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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民黨統(tǒng)治時期的國葬制度(1927—1949)

        2023-02-10 08:32:20林柏耀
        安徽史學 2023年1期
        關(guān)鍵詞:國葬國民政府

        林柏耀

        (浙江大學 歷史學院,浙江 杭州 310058)

        國葬(state funeral),一般是指以國家名義為逝者舉行的治喪活動。中國古代的封建王朝也把帝、后之喪喚作“國喪”或者“國恤”,但其實并非該種意義上的國葬。近現(xiàn)代國葬更多想傳達的是國家對于有殊勛公民的高度褒揚,顯然有別于傳統(tǒng)皇權(quán)政治文化中的“國喪”??梢哉J為,近現(xiàn)代的國葬由于牽涉到官方對人物的論定及國家對歷史的敘述,不僅在當時是政權(quán)塑造自身政治文化的重要手段,而且于今日也是“新文化史”“新政治史”研究中觀察過往政治運行實態(tài)的窗口。(1)參見Harry Garlick,The Final Curtain:State Funerals and the Theatre of Power,Atlanta:Rodopi,1999;李恭忠:《“黨葬”孫中山:現(xiàn)代中國的儀式與政治》,《清華大學學報》2006年第3期;陳蘊茜:《國家典禮、民間儀式與社會記憶——全國奉安紀念與孫中山符號的建構(gòu)》,《南京社會科學》2009年第8期。然而,管見所及,目前史學界對民國國葬的研探主要聚焦于北京政府時期,而對國民黨統(tǒng)治時期的國葬制度則少有專門性的考察。(2)張學繼:《民國時期的國葬制度》,《民國春秋》1998年第2期;亓秀娟:《南京國民政府的撫恤褒揚制度——以辛亥、抗戰(zhàn)烈士為中心》,湖南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4年,第29—30頁。有鑒于此,本文利用臺北“國史館”檔案、《國民政府公報》、報刊雜志等資料對國民黨統(tǒng)治時期國葬制度的形成、運作、政治效用及社會評價等方面的內(nèi)容進行研討,以冀揭示出國民黨統(tǒng)治時期國葬制度的多面性與復(fù)雜性,并為近代中國國家儀式的后續(xù)研究奠定基石。

        一、從“黨葬”到“國葬”:國葬制度的建構(gòu)

        國葬在中國的實行始自民國初年。1916年10月31日,“手創(chuàng)共和”的中華民國開國元勛黃興去世,隨后不越旬日,有“護國軍神”之譽的蔡鍔也在11月8日病故于日本。偉人遽逝,引發(fā)了舉國上下的一致哀悼。為表彰黃興、蔡鍔對創(chuàng)建及維護民國的卓越貢獻,時被袁世凱非法解散的第一屆國會復(fù)會后,即決定創(chuàng)制專門的法律,以國葬禮來安葬二人。為此,國會于1916年12月18日通過了首部《國葬法》。同月,北京政府頒令國葬黃、蔡。翌年4月,蔡鍔、黃興的國葬典禮先后在湖南長沙舉行?!洞蠊珗蟆钒l(fā)表時評,聲稱:“民國之實行國葬,自二公始?!?3)《國葬》,天津《大公報》1917年4月18日,第7版。

        孫中山1925年在北京逝世后,段祺瑞執(zhí)政府隨即決定為之舉行國葬,不過,在野的國民黨鑒于當時安葬孫中山的條件并不成熟,最后所進行的葬儀為出殯停靈,“暫厝”西山碧云寺而已。待至國民政府統(tǒng)一全國后,孫梓方被遷葬南京。而對于1929年孫中山“奉安”紫金山一事的性質(zhì),學術(shù)界存有較大分歧。有學者把“奉安大典”視作“超級國葬”。(4)陳蘊茜:《崇拜與記憶:孫中山符號的建構(gòu)與傳播》,南京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134頁。亦有學人認為:國民黨為孫中山舉行的是獨一無二的“黨葬”大典。其具體理由,一為正式安葬期間當局極力避免使用“國葬”一詞;二是中山陵碑文僅書“中國國民黨葬總理孫先生于此”,“極為鮮明地凸顯了‘黨葬’性質(zhì)”。(5)李恭忠:《中山陵:一個現(xiàn)代政治符號的誕生》,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9年版,第63頁。還有學者部分地認同了“黨葬”的觀點,但他通過細致地辨析史料后發(fā)現(xiàn):在對外國使團的公函中,國民黨政權(quán)處處將孫中山的葬事稱為“國葬”,進而作出解釋:“在‘國’際外交事務(wù)中,只有以‘國’的身份出現(xiàn)才具正當性,只有此‘國葬’才對外國具有說服力、影響力和合法性,這也正是中國特色‘黨國一體’的表達?!?6)郭輝:《民國前期國家儀式研究(1912—1931)》,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187頁??梢?,學術(shù)界對1929年孫中山葬事大致形成了“奉安”“國葬”“黨葬”三種既有相當獨立性又呈現(xiàn)出一定交叉性的看法。至于要評判各類說法“孰是孰非”,恐怕還須回到原本的歷史場景中去考察。1933年國民政府文官處致內(nèi)政部的一份函件曾有這樣的清晰明示:“查國葬先哲僅黃陂(筆者注:指黎元洪)、茶陵(筆者注:指譚延闿),此外并無他案。”(7)《國民政府文官處函內(nèi)政部》,臺北“國史館”藏,檔案號:001-036220-00001-029。但吊詭的是,三年后,內(nèi)政部主持編纂的《內(nèi)政年鑒》卻又“執(zhí)固”地將“孫總理”列入到“國葬先哲”中。(8)內(nèi)政部年鑒編纂委員會編:《內(nèi)政年鑒·禮俗篇》,商務(wù)印書館1936年版,第9頁。相類的矛盾,甚至還出現(xiàn)在那些處于統(tǒng)治中樞的國府委員群體內(nèi),以國民政府委員會的一次會議為例。(9)《國民政府委員會第一次至第九次會議速記錄》,臺北“國史館”藏,檔案號:001-046100-00022-001,第166—167頁。會議主席林森首先認為“總理”是黨葬。周震鱗當即提出異議:“與其說總理是黨葬,不如說是國葬,因所用葬費皆系用國家的錢。”葉楚傖的看法頗為獨樹一幟:“總理之葬,是應(yīng)超于黨葬國葬之上的?!卑匚奈狄徽Z破的地指出:“總理是黨葬還是國葬,實也不易區(qū)別。”可知,在昔時中央高層人物乃至政府部會中,根本上亦未對“總理”葬事的“名分”形成統(tǒng)一認識。但孫中山“奉安典禮”的舉行,無疑為將來“黨國”時代的政要葬禮樹立了一個可資借鑒的標桿,催生出國民黨統(tǒng)治時期的國葬制度。

