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戀 肖 遙

清代的統(tǒng)治階級通過圈地行為獲得了大量的土地，通過農奴制、租佃制實現(xiàn)土地生產及收入。此類皇室直接占有的土地即為皇室莊田，并由內務府、會計司、掌儀司等不同機構管理。針對皇莊管理及土地制度，前輩學者已有較為詳盡的論述[1-2]，而研究發(fā)現(xiàn)，除了此類以生產為目標的莊田以外，清代園林管理機構奉宸苑、清漪園、暢春園等皇家園林也管理著其周邊的土地并產生收益，支撐著皇家園林的建設與修繕。此類土地在皇家園林周邊，由于特殊的管理機構背景及區(qū)位而區(qū)別于單純以生產為目標的皇莊。針對皇家園林與此類土地的挖掘研究，是落實北京清代皇家園林為代表的歷史文化遺產風貌保護的前提與基礎。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王景麗闡述了園林管理機構奉宸苑所屬稻田廠征收圓明園、暢春園、靜明園附近民種田賦等，用于苑囿各項費用[3]。北京林業(yè)大學朱強在研究北京西北郊皇家園林歷史的過程中提出，農作物是皇家園林園外景觀的構成要素，同時也是園林維護的經濟來源，明確了土地經營與景觀維護的關系[4]。通過對史料的挖掘，現(xiàn)有研究從經營管理、園林維護的角度已有了深入的探討，而缺少區(qū)域尺度對于此類土地經營管理及景觀形成系統(tǒng)性的解讀。

鑒于此，本文以清代皇家園林及其周邊土地作為研究對象，探討其經營管理與區(qū)域景觀的關聯(lián)，從土地經營管理的角度，解析景觀形成與發(fā)展。研究所提及的“清代皇家園林土地”定義為清代北京皇家園林及其管理的周邊土地；“景觀”為廣義概念，即上述區(qū)域內的綜合特征、景象。

現(xiàn)有土地經營管理與景觀的關聯(lián)研究中，清代相關記錄主要來源于宮廷則例、圖檔和文字檔案。天津大學張威在樣式雷圖檔研究的基礎上，從園林建筑的角度對園林工程管理制度進行了梳理[5]。傅熹年通過對歷朝法律、則例和營造規(guī)范標準的梳理，系統(tǒng)性研究了建筑工程管理和等級制度[6]。近年來，在文化景觀的研究中，學者將歷史地名通過GIS空間表達方法進行地名景觀的特征分析，較為科學地反映了地名要素的空間分布及文化傳播影響[7]。本研究也希望將歷史記載的土地空間要素引入，首先對清代文獻進行整合，對清代內務府則例進行完整的梳理，將各分卷中涉及土地經營管理的地塊信息記錄匯總，進行GIS制圖表達。其次，從土地利用和土地經營管理2個層面進行數(shù)據(jù)解析，并探尋皇家園林土地的經營管理與景觀的關系。研究假設其經營管理存在一些設置，從景觀和經濟層面上支持皇家園林的景觀建設。

1 數(shù)據(jù)處理與研究方法

1.1 數(shù)據(jù)來源

1.1.1 地圖數(shù)據(jù)

本研究選取包含大量地名標注的清代權威地圖，包括1926年訂正改版北京詳細地圖、1903年德國遠東探險隊繪制的北京全圖、1886年北京城及郊區(qū)圖等分別反映北京城、北京近郊空間信息的地圖，通過在ArcGIS 10.2軟件中進行地理配準，與地理空間數(shù)據(jù)云平臺中2018年landsat8北京遙感空間數(shù)據(jù)進行匹配定位，得到帶有清代地理信息的北京城地圖。

研究參考《日下舊聞考》中的五城城坊制度為基礎，將北京城分為內城、外城、西北郊、東北郊、南苑5個區(qū)域[8]，作為空間定位的依據(jù)。

1.1.2 土地經營管理數(shù)據(jù)

