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想到1993年冀中音樂會普查至今已經(jīng)整整三十年，還真沒意識到卷入的時間如此之長。回憶當年發(fā)生的事如同昨天一樣。1993年夏，我聽從時任中國藝術研究院音樂研究所所長喬建中的指示，跟隨副所長薛藝兵、英國學者鐘思第踏上音樂會普查之路。那時縣級公路以下還是土路，汽車一過，塵土飛揚。司機鄧立東，一腳油門踩下去，車速瞬間達到每小時110公里。當年還很少見的日本原裝小面包車，嘶吼狂奔，令人愉悅。我于1988年從中國藝術研究院研究生部畢業(yè)，留在音樂研究所工作。頭幾年參與了劉東升、簡其華、苗晶、肖興華編輯的《世界圖片音樂史·中國卷》，后來又參與編輯《中國樂器圖鑒》。兩項工作基本是資料性的，沒有多少挑戰(zhàn)性。正當踟躕下一步該如何走之際，喬建中推了我一把，從此走進冀中。我撞上了好運，遇到了富礦，從此再沒離開過。

記得剛從山東印刷廠拿回冒著熱乎氣的《冀中、京、津地區(qū)民間“音樂會”普查實錄》（ 《中國音樂年鑒》1 9 9 4 年卷），踏實感油然而生?！秾嶄洝芬馕吨鴱陌窃诖巴?、踮著腳跟、眼瞅著民族音樂學不知如何下手的狀態(tài)，一步邁入了操作層面。一展身手的心愿，找到了踏腳石。

一、風霜其操，鐵石其心①

普查伊始，心里還直打鼓： 經(jīng)過“文革”地毯式清算，京畿鄉(xiāng)村還有“封建余孽”嗎？沒承想，真應了“燈下黑”的說法， 紅色心臟眼皮子底下的樂社，繁密到跑之不及、查之不盡的程度?！胺饨ㄓ嗄酢辈坏珱]有躲進陰暗角落，而且一直在光天化日下大張旗鼓地活動。見此情景方才體悟，天下一統(tǒng)的大幕不是劃破了，而是根本不存在！一路打聽一路行，不知道會遇上什么，遇村莊便打聽“有沒有音樂會”？回答往往是肯定的。如果不是因為鐘思第帶來的經(jīng)費告罄，普查剎都剎不住。回望當年不免感嘆，路這么難走，又沒有聯(lián)系方式，更沒有手機，怎么就那么幸運，撞上了近百家樂社。

一撥樂師從一個個門洞里走出來，拿著樂器，慢條斯理坐下來，舉管捧笙，敲鑼打鼓，這情景怎么說都讓人吃驚。一個村里藏著幾十位操演樂器的農(nóng)民（那可不是一兩天能學會的），聚合起來，一合奏，村落就染上光澤，記憶也從此種下了。更令人驚訝的是，看上去不識字（開始的偏見）的農(nóng)民，慢吞吞拿出譜本，一口氣哼出半小時的大曲。這素養(yǎng)，讓受過專業(yè)教育的我呆若木雞。他們的韻譜，讓我放下了所有的驕傲與偏見。

白洋淀沒有欄桿的木船，坐滿了捧笙操管的樂師，把蘆葦蕩變成音樂噴泉；易縣后山幾十萬人持續(xù)數(shù)天的朝拜、朝山路上鞭炮殘屑的火藥味以及寒風中聲漫半坡的笙管樂；正月十五踏著皚皚白雪“采街穿插”的樂師與村民；巨大神像和吊掛前長跪不起的信眾，戲臺承柱上浩氣干云的聯(lián)句，易水上漂浮的管子以及循聲可尋的喪禮……后土朝拜、中元祭祖、河燈滿淀、求雨祭雹， 我的天吶，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怎么有這么多儀式從來沒見過、沒聽過，足以讓人一頭扎進去出不來。舊俗新知，樣樣稱奇，滿眼驚詫。

