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幕:20世紀初。
黃騰騰的太陽挪上樹梢,直溜溜的土路伸向遠方,綠油油的麥田布滿四野,霧蒙蒙的遠山臥在天旁。
一輛載著物品的獨輪車在土路上前行,推車的人是一個十八九歲白凈英俊的青年,他的身后跟著一個半裹足的,頭上插簪的端秀的中年婦女。
郝仁繪回頭說:媽,我把東西倒到一邊,你上車坐著,我推著你吧。
中年婦女郝素梅:我能走,路還長著呢,不能累著你。
這時,一輛馬車從后面超了過去,郝素梅見馬車是空的,就招手喊道:趕車大哥,趕車大哥,能不能捎我們一段呢?
趕車人停下車,回頭問:大妹子,你們去哪里呀?
郝素梅:我們去得遠,去酥州,你能捎多遠就捎多遠。
趕車人:巧了,我送完貨也回酥州,你管我的飯,再給我兩塊銀圓的飼料錢,我把你們拉到蘇州。
郝素梅:行,你看這獨輪車怎么辦?
趕車人跳下馬車,和郝仁繪把獨輪車固定在馬車后面,招呼他倆坐到車上,趕起了馬車。
趕車人:大妹子,你們這是走親戚呀?
郝素梅:是逃難,家里的房子被大火燒了,沒有錢重新蓋,就把宅基地賣了,到酥州投奔我大哥。
在郝素梅和趕車人拉呱兒的時候,郝仁繪拿出畫板畫起沿途的風景。
酥州閶門雄偉挺拔,閶門外多條河流匯集于此,獨具江南風光。
閶門外的吊橋上有一個小玉市,逛玉市的人還不少。
葛滇翠也來逛玉市。他四十出頭,中等個,白皮色,偏清瘦,目光如炬。
一個擺攤的熟人和葛滇翠打招呼:葛師傅逛攤哪!
葛滇翠朝擺攤人點點頭,繼續(xù)用目光巡攤。
葛滇翠走到郝仁繪的攤上,看到一塊雕著麒麟的和田白玉牌子,拿起來往眼前看,沒想到牌子上繩子的另一頭套在郝仁繪的手腕上,牌子差點兒脫手。
葛滇翠:謹慎點兒好。這牌子不錯,你想賣多少錢?
郝仁繪:二十塊銀圓。
葛滇翠:不貴。不過在這個玉市上你賣不出這個價。逛這個玉市多是撿漏的,如果你擺到我店里,三十塊銀圓也能賣。
葛滇翠從攤上的人物畫像中拿起一張中年婦女的畫像,問:你也賣畫像?
郝仁繪:賣畫像,也畫像。
郝仁繪說著指了指地上擺著的牌子,牌子上寫著:一銀圓畫一張像。
葛滇翠驚奇地問:這畫是你畫的?
郝仁繪:是的,畫上的人是我媽。
葛滇翠跨過郝仁繪的攤,來到郝仁繪的身邊蹲下,和他聊起天來:你不是本地人吧?
郝仁繪:不是,我們是從無錫來的,投奔我舅。沒想到我舅到上海去了,我和我媽準備把玉牌賣了,再到上海找我舅。
葛滇翠問:你父親呢?
郝仁繪:去世了。
葛滇翠:你畫畫是跟你父親學的吧?
郝仁繪:是的,我父親家兩代是畫師。
葛滇翠:小伙子,尊姓大名?
郝仁繪:我姓郝,叫郝仁繪。
葛滇翠:小伙子,我姓葛,我非常欣賞你的才能。我是玉雕師,在酥州也有點兒小名氣,我想招一個徒弟,一般招徒弟只管吃住不給工錢,出徒后才定工錢。你有繪畫基礎,起點比較高,如果你愿意跟我學徒,學徒期間每月給你一塊銀圓,你看如何?我的店就在前面的山塘街。
郝仁繪驚喜地說:山塘街?我們住的旅店就在山塘街。學手藝,我倒是喜歡,但這事得跟我媽商議。我們原來打算到上海找我舅,我留在酥州,我媽吃住怎么辦?
葛滇翠略微思索了一下:你媽愿不愿意干保姆?可以到我家當保姆,吃住都解決了,一個月,我還可以給她兩塊銀圓的工錢。你把這兩件事一塊兒和你媽商量,如果她同意,你們就到店里找我。
說著,葛滇翠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名片遞給了郝仁繪。
老翠坊店在山塘街上,店的左墻靠著里弄口。
郝仁繪停下獨輪車,和郝素梅站在店門口四處打量了一下,推門進了店。
店里柜臺后面坐著一個十八九歲、模樣俊美、皮膚潤白的姑娘。
姑娘站起來:你們喜歡什么玉件,過來看看吧。
郝仁繪迎上去:我們找葛師傅。
姑娘臉上閃過一絲驚喜:是師哥和郝姨吧?我叫葛玥姣,是葛師傅的女兒。
說著,葛玥姣走到屋內墻上的一個窗前,朝里喊道:爸,師哥來了。
不一會兒,葛滇翠用抹布擦著手,從后門進來了:我在那屋雕活,你們這是同意了?
郝仁繪:我同意跟您學徒,我媽同意給您家當保姆。
葛滇翠高興地說:這樣很好,你們的行李帶來了沒有?
郝仁繪:帶來了,在門口的獨輪車上。
葛滇翠面向葛玥嬌說:你帶著你師哥把小車從后門推進來。
葛玥姣和郝仁繪走了出去。
葛滇翠:大姐,我給你介紹一下我家的環(huán)境。家里一共六間屋,樓下三間,樓上三間,中間這間是個穿堂屋,從這屋的后門出去,就是后院。你看,后院有井、廚房、廁所和盥洗用的水池子。
這時,葛玥姣領著郝仁繪推著小車從后門進來了。
葛滇翠招呼郝仁繪放下車:來,我領你們看看你們的房間。
葛滇翠在前面走著,繼續(xù)介紹道:這邊有個樓梯可以上二樓,我和玥姣住在二樓。樓下三間房,一間開店,一間當作坊,還有一間你們住。來,我領你們進去看看。
葛滇翠領郝仁繪和郝素梅進了屋,屋里的墻刷得雪白,安放了兩張單人床,兩個凳子。
葛滇翠:我剛找人把屋子收拾好了,你們有福,來了就住干凈房子,愿意拉個簾子,你們自己拉就行了。
郝素梅感激地說:謝謝葛師傅,行李叫孩子搬進來就行了。中午,你們吃什么,我給你們做。
葛滇翠:我買了菜還割了肉,你看著做吧。
郝素梅:要說又快又像樣就是包餃子。
葛玥姣高興地說:包餃子好,我愿意吃餃子。
葛滇翠領著郝仁繪走進玉雕間:這里有兩臺水凳是琢玉用的,因為翡翠和白玉的硬度不同,翡翠要硬一些,脆一些,所用的解玉沙和白玉不同,我就分了兩臺水凳分別加工。在酥州,咱們老翠坊雕琢翡翠是比較有名的,所以起了個店名叫老翠坊。為什么老翠坊加工翡翠有名呢?主要是我父親根據(jù)翡翠又硬又脆的特點總結了一套工藝方法,就是用什么解玉沙,怎么加工比較好,這個以后會教給你的。這邊是兩個工作案子,也是一個拋光翡翠,一個拋光和田白玉。翡翠的拋光也比白玉難。清朝時期,除了宮廷用玉拋光要求高,咱們民間用玉,翡翠拋出油潤光就可以了。到了民國,翡翠要拋出寶石那樣的玻璃光,拋光用的時間和工夫要翻倍地增加。
郝仁繪:聽師父這么一說,琢玉還真是個技術活兒。
葛滇翠接著說:剛才我說的是技術,下面我說說琢玉的苦與累。琢玉工一坐就是一天,腳不停地蹬,胳膊老是一個動作,一天下來,年輕小伙子也都是腰酸胳膊疼。夏天蚊蟲叮咬,冬天解玉沙冰冷,手上長凍瘡,保護不好,手上全是口子,疼痛難忍。所以,琢玉的學徒工十個有七八個堅持不下來。
郝仁繪:師父,我能堅持下來。我來之前想好了,把玉雕當一門藝術來追求,這點兒苦和累嚇不倒我。
郝素梅買菜回來,提著菜籃往家走,看見前面有幾個人圍在一起看什么,她走上前去看了眼,見一個姑娘暈倒在地上。
郝素梅上前扶起姑娘的頭,按她的人中。
姑娘醒過來了,掙扎著要起來。
郝素梅:餓的吧?你先坐在這里別動。
郝素梅說著從籃子里摸出一根黃瓜:你先吃著,我去給你買點兒東西吃。
不一會兒,郝素梅拿著兩個油炸糕回來了,遞給姑娘:你把它吃了吧,這個帶糖,緩得快。
姑娘狼吞虎咽地把油炸糕吃了下去,臉上的氣色緩了過來。
郝素梅:能走嗎?到我家去,再給你弄點兒東西吃。
姑娘試著站了起來,在郝素梅的攙扶下,往家走去。
郝素梅領著姑娘從院子的后門進來,徑直來到廚房,把吊在梁上的竹籃放下來,拿出一個饅頭,找來一塊咸菜,又從缸里舀了一碗水,讓姑娘吃起來。
郝素梅一邊看著姑娘吃一邊問:姑娘不是本地人吧,咋餓成這個樣了?
姑娘:我三天沒吃飯了。家父去世后,我來到酥州投奔我大爺,沒想到我大爺搬走了,我沒地兒去了,沒地方打工,又不會要飯,就餓倒了。
郝素梅:你的遭遇和我們一樣,都是到酥州投親戚,沒投成,幸虧葛師傅收留了我們。
姑娘一下子跪下了:嬸子,你是好人,你幫幫我吧,你和葛師父說說留下我干活吧。我出去了早晚也得餓死。
這時,郝仁繪推門進來了,一見這場景,不知所措。
郝素梅:快起來吧,這是我兒子,跟著葛師傅當學徒。
郝素梅說著扶起姑娘。
郝素梅問郝仁繪:葛師傅那邊還缺不缺工?