研究使用僅存的《欽定總管內務府現(xiàn)行則例》。該書收錄了最完整的內務府則例，詳細記載了康熙至道光年間(1662—1850年)內務府各機構所管理土地，包含隸屬各園林管理機構的皇家園林土地，其信息包含位置、面積、使用方式、管理方式和經費開支，為本研究提供了權威可靠的歷史信息。因而，本文面積單位使用文獻記載的“畝”為單位①。

1.2 研究方法

1.2.1 語義分析法

研究首先通過人工查閱的方式篩選出記錄土地經營管理信息的部分，再使用語義分析軟件ROST CM6對原文進行分詞處理，去除虛詞。在分詞基礎上篩選與土地利用和經營管理相關的關鍵詞，并使用關鍵詞進行全文檢索，取得相關記錄。按照用地性質、管理機構、地塊位置、地塊面積、經營情況列表并編號，完成地塊信息的整理(表1)。

表1 皇家園林土地利用統(tǒng)計樣表

1.2.2 空間統(tǒng)計法

將提取到的土地經管理記錄中的地點與已獲得的底圖進行匹配，轉化為帶有屬性的離散點。由于歷史文獻的限制，雖然獲取了土地面積信息，但缺少具體的空間形態(tài)數(shù)據(jù)，無法直接進行地圖繪制，因此將地塊作為點源數(shù)據(jù)，使用ArcGIS 10.2進行核密度統(tǒng)計，以面積規(guī)模(畝)作為population字段，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地塊規(guī)模與數(shù)量的空間分布規(guī)律[9]。進一步探析各類皇家園林土地地塊的分布范圍及核心。

核密度估計法(Kernel Density Estimation，KDE)的函數(shù)公式表示為：

1.3 研究范圍

將皇家園林土地地塊點形成的空間范圍作為本次研究的研究范圍，北至黑龍?zhí)短蹓]，東南至南苑，西至石景山西北林豐富莊(圖1)。

圖1 研究區(qū)域

2 結果

2.1 土地管理

2.1.1 土地類型統(tǒng)計分析

研究分類依據(jù)文獻記載的地塊性質和地塊位置特點對皇家園林土地地塊的類型進行聚類。最終得到21個基礎類型、14個中類和5個大類。研究進一步統(tǒng)計各類地塊面積總和(表2)。

表2 皇家園林土地用地類型統(tǒng)計表

所有統(tǒng)計地塊均隸屬于皇家園林機構，但并非所有地塊均分布于皇家苑囿內部，以地塊的本底使用功能不同，劃分為5個大類：用于生產的農地、承擔水運的水域、用于園林游賞的園地、房屋建筑用地及無明確功能的其他用地。

農地為作物生產用地。大部分用于水稻、麥子糧食種植，少部分用于馬匹牧草種植，依據(jù)水旱條件分為稻田、旱田2類，旱田又依據(jù)作物差異細分為麥田地、牧草地及不限制作物種類的旱田地。其中，旱田地、麥田地征收租金；牧草地為官種土地。

水域為紫禁城、行宮、長河等河道水系內水生植物生長的區(qū)域。細分為河道內、船塢旁的蒲地，兼有觀賞、經濟價值的荷花池，蒲地、荷花池均征收地租，而區(qū)別在于荷花池在出租的同時有規(guī)劃限制，只允許種植荷花。

園地指的是園林內部的景觀游賞地，且被附加生產或征租職能。多數(shù)園地為官種作物，產出青菜、油菜、桃杏等果蔬產品補給內廷，此類用地方式多元，包含菜地、風景稻田、風景地等。少數(shù)如“六郎莊關帝廟”“靜明園玉泉山腳”的苑囿寺廟閑置地也作為一般旱地征收地租。

