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志歡

（上海大學文化遺產(chǎn)與信息管理學院，上海 200444）

經(jīng)濟發(fā)展的多面和社會發(fā)展的多元，加之黨和政府鼓勵當代青年做時代的弄潮兒，使青年有了廣闊的發(fā)展空間和自我表達渠道，但也有青年認為其發(fā)展與主張有時被外在力量所壓制。社會有了較大的彈性，但青年的獲得感還有提升空間，部分青年甚至看似有多種選擇而實際上選擇較少，仿佛很自由但又不知如何運用自由，看似很隨性實際上卻陷入有些拘束的選擇性迷宮。他們生活擰巴、心理糾結，大部分青年希望自己快速成功和早日成名，但也有青年高度認可心靈大師的人生箴言，想要寬慰自己。時代的奮斗進步觀不認可青年停下腳步，何況當下青年既無太多適合躺平的土壤，也無太多躺平的資本。因此，部分青年時常在“躺平”與“內(nèi)卷”之間反復搖擺，產(chǎn)生了迷茫感。本文首先闡述部分青年迷茫感的生發(fā)場域，然后探討其社會結構根源，最后給出結構困境下紓解青年迷茫感的理路。

一、青年迷茫感的生發(fā)場域

部分青年迷茫感有著一般性和普遍化的生成環(huán)境，其外在因素是社會的加速變革和信息的日益超載，而這些外在客觀事實需要經(jīng)由青年的主觀意識及心理狀態(tài)即內(nèi)在因素才能生成迷茫感這一主觀體驗。

（一）加速變革的社會環(huán)境

迷茫是變革型社會中人們顯著而普遍的心理體驗，它既存在于青年當中，也存在于其他人群中。當然其存在某種意義上也說明青年還有追求。由于青年的變化性與社會的變革性相比其他年齡段人群通常有更高程度上的共振與契合，加之青年本身又處于人生過渡和成家立業(yè)的關鍵期，因此其迷茫感通常大于其他人群。倘若說人的本質(zhì)在于不確定性，那么，知識體系構建尚未完成、價值觀念塑造尚未定型、情感心理尚未成熟的青年群體更具有不確定性。在不確定的世界中努力尋找確定的自己，是青年生命中必然經(jīng)歷的一個過程。[1]不僅如此，變革社會的治理團隊通常會提出一些改革目標讓代表未來的青年看到生活的希望以此激發(fā)其奮斗精神，但有時紙上的藍圖雖然美好，現(xiàn)實的改變與完善卻未必一帆風順和一蹴而就。在這種情形下，青年常有社會轉型和變革較慢的感受。當然其中的原因也許是現(xiàn)實改變真的太慢，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青年的心理期待過高和過于強烈，一旦社會現(xiàn)實的改變未完全按照青年期待的邏輯出現(xiàn)，迷茫感就會困擾著青年。

治理團隊迫切需要回應青年不斷涌現(xiàn)的各種訴求，網(wǎng)絡的加速和擴散效應，讓青年越來越?jīng)]有耐心等待漸進式改革的時機成熟，越來越要求制度盡快回應自己的訴求，因而留給治理團隊回應的時間也就越來越短暫。加之青年往往是社會價值觀最前沿的群體，其超前生活理念時常帶來一些不切實際的期待，若治理團隊回應過早，可能帶來社會發(fā)展不協(xié)調(diào)等問題；若回應太遲，又難以及時滿足青年的發(fā)展期待，由此產(chǎn)生的失落感和挫敗感將造成青年的逆反心理，進而為社會發(fā)展帶來諸多變數(shù)。國家在回應青年訴求上的兩難困境也會不同程度加重青年的迷茫感。何況社會加速變革還意味著未來更大的不確定性。期限和速度看似讓行為選擇變得高效、可復制和易操作，但社會變遷如此之快以致很難判斷這一選擇在之后是否還有同樣的意義和價值，進而陷入行為選擇的困惑。[2]此時，不自覺地選擇當下體驗似乎理所當然。然而當下只有被放置在更長的時間軸之中，才可能更合理地使用。在面對無法改變的外部變革時，當下對未來的意義卻在逐漸萎縮，這使得青年與外界乃至內(nèi)心體驗的關系出現(xiàn)了悖論，他們的日程上雖布滿了事務清單，但獲得感卻越發(fā)貧乏。在如今流動的時空下，青年個體面臨著生活的無限生成狀態(tài)與生命的有限存在之間的悖論，它帶給青年個體自我認同的危機，使其處于一種懸浮狀態(tài)，既難以做到對當下的深思，又很難完全看清未來的走向，其看似是對未來的追求，仿佛又是對當下的一種含混式的否定。