郝仁繪:聽師父說,好像打磨還要招一個學徒工,估計女的也行,以前都是葛玥姣干打磨。
郝仁繪說完,從缸里舀了一瓢水喝了就出去了。
郝素梅:姑娘,你先在這里歇著,我去找葛師傅說說看。
郝素梅走出門,又轉了回來,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多大歲數(shù)?
姑娘:我叫孔梨花,今年18歲。
郝素梅:梨花好,你是梨花,我是素梅,咱倆有緣。
葛滇翠在店里和客戶聊天,見郝素梅從后門進來,問道:找我有事?
郝素梅欲言又止。
客戶知趣地說:葛師傅,咱以后再聊。
葛滇翠:什么事,坐下說吧。
郝素梅站著沒動:葛師傅,你店里收不收女徒弟?
葛滇翠問:怎么,你有親戚?
郝素梅:不是親戚,我今天出去買菜,在路上看見一個姑娘餓倒了,我就領了回來。她也是到蘇州投奔親戚,親戚走了,現(xiàn)在無家可歸了。
葛滇翠:這事要分誰開口,你開口,我不好駁你的面子。
郝素梅受寵若驚地說:我還有面子,你是答應了?
葛滇翠:你沒聽出點兒別的意思?
郝素梅:我沒聽出有別的意思,你好像是答應了。
葛滇翠:那好,我就直說了,我答應你這件事,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郝素梅問:什么事?
葛滇翠站起來,嚴肅、認真地說:你覺得我怎么樣?嫁給我吧!
郝素梅臉上浮現(xiàn)出少女般羞澀的神情:沒有兩件事放到一起說的。
葛滇翠:行,你說的事我答應你,但要考察三個月,學徒期間只管吃住,不發(fā)工錢。唉,你不知道,我答應你這件事要給我添多少麻煩。你們住的那間屋子里要添一張單人床,還要間一個隔斷的壁子。所以,我說的那件事你也要認真考慮呀。
郝素梅沒吭聲,欣喜地走了。
葛滇翠在后面說:記得領來拜見師父啊。
夜空黑藍深邃,月亮潔白明亮,繁星晶瑩剔透。
郝素梅和郝仁繪坐在院子里。
郝素梅:今晚的月亮真好,人的心情也好。
郝仁繪:媽,你今天確實辦了一件好事,不然孔梨花真就生死未卜了。
郝素梅:你透露了葛師傅想招一個打磨工,這也很關鍵,咱們有的放矢,把這事辦成了。
郝仁繪:媽,我覺得師父對你的事很上心,他會不會看上你了?
郝素梅:仁繪,假如葛師傅叫我嫁給他,你怎么看?
郝仁繪:師父人挺好的,對人和氣,又有技能,模樣也說得過去,他向你求婚我沒意見,關鍵看你的感覺要對得住自己的內心。
郝素梅:現(xiàn)在談婚事是不是太快了?
郝仁繪:快慢是外人的評價,關鍵是選對了人,只要選對了人,多快都不算快。
郝仁繪說完,突然想起什么:不對,媽,不會是師父向你表白了吧?
郝素梅:葛師傅今天提出叫我嫁給他,我還沒有答復。
郝仁繪:嫁與不嫁,你不要考慮我,我都行,關鍵要看你的內心,咱不能讓自己的內心吃屈,也不能辜負人家的一番愛意。
郝素梅感慨道:我兒長大了,能幫媽拿主意了。
葛玥姣:師哥。
隨著一聲清脆的聲音,葛玥姣來到跟前:我在樓上看到你和郝姨在拉呱兒,就下來湊個熱鬧。
郝素梅站起來:你們師兄妹聊吧,我回去看看孔梨花洗完澡沒有。
郝素梅在廚房做飯。
葛滇翠走進來:忙飯呢,我?guī)湍愀牲c兒什么?
郝素梅:你是老板,啥都不用干,監(jiān)督我就行了。
葛滇翠:老板也得禮賢下士。
葛滇翠看見地上的菜籃子里有小油菜:今晚上是不是吃油菜,我?guī)湍銚駬癫恕?/p>
葛滇翠說著,拿了個小板凳坐下,擇起菜來。
郝素梅:你在這兒一坐,我就不自在,飯都不會做了,你有事就說事吧。
葛滇翠:我那天說的那事,你考慮得怎么樣了?
郝素梅故意問:啥事?
葛滇翠:嫁給我呀。
郝素梅:我征求了仁繪的意見,就按你說的辦吧。
葛滇翠:按我說的辦,就立馬、立刻、趕緊、趕快嫁給我。
郝素梅臉紅了:哪有這么快的,起碼人的性格稟賦要了解一下吧,可不能立馬結婚,馬上離婚。
葛滇翠:那你說咱們怎么個進行法?
郝素梅:按正常路子進行,先談著對象,對象談黏糊了就結婚。
葛滇翠:這樣也挺好,今晚我弄個酒喝喝?
郝素梅:喝喝就喝喝。
葛滇翠把手里的菜往菜籃子里一放,欣喜地說:不打擾你了,我去買酒肴去。
葛滇翠說著起身,喜氣洋洋地出去了。
葛滇翠敲門進了房間。
葛玥姣問:爸,你找我有事?
葛滇翠坐下:你和仁繪接觸了這么長時間,你覺得他怎么樣?
葛玥姣:挺好的。他的基礎好,有上進心,比較穩(wěn)重,能吃苦耐勞,模樣也能看得上,就是他現(xiàn)在太忙了,干完活就回宿舍了,沒有機會接觸。要不你把二樓樓梯口那間屋找人收拾出來,叫郝姨和師哥搬上來住,這樣你和郝姨談對象也方便,我和師哥接觸起來也方便。
葛滇翠:好,我找人把那屋子收拾出來,叫你郝姨和仁繪搬上來住。我和你郝姨處對象以后,都希望你能和仁繪湊成一對,這樣,咱家就完美了。
葛玥姣:我不知仁繪是怎么想的,你叫郝姨探探仁繪的口氣,把這層窗戶紙戳破了,我們接觸起來就順暢了。
葛滇翠:行,你的態(tài)度我知道了,叫你郝姨再摸摸仁繪的態(tài)度。
郝素梅在廚房忙晚飯,孔梨花走進來說:師母,有什么活,我?guī)湍愀伞?/p>
郝素梅:你抽了點兒空就歇著吧,老來幫我干活。
孔梨花:是師父心疼你,叫我停下手上的活過來幫你。
郝素梅:行,你把韭菜擇了,洗出來,晚飯我給你們烙韭菜哈餅吃。對了,你現(xiàn)在活計學得怎么樣了?
孔梨花:一般的活都能干了。我?guī)熃憬痰煤?,她的活干得又細致,又麻利?/p>
郝素梅一邊和面一邊說:她十歲死了娘,你師父沒嬌慣她,把她當男孩兒養(yǎng)。
孔梨花:我看師姐挺喜歡師哥的。
郝素梅:我也是盼著他倆能走到一起。對了,過兩天,我和你師哥要搬到二樓去住,你晚上回屋后要把門插好。
葛滇翠和郝素梅坐在床上。
葛滇翠:咱倆啥時辦婚禮?
郝素梅:先把孩子的婚禮辦了吧。這些日子,仁繪晚飯后就到玥姣屋里去,兩人天天說不完的話。咱倆的婚禮辦不辦都行,兩個孩子結婚后,咱倆搬到一起住就行了。
葛滇翠:婚禮就是個儀式,你不在乎,我就隨你。
郝素梅:結婚就是男女雙方找一個相愛的人過日子,只要兩人相愛了,儀式并不重要。
葛滇翠:我原來想等仁繪出了徒再給他倆辦婚禮,現(xiàn)在,為了叫你早日了了心事,我決定了,立馬給孩子辦婚禮。
郝素梅用拳頭捶了葛滇翠的腿一下:你說反了,應該是為了孩子早日成家,早抱孫子,我們給孩子早辦婚禮。
葛滇翠笑了:你的說法是官方的說法,我的說法是私人的說法,都對,都是給孩子早辦婚禮。
郝素梅用手肘拱了葛滇翠一下:逗你玩的,誰叫你圖謀不軌來?
春光明媚,紅情綠意。天高云淡,氣爽風柔。
后院里擺了四張圓桌和凳子,圓桌上還都擺了幾盤糕點和糖果。
北面房子走廊的扶欄根下,豎放下一面寬幅的鴨蛋色的帷幕,上面嵌著一個半人多高的紅雙喜字,帷幕的前面擺了一個茶幾和兩把椅子。
時辰已到,客人們到齊了。
一個七十多歲精神旺盛的老者走上臺:婚禮儀式即將開始,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葛滇翠先生的師叔,受葛滇翠先生的邀請,擔任郝仁繪和葛玥姣婚禮的主持。下面請葛滇翠先生和郝素梅女士到臺上的家長席位上就座。
葛滇翠身穿一套明灰色的長衫,郝素梅頭梳香瓜髻,身穿豆沙色暗花旗袍。兩人一前一后走到臺上的椅子前坐好。
主持人:下面請今日結婚的郝仁繪先生和葛玥姣女士上臺和大家見面。
郝仁繪身穿一套米黃色的立領青年裝,胸前戴著新郎的紅花絲飄帶。
葛玥姣頭梳新娘髻,額留垂絲劉海,身穿朱砂色明花旗袍,胸前戴著新娘的紅花絲飄帶。
兩人手牽著手走到臺中央。
主持人:下面婚禮開始,先行三拜之禮。一拜天地。
郝仁繪和葛玥姣朝賓客的方向鞠了一躬。
主持人:二拜高堂。
郝仁繪和葛玥姣轉身向葛滇翠和郝素梅鞠了一躬。
主持人:在夫妻對拜之前,我插上一句話。先請葛滇翠先生和郝素梅女士到臺前來。
葛滇翠和郝素梅茫然地走到臺前。
主持人:今天婚禮前,葛玥姣找到我說,葛滇翠先生和郝素梅女士早就戀愛了,也準備結婚,問我能不能和他們一起舉辦婚禮。我說,現(xiàn)在是民國了,沒有那些陳規(guī)戒律了。下面,我問大家,他們可不可以一塊兒舉辦婚禮?