        1928年6月黎元洪病逝后,南京國民政府委員會曾就其“營葬辦法”展開磋商。會上,擁有法學博士學位的王正廷提議訂定統(tǒng)一的《國葬法》,“否則此次對黎則用某種國葬辦法,將來有須國葬者又另訂一辦法,實在不妥當”;但這項具有前瞻性的意見卻被會議主席譚延闿以“將來再訂統(tǒng)一辦法”為由搪塞過去,最終未能落到實處。(10)《國民政府委員會第七十一至八十次會議速記錄》,臺北“國史館”藏,檔案號:001-046100-00018-001,第101—102頁。無論何人都難以逆料到,國民政府首部《國葬法》的出臺,恰是與譚本人的逝世有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1930年9月22日,時任行政院長譚延闿因腦溢血病逝于南京寓所。同日,國民政府決定即日成立治喪辦事處,“至于葬事問題,決用國葬,惟須經(jīng)過最高黨部決議后始明令施行”。(11)《譚延闿氏昨晨逝世》,《申報》1930年9月23日,第4版。

        1930年9月25日,中政會召開臨時會議討論譚延闿的葬事問題。(12)《政治會議臨時會議速紀錄第018次》,中國國民黨文化傳播委員會黨史館藏,檔案號:中央臨時018。此次會議主要通過了兩項決議案:第一,譚延闿予以國葬,詳細辦法由治喪委員會擬定;第二,按照1916年《國葬法》的規(guī)定,只有國會方擁有授予國葬的決定權(quán),“現(xiàn)在沒有國會”(胡漢民語),故而原有法律不適用,需要邵元沖及李文范重新擬定。9月26日,秉持中政會意旨行事的國民政府召開會議,正式?jīng)Q議國葬譚延闿。30日,立法院長胡漢民將邵、李提交的《國葬法》草案呈送國民政府作最后審核。10月3日,國府第96次國務(wù)會議最終通過了《國葬法》。

        1930年版《國葬法》的頒行,首先使得“譚院長之國葬,有法可援,而一般有國葬資格之偉人,將來亦可依法舉行之”(13)清心:《立法院為譚延闿國葬開快車》,《克雷斯》1930年9月30日,第2版。,為譚氏及日后有關(guān)人物的國葬提供了法律憑據(jù)。就法條而言,南京國民政府和北京政府所訂《國葬法》的主要不同在于,“應(yīng)否舉行國葬,其決定權(quán)前者在國民政府國務(wù)會議,而后者在國會”(14)張學繼:《民國時期的國葬制度》,《民國春秋》1998年第2期,第24頁。,其他內(nèi)容則大同小異。此種區(qū)別,從大的方面講,當然寓示著“法統(tǒng)”或政治制度的改變:從民元時期形式上的三權(quán)分立到國民政府時期的一黨訓政。從較小的方面來說,南京政權(quán)成立初期,為穩(wěn)定社會秩序、鞏固統(tǒng)治基礎(chǔ),“在內(nèi)政方面,國民政府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修改舊法律,制定新法”(15)陳立夫:《成敗之鑒:陳立夫回憶錄》,臺灣正中書局1994年版,第133頁。,因此,新《國葬法》的制定不能說沒有迎合該項需要的考量。

        《國葬法》通過后,因該法第五條載明“國葬之儀式,由國民政府以命令定之”,所以政府尚有訂立《國葬儀式》的必要。10月14日,司法院長王寵惠“參酌總理奉安禮節(jié)及各國國葬儀式”擬具儀式草案10條,送交國民政府“查照辦理”。翌日,國府第5次臨時國務(wù)會議幾乎原封不動地通過了該草案,緊接著這份《國葬儀式》也被公諸全國。然而,10月17日為譚延闿棺柩的移靈日期,“譚院長國葬典禮辦事處”見《國葬儀式》遲遲未能出臺,遂于10月11日將自訂的《譚院長移靈禮節(jié)及公祭禮節(jié)》先期呈交國府,請之“迅賜核定,并公布周知”。(16)《宋子文等呈國民政府》,臺北“國史館”藏,檔案號:001-036320-00002-007。比照《國葬儀式》與《譚院長移靈禮節(jié)及公祭禮節(jié)》,其實二者在內(nèi)容上相差無幾,均參考自孫中山的奉安禮節(jié),惟因時間倉促,數(shù)日后譚氏移靈、公祭中的有關(guān)儀節(jié)主要采用的是后者。