迷茫感還不能簡單從保障機制不完善來解釋，改革開放前我國社會保障較薄弱，那時的青年反而迷茫感較少。以往在相對停滯而靜態(tài)的社會中多數(shù)青年難有通過自身努力來改變命運的可能，迷茫也沒用，所以那時的迷茫更多反映在對現(xiàn)實的部分認命甚至是對社會固化的略感無奈上。變革社會中的青年常覺得自己是有可能實現(xiàn)夢想的，但也不確定是否能成真。換言之，當青年一方面感到人生確有危與機，另一方面又認為通過自身努力外加社會變革有可能克服危機和抓住機遇時，迷茫感就容易出現(xiàn)。加速變革易使原有社會規(guī)范和運行方式失去固有意義，生活在其中的青年也會生出更多迷茫感，為能否適應改革甚至有效利用變革而焦慮不已。不僅如此，加速變革下的生活工作流程在資本和技術推動下在短時間內(nèi)被不斷打亂后重組，這容易讓青年產(chǎn)生一種不堪重負的心理，“一種讓我們注意力分散、認知碎片化以及精疲力竭的心態(tài)。在這種心態(tài)的作用下，我們感覺到自己無論跑多快、工作多久，我們依然是不合格的。”[3]

（二）日益超載的信息場景

青年對外界的反應本質(zhì)上是與周圍環(huán)境的信息和能量交換，其內(nèi)心的平和與清醒往往是在與外在信息的平衡中實現(xiàn)的。信息既不是物質(zhì)也不是能量，而是一種基于物能的感受性關系，其成熟形態(tài)即信宿和信源間的感受性關系過程。[4]因此，信息的不斷增長雖是一個客觀事實，同樣的信息經(jīng)過不同渠道、在不同時段被反復推送的現(xiàn)象也較普遍，但能否引起青年的迷茫感更多取決于青年自身。其實，深入分析，所謂信息超載也許是偽命題，因為超載是相對于青年的正常需求而言的，而對何謂正常需求的界定卻取決于青年的觀念和精力。青年可以選擇不聽也不看，但身處數(shù)字與信息化時代，他們的基本生活難以離開信息尤其是網(wǎng)絡信息，何況很多情形下國家也在極力推動網(wǎng)絡在青年日常生活中的普及與應用，以促進智能化生活和數(shù)字化治理。當然更多青年在享受網(wǎng)絡便利的同時，也不同程度受其影響，一旦觸網(wǎng)通常很難合理、適度掌控自己的欲望，更何況勾起青年不合理欲望的信息常和滿足其合理欲望的信息綁定而來，讓其分辨不清、躲閃不及。適度信息常具有撫慰人心和明確方向的功效，但過多信息也可能使部分青年徒增困惑和迷失。對青年認知而言，信息供給兼具擴展深化和限制約束的兩面性及易于傳播但難于分辨的雙重性。青年面對信息陷入兩難困境：主動選擇，能力不濟，精力不允許；被動選擇又易陷入信息繭房，導致認知窄化和能力退化。兩難困境帶給青年迷茫感。

（三）逐漸沖突的內(nèi)心窘境

1.自我與他者之間。按照最佳獨特性理論，社會之人常被兩種動機驅(qū)使：一是被他人認同和與他人相似的社會性需求；二是追求獨特性和個性化的補償性需求。青年的成長就是在這種自我發(fā)展與群體認同的矛盾張力中不斷確證自己在群體中的角色。青年特定的年齡段決定其既有群體歸屬的發(fā)展需要，也有獨立自主、張揚個性的價值追求。這種個體與群體關系的矛盾性特征既為青年的個性化發(fā)展拓寬了空間，也規(guī)定了個性發(fā)展的邊界與輪廓。有些青年一方面渴望獨處，對周圍人不耐煩；另一方面也希望他人能懂自己，其心態(tài)通常在追求個性與從眾附和間不停搖擺，在“要勇于做自己”和“他人怎么看我”之間不斷掙扎。部分青年私下“不懈奮斗”，而外表卻呈現(xiàn)為“不屑奮斗”。同時，青年還面臨著身份的兩面性：一方面他們處于追求新知識的重要時期，現(xiàn)實生活卻往往被家庭和學校安排，感覺不夠自主；另一方面他們又處于對人生意義較敏感、自我意識較強的階段，其從心理上往往將自己視作可以投身社會、改變現(xiàn)實的成人，而成人卻將其視為孩子。諸種糾結和錯位易催生青年的迷茫感。

2.在自我內(nèi)部間。有的青年一邊希望內(nèi)心端正，自視清流，一邊也可能私下學著適應潛規(guī)則，隨波逐流；一邊或許企圖用外界認可的成功標準證明自身價值，一邊又可能擔心努力奮斗也不一定能取得自己想要的結果，想要躺平；一邊希望享受閑情逸致的輕松生活，一邊又可能爭上位爭業(yè)績爭當超人不斷適應996 工作模式。部分青年言談中對體制外工作晉升的機會和遞增的高薪較為羨慕，但實際選擇又傾向于考公考編。一方面是實現(xiàn)自我價值的滿足與欣喜，另一方面是對自我價值的懷疑與不安，兩種不同的心理感受相互博弈，最終破壞青年內(nèi)心的感受平衡。[5]以青年是否要走出“舒適區(qū)”為例，待在舒適區(qū)雖表面上放松與舒適，但常會因此感到無聊和內(nèi)心煎熬。加之青年的生存發(fā)展往往需要逆境的磨礪，舒適區(qū)還會導致其自身適應力和競爭力的退化，進而為未來發(fā)展埋下隱患，這也是他們所擔心的。但跳出舒適區(qū)，看似在主動尋求自我突破，但由于未必真正明白自己的奮斗目標，或許只在做一些讓自己感到挑戰(zhàn)性的事情以暫時消除待在舒適區(qū)的不安。究竟是否要走出“舒適區(qū)”也讓不少青年陷入迷茫。