下面的賓客高聲喊:可以!
眾人熱烈地鼓起掌來。
郝素梅害羞地往后退了一步。
葛滇翠一把拉住她:順其自然吧。
葛滇翠一拉手,引來一陣掌聲和歡呼聲。
主持人:下面請送上新郎新娘的花絲帶。
孔梨花用托盤托著花絲帶上來。
郝仁繪和葛玥姣分別給葛滇翠和郝素梅的胸前戴上新郎、新娘的紅花絲飄帶。
主持人:下面請第二對新人補上前兩個拜禮。一拜天地。
葛滇翠和郝素梅朝賓客的方向鞠了躬。
主持人說:二拜高堂。
葛滇翠和郝素梅還是朝賓客的方向鞠了躬。
主持人:第三拜,請兩對新人一起拜。下面開始,夫妻對拜。
兩對新人各自向自己的愛人行了鞠躬禮。
主持人示意賓客們鼓掌祝賀,場內又響起熱烈的掌聲。
店里北面的墻前擺著香案,香案的前面擺了兩把椅子。
葛滇翠和郝素梅帶著葛玥姣、郝仁繪進了屋。
葛滇翠坐在椅子上,郝素梅坐在他的左手邊,葛玥姣站在郝素梅的旁邊,郝仁繪站在葛滇翠的旁邊。
葛滇翠朝郝仁繪使了個眼神,郝仁繪朝門口大聲說:請江士鈞進屋。
門口走進一個十七八歲瘦溜溜的青年。
葛滇翠問:江士鈞,你想拜我為師嗎?
江士鈞唯唯諾諾地說:我想拜您為師。
葛滇翠:我原本不想再收徒弟了,我?guī)熓?,也就是你爺爺說你的雙親因世道混亂故世,求我收留你,管教你,我就收了你這個徒弟。我提三點要求:第一,要尊重師長;第二,不能做損害師父和老翠坊的事;第三,要吃苦耐勞,刻苦學練技能,爭取早日出徒。你能做到嗎?
江士鈞:我能做到。
葛滇翠面向郝仁繪:上香吧。
郝仁繪到香案前點了三炷香,插在香爐里,轉身回來站好:行叩拜禮。
郝仁繪:一叩拜,再叩拜,三叩拜。
江士鈞叩完頭,站起來。
郝仁繪:給師父、師母敬茶。
孔梨花用托盤端茶給江士鈞。
江士鈞舉杯齊眉,躬身將茶獻出。
郝仁繪:拜師禮畢。
葛滇翠補了一句:向你師哥、師姐行鞠躬禮吧。
江士鈞恭敬地向郝仁繪、葛玥姣鞠了躬。
孔梨花在后院遇到了郝素梅:師母好。
郝素梅:江士鈞搬到你宿舍,你倆相處得怎么樣?
孔梨花:我倆一人一個屋,他住他的,我住我的,井水不犯河水。
郝素梅:你倆正當年輕,晚上,那個壁子門,你要從里面插好。咱們女人要自重,要潔身自好,認準了的男人才能跟他好。
孔梨花:我知道了。
孔梨花和江士鈞在桌上吃飯。
江士鈞:一天兩頓飯,還不到飯點,肚子就餓癟了。
孔梨花:現(xiàn)在改成一天兩頓飯,是師父心疼師母。師母做六個人的飯,還要收拾家,真要累死師母哇。我說你知足吧,一天兩頓飯管夠地吃,現(xiàn)在還有多少人吃不上飯呢。
江士鈞:咱倆要求不一樣,說不到一起。
孔梨花:你不能光要求吃好喝好吧,干活上怎么不要求要求。你看師哥埋頭學技術,悶頭干活,他學了一年多,基本的玉件都能雕了,自己還能設計。你呢,說琢玉干不了,師父又安排你學打磨,你看你打磨些什么,好玉都叫你打磨瞎了。師弟,不是姐說你,你是男子漢,要有一技傍身,哪天師父不要你了,你上哪里去吃飯?
江士鈞:連你都瞧不起我。
孔梨花:不是瞧不起你,是恨鐵不成鋼。我是看準了,現(xiàn)在是吃師父的,將來是吃師哥的,自己到外面刨食吃準得餓死。
江士鈞:你沒想著嫁人?
孔梨花:嫁給誰,誰要我?
江士鈞:嫁給我,我要你。
孔梨花:打住,我跟著你去喝西北風?。繋熌刚f得對,女人嫁人要看準了才能嫁。
江士鈞:還是有愛情的。
孔梨花:我不是少女,也不是癡女,不會去追求那些書上的愛情。我在街上餓了三天,沒人和我談愛情,我也沒想到愛情。
江士鈞:咱倆老是走兩岔道,說不到一起去。
孔梨花從菜里挑了一片肉,夾到江士鈞的碗里:師弟,記住姐一句話,現(xiàn)在這個亂世道有飯吃,餓不死,才會去想愛情。
葛滇翠拿著一塊白玉的牌子料來到郝仁繪的水凳前。
郝仁繪停下手中的活,給葛滇翠搬了個凳子。
葛滇翠坐下:梨花,你也過來聽聽。
孔梨花搬了個凳子過來坐好。
葛滇翠:今年周王廟玉展比賽,我想?yún)⒓?,這塊玉料是我父親留下來的,是上等的和田玉,我想叫仁繪雕一塊麒麟牌子,由仁繪自己設計,自己雕琢,然后由梨花打磨,作為你倆出徒的初次測試作品。玉牌的設計,仁繪可參照你那塊玉牌,但要突出麒麟的特點,設計圖畫好后,拿給我看看。下面,我主要和你們談談和田玉的審美。行里常說的“以玉比德”,那談的是道德,不是審美。什么是和田美玉,就像東方女人白皙的皮膚那樣,潤潤的白,似透非透的白,閃點兒微紅的白。玥姣的母親就是這樣的皮膚,玥姣的皮膚白就隨她媽。我們在設計時,首先要審玉,選出最能體現(xiàn)皮膚美的那塊地兒作為留白或重點突出部位,這塊白皮膚的玉有多大地兒就留多大,一點兒都不能去掉,然后才能開始進行整體設計。雕琢時,要滿懷著深情、深愛去雕,這樣才能雕出好作品。好了,你們慢慢琢磨,祝你們成功。
葛滇翠把玉料交到郝仁繪手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出去了。
葛滇翠在店里看店,門口進來兩個軍人,其中一個介紹道:這是我們李團長。
葛滇翠:李團長好,想買點兒什么?
李團長:有沒有翡翠手鐲,我要給老太太做壽禮。
葛滇翠:和田玉的手鐲有,翡翠的手鐲沒有。
李團長指著柜臺里一只綠色的手鐲:這只不是翡翠手鐲嗎?
葛滇翠:這只翠鐲是客戶半年前就交了款,昨天剛加工完,今天要給客戶送去。
江士鈞走了進來。
李團長:這只翠鐲要買得多少錢?
葛滇翠:半年前,客戶交了一百八十塊銀圓。
李團長:我給你二百塊銀圓,能不能先給我?
葛滇翠:這不是錢的事,是信譽的事。我這里還有一只清代的翠鐲,要重新加工一下,兩個月以后您來拿,行不行?
李團長:來不及了。
葛滇翠:要不您到別的店再看看。
李團長掃興而去。
葛滇翠將翠鐲裝盒包好,連送貨單一起交給江士鈞:你送給浙江會館的陳老板本人,一定記著讓他在回執(zhí)單上簽字。
江士鈞拿著翠鐲出門了。
江士鈞出門后,追上前面的李團長:李團長,你能不能收我當兵?你能收我當兵,我就把翠鐲給你,你把錢給我?guī)煾浮?/p>
李團長:你什么文化程度?
江士鈞:我初中畢業(yè)了。
李團長:當兵可以,先給我當文書,這錢怎么個付法呢?
李團長思索了片刻:劉副官,你回去取二百塊銀圓給葛老板送去,如實地跟他說,他要是不知趣,你把錢撂下就走。
李團長說完,面向江士鈞:小伙子,跟我走吧。
一架櫸木屏風將柜臺和飯桌隔開。
葛滇翠、郝素梅、葛玥姣和郝仁繪圍著方桌吃飯。
葛滇翠:咱家最近有好事也有壞事,好事是仁繪的玉雕牌子獲得了金獎,這在咱酥州的玉雕界也算出了點兒小名,如果下次翡翠雕件也能拿個金獎,基本上在咱酥州玉雕界也就算站住腳了。壞事就是江士鈞拿著我的翠鐲跑了,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我待他不薄呀,連聲招呼也不打,這是永世不再見我了?幸虧李團長把鐲子錢送了回來,不然損失就大了。
郝素梅:這次給了咱們一個教訓,以后貴重的玉器,咱可以給客戶送信,叫客戶親自上門取貨。
葛滇翠:是呀,我看著江士鈞機靈,叫他送了幾次貨,都挺好,沒想到這次馬失前蹄。
這時,葛玥姣突然嘔吐起來。
郝素梅一邊給葛玥姣拍打著后背,一邊問:最近累不累,乏不乏?