普查初期，喬建中、薛藝兵已經(jīng)走過一些地點。我恨不得一口氣跑遍他們?nèi)ミ^的地方。然而已到地點，車卻不去了。沒車怎么辦？我做了一個只有年輕時才能做出的決定：騎自行車重走一遍，如同電影《南征北戰(zhàn)》里的臺詞“兩只腳趕過他們的汽車輪子”。自行車放到長途車上（必須接受各種農(nóng)產(chǎn)品的刺激氣味和雞鴨鵝狗的放聲鳴唱，那才是老百姓行走的動靜），到縣城卸下來，再一個村一個村跑。

騎上自行車才知道平原有多大。地圖所繪，相距寸趾?！耙曋粢祝兄蹼y?！雹诳瓷脚芩礼R，看平原也跑死馬。手持一冊《河北省地圖冊》按圖索驥。說起來不可能的事，硬是憑著蠻力做到了。傻小子睡涼炕，全憑火力旺。

自然，一腔豪氣也常被折磨得所剩無幾。整個社會奔小康的脫貧氛圍，讓人時有撐不下去的念頭。轉(zhuǎn)念想，“茍不能以善始，未有能令終者也！”③背不住哪里會發(fā)現(xiàn)罕見信息，要不留遺憾，就得跑。天氣炎熱，暑氣蒸騰，饑渴疲勞，疾疫時襲。保定郊外，一道魚背般的閃電劈裂天庭，緊隨而至的雷聲，震得平原發(fā)顫，平原頃刻化作一團白霧。那場大雨讓我臥床半個月。抵達廊坊安次，時遇大寒，刺得臉生疼，“涕淚霑須鬢皆為冰”。雖然如此，還是經(jīng)受住了考驗，過了田野這一關。

困境激發(fā)斗志，每有儀式， 聞聲奔赴，邀友俱進，絕不懈怠。我度過了人生最單純也最忙碌的幾年。原來不覺得自來水、干凈床單和沒有蒼蠅的菜板、沒有蚊子的房間、洗個熱水澡有什么特別，到了鄉(xiāng)村，才知珍貴。然而，熬過數(shù)次延至深夜的儀式，突然覺得自己簡單了，感到城里人太麻煩。民族音樂學真的需要一顆堅強的心，這種沖動再沒發(fā)生過。

二、交通體現(xiàn)時代

田野練就了候鳥般的方位感，成千上萬條蜘蛛網(wǎng)般的岔路， 長期穿梭，判斷大差不差，很少走冤枉路。我與鐘思第曾為從淶水縣到國道交叉口從哪里拐彎而爭執(zhí)不已，迎來的路牌證明一切。我哼著小曲看著他面紅耳赤的樣子，他氣得半天不理我。天津九河，洼淀縱橫，環(huán)城岔路，多如牛毛，考驗記憶。我們的行蹤夠編一幅樂社“聯(lián)絡圖”。

2012年，為編輯《中國工尺譜集成》，乘中央民族樂團小車到冀中，竟然在高速路上迷路了，想直接進入雄縣葛各莊，卻不知從哪個路口下去，結(jié)果錯過出口，不得不開到下一出口再繞回來，新的公路體系讓舊知識用不上了。

交通方式，可鑒行跡。中國音樂研究所那輛東倒西歪的小面包恐怕是最早滾過南高洛泥濘土路并記錄在案的車輛之一。然而就在最低等級的公路消失后還要沿土路再走上半個小時，在差不多盡頭處才能看到的村莊，出現(xiàn)了意想不到的景觀。我們看到了公路邊永遠看不到的民俗，體會到交通方便與交通不便意味的兩重天。

從面包車，到扯東帶西、狼狽不堪地趕上的長途車，再到大汗淋漓的自行車，最后到中央民族樂團的專車——工具是縮影，恍惚穿越了幾個時代。交通工具的個體化預示了集體采訪的終結(jié)，一輛車上拌嘴的“快樂” 不復存在。辛酸成談資，小面包上的乘客談起往事，前仰后合， 全然忘卻了“路上人困蹇驢嘶” （蘇東坡語）的困頓。薛藝兵總結(jié)：“從企盼有自己的采訪車到終于有了自己的小汽車，條件變了，但我們不做田野了?！?/p>