建筑地分為房屋及房基地。隸屬于皇家園林的灰房、瓦房、土房等房屋及尚未建設房產的空閑地均出租予百姓，且均位于皇家苑囿之外，用于出租征收租銀。

其他用地主要為記錄不明或數(shù)量稀少的零散用地，包括未記錄具體地點的沙地、葦?shù)睾蜕倭坑糜谘B(yǎng)宮廷花卉的花田。其他用地雖然沒有明確記載用地功能，但仍然記錄了出租給農民進行開墾和利用的行為?？梢哉f，從則例記錄中看，皇家園林土地不存在未利用的土地。

進一步分析用地比例，研究依據(jù)原始記錄的地塊面積，將面積單位統(tǒng)一為清代畝(約614.4m2)?？傮w用地的規(guī)模方面，除部分缺失具體面積數(shù)據(jù)的官種菜地、牧草地、點景地外，農地及水域的面積占比最高，分別達到79.51%和13.02%，規(guī)模超過萬畝。園地及建筑地均小于1%；其他用地占5.86%(圖2)。

圖2 皇家園林土地類型統(tǒng)計圖

同時，在《則例》中還記錄了土地類型變更的過程：“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圣化寺后金河兩岸大東門等處水稻田，3頃5畝2分5厘6毫3絲，淤高不能得，改為旱田，每畝租銀3錢。”

2.1.2 土地類型區(qū)位分析

對土地的空間布局進行分析(圖3)?？傮w上看，皇家園林土地形成西北郊及沿線水系周圍、南苑兩大組團，在西北郊和內城之間，皇家地塊沿長河分布，巴溝、樂善園等處有一定的聚集，南苑分布的地塊較少而規(guī)模較大。

圖3 皇家園林土地空間分布圖及核密度分析圖 (搜索半徑h=5 000m)

進一步分析各類土地的分布特征(圖4)。

農地主要分布于南苑以及西北郊的皇家園林和金河、萬泉河一帶，其他區(qū)域零星分布。地塊密集昆明湖周圍及萬泉河一帶。該區(qū)域水源豐富，地勢平坦，風景優(yōu)美，得益于乾隆時代關切農桑、重視水利的擴湖改造，形成了水田與園林景觀的鑲嵌[10]。

水域分布以西北郊行宮水系、三海、長河水系為核心，形成寬帶狀連續(xù)組團，西北郊水系分布數(shù)量上更為密集，而長河水系的地塊規(guī)模更大。此時的河道作為公共游覽場所形成了獨特的御河風光帶[11-12]。水域中荷花池占比最高，荷花作為清代皇家園林重要的觀賞植物及經濟作物，廣泛種植于各水系，除皇家苑囿外，宮外皇家荷花池的面積達2 698畝(約165.77hm2)。

園地是皇家苑囿內部的土地，主要分布于清漪園、圓明園等行宮內，其他皇家苑囿、寺觀園林零星分布。

建筑地分布以西北郊區(qū)為主，形成以樂善園(今北京動物園)為核心的組團分布。

其他用地包含沙地、葦?shù)?、花田，點狀布局且較為分散。形成南護城河、圓明園北側2處組團。

2.1.3 土地管理機構與管理區(qū)劃

各管理機構之間存在層級關系。由上至下，內務府為“宮禁”事務的最高管理機構，下設七司三院，凡宮廷的財務收支、各項典禮、修造工程等各種事務均由內務府承辦。三院之一奉宸苑負責皇家園庭的管理與修繕，于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設立，主要管理景山、西苑(瀛臺三海)、南苑等處。圓明園、清漪園等因皇室“駐蹕”的行宮而單設管理大臣(圖5)。

圖5 皇家園林土地管理機構與利用方式拓撲圖

從類型來看，僅部分土地與管理機構有對應的管轄關系。而從空間位置來看，證實地塊的位置與管理機構的關系更緊密。南苑、清漪園、圓明園內部及周邊的園地[13]、水域等多類地塊由各自主管，長河及三海水系廣泛分布的荷花池由稻田廠分管。由此，皇家園林土地以行宮、苑囿、水系為主要劃分依據(jù)，區(qū)分管理機構；剩余土地再由奉宸苑及其稻田廠負責管理征租。