葛玥姣:就是不大想動彈。
郝素梅:好像是懷孕了,太好了。
葛滇翠:一會兒我去找個中醫(yī)來號號脈,明天再找西醫(yī)看看,如果真是懷孕了,以后就得處處小心了。
葛滇翠坐在水凳前,對一塊翡翠料反復地觀看著,擦挖著,最后,他把翡翠沾了一下水,對著窗戶的光看了一會兒。
葛滇翠:仁繪,你搬個板凳過來坐,談個事。梨花,你也過來聽聽。
郝仁繪和孔梨花搬著板凳過去坐好。
葛滇翠:這塊翠料我收藏了多年,水頭和色根都不錯,我想用它給你媽雕個掛件,做生日禮物。剛才,我把臟綹都挖去了,看著還能雕個你媽的人物雕像。這個活由你設計,由你雕,讓梨花打磨。如果這活干得我滿意了,你倆就正式出徒了。雕實人雕像是個冷門,仁繪可以在這個領域嘗試突破一下。你以前畫過人物肖像,有這方面的基礎,而且還有家傳,抓人物的特征比較準確。這次選了一個你最熟悉的你媽開始實人雕像,雖然從平面到立體的過渡有些難度,但估計你能成功。
葛滇翠接著說:記得我第一次看到你畫你媽的畫像,在秀美的容貌里透著仁慈和善良,我就被這幅畫吸引了。所以,作品里的神情特別重要,它會讓作品活起來。你切記“神情”這兩個字,神情往往是通過臉部肌肉的細微變化表現(xiàn)出來的,你雕的時候,讓作品的臉部比實人的臉部稍微瘦一點兒,這樣容易表現(xiàn)臉部肌肉的細微變化,也容易突出臉部的線條和立體感。我說的這些你慢慢消化,你畫好設計圖過來找我。
葛滇翠說完后,把翠料交給郝仁繪,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出去了。
葛滇翠來到窗口喊道:仁繪,過來一下。
郝仁繪擦著手進來了。
葛滇翠對一個五十多歲精干的男子介紹說:這是小婿郝仁繪。
隨后,葛滇翠又給郝仁繪介紹說:這是崔府的崔管家。
郝仁繪上前和崔管家握了手。
葛滇翠招呼大家在桌邊坐下,指著桌上的一塊和田玉料問郝仁繪:半年時間,雕水月觀音,敢不敢接?
郝仁繪拿起玉料掂了掂:有七八斤。
崔管家:七斤六兩。
郝仁繪:半年恐怕干不出來,為什么工期這么緊?
崔管家:我家老太太六十大壽,就喜歡個水月觀音。以前看過的和田玉都不白,不能雕水月觀音。昨天淘到這塊上好的和田玉,今天就拿來了。
葛滇翠:崔府以前經(jīng)常關照咱家的生意,這次出的工錢也合適。
郝仁繪:把我媽的雕像停了,我一天干十個小時,有可能干出來。起碼要給打磨留出二十天的時間。
葛滇翠:你媽的雕像不能停,你看這樣行不行,我給你粗雕,打個荒,你干完了你媽的雕像,再接手這個活?
郝仁繪:爸,這塊料重了,你手托著恐怕受不了。
葛滇翠:我歇著點兒干,能干多少干多少。
郝仁繪:行,我從今天開始一天干十個小時,不行再加點兒時間,爭取把這活干出來。
葛滇翠問郝仁繪:這活接了?
郝仁繪堅定地說:接了。
葛滇翠走進來:聽說師母的雕像干好了?
郝仁繪把翡翠雕像交給葛滇翠。
葛滇翠拿著翡翠雕像仔細地看著,正面看完了,又側面看,反面看,透著光看,然后說:雕得不錯,雕出了我心中你媽的樣子,秀麗、慈愛、善良。打磨得也不錯,你倆就是吃這碗飯的料。你們正式出徒了,當師父了。
站在旁邊的郝仁繪和孔梨花興高采烈。
葛滇翠笑瞇瞇地看著他倆,找了個凳子坐下:你倆先別高興得太早,你們只是在操作上出徒了,要經(jīng)營好老翠坊還要學會買玉料,不會買玉料或者買錯玉料,你玉器雕得再好,也不掙錢,甚至把店賠進去。
葛滇翠見二人露出吃驚和不解的表情,繼續(xù)說:這不是危言聳聽,這方面的事例太多了。人啊,都有人性的弱點,譬如貪婪、賭性、急于求成等。不是你這個人不好,只是你控制不住自己,有時會胸有成竹地去賭石,結果賭輸了,把家業(yè)賠了進去。咱們手藝人,靠手藝吃飯,買玉料只買明料,你看到多少價錢就出多少價錢,不賭石,不買蒙頭料。這里面還有個性格問題,會不會拒絕別人,有的人就不會拒絕別人,因而造成決策的失敗。你倆的性格,仁繪可能就不會拒絕別人,梨花可能會拒絕別人,也許是由于以前餓過三天,受過點兒挫折。所以,仁繪以后要學會該拒絕別人的時候拒絕別人。好了,我暫時先說這些,等你們干完了水月觀音這個活,我?guī)銈兊接窳鲜袌錾弦娮R見識,學學怎么買玉料。
葛滇翠說完起身走了,走到門口,又回過身來:這個雕像不要和師母說,我要給她個驚喜。
玉料市場在河邊的一塊空地上,有二十幾個攤位擺排在那里。
葛滇翠帶著郝仁繪和孔梨花進了玉料市場:今天是大集,攤位多些,平常日也就幾個攤位。攤位上的玉石你們可以拿起來看,也可以詢價,但不可以回價?;亓藘r你不買,這個不可以。
葛滇翠在一個和田玉攤上挑選出一塊和田白玉,轉身到陽光下:看玉要在自然光下,最好在充足的陽光下,不能在屋里看玉,更不能在晚上的燈下看玉,這會出現(xiàn)色差。
葛滇翠招手示意郝仁繪和孔梨花再往前靠靠:這就是我說的白皮膚的和田白玉。
葛滇翠說著,從兜里掏出一個白玉的小掛件,和那塊玉放在一起比對著:你們看,兩塊差不多吧,這個小掛件是我的樣本,買和田玉就拿出來比對一下。
孔梨花:師父,我剛才看見攤上有一塊玉比你這塊玉還白。
孔梨花說著,過去把一塊白玉拿過來,放到一起比對。
葛滇翠:你們發(fā)現(xiàn)了什么?梨花拿的這塊白玉是和田玉山料,就是從昆侖山上挖下來的和田玉。我從攤上拿的這一塊是和田玉籽料,是從河里挖出來的。它們的區(qū)別在哪里?山料的密度不夠,油性不足,叫人看著發(fā)柴,發(fā)干,沒有油潤感。你單看山料覺得也挺好,和籽料放到一起比著看,就能看出差異。山料的價格連籽料價格的一半都不到,這一點要特別注意。
葛滇翠和孔梨花把玉料放回攤上,又往前走。
幾人來到一個較大的翡翠料攤前,葛滇翠拿起一塊帶皮殼的翡翠原石:這一塊原石開了個天窗。
葛滇翠用手指了指一小塊去了皮殼,露出翡翠肉的地方:不管它開了窗還是沒開窗,只要被皮殼裹著,就叫蒙頭料。咱們靠手藝吃飯的手藝人,不碰蒙頭料,因為誰也猜不透皮殼下的翡翠肉、顏色、裂隙會怎樣。
葛滇翠把蒙頭料放回攤上后,又拿起一塊甜瓜大小從中間切開露出翡翠肉的原石,他從兜里掏出手電筒,往切口里面照著看了看:這個原石從中間切開了,基本能看到原石里面的情況,這叫半明料。半明料如果質地特別好,價格又便宜,咱們可以買,但還是有風險的。譬如,裂紋、雜質、顏色的分布等,買時要小心。
葛滇翠把半明料放回攤上,又從攤的后面拿起一塊綠色的沒帶皮殼有手把件大小的翡翠,他拿到太陽底下反復看了看,又到樹蔭下用手電筒照看了一會兒:這就是全明料,皮殼全去掉,手電筒能照透,你仔細點兒看,裂隙、雜質不會漏掉。
葛滇翠說完,把翡翠放到攤主的手上:這塊翡翠要多少錢?
攤主:你以前買過我的貨,我就不要謊了,這塊翡翠顏色正,最少也得二十塊銀圓。
葛滇翠點點頭:我再考慮考慮。
葛滇翠帶著郝仁繪和孔梨花進了史家飯店,選了個靠墻角的桌子。
伙計過來送上菜單,給每人倒上水。
葛滇翠翻看了菜單:楓鎮(zhèn)大面三碗,櫻桃肉一盤,松鼠鱖魚一條,要兩斤以上的,先點這些吧。
伙計拿著菜單走了。
葛滇翠:我今天請你倆吃飯,為了兩件事。一是慶祝你倆出徒了;二是崔府的水月觀音趕出來了。崔府非常滿意,我也很滿意,所以趁著今天出來逛市場,咱們到飯店坐坐。
郝仁繪和孔梨花高興地看著葛滇翠。
葛滇翠喝了一口水:今天逛市場,還有一個知識沒有談到,這就是怎么講價。玉市的攤主報價虛高,有時攔腰砍一刀價格還高。怎么辦?咱們玉雕師要倒過來推價格,就是咱要買的這塊料能出一件或幾件玉器,一共能賣多少錢,去掉手工錢,房租雜費,資金占用的費用,咱們的利潤等等,就是材料的價格。這樣算太麻煩,我有個經(jīng)驗算法,就是玉料占玉雕成品價格的三分之一。有時這塊原料確實獨特,非常好,玉料的報價可以稍高一點兒,但不能太高,因為你的雕件價格定死了,玉料提價,就是減少你的利潤。如果玉器提價,可能就不好賣,影響資金的回籠。這塊知識你們要琢磨透了,以后有機會到市場上去磨煉磨煉。中午吃完飯,咱們再回市場逛逛,我看好了那塊綠翡翠,攤主說最低二十塊銀圓,我估計十六七塊銀圓就能買下來。你們看我怎么和攤主講價。
伙計端上了飯菜。
葛滇翠:來吧,咱們動筷子吃吧,邊吃邊聊。
字幕:兩年后。
碧空萬里,風和日柔。
郝仁繪搬了個椅子放到陽光下。
葛玥姣身穿旗袍領著她的女兒葛玉容過來了。
郝仁繪:請壽星端坐在椅子上。
葛玥姣坐到椅子后:給我畫精致點兒。
郝仁繪:給你畫漂亮點兒。
葛玥姣:人家本來就長得漂亮嘛。
這時,葛玉容往葛玥姣身上爬:媽媽抱。
葛玥姣瞥見孔梨花從廚房出來:梨花,你哄哄玉容,仁繪給我畫張像。
孔梨花抱著葛玉容到小花圃上摘了幾朵牽?;ǎ汉每床缓每矗滓探o你戴到頭上好不好?