        而在1932年譚墓的修筑階段,“譚院長國葬典禮辦事處”尚一度去函中樞詢問:“關(guān)于譚院長逝世日,每年應(yīng)否舉行紀念典禮?”就此,國民黨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曾作出“交由國民政府核定”的批示。(17)《中國國民黨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秘書處留京辦事處函國民政府文官處》,臺北“國史館”藏,檔案號:001-012111-00009-006。然則,或許是因為政府遷都洛陽、辦公有所窒礙的原故,大約過了一個季度,國府方在回遷南京后的首次委員會議上處理該項問題。按照會議決議,1933年3月中旬,文官處擬制出《國葬先哲逝世日紀念典禮條例草案》一份,并送交立法院審議。同月下旬,立法院院會認為《條例草案》無須經(jīng)過立法程序,國民政府遂在5月9日將之明令公布。自此,因紀念譚氏忌辰而訂的《國葬先哲逝世日紀念典禮條例》正式成為當世可資遵循的法規(guī)性公文。凡此種種,因應(yīng)譚延闿的病故,國民黨統(tǒng)治時期的國葬制度被初步建立起來了。

        從1930年至1949年,《國葬法》又陸續(xù)在1936年、1937年、1947年和1948年經(jīng)過四次修訂,大致從墓葬規(guī)范、國葬費用及決定程序等方面著手,對相關(guān)內(nèi)容進行了枝節(jié)性的增刪調(diào)整。例如,由于1936年版《國葬法》的新增條文:“為舉行國葬應(yīng)設(shè)立國葬墓園,其條例另定之?!逼浜蟆秶崮箞@條例》《國葬墓園管理處組織規(guī)程》《國葬墓園設(shè)計委員會組織規(guī)程》等一系列規(guī)程條例亦隨之衍生而出。又如,盡管國葬費用早經(jīng)規(guī)定由“國庫支出”,但1930年版《國葬法》及1936年版《國葬法》皆未對其數(shù)額予以明確;至1937年,新修正頒布的《國葬法》始將葬費定為一萬元;到了抗戰(zhàn)勝利后,國府出于對通貨膨脹因素的考慮,更是在1947年版《國葬法》中把費用額度大幅調(diào)升至二億元。另如,1948年5月20日,國民政府改稱“中華民國政府”,同年6月修訂頒布的《國葬法》遂也自然而然地將國葬決定程序改為經(jīng)行政院會議通過后再“由總統(tǒng)以命令公布之”。除此以外,與“國葬”相關(guān)的通則、辦法還有《國葬典禮辦事處組織通則》(1937年制定)和《國葬靈梓移運辦法》(1948年制定)等等。上述種種法令規(guī)章,共同組織建構(gòu)起國民黨統(tǒng)治時期的國葬制度。

        二、數(shù)目幾何:國葬人數(shù)的辨析

        國葬是國家授予國民之名器,無論在北京政府時期,還是南京國民政府時期,它都以國家法律的形式加以確定,其實施有著一定的決定過程,被認為 “是要政府的命令來施行的”。(18)《政治會議臨時會議速紀錄第018次》,中國國民黨文化傳播委員會黨史館藏,檔案號:中央臨時018。因此,如果一人得受國葬,則必須要經(jīng)過中央政府的議決授予乃至明令公布。道理既是如此,即意味著某人物如果獲得國葬,就必定會在政府公報上向全國廣而告之,或是在官方文件中留有相關(guān)記錄,只要系統(tǒng)地檢視這些資料,不但“獲得國葬者的人數(shù)問題”能得到有效確切的解決,而且平常所見的史實謬誤也能得到勘正。譬如,某篇學術(shù)論文提到“格桑澤仁逝世后,國民政府賜以國葬”(19)王川:《格桑澤仁傳略》,《西南民族大學學報》2009年第3期,第31頁。,但《國民政府公報》上登載的僅是“故國民參政會參政員格桑澤仁……據(jù)行政院呈請公葬到府,追念勛績,應(yīng)予照準”(20)《國民政府令》,《國民政府公報(第2819號)》1947年5月8日,第1頁。,兩相比較,前者的表述缺乏史料支撐,后者不僅為一手材料,且有紙媒報導可資印證。(21)《格桑澤仁公葬》,上海《大公報》1947年5月9日,第2版。如此,當可斷定格桑澤仁所受的是公葬而非國葬。再如,一份學位論文于開篇便述及“1938年劉(湛恩)被日偽暗殺后,國民政府為其舉行國葬”(22)吳文華:《劉湛恩任職滬江大學校長期間的救國理念與實踐》,華中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7年,第2頁。,作者的寫作目的或在昭顯劉湛恩的生榮死哀,卻在不經(jīng)意間與政府公報中的記載“滬江大學校長劉湛恩盡瘁教育……應(yīng)即特令褒揚,予以公葬”(23)《國民政府令》,《國民政府公報》(渝字第42號)1938年4月23日,第11頁。相違背。諸如此類的史實錯誤,亟應(yīng)予以訂正。

        循照前段設(shè)想的問題解決思路,經(jīng)過系統(tǒng)翻閱搜檢《國民政府公報》及《總統(tǒng)府公報》后,查得國民黨統(tǒng)治時期獲得國葬的人物有黎元洪、譚延闿、胡漢民、章太炎、段祺瑞、邵元沖、朱培德、唐繼堯、劉湘、謝持、李烈鈞、蔡元培、張自忠、陳其美、張繼、柏文蔚、郝夢齡、李家鈺、覃振、黃伯韜、戴季陶等21人,另有一灤州起義烈士群體。此外還需特別注意的是,國民黨總理孫中山和國民政府主席林森的喪葬活動多被冠以“奉安” “國喪”的名義進行(24)按,“奉安”一詞,過往多用于描述封建帝王之喪。,其中包含的內(nèi)涵分量及所受的重視程度,顯然高于尋常國葬,故而筆者傾向認為:孫、林二人亦應(yīng)被視為獲得國葬的人物。前文所錄人物之喪葬情況見下頁表1。