2.2 土地經營

2.2.1 土地經營的收入分析

皇家園林土地通過征租、官種2種形式創(chuàng)造收益。征租即皇室階級將部分土地或房屋承租給農民用于耕種、居住，滿足其物質生活的需求，再依據(jù)不同用地向皇室支付數(shù)額不等的租金。官種的經營模式類似于皇家自給自足，直接產出產品使用或換取錢銀。

其中，征租的形式又可分為房租、地租、招佃認種，統(tǒng)計分析征租類土地的面積規(guī)模與收入情況(圖6)。從面積規(guī)模來看，稻田、荷花池的規(guī)模，最大分別達到7 294畝(約448.14hm2)、2 698畝(約165.77hm2)。從收入情況來看，稻田、荷花池的收益最高。由則例記載的各類土地租銀單價可進一步分析(表3)，荷花池、稻田、房屋因其高昂的租金使得其收益率較高，旱地、沙地、蒲葦?shù)貏t以更低的價格租種，即便是未開墾的閑置地也以低租銀逐年增收的方式出租。如南苑周邊“與其廣為草地莫若招佃墾種，今擬招募民佃令其先為交租后領地種”[14]。

表3 征租類土地每畝(每間)租銀對比表

圖6 征租類土地規(guī)模與收入雙向對比圖

2.2.2 土地經營的支出分析

皇家園林土地經營的具體支出可歸為定額撥款、隨時動支、呈報銷算3種形式。

定額撥款為苑囿基本支出所確定的定時、定額的支出方式，包含薪水糧錢、香燭貢獻銀、備用歲修經費。薪水糧錢按月發(fā)放，為苑內員工的薪水及餐補?！懊吭鹿M員外郎一員銀2兩2錢，苑丞每員銀2兩2錢，苑副每員銀1兩8錢，筆帖式每員銀1兩”，據(jù)記載的員工人數(shù)②可計算公費(即薪水)每年撥款1 989.6兩?！霸坟┑让繂T飯食銀1兩5錢，苑戶等每名飯食銀1兩，冬三月各增5錢”，餐補由稻田廠租銀并荷花地租支出。香燭貢獻銀為寺廟香火、香燈、果品等的日常開支，如“龍王廟每月酌給香火貢獻銀2兩”。備用歲修經費為按年下發(fā)的銀兩，以備苑囿寺廟零星修理所需。瀛臺、永安寺、承光殿每年共計備用歲修銀700兩，由稻田廠租銀支出；廣福寺每年100兩，由鬻賣稻米錢支出[15]。

隨時動支用于日常買辦、歲修工程，此類支出隨時可從對應收入項支出，于年底匯總奏奉。日常買辦為苑囿花卉、食品、果蔬、瓦花盆等耗材的置辦費用，雖然可隨時動支，但為?？顚ｍ棥Ｈ绾蠡▓@瓦花盆由鬻賣蓮藕銀兩支出、奉宸苑衙門買辦食物由稻田廠租銀并荷花地租銀支出。歲修工程為圓明園、清漪園、三海各處皇家園林的年例修葺費用以及稻田、溝渠和橋梁、閘板的年例修理費用。其中，三海各處皇家園林的歲修費用由稻田廠租銀留用。圓明園、清漪園水系內橋梁閘板由各苑負責修葺，公共水系的橋梁閘板由奉宸苑荷花地租項下領用。稻田廠稻田、溝渠的修理由儲備銀的生息銀兩支出。

呈報銷算用于非經常性的開銷，如零星的設施修理[16]，包含奉宸苑拖床、南苑雨褡、各苑船只等，維修頻率較低、無須年例修理的設施，因此以奏銷的形式下發(fā)錢銀，其中奉宸苑拖床、南苑雨褡由荷花地租項下發(fā)。