郝仁繪給葛玥姣畫起像來。
畫像快畫完的時候,防空警報響了。
葛滇翠從廚房出來,朝眾人喊道:快進院里的地窖。
葛滇翠說著,把身邊的郝素梅也推向地窖。
大家進了地窖,郝素梅問:仁繪,你爸進來沒有?
郝仁繪:好像沒有。
葛玥姣:我爸會不會還在廚房準備他的那道傳統(tǒng)菜?我去把他叫下來。
郝仁繪:我去吧。
郝仁繪剛爬到窖口,只聽轟隆一聲。
炸彈的氣浪把郝仁繪掀進地窖,等他爬出窖口,在煙塵中已經(jīng)看不到廚房。
郝仁繪大聲喊道:廚房炸沒了!
眾人爬出地窖。
葛玥姣和眾人從瓦礫中扒出葛滇翠,他渾身淌著血,已經(jīng)沒氣了。
葛玥姣撲了上去,號啕大哭。
眾人悲痛難忍,也放聲大哭。
大家圍著桌子坐著。
郝素梅:老葛在玥姣生日那天走了,我這些日子也沒有啥心情,我說我這生日就不過了,仁繪非要過,說怎么也要大家在一起吃頓飯。戰(zhàn)爭來了,還不知以后會怎么樣。
郝仁繪拿起一個首飾盒遞給郝素梅:媽,這是我爸給你的生日禮物。
郝素梅打開首飾盒一看,是她的翡翠雕像,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
郝仁繪:媽,戴上吧,不要辜負我爸的一番情意,我爸會看見的。
郝素梅:好吧,玥姣給媽戴上,讓你爸看看。
葛玥姣含著眼淚給郝素梅戴上了雕像,屋里的人都流下了眼淚。
郝仁繪:吃了這頓飯,從明天開始,咱們就要準備應對戰(zhàn)爭了。我先找人把院墻和廚房壘起來,再找人把地窖挖大一點兒,如果酥州被日軍占領了,咱們要到地窖里躲一段時間。家里多儲備一些糧食,梨花也搬到樓上住吧。咱們大家爭取在戰(zhàn)亂中都活下來。媽,咱們吃飯吧。
郝素梅:仁繪,現(xiàn)在咱家只有你一個男人了,要把家頂起來,以后家里靠你拿主意了。好了,大家都拿筷子,咱們吃飯。
郝仁繪領著人把廚房和院墻壘了起來。
郝仁繪領著人挖地窖。
郝仁繪和孔梨花把獨輪車上成袋的糧食卸進地窖。
郝仁繪和孔梨花在后院挖坑,把幾個封好的瓷壇子埋到地下。
郝仁繪進了屋,問葛玥姣:玉容怎么樣?
葛玥姣:下午發(fā)燒了,挺燙的。
郝仁繪:趕緊去醫(yī)院,看西醫(yī),盡快把病治好。
葛玥姣:那要花很多錢。
郝仁繪:咱酥州不到十天就會淪陷,到時候玉容病著,媽不下地窖,非要在上面看著玉容怎么辦?你準備一下,我?guī)襄X,咱倆去醫(yī)院。如果醫(yī)院叫咱住院咱也住。我先下去和媽打個招呼。
(畫外音)郝仁繪:上海被日軍占領了,酥州離淪陷也不遠了,最近,日軍的飛機沒到山塘街來轟炸,多到城外的守軍陣地轟炸。媽媽和梨花不停地烙餅,她說只有餅放的時間長。
孔梨花燒著開水,灌進壇子里。
郝仁繪切蘿卜條,腌制咸菜。
(畫外音)我們要準備足夠的食物,盡量長時間躲在地窖里,躲開破城后的大屠殺。酥州淪陷的前一個晚上,我們要進地窖了,我把鬧鐘和葛玥姣的懷表對了一下,看著她們鉆進地窖,給地窖蓋上蓋。然后在上面鋪上席子,再撒上些腌制的蘿卜條,簡單地做個偽裝。我自己鉆進另一個地窖,地窖口的前面擋了個獨輪車,地窖蓋上有偽裝土,不仔細看也發(fā)現(xiàn)不了。
夜晚,郝仁繪爬出地窖,拿著手電筒到各屋查看,發(fā)現(xiàn)屋子的門都是開的,家里白天有人進來過。
郝仁繪打開葛玥姣她們的地窖蓋,叫她們出來放放風,清除一下污物。
幾天后,家里沒人來了,郝仁繪等人白天鉆地窖,晚上回屋里睡覺。
(畫外音)郝仁繪:一個星期以后,玥姣她們也是天黑以后回屋里睡覺,白天鉆地窖,直到街上有人活動了,我們才不鉆地窖了。
葛玥姣帶著葛玉容在店里看店。
門口進來一個日本軍官,他掏出一塊翡翠牌子料:你們能不能雕翡翠牌子?
葛玥姣沒伸手接翡翠,用眼瞅了一下那塊料,到窗口喊:仁繪,來客戶了。
郝仁繪過來后,拿起這塊翡翠料反復地看了看:這塊料不錯,你想雕個什么圖案?
日本軍官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畫著圖案的紙,遞給郝仁繪。
郝仁繪一看不是中國傳統(tǒng)圖案,說:這是日本圖案吧,你有沒有一個實物可參照?
日本軍官:沒有實物,只有圖案。我聽說你們店是專業(yè)雕琢翡翠的,就特意來你們店加工。
郝仁繪:你這塊料挺厚實,如果是和田玉料,可以雕淺浮雕,你給個圖案也能雕。但你這塊料是翡翠,就需要雕深浮雕了。翡翠喜歡弧面、球面,靠弧面、球面收光、反光,才會出流光溢彩的效果。我對日本圖案的立體形狀不熟悉,弧面哪里凹哪里凸,是收是放,不知道如何處理,處理錯了,就浪費了這塊好料。你最好給我找個實物來參考,類似的工藝品也行。
日本軍官:你不想給我雕。
郝仁繪:我不是不給你雕,要不你換一個中國圖案,我就能雕。
日本軍官:你對我很不友好。
日本軍官說著拂袖而去。
郝仁繪倚在床頭想事。
葛玥姣拍睡了小床上的葛玉容,上床問道:想什么呢?
郝仁繪:今天來個日本軍官,我這心里開始不踏實起來。
葛玥姣:你給他講了一堆技術性的知識,我估計他也聽不明白,所以,就以為你不給他雕。再或許他跑了幾個店,人家都不接他的活,他習慣上認為咱也不會給他雕。他走了也好,如果接下這個活,他付什么款?咱這個行當?shù)褚患衿?,少說幾個月,多則大半年到一年多,咱收款都是銀圓,收紙幣可就貶得沒有邊了。日本人沒有銀圓,非用紙幣付款,咱怎么報價?誰知道紙幣能貶多少?咱和日本人又沒地方講理。我看,以后日本人來了,咱不接他的活,好聲好氣地打發(fā)他走。
郝仁繪:唉!
葛玥姣:現(xiàn)在開個翠坊太難了。技術上咱不說,這個活又苦又累,客戶又少,還得按時繳稅費,付款還得在銀圓和紙幣上打唧唧,真想把翠坊給關了。可是,關了翠坊咱又能干什么?別的咱啥都不會。唉,現(xiàn)在這個亂世道,生活太難了。
郝仁繪:不想這些糟心事了。人人生活難,人人都得過。好了,睡覺吧。
葛玥姣懷孕八個月了,挺著肚子在屋里來回活動著。
有一個穿著考究的中年男子從外邊進來:老板娘,我先到后院上個廁所再回來挑選玉件。
中年男人說著就去了后院。
不一會兒,有兩個警察進來了,問葛玥姣:你看沒看見一個男子進來了?
葛玥姣往里一指:到里面上廁所去了。
兩個警察跑進了后院,過了一會兒,兩個警察又從前門進來。
一個警察說:大妹子,你得跟我們到警局去一趟。
葛玥姣:為啥?我懷孕了怎么去?
警察:到了警局我告訴你為啥。懷孕了也得去。
葛玥姣到窗口把郝仁繪叫過來。
郝仁繪走過來,從柜臺摸出兩塊銀圓,一人塞了一塊銀圓:吳警官,能不能通融一下?我媳婦懷孕了,不方便去警局。
吳警官:今天這差事是憲兵隊派的差,蹲點跟人,人跟丟了我們也不好交差。弟妹跟我們回警局也就是錄個口供,人從店里穿過去了,給我們做個人證,不會有別的事。你可以叫個洋車拉著弟妹過去。
葛玥姣在警局錄完口供,剛走到屋子的門口,從門外迎面走來一個日本軍官,是上次去過他們店的那個。
日本軍官:你先別走。
日本軍官走到桌前,拿起口供掃了一眼,把口供往桌上一扔,抬手給了兩個警察一人一個耳光:跟人都能跟丟了,真是兩個廢物!
日本軍官說完,轉向葛玥姣:靠墻站著去。
葛玥姣靠墻站好,日本軍官在她面前走了兩個來回:我只問你一句話,你認不認識那個人?
葛玥姣:不認識,他說先上廁所,再回來看玉件,誰知他從后門跑了。
日本軍官:你說不認識,對嗎?
