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和
不知她是何許人,亦未曉其姓名。若單單看著那眉,似乎是輕柔的,仿佛一點兒墨在水中氤氳而開,幻化無形,又像是男子的劍眉,又仿佛女子的遠山。眉毛隨意而長,沒有修剪,卻長出了它最真實的樣子。眉毛是青黛色的,仿佛是虎頭墻上青翠的苔,潑墨而上是烏幽的墨,墨色中又帶了點兒青,頗有山野的意味。
睫毛一閃,似乎能夠劃破空氣,帶了許多的陽剛,盛氣凌人,無不有梟雄之感,勢如破竹;但睫毛輕挑,又有柔和的情愫,仿佛在嬌嗔著“徒要教郎比并看”。那眼眸,似深似淺,是星辰大海,是滿樹繁花,驀地讓人想起了張愛玲的那一句“只說銀河是淚水,原來銀河輕淺卻是形容喜悅”。而她,又叫人捉摸不準,因為她的眼中,又有林黛玉的弱柳扶風,又有薛寶釵的珠圓玉潤,或者說她根本不是兩者的結合體,無法用世界上其他的人來比擬她。她就是她,如此獨立,如此鮮活的一個個體。
她的眼中含情脈脈,卻又不失獨立;似乎含著淚水,卻又有隱忍堅強;眼神清澈幼稚如孩童,卻仿佛蘊含著生命的禪理,智慧至極。她灑下一串銀鈴似的笑聲,悠遠綿長,淡淡地遠去。那回聲仿佛一圈又一圈展開的波光粼粼的漣漪,令人心神駘蕩。
她的唇,似乎能說話,什么“朱唇翠眉映明矑,清歌一曲世所無”,什么“朱唇一點桃花殷,宿妝嬌羞偏髻鬟”,竟描繪不出她的美!想當時季札觀周樂,嘆為觀止。而見此唇,并沒有瀾滟似霞,深如紅朱,而是一種極為健康的顏色,沒有口脂之類的,只是外在的顏色染在了唇上。而她的唇,是一種內在的紅潤,暈染開,恰到好處,巧奪天工。極美之物,是讓人連贊嘆都發(fā)不出來的。她從遠處來,慢慢地近了,五官也逐漸立體。想起我寫的兩句詩了,“岫玉妖琢神來功,照君流華質自芳”。也許,她是一塊女媧煉石遺留下來的璞玉,歷經千萬年,被雕琢成了這樣一個女子。她穿著一件綿織的線衣,緊的腕口兒,頗有武女的風范,笑語盈盈暗香來。她用了一片側柏作為胸針,其實也是頗有莫奈的感覺,看上去就感覺像是莫奈的睡蓮畫一般,十分有草木的香韻。她也像尋常女子一樣,下著一件長裙;但也頗為奇怪,她的長裙像是多種不同的東西拼接而成的,縱橫捭闔。不過,這裙與現(xiàn)代的破洞牛仔褲又是不一樣的,雖然有異曲同工之處,但更多了些和她本身心性一樣的無欲無求。因為她不是為了追求時代的潮流,而是追隨著自己的心,相由心生,字如其人,此是之謂歟!
她因為自幼習武,又會創(chuàng)新創(chuàng)意,于是在拼接裙下又穿了一條闊腿褲,既保暖,又立意標新。只見她從遠處而來,行走得恁快!足下一道道白光,原來是因為貪玩,穿了溜冰鞋來見她的心上人的。只見她的臉上平淡如水,不似閑庭信步,勝似閑庭信步。那眉宇間,不知何時多了些女兒的嬌羞,卻依舊是雄州霧列,又頗有指點江山的壯志凌云,讓人不禁覺得辛棄疾當年無處覓英雄的痛楚,應該見到了她都能迎刃而解。參差不齊的牙,隨意生長,頗有古靈精怪之感。最自然的就是最好的。若有心思去打理這些外表,不如多多提升自己的心靈。為何我會有此感呢?因為見了她之后,剎那間都覺得人類所追求的一些美貌,真的不值一提。萬物皆由心而起。她是山野間墜入凡塵的精靈嗎?是山野孕育了她,還是她變了一個法術,幻化出了山野呢?
不啻是她,人類也是一個很奇妙的存在。是這一片土地孕育了人,還是人的出現(xiàn)使這片土地出現(xiàn)了生機?也許人與自然就是這樣,不知是地之育人使其生歟,抑或人之育地使其生矣?人與自然,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這些道理本來我是不懂的,但是因為遇見了她,仿佛山野精靈告訴了我,人與自然本身就應該是合為一體的。人類總是想著去征服什么事情,殊不知有這樣的想法,實在是應該自慚形穢呀。是大自然成就了人,也是人的活動使這大地有了生機,這理應是相輔相成的,又何分征服與順從呢?她仿佛是星星一樣的存在,不僅點亮了整個夜空,也點亮了我的心。
她叫什么名字?她是誰?我突然覺得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