從收入和支出的整體情況看，皇家園林土地的經費有多種流動方式。各類收入、支出可明確對應。依據(jù)則例記載，可將土地的收入項目歸納為荷花地租項、稻田廠租銀項、鬻賣產品項、其他租銀項4類，各類買辦、歲修、公費支出項目分別對應明確的收入項(圖7)。除了零星的招工費用由內務府支領，少數(shù)寺廟香火貢獻銀由禮部掌儀司承辦，各類定額撥款、動支項均由地租、鬻賣收入項給予。即使無其他可動項，儲備金的生息費用[17]也可給予支出，不敷用時才會呈報至內務府。

圖7 皇家園林土地經營的經費流動圖(以奉宸苑為例)

3 結論

3.1 土地經營管理與園林存續(xù)

在管理機構層面，清代皇家園林有著成熟的土地管理機構體系，張德澤在皇家國家機關的考證中梳理了奉宸苑、圓明園、清漪園等園林管理機構管理對應的皇家園林及其周邊土地[18]。本文進一步明確了以“園林”為單位的土地管理機構設置，圓明園、清漪園、暢春園各自管理園林內部及周邊土地，而奉承苑管理南苑、三海、景山和周邊土地以及剩余農田和水系。各個皇家園林及其周邊土地作為一個整體，統(tǒng)一調配經費收支及人員管理。

在經營管理與園林建設的關聯(lián)層面，現(xiàn)有研究對皇家園林土地經營管理的具體方式上沒有清晰的梳理。本文通過對收支數(shù)據(jù)的整理，發(fā)現(xiàn)皇家園林土地以定向收支和定額收支制度建立起了以園林建設為中心的長效管理機制，有著荷花地租項、稻田廠租銀項、廣儲司儲銀等指定的收入來源以及歲修款項、苑工工資項、香燭貢獻銀、日常買辦項等明確的流動去向，部分收入支出一一對應?；始覉@林土地所創(chuàng)造的經濟收益通過多部門統(tǒng)籌主要用于皇家園林內建筑、景觀、陳設的歲修維護以及人員工資發(fā)放，剩余部分才用于維持園外其他土地運轉，如修理水系橋梁、農地溝渠。因此可見，皇家園林一定程度上自給自足，通過土地經營管理支撐著皇家園林的景觀存續(xù)。

3.2 土地經營管理與景觀格局

已有相關研究梳理并闡述了北京西北郊水田景觀的成因及變遷，候任之認為作為清代北京重要的水源地，西北郊區(qū)域景觀優(yōu)美、便于灌溉，因而形成了行宮苑囿、農田集中分布的區(qū)域[19-20]。本文進一步證實了此觀點，同時驗證了土地經營管理與區(qū)域景觀格局的密切聯(lián)系。

皇家園林土地有著嚴格、精細的管理條例，在土地管理的過程中，所有的土地都有明確的用途。例如農地若被定義為水田就只能用來生產水稻，水系中劃定的荷花地只能用于種植荷花，蒲地只能用于種植蒲草。再者，通過不同土地類型的空間分布得出，以稻田為主的農地主要分布于南苑及西北郊，農田密集分布于西北郊區(qū)域圓明園、清漪園、暢春園等皇家園林周圍；以荷花池類型為主的水域主要集中在昆明湖、長河、樂善園水系，串聯(lián)紫竹院、樂善園與西北郊皇家園林。農田、水域用地在皇家園林之外且均用于開放出租，但通過“荷花地租”“風景地”“風景稻田”的經營方式，限制荷花、蒲草、稻田等作物種植，控制了特定用地的植物景觀，從而影響區(qū)域景觀風貌。因此，西北郊皇家園林外圍的大量水田形成了區(qū)域景觀基底及主要的景觀類型，圓明園、清漪園、暢春園、紫竹院、樂善園等皇家園林斑塊鑲嵌其中，荷花水域景觀以線的形式連通各個節(jié)點，勾勒出水鄉(xiāng)田園為背景的景觀畫面，確保了皇家園林景觀背景的連續(xù)性和觀賞性。