三、潛心笙管王國

隨著深入，漸漸有了一點直覺?？捎霾豢汕蟮闹庇X，能讓人攫取目標。貝弗里奇曾提出有利于捕獲直覺的方法：堅持思想飽和，與人不斷討論。確立笙管音位的樂律學研究，來自與先賢的對話。剛讀完還顧不上做筆記的楊蔭瀏《笙竽考》，放下書，抓起筆，立刻寫出“笙管音位”幾個字。這是這幾個字眼第一次出現(xiàn)在我的文字中，直覺讓關鍵詞跳了出來。從此高舉笙管大纛， 攫取關節(jié)與目標。

若要在樂律學領域下筆，第一個要超越的便是楊蔭瀏，超越這位幾乎不可能超越的老師以及這一領域的代表作《笙竽考》， 談何容易。但暗暗發(fā)誓，定要做出個樣子來?！靶脑谝凰?，其藝必工，一心在一職，其職必舉。”如貓捕鼠，“目睛不瞬， 四足踞地，諸根順向，收尾一直，擬無不中?！雹?/p>

新手闖荒地，總有一點想法。新事物，再平凡都閃爍著光焰，如同人生的每個第一次。赤手空拳來到不知深淺的領地，處處有沖動。寫出《笙管音位的樂律學研究》，整個人都覺得精神多了。終于琢磨透了一個針尖大的問題，其中隱約可見當時躍躍欲試的英氣。

四、找到切入點

積累了大量田野材料，有段時間找不到適于深下去的主題——體現(xiàn)區(qū)域性并兼顧共時性和歷時性的入口。此時讀到日本學者田仲一誠《中國的宗族與戲劇》，民間供養(yǎng)粵劇戲班的捐款統(tǒng)計一下子喚醒了我，原來底層捐款薄也能進入學術大堂并以數(shù)字方式反映運行機制進而得出戲曲何以延續(xù)至今的大結(jié)論。

樂律學研究過程中，采納文獻或多或少受經(jīng)史子集等高大上觀念的影響，不怎么考慮民間文獻，將前者視為陽春白雪、后者視為下里巴人的偏見，依然左右著我，到了不對照就不自知的程度。田仲一誠的統(tǒng)計開拓了視野，經(jīng)濟學統(tǒng)計、納入音樂學敘述、賦予人類學功能，就能把隨處可見的碑文納入學理。音樂會的碑文一下子派上了大用場?！肮儆姓?，民有私約”，碑文是反映會社運作的一手資料，揭示了樂社本質(zhì)。這部書對我的震動，真如“冷水澆背，陡然一警”⑤。接下來，又閱讀了費孝通《江村經(jīng)濟》和黃宗智《長江三角洲小農(nóng)家庭與鄉(xiāng)村發(fā)展》。費孝通是老鳳展翅，黃宗智是鳳鳴朝陽，同樣令我腦洞大開。讀罷這些，文字就帶有幾分學術氣概了。

我們對西方理論所知甚少， 不知道人家用什么方法解讀對象。20世紀末在香港讀到的西方新著（現(xiàn)在內(nèi)陸學界都能看到），令我有了敘述上的一點提前量，《冀中鄉(xiāng)村禮俗中的鼓吹樂社——音樂會》是我踐履人類學和社會學理論的地界，人類學、社會學的發(fā)酵力，讓冀中的面團蒸成了大饅頭。雖然借鑒帶來動力，其實還是屬于借雞生蛋，沒有多少原創(chuàng)性。

五、再造一個家鄉(xiāng)

一生有限，只能做成一兩件事。我那時的學術領域有兩個， 一個是樂律學，一個是民族音樂學。兩個領域還得收縮，樂律學中的樂譜學，民族音樂學中的區(qū)域研究。量力而行，這輩子就能做這點事兒。也曾把范圍擴展到陜北、晉北、贛南，但知難而退。舍晉北難至之境，略陜北偏遠之處，棄贛南未熟之域。學者都有長年落腳點，落點是偶然，落腳是必然。

