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秋
我從未想過,我與父親的關系會有割裂的一天。
那年正值高三學業(yè)繁忙的時候,當收到短信說父親母親之間的糾葛時,我都懶得再去想自己會面臨什么樣的處境,想強迫自己把事情看開。大廈也不是一天崩塌的,早在常年經(jīng)受風侵雨蝕、螞蟻鉆洞的時候,我就等待著這一天的到來。
雖然父親常常忙于工作,不在我身邊,但他在我腦海里留下的記憶卻是最深刻的,這些記憶中也是愛多于傷害。
我記得小學的時候,每次教我寫作文時,他總是一副絞盡腦汁思考的模樣。他把手搭在下頜,眉頭緊鎖,想了好一會兒后告訴我這里怎么寫、那里怎么寫,一句一句地告訴我。我照著他說的內(nèi)容全部寫下,好像他說的話就是值得我追隨的信條。那時,我想不明白為什么父親要思考那么久。也正是父親的這份認真讓我對文字產(chǎn)生了興趣,我開始嘗試自己推敲文字,每當看到別人的文章中有優(yōu)美的句子時,我便摘抄下來學習和模仿。有時候,連老師都會在評語里表示懷疑——這不像是我這個小學生能寫出來的語句。
現(xiàn)在,文字早已成為我生命中不可失去的精神支柱,存在于我的血液之中,促進我成長,就像那時的父親從未在我的記憶里消失過一樣,如夜之隨晝那樣永恒。
我愛父親,真真切切的愛也讓我想要得到他更多的關心。
在另一個回憶里,我手上舉著一個盆栽,臉上掛滿了淚水。我與父親不知因何起了爭執(zhí),父親要我把盆栽放下,他生硬的語氣讓我感到既害怕又憤怒。那也是我發(fā)過的最大的脾氣,父親的態(tài)度不但沒有制止我,反而讓我更加生氣。
他數(shù)三聲讓我放下盆栽。每個小孩在聽到這個“三聲”命令時心里都會掙扎一番,糾結要不要繼續(xù)抵抗。可我不會,我要的不是父親的命令,我只需要他放下威嚴,不要再苛責我;我要的是他的理解,原諒我一時憤起的情緒。
“一?!?/p>
“二。”
我打賭他不會繼續(xù)數(shù)到“三”,這最后一聲對我來說很重要,相當于你在賭一個愛你的人會不會傷害你。
“三!”
在父親說出“三”的時候,氣惱與怨恨從我的心里跑到腦中,隨即來到手上,我憑著那一股氣把盆栽砸在地上。就如他非要吼出的一聲一樣,我的心就像這摔碎的花盆一樣,破了一角。父親并沒有說什么話,只是瞪著我,似乎嘆了一口氣。他沒有想到我真的會砸,我也沒想到他真的會數(shù)完三聲。
遇強則更強,遇弱則更弱,有時候孩子的脾氣就是這樣。孩子不希望你對他兇,只要有一個溫柔的語氣就能讓他收起身上的刺。
大一那年,父母終于離婚了,我感覺終于解脫了。我想,我與父親的關系就這樣斷絕了嗎?好像我不是誰的誰了?,F(xiàn)在一個家庭被分成兩半,而我處在其中一處。
隨后的幾年里,我與父親都沒有聯(lián)絡過,因為母親不希望我們有來往。
三年前,父親搬到離我家很近的地方住,我和他總會碰上幾次面。剛開始,我們誰也不敢看對方,聽到聲音就想尷尬逃開。見到的次數(shù)多了,我便向他點點頭,他看到后也點頭示意。
這一年,我與他擦肩而過,我鼓起勇氣喊了一聲“爸”,他回應我,臉上帶著些許緊張。他接著問我“在哪里工作”之類的話,當時我還是未能坦然地聊。我匆匆回了幾句就趕緊上樓,等我回到家再側著身子偷偷地在窗縫里看父親在干嗎。血緣和親情永遠也斬不斷,即使他已經(jīng)抽離了我的生活,但我總忍不住像這樣偷偷地看他,畢竟他是我的父親啊。
很多愛都因為誤會變成怨恨,致使我不能坦然地與父親相見。
現(xiàn)在,我希望我與父親之間能夠把寒冰融掉,把火焰撲滅。我希望父親能再愛我一次,我能再愛父親一次。如果可以,我希望這次我們都能好好對待彼此,不要再讓誤會把我們隔離得如幾個世紀那么遠。
父親,我想再愛你一次,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