3.3 土地經營與景觀價值的平衡關系

皇家園林土地的經營管理并非一味考慮景觀效果，而是權衡了收益與美觀，選擇了土地經濟與景觀的平衡。

由土地類型與分級租金可得出，即便是土壤貧瘠的皇家園林土地地塊也需要確保用于生產，例如沙地、葦?shù)氐炔⒉贿m宜種植的地塊。從單價情況來看，房基地、稻田、荷花池、旱地、蒲地、葦?shù)氐淖饨饐蝺r由10錢至1錢逐漸遞減，顯而易見，如果清政府將農田變?yōu)檎?，或者增加房屋?shù)量，都能獲得數(shù)倍的收益。但事實上，稻田、荷花地所占的面積達到了全部土地的80%，房基地等建筑用地占比不到1%。結合中國傳統(tǒng)文化，水稻、荷花、蒲草都是具有濃厚文化含義和景觀價值的植物，象征了田園樂趣和文人審美[21]。從這樣的角度看，以稻田和荷花作為主要的土地利用方式無疑是一種平衡經濟與景觀的選擇。稻田和荷花的單價遠高于一般旱地和沙地、蒲地等土地的收入，僅略低于房屋、房基地收入，而其景觀價值和文化價值卻遠高于建筑。如水稻作為主要的糧食作物，也傳達了重農的思想。《耕織圖》自宋代問世以來，不斷得到歷代帝王的嘉許，清代康熙、雍正、乾隆朝間均有《耕織圖》問世，水稻鋪展在西北郊皇家園林湖光山色之中，便形成了典型的“耕織圖”人文景觀。

因此，清代皇家園林土地實現(xiàn)了精細化的管理，主要通過規(guī)定土地利用類型和種植作物控制景觀風貌和經濟收益，實現(xiàn)“地盡其用”。

3.4 研究局限

皇家園林土地各項收支是本研究的重要組成。清皇家園林土地各項收支的詳細資料記錄在《清宮內務府奏銷檔(全300冊)》內，該記錄為滿文，尚無現(xiàn)代漢語翻譯。由于資料的限制，無法對具體的支出金額進行進一步統(tǒng)計和解析。而本研究主要的依據(jù)《欽定總管內務府現(xiàn)行則例》為清代道光年間修編，至此后有所更改的地租條例、支出款項資料缺失，對本研究的完整性也造成了一定影響。

4 討論

簡而言之，本文通過對史料的系統(tǒng)整理與定量分析，得出清代皇家園林土地的類型、分布、經營、管理等方面特征。清代皇家園林土地形成了北京內城至西北郊區(qū)皇家園林區(qū)域、沿水系分布的帶狀組團。同時，以園林建設為目的形成定額的收支制度，實現(xiàn)了長效的土地經營與園林管理模式。一方面皇家園林土地的管理經營為皇家苑囿的各項費用提供支撐；另一方面，農田、水域等主要地塊類型與皇家苑囿依靠“以地養(yǎng)園”的內在聯(lián)結，共同形成了區(qū)域水田交織的景觀特征。最終論證了經營管理是清代北京皇家園林景觀續(xù)存的重要保障，同時，也是皇家園林及其周邊區(qū)域景觀形成的重要原因?；始覉@林土地以農地和水域作為面和線，成為皇家園林連續(xù)性的景觀背景和經濟來源。清代皇家園林土地的經營管理與其形成的區(qū)域景觀特征之間相互制衡的關系，通過控制單元地塊的作物種植及經濟效益獲得區(qū)域的美感以及園林修繕管理的費用，其本質為一種平衡了景觀與經濟的精細化管理模式?！耙缘仞B(yǎng)園”的經營管理方式雖然從屬于封建社會，但對當下集約式土地管理仍有啟示意義。隨著更多的史料被發(fā)掘整理，此方向的研究有希望進一步深入。

注：文中圖片均由作者繪制。

注釋：

① 清代面積單位為十進制，為頃、畝、分、厘、豪、絲、忽。清代1畝約為614.4m2。

② 來源：《清史稿·卷一百一十八·志九十三·職官五內務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