日本軍官還是在葛玥姣跟前走來走去,突然,他飛起穿著皮靴的小腿踢在葛玥姣的肚子上。
葛玥姣慘叫了一聲,昏倒在地,血水順著褲腿淌了一地。
兩個警察驚呆了。
日本軍官轉身揚長而去。
郝仁繪和洋車夫在警局外等著。
吳警官從里面跑了出來:出了點兒意外,本來弟妹錄完口供要出來了,碰到憲兵隊的小隊長。他好像認識弟妹,不知為啥突然朝著弟妹的小肚子上踢了一腳,你趕緊把弟妹送到醫(yī)院去吧。
郝仁繪跟著吳警官走進去,把葛玥姣抱了出來。
洋車夫見葛玥姣渾身是血,被嚇得立馬讓郝仁繪把葛玥姣放到車上,往醫(yī)院急奔而去。
葛玥姣昏迷不醒。
郝仁繪:醫(yī)生,孩子能不能保???
醫(yī)生:孩子已經(jīng)死了。
郝仁繪:大人能不能保住?
醫(yī)生:這一腳踢得太重了,估計子宮都踢破了。我們醫(yī)院沒有搶救條件,無能為力了。
郝仁繪握著葛玥姣的手,大聲呼喚著她的名字,痛苦不已。
葛玥姣在郝仁繪的呼喚聲中咽了氣。
字幕:六年后。
郝素梅、郝仁繪、孔梨花和葛玉容在桌上吃飯。
葛玉容:媽媽怎么還不回來?
郝仁繪:不是說了嗎?媽媽出遠門了,要過一段時間才回來。
葛玉容:你騙人,媽媽死了。
幾個大人對視了一下。
郝素梅:媽媽沒死,是出遠門了。
葛玉容:我不吃飯了。我要找媽媽。
郝素梅:玉容聽話,明天,奶奶領你到公園去玩,給你買梅花糕。
葛玉容:我不去公園,我要找媽媽。
郝仁繪:叫奶奶和孔姨一起帶你去公園玩好不好?
葛玉容:不好,我要爸爸領我去公園。
郝仁繪:為什么非要爸爸領你去公園呢?
葛玉容:爸爸從來都不領我去公園,爸爸領我去公園,顯得重視。
郝仁繪:好,爸爸明天領你去公園,還給你買酥心糖。
葛玉容:這還差不多。
郝仁繪:玉容好好吃飯了。
葛玉容端起飯碗大口吃起來。
郝素梅和孔梨花坐在椅子上拉呱,郝仁繪敲門進來了。
郝素梅:我聽著閶門那邊一直在放鞭,這不過年不過節(jié)的,是不是有什么大事,你出去看看。
郝仁繪應了一聲走出去,不一會兒就回來了。
郝仁繪:媽,大喜事,日本投降了。
郝素梅興奮地說:這真是大喜事,咱也得慶祝慶祝。我原來想,等戰(zhàn)爭結束后。撮合你倆的事,現(xiàn)在日本投降了,還等何時?仁繪,玥姣也走好幾年了,玉容一直被梨花帶大,你想不想娶梨花?
郝仁繪:想。
郝素梅又問:梨花,你想不想嫁給仁繪?
孔梨花羞澀地說:想。
郝素梅:那還等什么,過幾天,挑個日子就把婚成了。
郝素梅在店里看店,門口走進一個拄著拐、穿著舊軍裝、三十幾歲的男子,后面跟著一個矮個、漂亮的女人,女人的手里還提著禮品。
男子進了屋沒有說話,走到柜臺前看玉件。
郝素梅歪頭看了看男子。
男子好像有點兒躲閃,也不抬頭。
郝素梅轉身到桌上拿了個癢癢撓,回來朝男子胳膊上打了一下:好你個江士鈞,你和我鬧妖。
江士鈞笑了:師母,您還好嗎?這是我媳婦,叫賀紫杉。
賀紫杉:師母好。
郝素梅:怎么傷著腿了?快進來坐。
江士鈞和賀紫杉走到柜臺里面,到桌邊坐下。
郝素梅問:腿怎么傷的?
江士鈞:騰沖戰(zhàn)役,鬼子的一發(fā)炮彈把我炸飛了,醒來時,我就少了一截腿。
賀紫杉:當時大夫都以為江營長活不了了,沒想到他命大,活過來了。
江士鈞:我出院后,部隊安排我到紫杉家養(yǎng)傷,一來二去我倆就好上了,她就成了我的媳婦。
郝素梅:你現(xiàn)在是在部隊上還是退伍了?
江士鈞:退伍了。政府給了我一筆錢,我就帶著紫杉回來了。師母,師父他們還好嗎?
郝素梅:你師父和玥姣去世了。
江士鈞:他們是怎么去世的?
郝素梅:你師父叫日軍炸彈炸死的,玥姣懷孕時叫日本憲兵踢死的。造孽呀!
江士鈞沉寂了一會兒,說道:師母,我為翠鐲的事向您道歉。
郝素梅:陳谷子爛芝麻的事不提了。你們回來了住在哪里?
江士鈞:我們暫時住在旅館里,我準備買個房子,在這里安個家。
郝素梅:要不你們先到我這里住,你以前住的那個宿舍還空著,你們可以省點兒錢。
江士鈞:梨花姐不住里面了?
郝素梅:梨花嫁給仁繪了。
江士鈞:這樣挺好。師母,我們就不過來麻煩您了。我估計很快就會買上房子了。
郝素梅:那晚上你們在我這里吃飯,叫你師哥、師姐陪你們喝酒,我現(xiàn)在就去忙飯。
郝素梅走到窗口朝里面喊:仁繪、梨花,士鈞來了,你們過來吧。
江士鈞家離玉料市場很近,是個獨門小院。進了門,有一個不大的院子,三間平房。
江士鈞和賀紫杉聽到動靜,迎了出來。
江士鈞:師哥,咱到屋里坐還是在院子里坐?
郝仁繪:先參觀你的小家,再到院子里坐。
江士鈞的房子是中國傳統(tǒng)的樣式。中間是堂屋,兩邊是廂房,家具都是舊家具。
郝仁繪:小家挺溫馨的嘛。
江士鈞:家是安下了,下一步就是怎么經(jīng)營生活了。我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手藝,沒有特長,在社會上不知怎么討生活。
郝仁繪:這個得慢慢來,不能急。
江士鈞:我就那點兒錢,坐吃山空,很快就會用完的。
幾人說著來到了院子。
賀紫杉擺上了茶幾、小凳子,倒上了水,幾人坐下。
江士鈞:上次我說過,我丈人在騰沖當?shù)刈鲷浯湓猓谫€石上有點兒小名氣。我在他家養(yǎng)傷的那段時間,跟他學了點兒技巧。這次我回來帶了十塊翡翠原石,有三塊是給我丈人代賣的,其余的是我丈人送給我的。其中有一塊切開了,質地挺好。我把那些原石拿出來給你們看看?
郝仁繪:蒙頭料就不用拿了,我們只看你切開的那塊。
江士鈞回屋拿出切開的兩半翡翠原石,遞給郝仁繪和孔梨花各一半。
郝仁繪在陽光下仔細看了看,又和孔梨花交換著看??赐旰?,他倆又拿到陰影下打開手電筒仔細看。
郝仁繪又用木折尺量了量,然后問江士鈞:這兩半原石,你想要多少錢?
江士鈞:這兩半原石能出兩個標準手鐲,兩個手鐲芯圓牌和兩個掛件。兩個手鐲的綠能達到三分之一,而且綠色非常正,質地能達到冰糯種。咱們是師兄弟,我就報個最低價,低于這個價,我就不賣了。兩塊全要一百塊銀圓,只要一塊六十塊銀圓。
郝仁繪:我和你師姐商量商量。
郝仁繪說著,與孔梨花走到院子的墻角。
郝仁繪:質地不錯,價格也偏低,兩塊我都想要。
孔梨花:咱家現(xiàn)在只有一百二十塊銀圓了,你花了一百塊銀圓,還剩二十塊銀圓,家里撐不了半年,萬一有點兒病了災了的特殊事,需要錢時咱沒法應付。我認為咱只買一塊料,給他五十五塊銀圓,我去跟他講。
郝仁繪:半年間還能賣不出一個玉件?
孔梨花:這個很難說。今年的市場很奇怪,按說市場應該轉暖,可咱家三個月沒賣出一個玉件,半年賣不出一個玉件也有可能。我還是堅持只買一塊料。
郝仁繪心有不甘地說:好吧,只買一塊料。
孔梨花走到江士鈞跟前說:我們商量了,只買一塊料,五十五塊銀圓,怎么樣?
江士鈞:說好了最低價六十塊銀圓的。
孔梨花:你師姐第一次和你開口,你就給一次面子。
江士鈞猶豫了一下:好吧,五十五塊銀圓一塊,你們挑一塊吧。
郝仁繪:明天帶錢來提貨時再挑吧。我們回去了,家里還有事。
江士鈞:在這里吃個便飯吧。
孔梨花:不麻煩了。我們這次來主要是看玉料,飯改天再吃。
江士鈞和賀紫杉把郝仁繪和孔梨花送出了門口。
郝仁繪往前走了十幾步,突然對孔梨花說:我忘了和江士鈞說個事,你等我一下,一句話的時間。
郝仁繪說著往回走,進了江士鈞的院子。
郝仁繪和孔梨花各自干著自己的活。
孔梨花:師哥,咱家還剩幾塊銀圓了,你得趕緊想辦法。當時咱說好了只買一塊玉料,留點兒錢應急,你非偷著回去把兩塊玉料都買了。這會兒真是半年不開張了,沒賣出一個玉件,你說怎么辦吧?
郝仁繪:誰知道國民黨發(fā)動內戰(zhàn),現(xiàn)在通貨膨脹,有錢人手里有點兒銀圓也留著防備災荒了,再好的玉件也不買了。
孔梨花:你這會兒知道困難了,當時我勸你只買一塊玉料,你就是不聽。你就是沒有餓過三天的經(jīng)歷,把事情都往好處想,沒有想過真正碰到過不去坎的時候,你怎么辦?