“我們的時代是焦慮與淡漠的時代，但尚未以合適方式表述明確，以使理性和感受力發(fā)揮作用?！盵6]在此意義上，由于迷茫感是部分青年的一種主觀體驗，因此加速變革的社會和日益超載的信息等外在客觀條件需經(jīng)青年的內(nèi)心變化起作用。青年與外界的沖突往往是其內(nèi)心沖突的反映。“人只須要了解自己本身，使自己成為衡量一切生活關系的尺度，按照自己的本質(zhì)去估價這些關系，真正依照人的方式，根據(jù)自己本性的需要，來安排世界，這樣的話，他就會猜中現(xiàn)代的謎了。不應當?shù)教摶玫谋税?，到時間空間以外，到似乎置身于世界的深處或與世界對立的什么‘神’那里去找真理，而應當?shù)浇阱氤叩娜说男靥爬锶フ艺胬怼！盵7]651因此從逐漸沖突的內(nèi)心中解脫的路徑更多是審視自己是什么并予以完善，而非主要是詳查自己外在已有什么和想要什么?！拔?、一個現(xiàn)實的人，必須改變的不是現(xiàn)實（要改變現(xiàn)實，我只有和其他人合作才做得到），而是在我自身中改變自身?！盵8]青年的外部境遇是其內(nèi)心世界的向外投射?！翱墒?，同一個對象在不同的個人身上會獲得不同的反映，并使自己的各個不同方面變成同樣多不同的精神性質(zhì)。”[7]8這就是共同生活的人幸福感和清醒度常不相同的重要原因。每個人審視和處理自己的能力不同。青年若處理不好與自己的關系就難以處理好與外界的關系。想要變得完美現(xiàn)在轉變成了努力朝著理想化的自我形象而努力，想要得到別人的夸獎，其實就是想讓自己的理想化形象得到別人的認可，別人的夸獎到底能不能滿足我們的需求，還要看我們的理想化形象和現(xiàn)實到底有多大的差距，差距越大，難度就越高。[9]

二、青年迷茫感的結構溯源

青年是社會結構變化的直接投射和靈敏探針，是社會群體中較敏感的部分，也是各種社會指標的放大器和催化劑，具有“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的牽引效果和帶動作用。部分青年的迷茫感有著深刻的社會結構根源，它源于人際互動尤其是在從眾心理支配下跟風模仿所造成的社會困境?！吧鐣Ь呈侵冈谇榫持忻總€人可以通過采取自私的行為來增加其個人的收益，但是如果所有人都這么做的話，每個人的收益都會減少?！盵10]317個體成員若退出的話，就會讓自己的利益受損，使未退出的人獲益，這種進退兩難的結構困境使得部分青年兩害相權取其輕，即便收益減少也選擇參與其中，在服從群體欲望中逐漸失去自我。在已產(chǎn)生沉沒成本條件下，唯有更瘋狂投入才能掩蓋過往成功的價值泡沫，用新的投入來拯救原有投入的無效。一個青年的追求在社會結構困境里反而增加其痛苦，個體的理性隨著參與人數(shù)的增加逐漸變?yōu)槿后w的非理性，部分青年在是否逃離此結構困境的猶豫中陷入了迷茫。

（一）部分青年陷入社會結構困境時的被迫和無奈

偶感無奈是青年乃至所有人生存的一種常態(tài)，人生的底色某種意義上本就包含一定的被迫性成分。加之21 世紀的社會不再是一個規(guī)訓社會，而是功績社會。其中的成員也不再是馴化的主體，而是功績主體。[11]15個體成員被賦予了具有無限擴張表象的自我，社會反而受累于個體過度的積極性，人看似獲得無比自由的同時，也失去了“如何生活”的規(guī)訓教導。迷茫中只能用績效鞭策自己，以至當今社會已從?？碌摹耙?guī)訓社會”轉向“功績社會”，從“他者剝削”轉向“自我剝削”。青年作為各社會階層的新興力量，常常由于社會經(jīng)驗、資源與地位的局限，在面對功績社會下異化的加速場景時只能被動接受與應對。理想與現(xiàn)實的撕裂讓青年對精神陣痛的體驗更強烈，功績社會中自由的悖論成為加劇青年矛盾心理的重要因素。