        據(jù)此名單檢視,獲得國葬榮譽者大抵有三種身份類型。一是國民黨元老,如譚延闿、胡漢民、邵元沖、朱培德、謝持、林森、李烈鈞、蔡元培、陳其美、張繼、柏文蔚、覃振、戴季陶等,內(nèi)中不少人物尚兼有同盟會員的資歷,他們多于早年便“追隨總理”,服膺三民主義,投身“恢復(fù)中華,創(chuàng)立民國”的辛亥革命,日后復(fù)作為特任官員“入贊中樞”,襄理政務(wù),被認為“功在黨國”。二是“北洋舊人”黎元洪、段祺瑞,黎于武昌起義時“翊贊共和”,后兩度出任中華民國大總統(tǒng),段亦有“贊助共和”“重奠邦基”的美名,皆被秉政者視為“功在民國”。三是在抗日戰(zhàn)爭期間身亡的高級軍事將領(lǐng)劉湘、張自忠、李家鈺及郝夢齡,他們“督軍保衛(wèi)疆土,勛勞炳著”,故而“飾終之典,宜從優(yōu)隆,應(yīng)即特予國葬”。該名單背后所潛藏的執(zhí)政當局政治取向可見一斑。

        三、名實分離:國葬制度的實施

        毋庸置疑,在對一項制度進行考察的過程中,研究者既需要聚焦于靜態(tài)的歷史表象,更有必要去探考表象之下的動態(tài)歷史實踐。實際上,各人國葬的實施情況并不盡相同。其中最大的區(qū)別在于,有些人的“國葬”系屬“名實相符”,而有些人的“國葬”卻是“名不符實”。所謂“名實相符”,是指國家既曾頒發(fā)明文的“國葬令”,又為受國葬者舉行過相應(yīng)的國葬儀式。前者為國葬之“名”,后者屬國葬之“實”。如譚延闿、黎元洪、胡漢民、劉湘、戴季陶等人,均屬后者。反之,有獲頒“國葬令”,政府卻沒有為之舉行國葬典禮者,則可被視作“名不符實”。實際上,此類人物為數(shù)甚多(參見表1)。首觀宿儒章太炎的葬事,按照章念馳的說法,“先祖父自一九三六年去世,國民黨政府雖赫然下令予以‘國葬’,然而在他們以后統(tǒng)治的十三年間,未曾實現(xiàn)‘國葬令’中一字”。(25)章念馳:《先祖母湯國梨夫人傳略》,《文史資料選輯》第107輯,中國文史出版社1987年版,第96頁。再觀“黨國”大員邵元沖與朱培德,二人的國葬儀典皆因全面抗戰(zhàn)的爆發(fā)而未及操辦。但不可否認的是,一部分人的國葬之“實”確是難以兌現(xiàn)的,個中的典型情況,就關(guān)涉到那些已經(jīng)先行下葬的逝者。舉例言之,1940年蔡元培病逝香港后,埋骨港島至今,在這期間,國民政府既無條件、也沒有能力為其舉行國葬儀式。而蔡氏的國葬之“名”,遲至1947年才被確認。另有1916年遇刺身亡的陳其美,他的國葬之“名”,乃要到更晚的1948年才得以議準,此時距離陳其美1917年歸葬湖州已整整過去三十一年了,自然鮮少可能再為之舉行葬禮。無獨有偶,國民政府委員會對陳其美、張繼、柏文蔚、郝夢齡、李家鈺、覃振等6人的國葬案進行討論時,數(shù)位國府要員也在各自發(fā)言中就國葬的“名”“實”問題發(fā)表了意見,他們認為:“國葬”乃是一種帶有追頒、追授或追贈性質(zhì)的“榮銜”,相較之下,國葬儀典或全國性的哀悼儀式是否在實際中得到舉行已屬次要。(26)《國民政府委員會第二十一次至第二十五次國務(wù)會議速記錄》,臺北“國史館”藏,檔案號:001-046100-00072-001,第83—84頁。進一步地說,這似乎亦有助于解釋,除了財力物力、時局動蕩、兵連禍結(jié)等外部因素,為何有如此多人的“國葬”是“名不符實”的。不過從另一方面看,即便是那些在國葬制度內(nèi)稱得上“名實相符”的人物,他們的喪葬禮也不可被片面地等而視之。此處不妨先以譚延闿的葬事為例,借以說明國民黨統(tǒng)治時期一次有代表性的運作有序、過程完整的國葬。

        表1 國民黨統(tǒng)治時期國葬統(tǒng)計表

        1930年9月27日,國民政府正式發(fā)布明令國葬譚延闿。負責勠力籌辦譚氏喪葬的專門機構(gòu)是“譚院長國葬典禮辦事處”。自9月24日開始辦公至10月7日,譚延闿治喪處一共召開了1次委員會議、2次各組聯(lián)席會議、2次處務(wù)會議和4次委員及各組聯(lián)席會議,對牽涉葬事的各項基本問題作出了決議。治喪處下轄各事務(wù)組亦分頭進行各自職分內(nèi)的工作。10月17日為譚氏靈柩的正式奉移日期。上午八時前,各機關(guān)、各團體參加移靈人員已在指定地點集合,“靜候?qū)脮r加入行列恭送”。(27)《譚延闿先生國葬(一)》,臺北“國史館”藏,檔案號:020-990300-0057,第64頁。九時正,國民黨中委、國民政府委員齊集譚邸舉行移靈儀式,隨后鳴禮炮啟靈。移靈隊伍由“唐克(坦克)車啟輪先導,總指揮官谷正倫拱衛(wèi)領(lǐng)率各行列魚貫而前”(28)鄭祿畊:《譚故院長移靈別記》,《申報》1930年10月22日,第17版。,循中山路、新街口、常府街向南京第一公園進發(fā)。沿途每隔數(shù)十步,即有松柏牌樓一座,為各部院、各省府贈建,靈柩經(jīng)過時,各機關(guān)人員即在本機關(guān)所搭之牌樓下進行路祭。蔣介石、胡漢民、戴季陶等一批“黨國”要員均執(zhí)紼步行。至正午一時半左右,譚延闿靈柩始抵第一公園,并被安置于烈士祠靈堂內(nèi)。據(jù)英文報刊報導,此次出殯,“馬路沿側(cè)圍觀盛儀之民眾,極為擁擠”,萬頭攢動,“讓人聯(lián)想起孫逸仙博士奉安的場景”,其時殯儀之隆盛,由此得以探見。(29)“Funeral of Gen.Tan Yen-Kai”,The North-China Daily News,Oct 18,1930,p.19;“Funeral of Tan Yen-kai Through Nanking’s Streets is Absorbing Spectacle”,The China Press,Oct 19,1930,p.1.