郝仁繪:這兩天我也是在想辦法,還沒有頭緒。
孔梨花:一時半時也沒有好辦法,我看這場危機不是一年兩年能過去的,咱現(xiàn)在要馬上行動。你把家里好點兒的玉件拿上,到咱家以前的老客戶家,比如崔府,看看他們能不能幫幫咱,能賣出去一件,咱就能再緩幾個月,好有時間想辦法。
郝仁繪:好,聽你的,我這就去崔府一趟。
郝仁繪來到柜臺挑了幾個玉件,用盒裝好。
郝素梅:把咱家的麒麟白玉牌帶上吧,也許老人會喜歡老牌子。
郝仁繪把麒麟牌子找出來,提著袋子出門了。
郝仁繪被引領到客廳。
崔管家熱情地迎了上來:少東家,什么風把你吹來了?
郝仁繪:家里資金周轉有些困難,拿來幾塊玉,看能不能入你們的眼。
崔管家:老人出來不方便,我拿進去給老人家看看,你在這里稍候。
崔管家轉身對用人說:給少東家上茶。
崔管家說著進了內室。
過了一會兒,崔管家從里面出來:你很幸運,老太爺看上你的麒麟白玉牌子,請問個價錢。
郝仁繪:這塊牌子以前在店里擺過,標價三十八塊銀圓,有人出三十塊銀圓,我們沒賣。現(xiàn)在我們應急,二十八塊銀圓,你們能不能接受?
崔管家說:現(xiàn)在家家都沒有閑錢,銀圓更是緊缺,若不是老太爺看上了麒麟白玉牌子,我們斷不能擠出銀圓買這東西。你看這樣行不行,二十五塊銀圓,我去給你拿銀圓,你把玉牌留下。
郝仁繪思索了一下:行,這樣也算你們幫我了,以后找我干活,我會給你們優(yōu)惠的。
崔管家:好,我去給你拿銀圓。
飯菜上桌了。
郝素梅:我先說幾句話。今天,梨花和仁繪的談話我聽到了,主要是一個問題,就是危機嚴重了。仁繪今天賣了二十五塊銀圓,咱們也吃不了幾個月。內戰(zhàn)幾時結束?貨幣貶值何時了?咱家店啥時能進錢?誰都不知道。咱不能坐吃山空,不能等死,要換個腦子想辦法。我以前在老家做過紅燒肉粽子,就是把五花肉切成厚片紅燒了,包在粽子里,煮的時候再放上雞蛋,賣得挺好,一天能賣一百多個粽子和雞蛋。如果這樣,咱家吃飯的問題就解決了。咱再賣點兒炒花生、炒瓜子、小零食什么的,把咱的門頭房和旅游街的優(yōu)勢利用起來,靠做點兒小生意,幫老翠坊渡過難關。這個生意,仁繪不要做,你還是做你的手藝,你的手藝是咱家的希望。現(xiàn)在咱不知道哪塊云彩下雨,萬一哪天天上掉餡餅砸在咱頭上,你賣了個大件,掙了大錢,才能改善老翠坊的窘?jīng)r。這個生意我和梨花干,就是起點兒早,貪點兒黑,也不會有多累,等咱的小生意走向正軌后,原材料就會有人送上門,就更省事了。
孔梨花:媽,我聽您的,跟著您干。
葛玉容:奶奶,我也幫著你們干。
郝素梅:玉容,你好好學習,你也是咱家的希望。等奶奶賣起粽子來,你天天有肉吃。
郝仁繪:媽,您做生意需要多少本錢,我給您。
郝素梅:你賣的二十五塊銀圓我不要,做家里的備用資金。我這里還有二十塊銀圓,是我的私己錢,我就用這個錢做粽子生意。但是,你以后用大錢買玉料,一定要經(jīng)過家里成員的同意才能買,防止你再沖動。
郝仁繪:媽,我知道了。
孔梨花在門口看攤,江士鈞拄著拐走了過來。
江士鈞:師姐,紫杉來了沒有?
孔梨花:沒有。
江士鈞:她能上哪兒去呢?她在這里也沒有熟人。
孔梨花:你是不是又吼人家了,把人家吼跑了?
江士鈞:這不都是叫生活鬧的,拌了兩句嘴。
郝素梅在店里聽到了動靜,走了出來:士鈞來了,進來吧。
江士鈞進了屋,在桌邊坐下了。
郝素梅問:你和紫杉怎么回事?
江士鈞:也沒有什么大事。我不是幫我丈人代賣翡翠原石嘛,賣了兩塊原石,一塊賣給師哥,一塊賣給揚州的客戶,得了一百二十塊銀圓,我覺得生意挺好的,就想顯擺顯擺,把一百二十塊銀圓全都寄給了我丈人。沒想到一年了,再就沒賣出一塊原石,坐吃山空,家里還剩兩塊銀圓了。紫杉急了,整天在我耳邊叨叨,我也不搭理她。今天早上,她問我中午吃什么,我說買點兒肉吃吧,她說你哪有錢買肉吃,這不就吵起來了。
郝素梅:你說過“不想過了,就回娘家去”的話了?
江士鈞:是說過,我不是在氣頭上嘛。
郝素梅:紫杉是個女人,她看見生活沒有著落肯定著急。你是個男人,不能讓人依靠,還吼人家,說些過頭的話,太傷紫杉的心了。不是我勸著,紫杉真的就回娘家去了。
江士鈞:師母,紫杉是不是在你這里?
郝素梅:在這里,在廚房幫我干活呢。你們現(xiàn)在有難處,師母看在眼里不能不幫你們。如果你們愿意,你們就到我這里干活,師母管你們吃飯,肉湯子管夠喝。你們不愿意往家里跑,就住在我這里。你把宿舍里的兩個單人床合在一起就行了。過了這段困難的日子,你們有了好的去處,咱再說。以后別再吵架了,吵架傷人心。
江士鈞:謝謝師母。
郝素梅:走吧,跟師母到廚房去見媳婦,吃紅燒肉去。
孔梨花在店門口看攤,一個穿著講究的中年男人上來問道:請問葛師傅在嗎?
孔梨花一愣:您先請進。
孔梨花帶著中年人進了屋,走到窗口時,朝里面喊了聲:仁繪,來客人了。
孔梨花把中年人讓到桌邊坐下。
郝仁繪走過來,孔梨花介紹道:這是葛師傅的女婿,你們聊吧。
中年人拿出一張名片遞給郝仁繪:我是上海林府的管家,專程來拜訪葛師傅。
郝仁繪從柜臺上拿過一張名片遞給林管家:我叫郝仁繪,我岳父去世了,有什么事和我說吧。
林管家:我對葛師傅的去世表示哀悼。
郝仁繪:謝謝。
孔梨花遞上來一杯茶,林管家朝她點了下頭:是這樣,我家老太爺和葛師傅有一面之交,我們老太爺實際上比葛師傅才大五歲。民國二十年,老太爺來老翠坊買了一塊葛師傅雕的翡翠龍牌,兩人相見如故,談得很投機,還在葛師傅這里喝了一場酒?;厣虾:螅咸珷攲埮茞鄄会屖?,天天把玩。最近,老太爺要移民國外,家里有些銀圓也帶不出去,就打發(fā)我來看看有沒有合適的翡翠手鐲,玉件,把這些銀圓花掉。
郝仁繪:林管家,您來巧了,我剛干完一對翠鐲和一對鐲芯圓牌,我拿給你看看。
郝仁繪從柜臺的底層拿出四個盒子,擺在桌上,全部打開:這四件玉器是一塊原石雕的。
林管家拿起每一件玉器仔細看著。
郝仁繪拿起圓牌介紹說:這一塊正面雕了個“壽”字,反面雕了個南山圖;這一塊正面雕了個“佛”字,反面雕了個廟宇圖。
林管家:你把翡翠拿到院子里的陽光下,我看看顏色。
郝仁繪用托盤小心翼翼地把四盒翡翠拿到院子里的陽光下,放在地上,打開盒子,讓林管家觀看顏色。
郝仁繪:顏色純正,飽和度又高,每只手鐲都有三分之一的綠色。
林管家:手鐲不會有裂吧?
郝仁繪:我們干活的最清楚,不會有裂,有裂保退。
看完顏色后,二人回到屋里。
林管家:如果這四件我都要了,什么價格?
郝仁繪:翡翠用銀圓買,其實沒怎么漲價,十二年前,我家賣過一只翠鐲,品相還不如這兩只,賣了二百塊銀圓。你們是我岳父的朋友,又是一次買四件,翠鐲按二百八十塊銀圓一只,鐲芯牌按一百塊銀圓一只,你看如何?
林管家計算了一下:按說價格也不貴,不過,我總要還一口價吧。翠鐲二百六十塊銀圓一只,圓牌九十塊銀圓一只,怎么樣?
郝仁繪:您正好給我湊了七百塊銀圓。行,成交。
林管家:成交。你在這里等著,我回旅店叫伙計把銀圓給你搬來。
郝仁繪和孔梨花敲門進了屋。
郝素梅:你們有事?
孔梨花:媽,您的吉言顯靈了,天上掉餡餅了,砸在仁繪頭上了。
郝素梅:怎么回事?
郝仁繪:今天賣了兩只翠鐲,兩個翠牌,回了七百塊銀圓。
郝素梅高興地說:這可是咱這些年最大的一筆進項,真是個大餡餅。
孔梨花:仁繪還想買點兒玉料,和您商量一下能花多少錢?
郝素梅:仁繪,你把一百塊銀圓放到我這里,做個底倉,剩下的你和梨花商量去,只要不冒進就行。
郝仁繪:媽,我明天就把一百塊銀圓給您送過來,我們回去了。
孔梨花敲門,里面?zhèn)鱽碣R紫杉的聲音:等一下。
不一會兒,賀紫杉開了門:師哥、師姐請進。
孔梨花進屋后,見床上一堆紙牌:玩紙牌呢?