部分青年對自己陷入社會結構困境實感無奈：不參與可能面臨被趕超和淘汰。不論是部分青年學生搶占學習座位還是有的職場青年吐槽他人“996”，不同程度反映出勤奮學習和努力工作中的結構困境。學習和工作構成當代青年最主流化的兩種存在方式。當然努力學習和加班工作并不一定代表不幸福。不少青年熱愛學習和工作，并在兩者帶來的挑戰(zhàn)中迅速成長。然而在社會結構困境中青年個體“燃”的過程雖可能伴隨著自我內(nèi)在的某種無形意義上的提升，但往往由于結構系統(tǒng)中他人的相互抵消和弱化效應，使得他人眼中外在有形可視的結果可能遠低于自我先前的預期。人處于社會關系之中，很難做到完全擺脫外部標尺的規(guī)制和社會輿論的束縛，何況理想的自我常是在與他人關系的對話中取長補短建構的。某種意義上說，生活中的他者，其實就是青年自身的另一面，有助于克服青年自我意識的局限和偏見。這種從外在世界中找到的被他人認可的“自我”標準，會給自身帶來一定的安全感。但由于一切意義多是被外在所規(guī)定，青年一旦想根據(jù)外在標準創(chuàng)造理想自我，就可能會跟內(nèi)在的真實自我失去聯(lián)系，這意味著其生命力的源泉在一定程度上被切斷了。

近些年某些包含消極內(nèi)容和負面情緒的流行語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結構困境中的青年對自己境遇的某種消極感受和悲觀預期。流行語的生命力，不僅在于會不會吸引眼球、是不是引人發(fā)笑，更在于能不能產(chǎn)生情感共鳴、有沒有創(chuàng)造出公共價值、能不能經(jīng)歷時間沉淀。而流行語的生命力本身，也凸顯了時代的開放性。比如廣受部分青年吐槽的“小鎮(zhèn)做題家”和“985 廢物”彰顯了求學結構困境、“996”和“007”彰顯了工作結構困境、“同事內(nèi)卷”和“老板PUA”彰顯了人際關系結構困境、“當一輩子韭菜”和“成就老板的瑪莎拉蒂”彰顯了個人價值結構困境等。若某種話語作為一種傳播介質(zhì)能夠擴散開來并且實際上能對某些青年構成觀念上的制約，使其話語上不得不跟隨，這通常意味著其具有某種真實反映客觀現(xiàn)實的真理性成分。當然，某種意義上“喪”或許也有積極意義，它是對不確定性世界的一種防御和調(diào)適。多數(shù)青年內(nèi)心并不想“喪”，更不想永久“喪”，“喪”只是面對無奈現(xiàn)實的自我調(diào)侃，是回應結構困境的暫時性策略?！疤善健币睬∈菍ν庠诓缓侠斫Y構的一種抵抗，它是個非常具有結構性意義的詞，和“懶”不同，在中國“躺平”或許并非社會競爭失敗的青年的自我放棄，更多的是有一定能力的青年在結構困境中堅定地說“不”，拒絕入局，進而選擇更適合自己的發(fā)展方式。

（二）部分青年身處社會結構困境中的壓力與焦慮

社會主導價值倡導的不停地“燃”和部分青年個體自我價值時有的“喪”、豐滿的理想和骨干的現(xiàn)實、虛無感和真實感、失控感和掌控感相互交織和彼此拉扯，使得部分青年易陷入間歇性甚至常態(tài)化茫然和迷失。一個人走著走著，在外部的強化式規(guī)訓中仿佛就忘了自我的存在。結構主義論者通常認為，結構不僅形塑和定位了人的行為，而且限定了人的主觀能動性。實際上青年的奮斗精神時常也需要周圍環(huán)境尤其是社會結構的激發(fā)。被迫陷入社會結構困境的青年通過自己的奮斗在自我縱向絕對值的意義上通常是有提升的，但與其他人相比，青年可能認為自己在橫向意義上提升不大抑或根本沒有提升，這會讓期待在人際比較中彰顯成就感的青年出現(xiàn)不同程度的沮喪感。在高強度、低效化的競爭中，部分青年發(fā)展機會被主流世俗觀念所框定，與以往相比，要獲得同等產(chǎn)出的成本相對增加。由于對成功標準的界定過于單一，參與競爭者主觀心理上難以接受失敗和退出，從而承受巨大的精神壓力。

部分青年身處社會結構困境中的壓力和焦慮，一方面暗含著困境青年（即所謂的弱勢青年群體，它是指在社會發(fā)展過程中陷于惡性循環(huán)、難以改善處境的社會成員。）對階層固化充滿著無奈。所謂階層固化是指人們手中現(xiàn)有的資源可以保住甚至增強獲取這種資源的手段，從而固化自身以排斥他人。盧梭就認為，“法律很可以規(guī)定有各種特權，但是它卻絕不能指名把特權賦予某一個人；法律可以把公民劃分為若干等級，甚至于規(guī)定取得各該等級的權利的種種資格，但是它卻不能指名把某某人列入某個等級之中”[12]。也就是說，突破社會結構困境，必須讓所有青年都有機會通過自身努力實現(xiàn)自我期待的身份。何況青年在乎的未必是社會的階層差異，更多的是每個青年能否有機會進入優(yōu)勢階層。精英循環(huán)論要讓位于精英再生產(chǎn)理論。但也要注意一個底層邏輯：下層青年和上層青年，在選擇未來道路時，雖然表面上都可能基于自己的意愿，但這種意愿對于前者，其實只局限在其能了解的有限信息和視界的范圍里?？床坏竭x項，要如何選擇呢？兩者都基于意愿，但選擇范圍和滿足的程度并不同。我們都知道放牛娃的人生理想，他的期待只是重復過往，無知的循環(huán)需在開放社會中打破。