        譚延闿靈櫬奉移至第一公園烈士祠后,自10月18日起至20日止,為各界公祭之期,致祭次序是:18日為中央黨部、國民政府及五院各部會,19日為南京市黨部、南京市政府、各省市黨政機關(guān)代表、各學校和各團體,20日為總司令部、中央陸軍軍官學校、各軍警機關(guān)、各外賓與各親友。10月21日,第一公園開放門禁一天,供普通市民入內(nèi)祭奠譚氏。而除了首都以外,在國民黨中央的電囑下,各地黨政機關(guān)、海外使領(lǐng)館亦于同一時期相繼為譚氏舉辦了類似的公祭(悼念)活動。

        因為譚延闿墓塋建造需時,所以各界公祭結(jié)束以后,譚梓仍暫厝于第一公園烈士祠中。1931年8月12日,治喪處再度召開聯(lián)席會議,決議將9月4日定為國葬日期。8月19日,國府發(fā)布第420號訓令,其中要點包括:(一)9月4日為譚氏國葬之期,凡公務(wù)人員均須臂纏黑紗,全國下半旗,停止娛樂一天;(二)首都各機關(guān)、各省市政府、各級黨部應(yīng)選派代表參加典禮;(三)行政院轉(zhuǎn)飭外交部通告各友邦及駐外各使領(lǐng)、海外華僑知悉。(30)《國民政府訓令》,《國民政府公報(第853號)》1931年8月20日,第2—3頁。自此,譚的下葬事宜被正式提上日程。9月4日凌晨三時許,國民政府各院部會陸續(xù)有公職人員前往烈士祠祭奠;參加送殯行列人員也在第一公園附近地點按既定位置集結(jié)。(31)《譚延闿國葬典禮預(yù)志》,《申報》1931年9月2日,第4版。四時半,戴季陶代表中央黨部致祭譚延闿。五時,舉行啟靈儀式,眾人如儀行禮后,譚梓被裝入靈車,沿常府街、中山路向中山門徐徐開駛,國民黨中央執(zhí)監(jiān)委員、國民政府委員及各機關(guān)代表執(zhí)紼隨行。上午八時半,靈車駛抵位于靈谷寺左近的譚墓,棺柩隨即換由杠夫三十二人舁入殯堂停放。十時起,炮隊“鳴(禮)炮百零一響,即行國葬禮”,由國府主席蔣介石主祭,經(jīng)過系列禮儀程式,眾位“黨國”要員聯(lián)同親故家屬“旋扶靈柩入壙,同時奏哀樂,禮成”。(32)《譚延闿先生國葬典禮》,《中央黨務(wù)月刊》1931年第38期,第350頁。到此,譚延闿的整個喪葬過程始告終結(jié)。

        1935年黎元洪和1936年胡漢民的國葬典禮與前文詳述的譚延闿葬事無論在流程抑或規(guī)模上都頗為相似。唯應(yīng)留意:譚氏的喪葬禮既舉行于首都,又是除1929年孫中山奉安外,南京政權(quán)首次正式運作的國葬大典,似在鄭重程度上比前兩者更勝一籌。數(shù)年后的全面抗戰(zhàn)時期,基于凝聚民心、鼓舞士氣、激發(fā)民族意識等原因,國民政府在成都為川軍將領(lǐng)劉湘操持的國葬大典也相當壯盛,但此時,廣大淪陷區(qū)已無法對葬事作出響應(yīng)。而到了1949年4月,國民黨政權(quán)淪亡在即,政治、經(jīng)濟、軍事諸方面瀕臨全面崩潰,故考試院長戴季陶的國葬禮在各方面都不能不遠遜于戰(zhàn)前譚、黎、胡三人的葬事,足證國葬這類大型政治儀式與時局政局、政府力量之間的密切關(guān)聯(lián)。

        另外,南京國民政府曾制定《國葬先哲逝世日紀念典禮條例》,細閱標題及內(nèi)中條文,其理應(yīng)適用于所有獲享國葬榮譽者,但揆諸實際,它僅被援引施行于譚延闿一人身上而已,立法意旨基本沒有得到實現(xiàn)。至于所提及的與“國葬墓園”有關(guān)的系列文書章程,同樣沒有被南京政權(quán)貫徹落實。1937年,行政院撥款法幣20萬元令內(nèi)政部會同南京市政府籌建國葬墓園,并擇定南京麒麟門外小白龍山一帶為園址,不久即因抗日戰(zhàn)爭開始而停頓。抗戰(zhàn)勝利后,政府重新選定太平門外曹古山為國葬墓園地址,1948年9月21日,南京市衛(wèi)生局令代葬局徹底清理原有墳?zāi)?,擬著手興建,旋因國民黨政權(quán)行將垮臺,該墓園終未建成。(33)南京市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南京民政志》,海天出版社1994年版,第516—517頁。于是乎,“國葬墓園”成為空中樓閣,相關(guān)法規(guī)條例亦徹底淪為空文一紙。可知,國民黨統(tǒng)治時期的國葬制度在具體實行時呈現(xiàn)出缺乏章法、支離破碎的特征,有論者謂:“(民國)國家儀式的制定實施隨意,其制定、實施的標準難以明確?!?34)郭輝:《民國前期國家儀式研究(1912—1931)》,第274—275頁。誠乎其言哉?

