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珩
書畫憑借紙絹而存在,紙絹對鑒定之重要自不待言。不同的紙絹,有不同的特點,在不同的紙絹上作書畫,出現(xiàn)的效果也會不同。書畫家各有自己喜用的紙絹,以期能更好地表達他們的藝術特點。當然,這還與他們當時的條件有關。例如米芾喜用一種黃色紙張(名稱待考),劉墉、梁同書等人則喜用蠟箋,等等。有少數幾種紙只有在歷史上某一時期有,而且數量不多,米芾、歐陽修都用過一種白色發(fā)灰的紙,只北宋有。另外一種很白很細的紙也產于北宋,南宋高宗時也還有一些。
明代沈周、文征明等常用一種白棉紙,質松而容易變黑。正德、嘉靖年間有一種近似洋紙的布紋紙,有時寫尺牘用,清代乾隆皇帝也曾使用它。絹也有很多種。宋代畫院尤其是南宋中期畫院所用的絹,光勻細致,歷久不紕,可能是由于經緯緊密,灰塵不易侵著之緣故。明中期有一種粗絹,疏透如紗,畫家張路常用,其有一幅達摩軸就是用這種絹畫成的。一般說來,紙絹也有它的時代風尚。宋代四大書家都用熟紙寫字,取其光滑適意之特性,到元朝才有用生紙的。早期繪畫多以絹為媒介,后期多用紙,這與畫法的發(fā)展有關。宋代畫家如范寬、郭熙、馬遠、夏圭等人,作畫時多用水墨烘染,故以絹素為宜;元以來的文人畫則偏重皴擦,故而更適宜用紙來表現(xiàn)。
過去,有些外國學者企圖通過對絹的研究來解決中國畫的鑒定問題。他們做過多次試驗,把已經肯定了年代的作品如郭熙《早春圖》拍照放大,進行精密的觀察,但仍不能得出準確的結論來作為鑒定書畫年代或真?zhèn)蔚囊罁?。這是因為古代紡織原料可以長期不變——明代蠶吐的絲和現(xiàn)在蠶吐的絲不會有什么兩樣——而生產技法也可能延續(xù)很久沒有改變,所以很可能二三百年間所生產的絹完全是一樣的。但另一方面由于我國幅員遼闊,同一時期生產的絹,因地區(qū)不同、蠶種不同、織法不同,也會出現(xiàn)相當大的差別。再說古代紙絹也可以留到后代才被使用。文征明、王寵等人便用過藏經紙,金農也常用舊紙作書畫,乾隆亦曾用過不少宋紙。隨著作偽技術的越來越精,新中國成立前上海曾有人用白棉紙的明版書切下天地頭,泡成紙漿,然后重制成小幅箋紙,看起來和明朝紙的質料一樣,不易分辨。所以說,只憑紙絹的年代和質地去判斷書畫的真?zhèn)慰隙ㄊ且袭數摹5豢煞裾J的是,紙絹對鑒定還是有一定幫助的。前代的紙絹后人雖然能用,但后代的紙絹前人卻絕對不可能用。摸清了紙絹的年代,至少能排除用后代紙絹偽造前代書畫的那些贗品。
《云山圖》南宋·米友仁 美國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藏
宋代有些書畫作品現(xiàn)狀完好,絹不酥脆,也很干凈,如宋徽宗趙佶的《聽琴圖》、馬麟的《層疊冰綃軸》皆是如此。但是比它們時代晚得多的如明代藍瑛和陳洪綬的作品,絹色反而陳黯得多。這是因為原料質量不同的緣故,而保存狀況和裝裱工藝的差異也是十分重要的因素。之前有人認為宋代因年代久遠,不可能有整潔如新的絹本畫傳下來,所以將上述的兩軸宋畫定為偽跡,其實并不正確。反觀質地韌密的藏經紙不也是宋代流傳下來的嗎?可見,只要保存得好,年代長久的絹紙依然可以完好無損。我們如能弄清楚為什么某些紙絹可以歷久如新的道理,便不會對它們的年代有所懷疑了。
截至目前,還沒有人對古代的紙絹進行系統(tǒng)的調查研究。有的紙確實是唐紙,但我們不認識,是借助紙上的唐人墨跡才知道的。有很多紙絹我們叫不出名稱,文獻中講到的名稱我們又拿不出實物。名稱、實物,使其一一符合,并通過科學實驗弄清楚它們的質地、性能以及制造方法,等等,將是今后書畫鑒定學中的課題之一。老一輩的鑒藏家多不注意紙絹,或注意了但沒有用科學的方法進行調查研究,所以留下來的可供我們參考的知識并不多。有的收藏家如晚清的顧文彬認為絹本易壞,并認為以絹本繪成的唐宋名跡確真者百無一二,所以根本不收絹本。這當然是一種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