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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皮梨

        2023-02-18 10:19:30周志輝
        思維與智慧 2023年6期
        關(guān)鍵詞:黃皮走時梨子

        ◎ 周志輝

        老家屋后,有三棵黃皮梨樹。樹是爺爺花一塊銀元買來栽的。最外面的那棵結(jié)的梨最大,熟了后,梨子顏色金黃,皮很薄。輕輕一咬,汁水就直往外溢,甜到心坎里去了。中間那棵結(jié)的梨最小,皮很厚,滿是疙瘩。用菜刀削了皮,吃起來還是酸、澀味很重,滿嘴是渣。最里面那棵梨結(jié)得最多,個頭一般,皮薄,味道也還不錯。

        春天梨花開時,蜜蜂整天嚶嚶嗡嗡飛個不停。不懂事的我們生怕蜜蜂叮壞梨花,不結(jié)梨子,掄起竹竿就去驅(qū)趕。往往是蜜蜂沒有趕走,梨花倒敲落了一地。心里對蜜蜂那個恨呀,無法言表??吹揭恢幻鄯涞袈湓诘兀揖蜎_上去狠狠地一腳踩下去,結(jié)果卻被它的針刺到,疼得眼淚直流。爺爺愛憐地給我抹清涼油,說蜜蜂是來授粉的,趕不得,不然,就沒有梨子吃了。

        梨花落時,爺爺清晨起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它們輕輕地掃攏來,埋了。整個過程,神色一直十分嚴(yán)肅。偶爾還能看到有閃光的東西,從他臉上滑落。不用說,他又在想念早逝的奶奶了。奶奶叫梨花,大家都說她確實(shí)生如梨花,在枝頭綻放了剎那,就凋落了。奶奶走后,爺爺用自己的一生守護(hù)著她。從不到四十歲喪妻,到八十歲過世,他從未提過關(guān)于續(xù)弦的事,也沒有留下任何風(fēng)流韻事。

        梨子快熟時,不少梨園就有人在日夜守護(hù)了。而我家不守,梨子也不會丟。爺爺是個好人,梨子熟了就樂呵呵地喊大家去撿被風(fēng)雨吹落或熟透落下的梨子吃。陌生人從梨樹下走過,爺爺也會熱情地摘一些梨子,塞給人家“打口干”(解渴的意思)。

        有人來買梨子了,爺爺先讓人嘗幾個,再稱。稱時,秤尾巴高高地翹著。臨到走時,還覺得不放心,再捧幾個放上面,說怕秤“嫩”了。至于錢,買家說聲記個賬,爺爺就愉快地接過話:“我記在心里了!”

        大家在背地里悄悄議論,爺爺賣梨子,經(jīng)常是倒貼。家里是年年請人織筐籃裝梨子,往往是梨子還沒有賣完,筐籃就不見了。他愧疚地邊笑邊掏出積攢了好久的私房錢,交到兒子手上,大聲說:“誰說我賣梨子虧了,這不是賺的錢,是什么?”

        后來,梨樹老化,不結(jié)梨子了。爺爺便經(jīng)常獨(dú)自坐在梨樹下,發(fā)呆、走神。當(dāng)大家圍過來,講當(dāng)年“偷”梨子吃的事時,他總是笑呵呵地回應(yīng):“沒有那樣的事,別講壞自己的名聲了!”

        三棵梨樹老死的那年冬天,爺爺飯后躺在竹椅上休息后,就再也沒有起來。大家都說他人好、心好、福氣好,走時一點(diǎn)虧都沒有吃到。他生前常說,自己逃難到此,撿了條命,還能粗茶淡飯吃到老,非常幸福和滿足了!

        (常朔摘自《邵陽日報》圖/雨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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