        四、儀式展演與政治效用:時論對國葬的評價

        1930年10月,南京《青白報》號外《譚公喪事特刊》曾指出:“關(guān)于其(譚延闿)治喪營葬,除舉行極隆重之大典外,實無以表示‘黨國體制’之尊嚴?!?35)《譚延闿先生國葬(一)》,臺北“國史館”藏,檔案號:020-990300-0057,第68頁。此言可謂一語中的?!皟x式的表征是文化的,而其所指卻是政治的”(36)馮佳:《“國”與“君”——政治文化視角下的隆裕太后葬禮》,《中國農(nóng)業(yè)大學學報》2009年第3期,第131頁。,在譚延闿國葬中,“極優(yōu)隆之飾終典禮”背后很可能潛藏著國民黨政權(quán)展示其“黨治國家”權(quán)威的意圖。譬如公祭期間,各地黨政機關(guān)遵照中央黨部的電令相繼為譚氏舉行悼念活動,并派出代表到首都參預(yù)公祭,實質(zhì)上這既彰顯出地方政權(quán)與南京中央的從屬關(guān)系,同時也成為國民黨對各地掌控力的一種“考察”。另如譚延闿移靈時,若從譚氏私宅往南,本可相對直接地抵達第一公園,但治喪處卻刻意選擇了更加迂回的路線,以行經(jīng)城內(nèi)的寬闊主干道——中山路,究其原因,約略是想通過肅穆莊重的儀式、宏大闊綽的排場向更多的圍觀群眾、中外記者宣示“黨治國家”的威權(quán)和力量。至于1931年9月4日當天,“全國停止娛樂”“各團體及商店民居均下半旗”等要求,其中固然蘊含志哀的意味,可從另一個側(cè)面看,亦說明整個中國將因“黨國”要員之死而采取一致行動,某種程度上反映著全國需以國民黨號令為中心進行運轉(zhuǎn)。

        回顧一些有代表性的關(guān)于國家喪葬儀式的研究,在國外,喬治·莫斯很早就在其有關(guān)“陣亡軍人崇拜”的論著中提出“死亡國家化”的概念,即戰(zhàn)爭中的死者會被國家納入官方紀念序列中,成為民族崇拜的烈士及后世學習的楷模。(37)George Mosse,Fallen Soldiers:Reshaping the Memory of the World Wars,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0,pp.36-37,70-107.與之相似的,國葬同樣可被視作一種“死亡的國家化”。哈利·加里克對林肯、肯尼迪、戴安娜等人的葬禮進行考察后,認為國葬具有鞏固政權(quán)及教育民眾的作用。(38)Harry Garlick,The Final Curtain:State Funerals and the Theatre of Power,Rodopi,1999,pp.221-231.洪長泰指出,法國和俄國革命中的國葬,常由單一的政權(quán)控制,用來彰示其核心信仰并以精心安排的盛事來爭取廣泛的支持。(39)《紅色烈士崇拜》,洪長泰:《毛澤東的新世界:中華人民共和國初期的政治文化》,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2019年版,第290頁。接續(xù)這些思路,潘淑華在分析民國初年蔡鍔、黃興的國葬禮時,也提到“對于現(xiàn)代民族國家來說,偉人的死亡禮儀更被賦予了教育國民及團結(jié)國家的政治及社會功能”。(40)潘淑華:《國葬:民國初年的政治角力與國家死亡儀式的建構(gòu)》,《“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集刊》2014年第83期,第59、69頁。循照如上的解釋模式,國民黨和國民政府除了“崇報耆勛”以外,在通過譚延闿、胡漢民諸人的國葬展示自己的“黨治權(quán)威”之余,是僅僅止步于此?還是也能“激發(fā)參加者的情緒,形成深刻的記憶”(41)楊雪冬:《重構(gòu)政治儀式,增強政治認同》,《探索與爭鳴》2018年第2期,第53頁。,更深層次地達到所謂“教育國民”“團結(jié)國家”“增強政治認同”的政治儀式效果?這或許仍然值得反復(fù)思索。

        試用關(guān)涉國葬的時論為參照對象來回應(yīng)方才所提的問題。當胡漢民被國葬于廣州之時,署名“都”者在《申報》內(nèi)撰文號召:今日國葬胡漢民,除了“紀念先生之余”,更應(yīng)繼承“先生之遺教”,群起致力于民族復(fù)興運動。(42)都:《胡展堂先生國葬》,《申報》1936年10月25日,第7版??谷諔?zhàn)爭期間,1943年11月17日林森奉安當天,《大公報》刊登的時評指出:“我們今天奉安林故主席于重慶,明天就得準備回家……我們要到南京、北平、沈陽、長春給他舉行大祭!”(43)《林故主席奉安典禮感言》,重慶《大公報》1943年11月17日,第2版。言語中飽含激勵民眾齊心抗敵、收復(fù)故土的旨意。從以上兩則材料能夠粗略看出,市面上要刊大報評說國葬的立足點主要還是著眼于“昭示來者,砥礪后世”的積極一面,但是,這并非史事的全部面相。

