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杰森 (昆明)
若要研究明代嘉興黃氏家族的才女群,沈紉蘭則是一道繞不過去的亮麗風景線;若要研究萬歷永嘉古硯,和萬歷溫州知府衛(wèi)承芳一樣,沈紉蘭也是一道繞不開的古硯豐碑。
沈紉蘭約活動于明神宗萬歷(1573—1619)年間,字閑靜,一說字閑靚,嘉興(今屬浙江?。┤?,秀水參政黃承昊之妻。幼攻書史,雅善臨池,以孝聞名,著《效顰集》。
黃承昊(1576—約1645),字履素,號闇齋,自號樂白道士,秀水人。明萬歷四十四年(1616)進士,授大理評事,歷任吏科、戶科、工科等給事中,累官至廣東按察使。
黃承昊在京為官后,留守在家的沈紉蘭在詩中抒發(fā)著對夫君的思念之情,寫了一首《次外君寄懷》,充滿了少婦婉轉細膩的情愁:
懶性或成癖,偏愁往返頻。牛衣思舊淚,馬首恨羈身。故國梅舒萼,江干柳報春。畫樓今夜月,同照別離人。
筆者推測,能詩會畫、多才多藝的沈紉蘭,在此期間,獲得了一枚永嘉華嚴石硯,橢圓形,與萬歷十二年(1584)溫州知府衛(wèi)承芳的題銘橢圓篆硯,從外觀、色澤、型制、尺寸、石質(zhì)等方面看去都十分相似。于是她在“畫樓”上對此硯題了硯銘,留下了第二枚萬歷年間的永嘉華嚴石古硯(圖一、圖二、圖三)。筆者留此存念,非一日之寒,經(jīng)過多年的考證,終于得到詮釋。這枚古硯在一次網(wǎng)絡查詢中靈光一現(xiàn),使我匆忙中獲得以上三幅照片之后,又不知此硯的下落如何。真是好事多磨:欲購此硯深入研究無望,欲終止研究不能,歲月匆匆,時不待我,只好搬出陳年的研究筆記,略加潤色,以饗讀者。
圖一
圖二
圖三
北宋書畫大家米芾(1051—1107),是資深的硯石鑒賞家,其所著《硯史》一書中記載:“溫州華嚴尼寺巖石。石理:向日視之,如方城石,磨墨不熱,無泡,發(fā)墨生光,如漆如油,有艷不滲,色赤而多有白沙點”;又載:“校理石揚休所購王羲之硯者,乃此石;今人所收古硯,間有此石,形合晉畫,約見四五枚矣”。
筆者并不懷疑,北宋時期的米芾,曾經(jīng)見過東晉王羲之用過的華嚴石古硯;筆者也不懷疑,北宋人所收古硯之中,偶有華嚴石古硯者,但其存量也僅四五枚而已,足見華嚴石古硯十分珍貴,極其稀少。
筆者由此推算,今日發(fā)現(xiàn)一枚宋代的華嚴石古硯的幾率很小,更不要說發(fā)現(xiàn)一枚唐代的華嚴石古硯了。發(fā)現(xiàn)華嚴石古硯的途徑是到有紀年的古硯之中,尋找外觀“色赤而多有白點”者。這是筆者研究華嚴石古硯的有效辦法。
米芾曾見過或用過華嚴古硯,應該是毋庸置疑的,而且他還記錄了蘇東坡的眉山前輩、《宋史》有傳的秘閣校理石揚休(995—1057)購藏王羲之華嚴硯的軼事。
筆者前有拙文“萬歷溫州知府衛(wèi)承芳篆硯考釋及其書法意義”(見《藝術中國》2017年第6期)肯定了溫州知府衛(wèi)承芳篆題的華嚴石硯臺的軼事。本文對萬歷嘉興沈紉蘭題永嘉華嚴石古硯之事作一考釋。
硯曰履,意取 橋謙受之,囗囗與其墜也,囗囗其數(shù),世世守之,以貽孺子。紉蘭。方印永安世藏(白文)(不明文字“囗”者征求解答)。
漢“圯橋”指秦末張良與一老父相遇并受《太公兵法》之橋。事見《史記·留侯世家》:
良嘗閑從容步游下邳圯上。有一老父,衣褐,至良所,直墮其履圯下,顧謂良曰:“孺子,下取履!”良鄂然,欲毆之。為其老,強忍,下取履。父曰:“履我!”良業(yè)為取履,因長跪履之。父以足受,笑而去。良殊大驚,隨目之。父去里所,復還,曰:“孺子可教矣。后五日平明,與我會此。”良因怪之,跪曰:“諾?!蔽迦掌矫?,良往。父已先在,怒曰:“與老人期,后,何也?”去,曰:“后五日早會?!蔽迦针u鳴,良往。父又先在,復怒曰:“后,何也?”去,曰:“后五日復早來?!蔽迦?,良夜半往。有頃,父亦來,喜曰:“當如是。”出一編書,曰:“讀此則為王者師矣。后十年興。十三年孺子見我齊北,谷城山下黃石即我矣?!彼烊ィ瑹o他言,不復見。旦日視其書,乃《太公兵法》也。良因異之,常習誦讀之。
紉蘭將“硯”曰“履”,“意取”張良“圯橋”取履,“謙受”《太公兵法》之故事,“以貽孺子”“世世守之”。這一硯銘言簡意賅,有深厚哲理,與紉蘭深厚學識及相夫教子意境相吻合。此硯歷經(jīng)四百余年,雖受磨難,傷痕累累,仍不失永嘉華嚴石硯之豐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