另一方面也潛藏著順境青年對社會結構困境可能帶來的改革預期所產(chǎn)生的不確定性的焦慮。在社會結構困境中順境青年相比困境青年總體上處于相對優(yōu)勢地位。一種觀點認為，順境青年完全游離在結構之外。這種觀點是站不住腳的。任何在社會中生存發(fā)展的人都處在某種結構中，只是這種結構對其影響的大小有所不同。何況結構中的順境青年獲得同樣優(yōu)勢所需付出的代價也在困境青年的追趕下逐漸變大。同時，社會深陷結構困境也會引發(fā)改革預期，實際上某些改革已經(jīng)在進行。對于困境青年，變革式發(fā)展也許是唯一的希望，但對順境青年而言，任何風吹草動都可能會引發(fā)其不同程度上的更大焦慮，因為社會的加速變革會使人的資源占有陷入較為不確定的狀態(tài)之中。須知，向下滑落比向上流動更容易發(fā)生。前景理論認為，我們是風險厭惡者，因此相對于等價的潛在獲益我們更看重可能存在的損失。[10]140

（三）部分青年反思社會結構困境后的頹廢和困惑

結構性的偏見才是不公正的主要來源。因為一個問題的根源往往不在于這個問題本身，它只是背后的結構動力與系統(tǒng)運轉出現(xiàn)梗阻的一個表征，只有改變了背后的結構和優(yōu)化了潛在的系統(tǒng)，才能更好地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努力了不一定更好，但不努力似乎更糟，付出和收益的對等規(guī)則不同程度失效了，這讓部分青年反思結構困境后日漸迷茫，也使得他們生發(fā)出一種奮斗的無意義感和荒謬感。疲倦?yún)s未必有所得，忙而窮的職場倦怠，容易成為壓垮部分青年的最后一根稻草。青年通常是在對現(xiàn)實的不斷改進中體現(xiàn)自身價值的，對現(xiàn)實不合理之處的抗爭更能彰顯青年的存在意義。事實也證明，青年是不合理現(xiàn)實的敏銳感知者和努力改變者。需要指出的是，面對一時難以改變的社會結構困境，他們時常通過持續(xù)制造反諷式的快感來找到一種痛并快樂著、喪卻興奮著的新狀態(tài)。這種新狀態(tài)究竟是自我麻醉的犬儒主義（它通常經(jīng)由故意違逆人的天性而尋求苦難，但通過積極地尋求苦難，也獲得了一種面對生活中的痛苦和失望保持寧靜、平和、鎮(zhèn)定的能力），還是大無畏的英雄主義，要看其自我調(diào)適能力。

人一生都是在當下度過的，未來只是一種站在當下對可能前景的虛擬化思考，它一定要轉換為當下才能為人所真正體驗，也才能獲得真實的感受。人生意義的答案既要能撫慰青年的心靈，又要能解決青年面臨的現(xiàn)實問題，因為前者不同程度上受到后者的制約。由于每時每刻總有問題難以得到完全徹底的解決，甚至或許無從著手，因此前者常常更重要，雖然只解決前者可能被某些人認為帶有一定程度上的虛偽性和欺騙性，但其實不少人生意義理論均帶有不同程度上的此種色彩。尋找“替罪羊”理論就指出，不管我們遇上好事還是壞事，我們都渴望找出負責任的人來。如果發(fā)生了糟糕的事，又無顯而易見的原因，大腦就會編造出一個。類似“事出有因”的說法暗示要有人為此負責，因為“原因”肯定是某個人或某件東西。我們最難接受的是，有許多事怎么也找不出原因。因此，觀念上的合理化非常必要，它能讓人達成內(nèi)心的和解。青年群體有其獨特的能動性，他們對于自身地位狀態(tài)的反應和對于內(nèi)在愿望的表達，主要通過重構意義這一形式來加以呈現(xiàn)。比如在很多青年看來，“躺平”并非“不想努力”，而是對眼前工作“不值得付出”的一種調(diào)侃和嘲諷，其背后反映的是青年對工作意義更為迫切的追求。[13]可以說，大多數(shù)青年是愿意拼搏奮斗的，但前提是要讓其知道努力的意義何在。