我的兩只腳，一腳踏北京，一腳踏冀中。沒有冀中，缺乏根底；沒有北京，難獲提升。冀中有平原大河民俗百態(tài)，北京有圖書資訊同僚學府；冀中有鄉(xiāng)村樂社，北京有知識精英；冀中有傳統(tǒng)，北京有新知。北京浮躁，跑到冀中；冀中有感，折回北京。保持田野與思考之間時近時遠、近觀遙望的距離。

冀中是我的麥田，我的福祉，我的地標，我的封地，讓我獲得完滿性和具足性的區(qū)宇。學術定力以及尚可稱之為一點蔥翠的東西，至少六成，得之于此。樂神眷顧，讓我發(fā)現(xiàn)了有密度和質(zhì)感的空間，也成為適合我寫作風格的田園?！拔疵馑l(xiāng)似故鄉(xiāng)，萬家云樹總蒼?！保ㄇ濉S道讓《北道題壁》）。一切源自冀中，這里的確再造了一個心靈故鄉(xiāng)——音樂學意義上的故鄉(xiāng)。

我的經(jīng)驗只有一條：腳踏一地，超過30年，定有所獲。

六、作為方法的冀中

能把一個領域“淵源流別、概括要旨”說清楚的人，應該是在圈子里轉(zhuǎn)悠了半輩子的人。黃庭堅說： “讀書如禹之治水，知天下之脈絡”。所謂專家就是在一個領域花時間最多的人。既對前人積累有所了解，又面對不斷冒出來的新成果。閱讀似乎沒有一下子花很多時間，但細算下來，其實量很大。逶迤三十年，消耗小半生，大盤基本有數(shù)。有這點底氣，或可以回來總結(jié)和檢討一點問題。

（一）未能堅持一年的田野

人類學要求學者在一個地方居住上一年，觀察一個村落中的一輪儀式。遺憾的是，我們中的絕大多數(shù)人未能做到這一點。我們還是太浮躁。今日反思，十分后悔，為什么當年就沒能在一個村莊里老老實實、無聲無息地住上一年？心有此愿，卻因各種磕絆終未能堅持。轉(zhuǎn)眼之間，人就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做不到了。這是學術生涯深以為憾的事。浮光掠影，莫肯用命，相視如平交，終未獲大益。

同代學人管建華曾對我說，他一生最大的遺憾是沒有像我一樣到鄉(xiāng)下從事田野考察，不得不坐在家里搞翻譯。他有他的遺憾，我有我的遺憾。

（二）沒有提煉原創(chuàng)性核心概念

并總結(jié)方法論

社會科學要求除了記錄資料、寫出著作，還要提煉核心概念和研究范式，最好能夠演繹為普適工具。冀中學案雖然產(chǎn)生了許多著述，卻未能提煉核心概念、研究范式和普適工具。這不可避免地給后續(xù)研究帶來不便。近些年來社會科學的發(fā)展越來越注重提煉核心概念和研究模式，這是我們當年沒有敏感而現(xiàn)在特別敏感的地方。但方法論的總結(jié)絕非朝夕可至，既要糾之細目，又要斷之大勢。沒有將學術的最高追求作為目標， 錯過了將冀中學案提升為學理的機會，未能概括出建立在人類學與音樂學聯(lián)姻上且文字雋永（如曾試圖總結(jié)的“京風惠畿、百社互補”等概念）的表述?？赡苁且魳穼W界的積蓄，火候不到，修煉不功，未能深刻地表達冀中。

我們這代學者有不可復制的特性，能吃苦耐勞，但缺乏眼界，尤其不能流暢地閱讀外文， 古文底子淺，缺乏煉詞造句能力。只能較多地記錄田野為后人保存一份“改革開放初期民間樂種”的檔案（這也許是分外看重田野的不得已處），每個人講述的故事略不相同，但闡述模式大致相同。我們記錄的考察報告可以留下來，闡述的學理難以存留。這種格局令冀中失去了站立于學術史轉(zhuǎn)折點的光亮度。