江士鈞:干別的我不敢修理她,我就玩紙牌修理她。
孔梨花對賀紫杉說:進了這屋,我還真有點兒感觸。當年,我們三人都住過這屋,數(shù)我住的時間最長。
江士鈞:我來時,師哥就上樓了,后來,我又跑了當兵去了,可不就閃下你了。不過,師姐,你是后來有福。
孔梨花:有啥福,出力的命。
江士鈞:師哥、師姐,你們來這里有啥事?
孔梨花:聰明,真有點兒小事。
郝仁繪:我想再從你這里買點兒原石。我們不賭石,要切開看好了才能買。
江士鈞:行,明天我找人用車全推來,你愿意切哪塊就切哪塊,全切了也行。最后你看上哪塊,咱再談價錢,切石費用就算在原石價格里。
郝仁繪:你不用找人了,我用獨輪車推過來就行了。
江士鈞:那行,你什么時候有時間,就找我。
郝仁繪:好了,事談完了,你們繼續(xù)玩紙牌吧。
切好的翡翠原石擺了一地,郝仁繪、孔梨花、江士鈞和賀紫杉圍在旁邊。
郝仁繪:原石全切開了,大部分都切漲了。你丈人真不錯,這就算紫杉的嫁妝了。
孔梨花:你以后對紫杉好點兒,別再吼人家。
江士鈞:我現(xiàn)在對紫杉好著呢,就差含在嘴里啦。
賀紫杉笑道:就你嘴甜。
郝仁繪:這邊的四塊原石,也就是這八個半塊原石符合我的要求,我可以買,你們報個價格。
江士鈞:我當時買房子的時候,沒考慮買門頭房做生意?,F(xiàn)在跟著師母做小生意,有了點兒感覺,我和紫杉又不會干什么,只能做點兒小生意。我常在山塘街轉悠,二百塊銀圓就能買一個門頭房,我再把原來的房子賣了,有了本錢就和紫杉做點兒小生意過日子。師哥、師姐,這八個半塊的原石,你們就給我二百塊銀圓吧。
郝仁繪:我和你師姐商量商量。
說完,郝仁繪和孔梨花到一邊商量去了。
不一會兒,郝仁繪和孔梨花回來了。
郝仁繪:我和你師姐商量了,怕二百塊銀圓買房子不富余,給你們二百二十塊銀圓。今天就可以支付給你們,你倆抽空就可以看房子去了。
江士鈞和賀紫杉高興地說:謝謝師哥、師姐。
江士鈞找到郝素梅:師母,和你商量個事唄。
郝素梅:啥事,說吧。
江士鈞:我在您這里就是個閑人,最近,我在山塘街買了個門頭房,離你們這里一里多地,我想自己做點兒小生意。先從你這里批發(fā)點粽子和雞蛋,回去試著賣賣看,鍛煉鍛煉自己的生存能力。
郝素梅:紫杉跟你一塊兒回去干嗎?
江士鈞:紫杉不跟我回去干。
郝素梅:那你就干不了。你的腿腳不行,要選一個不用腿腳的工作。干小生意,你要出去看貨進貨,都用腿腳。比如,你每天從我這里進五十個粽子,五十個雞蛋,帶著一鍋熱水,你怎么弄回去,又怎么把它放到爐子上溫著,得需要人幫忙吧?這不是你一個人能做的。有一個活適合你干,不知你想不想干?
江士鈞:什么活?
郝素梅:打磨玉器,這是個坐著干的活,你以前學過。那時你年輕氣盛,心浮氣躁,瞧不起這活。你看梨花干打磨不是干得挺好的,也出徒了。梨花現(xiàn)在跟著我做小生意,也做得不錯。所以,年輕人干什么要有定力,不能這山望著那山高,卻不知山山都有難纏的妖。
江士鈞:我現(xiàn)在沒有那么氣盛了。打磨玉器我想干,但師哥能要我嗎?
郝素梅:你師哥那里我去說。這回你可得給我好好地干,你師哥現(xiàn)在做的都是精品,對打磨的要求很高。我叫梨花抽空過去教教你,你干不好,你師哥不要你,我也沒辦法。
江士鈞:我這次一定盡心盡力地干,珍惜您給我的機會。
郝素梅:你可以把你的門頭房先租出去,這樣月月都有進項。等以后確實有了適合你們的好生意,我也不攔著你們。
江士鈞:謝謝師母,我聽您的。
郝仁繪和江士鈞各自干著自己的活。
江士鈞:師哥,咱們酥州解放了,我聽說現(xiàn)在還在開工的玉作坊沒有幾家了。
郝仁繪:幾千年的玉雕手藝傳承下來肯定有它的道理,不會在咱這一代滅絕了。上一次,咱們店差點兒就倒閉了,是靠我媽做小生意把店支撐下來,才有了后來上海林府買咱的玉器,叫咱們店又起死回生?,F(xiàn)在,我媽做著小生意養(yǎng)著咱們的手藝,咱就一心一意做手藝,堅持下去,新中國成立了,咱們玉器行業(yè)迎來新生了!
孔梨花在窗口喊道:仁繪,你過來一趟,林府的林管家來了。
郝仁繪過來和林管家握手:林管家,我們盼著你來,盼著你來照顧我們的生意。
林管家:我早就要來的,有些事沒有定下來,就耽擱了。我家老爺在國外做珠寶生意,在香港、新加坡、英國、美國都有店鋪。上次買你的四件翡翠都沒舍得賣,放在柜臺里做非賣品展覽,評價極高。外國人喜歡閃亮的寶石,翡翠具備這個特點,所以,翡翠不但國外的華人喜歡,外國人也喜歡,市場需求量非常大。我這次來,一是你加工的翡翠玉件我都要了,二是想和你談一下合作。由你把酥州能加工翡翠的工匠組織起來,成立一個合作社,翡翠玉件由你監(jiān)制,最好把你們的老翠坊注冊商標。我們提供翡翠加工圖樣,加工出來的翡翠玉件我們全部收購,銷往國外。我們還可以給你們投資,給你們買廠房,引進一些國外加工玉石的電動設備和先進的打磨粉、打磨膏。對了,我還帶來了幾盒最細的打磨粉和打磨膏,打磨最后一遍時用這個拋光,光澤更亮。
林管家說著從包里拿出打磨粉遞給郝仁繪。
郝仁繪:你剛才說的市場需求非常大,我很興奮。我們這些年做出來的玉件,都愁賣不出去。
這時,葛玉容從外邊進來了,和郝仁繪打招呼。
郝仁繪:玉容,這是從國外回來的客人,問林伯伯好。
葛玉容恭敬地說:林伯伯好。
郝仁繪:這是小女,上高中了,平日里跟我學畫畫,準備考美術學院。
林管家:我來的時候,我家老太爺說如果少東家有適齡的孩子,我們可以接到香港學珠寶設計。
郝仁繪:回去謝謝林老太爺,就說如果我們有這個需要,就聯(lián)系你們。
林管家:你們現(xiàn)在店里加工好的翡翠玉器有幾件?
郝仁繪:從你上次走了以后,我一直干著,沒有停工,現(xiàn)在能有七八件。
林管家:這樣就好,我就怕空著手回去。
郝仁繪:你剛才說的合作社的事,以及投資等等的事,我這里沒問題,不知政府允不允許?
林管家:只要你同意,其他的事情咱倆可以和政府談。發(fā)展生產(chǎn)、解決就業(yè)、出口創(chuàng)匯都是好事,政府會同意的。
郝仁繪:政府同意咱就干。
林管家:合作社成立起來了,翡翠原料怎么解決?
郝仁繪:我?guī)煹艿恼扇嗽谠颇向v沖做翡翠原石生意,我的翡翠原石都是買他的。
林管家:這就好。翡翠原石有了,工匠有了,技術有了,設備有了,廠房有了,政府再同意了,咱們合作社運轉就沒有問題了。
郝仁繪:林管家,咱是不是提前慶祝一下?中午,我請你吃個飯,把老翠坊的成員介紹給你。
林管家:可以,辦事有眉目了,咱喝個高興酒。
老翠坊合作社選址在一個老舊的私塾小學,進了院門,有一個小院子,正面有四間房,房前掛了一條橫幅,上面寫著:慶祝老翠坊合作社成立大會。
人們到齊了,主持人孔梨花站起來:老翠坊合作社成立大會現(xiàn)在開始,下面請秦市長講話。
秦市長在掌聲中站起來:老翠坊合作社的成立,在我市行業(yè)合作社這個賽道上拔得頭籌,起到了表率作用。怎么促進行業(yè)的生產(chǎn)、就業(yè)和發(fā)展一直是市政府所面臨的并急需解決的問題。新中國成立了,咱們的好日子有盼頭了!老翠坊合作社的成立,告訴我們,需求就是牛鼻子,生產(chǎn)出來的產(chǎn)品不愁賣,資金能快速回籠,行業(yè)就能發(fā)展,就業(yè)就能擴大。在這里,我要感謝老翠坊合作社的投資人,感謝老翠坊的傳承人,希望老翠坊合作社日益發(fā)展壯大,為酥州玉雕行業(yè)的發(fā)展做出貢獻。
孔梨花:下面請老翠坊合作社郝仁繪社長講話。
郝仁繪:老翠坊合作社的成立是我們把以前不敢想的事情變成了現(xiàn)實。以前,老翠坊和許多的玉坊一樣,經(jīng)受了太多的磨難,我們在磨難中掙扎,在磨難中堅持,終于等來了好機會,我們成立了老翠坊合作社。我們看到了希望,我們有了盼頭。在這里,我要感謝黨和政府的支持,感謝老翠坊合作社投資人的支持,我們老翠坊合作社一定要抓住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發(fā)展壯大起來,把老翠坊建成百年的翠坊!
場內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