有一種觀點認為：“我們一直在編造故事，以便讓自我變得有實際意義?！盵14]142社會結構困境中的部分青年可能成為“積極廢人”和“懂事崩”（指情緒崩潰但無法隨心所欲）。他們心態(tài)積極向上，并擁有自己的目標，但這種目標的實現(xiàn)因結構困境下的惡性競爭而顯得渺茫。由于他們當眾不甘示弱，外表要佯裝堅強，但內(nèi)心的情緒有時卻極為低落，這使其常會在間歇性享樂后突發(fā)恐慌，在表面淡定下盡力掩蓋焦慮，因此時常也會為自我迷茫而自責。以困惑和頹廢為核心的“躺平”姿態(tài)會讓青年不斷產(chǎn)生焦慮，這種焦慮是未來的困惑與當前的頹廢雙重效應的疊加，既是一種接受“躺平”的自主選擇，也是一種不想完全“躺平”的被動約束。如果努力之后還是失敗，在成本收益法則的考量下，一些青年會選擇不努力坐等失敗。在當前社會結構性發(fā)展困境下，有限資源的獲取通常需要經(jīng)過激烈競爭，這對于涉世不深的青年而言，在缺少社會資源和物質(zhì)資本的情況下，很難跨越階層成就自我，甚至越努力越易產(chǎn)生挫敗感。這可能激起部分青年的心理糾結與精神內(nèi)耗。

三、結構困境下青年迷茫感的紓解理路

觀念是行為的先導，同時，人的觀念演變又受制于人們?nèi)f千行為所構成的社會現(xiàn)實。觀念與行為的不同步性甚至不協(xié)調(diào)性往往是社會結構變遷的驅(qū)動力。存在主義心理學認為，人的生活價值大體分三種：一是創(chuàng)造性價值，它在建設和給予等活動中實現(xiàn)，是人在家庭生活和工作領域中追求的，此價值具有擴張性，傾向于建立和擴大個體的世界；二是體驗性價值，它實現(xiàn)于個體向現(xiàn)實展示自己的能力，以及融入自然、欣賞藝術和愛的能力，此價值具有接納性，讓個體擁抱整個世界；三是態(tài)度性價值，它體現(xiàn)于個體能夠面對受限的環(huán)境和痛苦的現(xiàn)實，此價值在個體面對困境時發(fā)揮作用。這三種價值對紓解結構困境下部分青年迷茫感的理路構筑有重要作用：轉變青年的固有觀念以引領創(chuàng)造性價值、促進青年的良性競爭以找尋體驗性價值、豐富青年的精神世界以彰顯態(tài)度性價值。前兩者若在局部范圍和某些時段難以完全實現(xiàn)，青年需以充盈的精神即態(tài)度性價值勇敢面對結構困境。

（一）轉變青年的固有觀念以引領創(chuàng)造性價值

紓解青年的迷茫感，關鍵靠制度的優(yōu)化，但前提是觀念的更新，因為制度不過是特定觀念的表達。如果說人的行為出自觀念，那么結構困境的產(chǎn)生一定意義上源自一種共同的集體記憶。集體記憶是一個群體對過去經(jīng)驗的心理反映形式。作為共同體成員共享往事的過程和結果，集體記憶并不是簡單的“個體集合起來的記憶”，而是“集體的記憶”，這種記憶是由共同體成員實踐活動的長期積累、反復疊加而成。[15]集體記憶往往帶來同質(zhì)化的思考模式。青年通常難以走出自己的認知邊界，就算偶爾身體走出去并看到新事物，但頭腦仍可能沿用原有的認知來解讀。立場先行、證據(jù)跟隨是多數(shù)人的思考模式。在信息投喂時代，青年容易把他人給自己的觀念誤當作事實，其心理邏輯是自我決定需要自我思考和承擔后果，為避免在激烈的競爭中決策失誤，部分青年選擇按共有觀念和默認程序行動。當青年進入了現(xiàn)成社會結構中，大部分決定是由社會集體組織作出，個人的選項大幅度減少，這減少了青年自己對現(xiàn)實的思考。

觀念的改變并非一日之功，新觀念的建立需要更多青年的認同，這既需要富有正能量的青年人氣偶像的帶頭和引領，也要靠教育讓更多青年覺醒，或是由贏得青年信任的機構進行強力干預并進行制度重塑。因為，我們的態(tài)度受他人影響的大小取決于我們對這些人的認同程度。[10]110否則，青年只能在一次次看清和吐槽社會結構的不合理后仍不得不向其低頭。何況青年明知道事情的真相，卻仍可能按照錯誤觀念行事。因為，要想獲得出色的思辨能力對于年輕人來說絕非易事，而是一場艱苦卓絕的斗爭。西塞羅說，教育的目的是讓學生們擺脫現(xiàn)實的奴役，而現(xiàn)在的年輕人正竭力作著相反的努力——為了適應現(xiàn)實而改變自己。[16]當多數(shù)青年妥協(xié)于被社會主流思潮長期認為理所當然之事時，不妥協(xié)者反而被視為不講道理而被孤立。講道理的青年時常改變自己來適應社會結構，不講道理的青年反而時常希望改變社會結構來適應自己。青年如果不善于反思就容易接受現(xiàn)存的設定。當青年在認真進行反思后便會發(fā)現(xiàn)，盡管多數(shù)青年努力奮斗的方向往往路徑清晰且確定性較高，并常被主流觀念視為正道，但這條路往往競爭激烈，成本和收益的性價比并不高。因此它并不一定是最優(yōu)的選擇。