        倘若進行更深入地觀察,總體而言,社會上針對國葬的批評聲音實占輿論場之大多數(shù)。首先,公眾不滿于政府濫予國葬,他們大都認為:國葬是國家報德酬功的大典,決不能隨意濫施。(44)契菊:《我也談?wù)剣帷?,《大中時報》1936年6月29日,第8版。但現(xiàn)狀偏偏即是,“這個年頭,大佬們?nèi)鍪治魅サ摹?,彷佛過江之鯽,國葬也就“興旺得如雨后春筍”。(45)不平:《國葬而今不值錢》,《直筆》1937年第2期,第10頁。歸結(jié)而言,今日“這國葬便近乎太濫了!”(46)勤孟:《黃百韜國葬論》,《飛報》1948年12月10日,第2版。理應(yīng)辨明,前述指責絕非信口雌黃。根據(jù)統(tǒng)計,法、日兩國在整個20世紀上半葉僅分別有4人、13人獲得國葬榮譽(47)鄧文龍主持:《“我國”國葬制度建構(gòu)之研究》,2008年,第10—12、38—39頁,臺北“國家圖書館”藏項目報告。,比照之下,近代中國國葬榮典之濫可想而知。

        并且,和“濫予國葬”問題緊密勾連的,無疑是時人指稱某位“受著國葬優(yōu)遇的人……總覺得有些不配”。(48)漱碧:《論國葬》,《上海報》1934年1月10日,第6版。主要案例為邵元沖,其于西安事變中“為亂兵所殺”,“當局憐之,明令國葬”。(49)望諸:《漫談國葬》,《時事新報晚刊》1948年7月1日,第2版。有國民便據(jù)此感嘆,邵氏系因跳窗逃避不及,“致被亂槍擊中身死,死等鴻毛”,卻反能獲得國葬,“推情度理,寧得謂平?”憤懣之感溢于言表。(50)《彭建勛等呈國民政府主席林森》,臺北“國史館”藏,檔案號:001-036320-00007-029。至如章太炎、朱培德、蔡元培、張繼等人的國葬提案,均為輿情所譏誚攻訐,此處不一一枚舉。之所以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大抵是因為《國葬法》只規(guī)定“中華民國國民有殊勛于國家者,經(jīng)國民政府國務(wù)會議決定舉行國葬”,可如何才能被算作“有殊勛”?內(nèi)中是否存在某種明確的界限?答案又可以說“沒有”。由此,該處實際上派生出一個問題:國葬單由國務(wù)會議議定即可,那便十分容易導致當局決定國葬事項時,不問逝者生前功勛及社情民意,而多以秉政諸公的愛憎喜惡為轉(zhuǎn)移,未能做到嚴格提出、審慎考核。是以最終產(chǎn)生出國葬榮典太濫的情況。

        復(fù)次,國葬還會無可避免地牽纏到消耗公帑的弊病。針對這種情況,一批“黨國”高層其實不無警惕。具體的,1937年3月,中政會在商討朱培德國葬事宜時,司法院副院長覃振坦言:“墨子言薄葬,而孔子亦為薄葬者也。我們須小心,國人看我們國民黨如何作的呢!”(51)馮玉祥:《馮玉祥日記》第5冊,1937年3月3日,江蘇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75頁。蔣介石主張公葬而非國葬朱氏,主要理由亦為國葬“糜費公帑,為數(shù)其巨”。(52)《行政院之決議事項》,《申報》1937年3月3日,第4版。事實上,覃、蔣二人的擔憂并非無據(jù),數(shù)年來,國民對國葬的觀感已然不佳,且尤其不滿政府于此項上費資過多。比方說,在譚延闿移靈第一公園后不久,坊間便有民眾對其喪事展開抨擊,認為連年天災(zāi)人禍,“未聞(政府)曾撥巨額款項,以資助賑”,卻“獨于譚氏一人之死,竟至大耗人民膏血”。(53)守疑:《譚故院長之國葬費》,《晦鳴》1930年第9期,第4頁。實際上,由于譚氏的喪葬活動場面盛大,其所需花銷也確屬不菲。治喪處主席宋子文的一份呈文便顯示,治喪支出至少為十三萬元(54)《蔣中正電宋子文》,臺北“國史館”藏,檔案號:002-070100-00016-092;《宋子文呈國民政府》,臺北“國史館”藏,檔案號:001-036320-00003-012。,已是當時南京市棉紡業(yè)男工月度平均工資的7222倍。(55)國民政府工商部編:《全國工人生活及工業(yè)生產(chǎn)調(diào)查統(tǒng)計報告書》,1930年自印本,第25頁。如此,難怪馬敘倫嘆息曰:“浸而譚組安(庵)亦國葬矣,甚至邵元沖亦得國葬之資十萬員(元),是豈尚為民眾所輸汗血計之耶?”(56)《治葬戒奢》,馬敘倫:《石屋余沈》,上海建文書店1948年版,第204頁。

        亟須注意的是,1931年夏秋,江淮流域發(fā)生特大洪水,災(zāi)害之重,就連首都南京城也受到殃及,街巷間白浪滔滔,導致譚延闿原定的出殯路線亦被迫因“水潦未消”而更改。正是在這五六千萬災(zāi)黎嗷嗷待哺的特殊節(jié)點下,國民黨政權(quán)卻不合時宜地為譚氏舉行國葬典禮,此做法無疑更易引起非議。有參與送殯的公職人員不留情面地表示:方今全國水災(zāi),若移此款以賑災(zāi),化虛靡為實益,則譚院長地下有知,亦當含笑九泉。(57)《國葬中各機關(guān)之車馬費》,《金鋼鉆》1931年9月9日,第2版。但可惜的是,這一極具建設(shè)性的意見沒能“上達天聽”,為政府所采納。譚延闿葬禮當天,上?!睹駠請蟆钒l(fā)表的社論尚希冀:“自今日先生國葬后,其風范將與總理陵墓而共為人所矜式,亦足以移風易俗歟?”(58)《譚院長國葬典禮》,《民國日報(上海版)》1931年9月4日,第3版??稍诼晞莺拼蟮脑岫Y及輿論的種種異議下,“移風易俗”的目標又豈能實現(xiàn)?進而推論,在國民黨統(tǒng)治時期天災(zāi)人禍不斷、戰(zhàn)爭兵燹連年、社會動蕩不安的時空背景下,類似的國葬大典非但不會對人民起到過往研究所稱的教化功效,反而很可能對國民黨的黨治權(quán)威及政治形象帶來負面影響。