（三）批判性問題意識

效仿楊蔭瀏，我切入對象的介質(zhì)也是樂器、樂譜、文獻。樂律學、樂器學、文獻學，三個領域，古今貫穿，渾然一體，如今將學科視為音樂史與傳統(tǒng)音樂的劃分難副其實。誰能說清樂器笙管是古是今？笙管大曲是古是今？樂社抄本是古是今？以往的劃分對中國音樂研究中根本不適應。這類根本性反思，我們一直未曾深刻檢討。

（四）其他經(jīng)驗

普查得益于英國學者鐘思第的加盟和英中友好協(xié)會的捐助， 在中國特定的環(huán)境下，若沒有外國人參與，獲得城外開花墻內(nèi)香的效應推動力度都會大大減低。最主要的是，中國體系外的學者，具備局外人的清醒和勇氣， 往往說出石破天驚的話。

對于缺乏觀眾、生計困頓、后繼乏人、長期被視為封建迷信的樂種，國家學術機構的適當干預可以產(chǎn)生起死回生的奇效。媒體參與、大眾關注，保持區(qū)域關注熱度，雖然有些地方被改造為假古董和千篇一律的旅游產(chǎn)品。

之所以選擇冀中，某種程度上是因為抵達距離的難度上低于偏遠地區(qū)，探尋難度比碩果累累的區(qū)域（如西安鼓樂有一批浸泡幾十年的學者）更方便。

普查小組的模式是，共同參與，資料共享，分頭寫作?！镀詹閷嶄洝饭餐鹈?，相互禮讓， 基本保持團結(jié)。說我們素養(yǎng)高， 大致不錯。

余語：愧對推我入道的冀中

2021年9月14日，乘高鐵到定州市（原定縣）——遲遲未能探視第一個冒出笙管樂的地平線。開元塔前的開元廣場一側(cè)， 博物館氣派非凡，背負“中山國”盛名的當?shù)厝穗m然與古代文化“相望兩不知”，卻充分認同這個古老的“國名”。在社會學家“晏陽初故居”前，禁不住想到這座縣城何以集聚了那么多學者的目光。20世紀，有晏陽初的農(nóng)村教育實踐（1920）、李景漢的《定縣社會概況調(diào)查》《定縣秧歌選》（1933），李元慶的《管子研究》（1948采訪子位村），楊蔭瀏的《定縣子位村管樂曲集》（1951）， 歐達偉（R.David Arkush）與董曉萍對定縣秧歌的重新考察（1992）?；蛟S博物館前吹嗩吶的藝人與崇文街口拉京胡的老人，就是解讀此地何以吸引了眾多學者，以及走出像楊元亨、王鐵錘等數(shù)百位杰出藝人的謎底。

對于曾經(jīng)“戰(zhàn)斗過的地方”， 不免糾結(jié)，難以用一個詞形容對它的感情?！凹街袑W案”吸引了三代學者，大量新資料提升了學術界對華北鄉(xiāng)村樂史的理解，如泉如涌的文論也顯示了音樂人類學的十八般武藝，成為區(qū)域研究最踏實的實學領地。1993年到今天，十年過去了，二十年過去了，三十年過去了，卻一直未敢總結(jié)。新視野要求歸納方法，但我們沒有做到，這就是為什么我們只寫單篇專論而不敢去宏觀總結(jié)的原因。我們不再像年輕時那樣充滿信心，包攬區(qū)宇。沒有總結(jié)，也算總結(jié)，這樣的總結(jié)不怎么浪漫，卻不妨說得浪漫一點：我對1993年夏季平原上聽上去嘶嘶作響的熱風沒有報以理想的回饋，不是“熱帶”不夠“熱”，是自己缺乏足夠的“憂郁”。

① （宋）司馬光等《資治通鑒》（十四），北京：中華書局1956 年版，第6300頁。

② （宋）司馬光等《資治通鑒》（二），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版，第569頁。

③ （宋）司馬光等《資治通鑒》（五），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版，第2237頁。

④ 江弱水《詩的八堂課》，北京： 商務印書館2018年版，第172 頁。

⑤ 錢鐘書《管錐編》（三），北京：中華書局1979年版，第950 頁。

（本文圖片除署名外，均為劉曉輝拍攝）

張振濤 南京藝術學院特聘教授

（責任編輯 榮英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