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翠翠

每當吃梨子的時候，我總會想起爺爺。

小時候，老家院子里有棵梨樹。每年到了夏秋季節(jié)，滿樹黃澄澄的梨子沉甸甸地墜著，把枝條都壓彎了。這時，爺爺就會找出家里的老木梯，搭在樹上摘高處的梨子。而我則仰著頭站在樹下，挑選心儀的梨子，大聲嚷嚷著讓爺爺摘。爺爺總是笑呵呵地應一聲，再爬高幾階，用力撥開濃密的枝條，探著身體努力去摘梨子。有時被我吵得煩了，他也會佯裝生氣地批評我?guī)拙?。但我想要的梨子，他總會摘給我。

下雨的晚上，如果仔細聽，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偶爾會聽到“啪噠”的聲響。“爺爺，梨子落了。”我迷迷瞪瞪地爬起來就要去撿梨子。爺爺一把把我按回床上：“你好好睡覺，我去?！苯又?，就聽到爺爺穿衣服窸窸窣窣的聲音。不一會兒，門“吱呀”一聲響，院子里亮起一束手電筒的光。等爺爺再回到房間，手里就多了幾個新鮮的梨子。

看到這些梨子，我再也睡不著了，一骨碌爬起來，看著爺爺將這些梨子洗凈裝在盤子里。他把那些個頭大、完好無傷的梨子遞給我，個頭小的，或是帶了傷的留著自己吃。那時，我總疑心爺爺留給自己的梨子味道更甜些，于是常常吵著要和他換，他卻總不肯。后來有一次，我趁爺爺不在，偷偷拿了一個他碗里的梨子，興奮地一口咬下去，結果酸澀得我的眼淚差點流出來。從那以后，再吃梨子時，我就要把我的切成兩半和爺爺一起吃。爺爺總是摸摸我的頭，說：“傻孩子，梨子是不能分開吃的。”

別看現在這棵梨樹長得枝繁葉茂，給我們帶來很多歡樂，其實，它原來只是一根小樹枝。爺爺大老遠把它從親戚家?guī)Щ貋?，嫁接到了一截老木樁上。爺爺不識字，也沒有嫁接的經驗，全靠自己一點點摸索。夏天，他給梨樹搭起涼棚遮陽，冬天給它綁上稻草保暖。一年四季，什么時候該施什么肥料，爺爺都記得清清楚楚。無論農活多忙，他都會一天3次檢查梨樹的情況，從來不曾落下。在爺爺的精心呵護下，梨樹枝慢慢長成了繁茂的大樹，給我的童年帶來一樹一樹的美味。

我讀高一的暑假，梨子又熟了。爺爺搭梯子為我摘梨，卻一不小心摔了下來，傷到了腰。后來，他的傷勢恢復了一些，我便常常扶他到梨樹下坐坐。他再也無力照顧這棵梨樹，不能再為它修枝剪葉、澆水和施肥，也再沒有親手為我摘過梨了。

又過了幾年，老屋改建，無人照看的梨樹成了累贅。爺爺說：“砍了吧！”當叔伯們忙著把砍倒的梨樹拖出院外時，我看到爺爺默默地跟在后面，不時彎腰撿起掉落的枝丫。

如今，爺爺離開我們已經10多年了。我終于明白了爺爺的話：梨子是不能分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