事實往往有著多面的真相，“任何一組事實通常可以得出不止一個真相。”[17]每個人都可以挑選較有利于自己的真相來陳述。總的來看，社會進步大多是從少部分人偏離大部分人的觀念和行為習慣開始的。不管在什么領域，當我們周圍有什么真正新的東西開始冒頭的時候，我們是不會發(fā)現(xiàn)它的。理由很簡單：一樣東西，我們必定要看到它的興盛的未來，才會去注意它的發(fā)端。而當這樣東西發(fā)展壯大了，我們再回過頭去尋找它的起源時，這些最初階段的苗頭也已銷聲匿跡了。就性質(zhì)而言，沒有什么東西比開頭更脆弱、更短促。[18]社會進步往往遵循同樣的邏輯，即通過改變少數(shù)青年（常常是思想超越環(huán)境之人抑或面對利益主動選擇“出丑”之人）帶動多數(shù)青年一點點改變，且只要有時間加持，新觀念就會影響更多青年。常被譽為社會先知先覺者的青年面對所謂的趨勢需要停下來反思并提高警惕，適合一個人或一個群體的成功路徑未必適合于其他人或其他群體，另辟蹊徑一旦有意外收獲就會引發(fā)部分人跟風，從而在建構“小結構”時解構原先的“大結構”?！靶〗Y構”越來越多意味著觀念的多元和成功的多樣，這會漸漸紓解社會結構困境而弱化青年的迷茫感。

（二）促進青年的良性競爭以找尋體驗性價值

結構困境不僅使參與其中的青年的總收益難以增加，且使參與其中的青年除了最先的那個人可能是主動作為，其他青年多是主動模仿和被動跟進。同時最先的那個人也未必是主動為惡的行為，他可能只是出于良好的愿望或本能的期待，在道義上通常也并無可譴責之處，更何況這個青年有時還是促發(fā)社會變革的先覺者和先行者。然而，原本只是少數(shù)青年的理性行為，隨著參與人數(shù)的增加，事物的效應可能發(fā)生變化。另外，在社會網(wǎng)絡的放大和倍速效應影響下，技術進步會改變青年在社會網(wǎng)絡中的生活方式，并對青年的自我控制方式產(chǎn)生深遠影響。即便有些青年富有智慧，也難以避免盲目跟風。技術進步有可能進一步加劇社會結構困境。

全社會要加倍呵護青年追求美好生活的努力，讓其少受結構困境的束縛。突破結構困境，作為旁觀者，要在社會輿論氛圍上不嘲諷，甚至支持那些為突破社會結構困境而奮斗的吹哨人；作為主體，要擺脫回音室效應和突破認知障礙。正直當然意味著不能踐行不義，就算在自我利益盤算下習慣忍受不義也與正直要義不吻合。比如，若外部環(huán)境期待青年撒謊，那至少要保持沉默；若引誘青年走向歧途，應努力保持定力。只要越來越多的青年降低過高期待，少參與惡性競爭，社會結構困境自然得以紓解。資源稀缺理論認為，通過良性競爭獲得有限的社會資源才能達到帕累托改進。良性競爭是青年不斷進步和自我完善的動力，目的是經(jīng)由其達到青年群體與其他群體共同提高之目的。良性競爭的標準是通過競爭不僅使社會總收益增加，而且使每個參與者在自己原有收益上也有所增加，使處于最劣勢處境的人在絕對值上有所改善。促進青年良性競爭，最重要的是從制度上把公共服務和社會保障做好，使青年的生存發(fā)展空間多樣化并不斷完善。一個好的社會運行態(tài)勢，不僅看它創(chuàng)造了多少財富，而且在于它是否減輕了青年的生活壓力，讓其有充分的獲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

社會結構困境主要源于競爭內(nèi)容的同質(zhì)化。人們時常喜歡模仿他人曾經(jīng)成功的路，還沉迷于總結自己的成功經(jīng)驗并以此教育引導身邊人。但由于時空不同，經(jīng)驗既不會提供嚴格的普遍性，也不會提供無可置疑的確定性[19]。常識時常是時代的某種偏見。青年未必要努力擠在一個眾人主觀想象的賽道上跟風，應以廣泛的社會接觸和深入的社會調(diào)查，尋覓被多數(shù)人有意無意忽視的新需求，可以冒險嘗試無人問津的新領域。一般來說，成就較大的青年往往是從做他人不敢做、不認可或看不懂的事情開始的。當然這個似乎帶有某些開拓性的事情不宜基于青年自己的主觀臆測與想象，而是要經(jīng)由深入的調(diào)查和嚴謹?shù)倪壿嬐评矶贸?，且要根?jù)社會現(xiàn)實的變化動態(tài)調(diào)整并長期堅持。市場對先知先覺者的回報通常是更為豐厚的，社會不同程度上也會給稀缺買單。與眾不同會冒點風險，但風險和收益往往成正比。每個青年都努力開拓事業(yè)發(fā)展的新領域，結構困境才能得以紓解，并使青年的迷茫感得以弱化。

