殘敗的荷葉蓮蓬為伴,也算是在給這蕭寂的日子添趣兒。
池塘,就是盛載水的。像是被我點燃了引子,塘里的薄冰爭先恐后地沒入水中,了無痕跡。此刻這一甌的池水,清冽澄澈,裝滿了冬的清寂。只是,我竟然完全想不起它春日時波光粼粼的瀲滟模樣。也許,等到春風浩蕩時節(jié),我沉浸在它的喧鬧里,也會想不起它今日清寂的模樣吧——一歲一枯榮!枯或者榮,誰也不是開端,誰也不是結(jié)尾,它們順應(yīng)時節(jié),周而復始地循環(huán)著。
春生,夏長,秋收,冬藏。
也許,這時的池塘才是它的本色,藏起了瀲滟與喧囂,袒露出了它最真實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