        上述種種現(xiàn)象無疑能夠說明幾點問題。首先,坊間有關(guān)“‘某某’不配得到國葬”的批評言論顯然一定程度上反映南京政權(quán)內(nèi)部尚比較缺少被世人廣泛認同的政治、道德楷模及民族英烈,許多人物即便沒有卓越的勛績與功業(yè),卻仍能憑借其“黨國元老”的身份列名國葬,這對普羅大眾來說,“不免也要發(fā)生中國的名器太濫的感想”。(59)漱碧:《從古應(yīng)芬之死談到國葬》,《上海日報》1931年11月1日,第3版。其次,誠如德國文化學家阿萊達·阿斯曼所言的,一個時代越是充滿危機,“不同利益團體的自信心越是搖搖欲墜,紀念碑的數(shù)量也就越多,形式也越發(fā)夸張,很難再說它們是為后世而建,它們成了對同時代的人施加政治影響的工具?!?60)阿萊達·阿斯曼:《回憶空間:文化記憶的形式和變遷》,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45頁。如果將語句中的“紀念碑的數(shù)量”替換成“獲得國葬者的人數(shù)”,大體上似乎亦頗能適用于同樣“搖搖欲墜”的國民黨黨治政權(quán)。此中最具代表性的案例,莫過于1948年12月蔣介石把國葬明令頒發(fā)給在淮海戰(zhàn)場上自戕身亡的黃伯韜,其主要用意,極有可能是在國共爭鋒、“黨國”敗相盡露之時,對剩余國軍將領(lǐng)施加思想政治影響,以激勵他們繼續(xù)為己效力用命,這里,國葬的政治工具性愈加被暴露無遺。最后,國葬既然是以國家名義為逝者舉行的最高級別治喪活動,那么就潛在地表明所有“國民”作為一個國家的有機組成部分,皆有責任和義務(wù)參與其中。而通過參預(yù)國葬這類“國家級”的政治儀式,一方面可以借此舉國哀悼的環(huán)境培養(yǎng)公民的國族認同感,緊密個人與國家的聯(lián)系,“增強公民作為國家主人翁的主體意識感”。(61)楊西虎:《論作為憲法制度的國哀制度》,中國社會科學院碩士學位論文,2011年,第18頁。另一方面,公民對國家向心力的加強,也暗暗契合于近代國家發(fā)展民主政治的潮流。但同時,該處終歸需要辨清的一個不爭事實是,“在現(xiàn)代處境中舉行的政治儀式,乃是從屬于實質(zhì)政治的輔助性政治形式”(62)任劍濤:《儀式政治的古今之變》,《探索與爭鳴》2018年第2期,第42頁。,公民對國家的認可、認同更多是源自政府的良好政績以及相關(guān)組織機構(gòu)的良性運作,而不能也不應(yīng)倚賴于那些帶有表演性質(zhì)的政治儀式操演。

        結(jié) 語

        以首任南京國民政府主席、行政院長譚延闿逝世為契機,南京國民政府接連制定頒布了《國葬法》《國葬儀式》和《國葬先哲逝世日紀念典禮條例》,建立起一套相對規(guī)整完備的國葬制度。如果僅論及單純的制度層面,國民黨統(tǒng)治時期的國葬制度相比北京政府時期的同類制度要更加細致完善。而國葬制度的創(chuàng)設(shè),一方面能從“臂纏黑紗”“行三鞠躬禮”“脫帽致敬”等儀節(jié)為廣大國民的殯喪禮儀提供新型示范,體現(xiàn)出民國時期中國殯葬文化的現(xiàn)代轉(zhuǎn)向;另一方面,該制度在深切緬懷、悼念及褒贊受國葬者的同時,也潛移默化地起到了激勵普通公民為民族、國家做出貢獻的作用,其內(nèi)涵意義可謂良善。

        可是,在實際執(zhí)行層面,若以譚延闿、胡漢民、黎元洪等人為代表的國葬而論,他們的喪葬禮不可謂不氣勢恢弘、典儀尊隆。然而,正如前文所強調(diào)的那樣,“黨國”固然希望借助隆重莊嚴的儀式展演來闡揚政治主張、宣達政治理念、強化政治權(quán)威及鞏固政治權(quán)力,讓統(tǒng)治集團內(nèi)外的人們相信政府這一“想象的政治共同體”是正當合法且應(yīng)當信服遵從的。但由于國葬舉辦時間的不合時宜、底層民眾的淡漠反應(yīng)等可能存在的諸多因素的共同作用,宏大的儀式場景頂多只能顯示政要們所享有的身后哀榮,并不能像一些過往研究所指稱的那樣,足以從中順勢推導出這一連串的國家儀式會對當事政治集團及民眾產(chǎn)生錐心泣血的思想效應(yīng)。從另一側(cè)面看,在中國國民黨的治下,再宏大、再華麗的政治儀式場景也掩蓋不了政治腐敗、戰(zhàn)亂頻繁、民生凋敝的社會實態(tài)。因此,國葬不僅難以起到強化中央政權(quán)合法性的作用,反而將愈發(fā)暴露黨治國家統(tǒng)治手段的虛假及空洞,甚至于無形中拉大普通公民與“黨國”中樞間的認同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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