（三）豐富青年的精神世界以彰顯態(tài)度性價值

的確，我們不能以個人是否“適應”社會來給精神健康下一個定義。恰恰相反，我們必須先看社會是否適應人的需要，社會的功能是促進還是阻礙精神的健康發(fā)展，然后再根據(jù)這一情況來下定義。一個人是否精神健全，從根本上講并不是個人的私事，而是取決于他所處社會的結構。[20]但我們也必須承認，客觀事物對青年的影響還需通過主觀意識發(fā)揮作用。以社會結構為例，它其實包含群體的主觀預期和客觀地位兩方面，即“預期結構”與“現(xiàn)實結構”。兩者既可能重合，也可能分離。重合關系穩(wěn)定與秩序，分離則關系變遷和動蕩。青年的真實生活感受未必源于現(xiàn)實狀況，而更多取決于現(xiàn)實與預期尤其是與自身價值觀的符合度。所以塑造青年的態(tài)度和認知即預期結構有時比改變和完善現(xiàn)實結構更重要。現(xiàn)實社會中往往是不同的青年想要往不同的方向改變，因此，總的來看，改變現(xiàn)實社會結構較為困難，難以完全克服的結構困境帶來了一定程度上的“喪”文化蔓延。自我感覺良好或許使青年難以正視其認知以外的事，從而引發(fā)現(xiàn)實困境、阻礙個人進步，但若其一直都能活在感覺良好之中也未必全是壞事。對他本人的內(nèi)心體驗而言，自我感覺良好至少比自我悲觀要好。何況當越來越多的青年改變自己的認知和態(tài)度，就會促使其行為發(fā)生改變，社會結構也會隨之改變。豐富青年精神世界的最優(yōu)先指標是讓青年選擇更好的價值觀。因為青年的不適，除了身體上的痛苦之外，還來自于其價值觀和現(xiàn)實之間存在某種程度上的背離。

過度拔高吹捧青年群體，未必有助于其健康發(fā)展，反而可能激發(fā)青年的反感和對話語體系虛偽性的懷疑。爭取青年之心，需引起青年共鳴。文化功能論認為，精神文化是人適應環(huán)境的強大工具。所謂社會結構困境，其實很多是來自外部世界對成功的定義，并使更多青年認可后的行動結果。若此困境暫時難以完全改變，就需要在精神文化上對現(xiàn)存結構的意義進行重新解讀。對事物的意義重新建構是人獨有的能力。由于社會結構困境使得部分青年難以完全解決生活中的某個現(xiàn)實問題，從而做到徹底逃離“痛”，與其痛苦，還不如主動選擇喜歡“痛”，降低起錨點，讓青年不那么別扭和難過。這是以一種積極擁抱痛苦的方法去擺脫痛苦，以主動熱愛無奈的手段去緩解無奈，以自嘲的方式實現(xiàn)精神狀態(tài)的重塑。青年人的自嘲有時是一種較為安全的自我安慰方式，它是青年自我對現(xiàn)實生活的審視。對身處社會結構困境的迷茫青年而言，自嘲往往被認為是一種止損行為。既然自己已處境尷尬，缺乏價值感和尊嚴感，那么不如通過自嘲為自己尋找脫窘的借口，也為他人的適當要求和合理期望提供了引導，從而筑起一道自我的心理防線。同時，在青年群體自嘲的風氣里，善于自嘲也可讓自己看起來“不裝”，從而紓解了自我的心理壓力。雖然自嘲未必能真正豐富青年人的精神世界，但適當自嘲也不失為一種解壓方法。

迷茫其實也在提醒青年，應從內(nèi)心世界中走出去，去親身體驗和重新認識現(xiàn)實的世界，以匡正想象的世界。因為，青年的想法和認識即使是正確的，也難以完全取代現(xiàn)實生活體驗。同時，要給青年以希望。希望是一系列對美好狀態(tài)或事物的預期和描繪，一種可以自我提升或從困境中解脫的感覺，這種美好預期未必要建立在某個具體的事物或現(xiàn)實目標之上，可以是一種自己勝任和應對某事的能力感，一種心理和精神上的滿足感，一種生活的目的感和意義感，以及對生活充滿無限可能性的期待。青年精神的充盈在一定條件下可促發(fā)其幸福感，以不同程度彌補甚至替代現(xiàn)實困境?，F(xiàn)實的完善?？梢灾魄嗄甑牧己镁耋w驗，但精神的豐富也可以轉化為強大的物質(zhì)力量，以彌補一時難以改變的現(xiàn)實困境給青年帶來的負面感受。豐富的精神生活甚至可讓青年重新審視被大眾高度認可的現(xiàn)實生活目標本身的價值合理性。這也意味著青年將現(xiàn)實層次的幻想引申至觀念層面的自洽，這對現(xiàn)代文化重外輕內(nèi)的取向起到調(diào)劑和平衡作用，也為部分深陷迷茫的青年指明了一條紓解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