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維生
文學是文字與生命的撞擊。
作家劉慶祥的散文集《大河歸處》,以黃河入??诘墓枢l(xiāng)為背景,書寫那片土地上的悲歡離合。作者讓行走的文字,綻放出復雜的花朵,讓苦澀的氣息,彌漫在時間的空氣中,而民俗則成為他散文集里的拱斗。
劉慶祥出生在黃河邊上一個叫邵家屋子的地方。很早以前,這里是黃河灘涂,祖父帶著一家人逃荒,在這塊荒涼的土地扎根。他生于斯,長于斯,十八歲當兵離開家。對鄉(xiāng)村民俗的描寫,來自于作家親身體驗。他作品篇章的題目如《穿土》《趕奶》《撞名兒》《撕棉花》,打出民俗的旗幟,卻沒有一點夸張的虛勢。
“百里不同風,千里不同俗?!泵藁ㄊ谴蟮厣隙嗄晟荼局参?,棉鈴成熟時裂開,露出柔軟的纖維。撕棉花是黃河入海口地區(qū)冬季農(nóng)閑時家家戶戶少不了的活計?!端好藁ā芬晃睦?,“冬日天短,一些人家干脆把每日三餐改為兩餐,缺衣少食的日子顯得好熬了許多。吃過晚飯,暗淡燈光里滿屋都是姐姐忙碌的身影。刷鍋洗碗收拾停當,接著開始布置撕棉花的現(xiàn)場。小燈桌被移至炕的正中,母親與姐姐收拾針線,先在離油燈最近的明亮處坐定。這時,安坐消食的兄弟七人中,年齡大的四人開始向燈桌外圍聚攏,準備領受任務。他們當中四哥年齡最小,從他倦怠的情緒里可見滿心的不情愿,可是,在母親威儀之下也不敢有任何怠慢?!?/p>
《趕奶》寫了一個普通的事情:“有的孩子不足一歲,就被即將出生的弟妹斷送了‘口糧’,尚在‘戀懷’的哥哥姐姐,不得不把媽媽的懷抱讓位于襁中的弟弟,自己走上趕奶之路。從此,媽媽的懷抱和甘美的奶水,近在咫尺卻又十分遙遠。趕奶,讓他們很難戒絕奶水誘惑,兄弟妹間偷食奶水的事時有發(fā)生。六弟與七弟相差兩歲、分屬父母親兩個被窩。一天夜里,在父母睡熟時,六弟鉆進了母親被窩吃起奶來。母親睡夢中感覺不對勁,一摸,一顆硬邦邦的腦袋比七弟的大了一圈,這才發(fā)現(xiàn)七弟的奶水被六弟盜食?!边@段描寫,讓人有一種心疼,甚至流淚的感覺。
讀一部作品,不僅要了解作者的生活及背景,更重要的是還要了解他的精神困擾。在時間的長河中,記憶是不完整的,它的碎片,看起來好像沒有什么意義,但對于確定年代序列有著十分重要的作用。在整理這些碎片的過程中,細節(jié)不可能恢復得嚴絲合縫,經(jīng)常出現(xiàn)殘缺和丟失。這樣一個記憶被解構(gòu)了,需要情感填補,需要對故鄉(xiāng)的歷史有充分的了解。記憶的改變,敘述的角度隨之發(fā)生變化。寫作者只有逃脫束縛,放開手腳,掙脫繩索的捆綁,情感的洪水才能破堤而瀉,精神的鳥兒才能自由自在地飛翔。
文學成為大眾消費品,往往加入太多的添加劑,而失去更多的原味。一些人迷戀于故鄉(xiāng)的寫作,他們對于故鄉(xiāng)的理解,僅囿于表面,寫來寫去,無非采取了建筑工地的搬移法,看似發(fā)生變化,不過新瓶裝了舊酒。
劉慶祥對故鄉(xiāng)的情感,不是停留在愛的口號上面。他以獨特的視覺,寫出一種刻骨銘心的愛。《穿土》是一篇特點鮮明的作品,他用樸素的文字寫道:“通常,每天為孩子換三次土,換土時間在三餐過后。農(nóng)村燒柴草做飯,灶火停息,灶內(nèi)明火余溫旺盛,趁此將土鍋子放入灶膛,稱為‘燉土’。吃飯間隙,沙土燉好,母親開始為孩子換土。孩子對換土充滿期待,看到大人從灶中取出土鍋子,吹去土上浮灰,將土調(diào)和均勻,溫涼適中時倒入土褲,此時孩子變得興奮異常?!边@段描述中,記錄了陳年舊事,更重要的是隨著時代的發(fā)展,記錄了一種民俗的消失。留在紙上的文字,成了一個個永久的紀念碑。
故鄉(xiāng)給我們許多溫暖的回憶,也有令人傷感的地方,貧窮和落后,封閉和保守……
故鄉(xiāng)是一個大詞,它是沉重的,不僅是自己的出生地,有著自己的親人和鄉(xiāng)情,更重要的是厚重的土地,供給人一生不絕的營養(yǎng)。
所以,我們對故鄉(xiāng)的懷念是復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