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餡兒呢?媽!不是說要蒸包子嗎?”秀榮站在老人婆媽身旁,一臉疑惑地悄聲問雙手沾滿灰面、在盆里揉面的婆婆媽——張長英。盆直徑至少六十厘米,滿滿一盆面。
秀榮生長在大城市,大學(xué)畢業(yè)。嫁給同學(xué)陳原禮,婚后第一次到羌寨過春節(jié),對所有事物都感興趣。聽說要蒸包子,趕緊上去幫忙。
年夜飯后,丈夫陳原禮跟太奶奶陳王氏、爺爺陳家善、父親陳安邦、父親的弟弟二爸陳安定、二媽李家紅坐在客廳,圍著火爐看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客廳是原來的廚房,火爐所在的位置原本是火塘的位置。漂亮干凈的火爐上煨著兩個茶壺,茶壺里的水冒著騰騰熱氣。好一個溫馨和睦幸福的大家子。
90歲的太奶奶,眼不瞎,耳不聾,頭腦更不糊涂。聽秀榮問話,正想跟她解釋,回頭看見張長英笑而不語,也就罷了,眼睛繼續(xù)盯著電視。
秀榮疑惑著,年夜飯時,明明聽見太奶奶說要蒸包子,而且還是蒸初二包子,可眼前只有白面,餡呢?還說初二包子不光要拿來敬神靈——貢獻饃饃,而且是新媳婦初二回娘家時的必備禮物。唉!白饅頭,還是最好的禮物?真乃值得懷疑?,F(xiàn)在什么沒有?就拿自己來說吧,第一次到婆家,給太奶奶是最好的真絲圍巾和燕窩,給爺爺是陳年普洱和中華,給父親是五糧液,給老人婆媽是羊絨大衣。只要聽陳原禮提起過的親戚,包括二爸、二媽,還有沒有回寨子的堂弟、堂妹們都分別帶了禮物,此次,花了兩萬多。
四世同堂的太奶奶原本穿著羌族繡花長衫子,可在兒孫們的強行下,長衫子外面套著二孫子陳安定特意給買的貂皮大衣。雍容華貴的貂皮大衣穿在她身上,顯得不倫不類,臉上卻露出掩飾不住的微笑,這是幸福的微笑。火爐上的火將這個家燃燒得暖融融,幸福感、獲得感油然而生。只要活一年,兒孫們定然在大年趕回家。中華民族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麻雀都有個三十夜。有她在,家就在,兒孫們無論如何也要回來。只要活一天,當(dāng)?shù)氐囊?guī)矩就要興一天。初二包子,本來不是本質(zhì)上的包子。祖先這么叫,至于為什么這樣叫?活了90歲的人,其實也不清楚。應(yīng)節(jié)氣嘛,就是現(xiàn)在年輕人所說的儀式感。人在最窮的時候,要講究,是窮講究;人在富裕、幸福的時候更要講究,才是真正的講究,更加有幸福感。
有人曾提起過,羌寨曾經(jīng)在大年三十真正蒸的是包子,日子窮,包子里沒有肉,包的是白菜、蓮花白、蘿卜等蔬菜。雖然是冬天,可是保存不了多少時日。婚后前三年為新媳婦,新媳婦初二要回娘家,三年后的媳婦可以在初四、初六、初八、初十等正月的雙日子回娘家都行。但菜包子,無論如何也保存不了那么長的時間。于是創(chuàng)新改成了蒸白饃饃,能保存稍微久點,然而習(xí)慣上仍叫“初二包子”。
太奶奶開口問陳家善:“還記得不?”臉上的表情也一下晴轉(zhuǎn)陰,凝重起來。
第一個正月回娘家,可是愁壞了她和丈夫,以及丈夫的母親,大年三十蒸初二包子。不光是回娘家的禮物,還是初二上墳的貢獻(祭品)。上墳,三色禮,刀頭、酒、包子。寨人都喜歡相約而去,祭祀時,暗自攀比誰家的酒好喝,刀頭肥,包子大而白?!跋热祟I(lǐng)口氣,活人不客氣”,大家熱鬧著不分彼此地分享刀頭、酒、包子等。說白了,包子就是面子。
高太奶奶,也就是丈夫母親,是一位勤儉而心地善良的女人,衣服補巴重補巴。臘月間,眼看就要過年,背了幾斤黃豆進縣城,賣了錢舍不得拿去買幾尺布做件新衣服,卻換了三斤灰面(小麥面)。“麻繩專挑細(xì)處斷”,在回家的路上,高太奶奶一不小心腳下踩著了桐油凌,連人帶面往下滾,最后滾進山路邊的大水溝里。本來水溝上面結(jié)了一層薄冰,此時被體重沖擊力砸開,高太奶奶便一下子滾進了水里,疼痛與刺骨的寒冷侵入,慌亂間拼命掙扎,結(jié)果全身被水打濕,辛辛苦苦換來的灰面也成了漿糊,可想而知內(nèi)心的悲傷。高太奶奶一回家就病倒了,主要是因為灰面泡湯而心疼傷心,她覺得自己對不起太奶奶,沒有能力給她準(zhǔn)備回娘家的初二包子。至于受沒有受傷,哪里受了傷,高太奶奶不說,太爺爺、太奶奶也當(dāng)然不知。
太爺爺是個好強的人,為了面子到處借灰面。要知道在二十世紀(jì)四十年代,高半山寨子里的二十多戶人家,沒有人有多余的面能借。山上的土地不出產(chǎn)小麥,只出產(chǎn)胡豆、青稞、洋芋、蕎麥,以及少許玉米。
祖老先人流傳下來的規(guī)矩,新媳婦,不管娘家遠(yuǎn)近,正月初二這天都得回娘家,都須帶上一吊最好的臘肉,一壇最好的咂酒,四個白生生且至少半斤面的饃饃。尤其是蒸得掙開大口的饃饃,更受人們喜愛。大年三十那天的包子蒸得開花開朵,預(yù)示著日子紅火,幸福美滿。將這樣的包子送回娘家,便是送去了祝福、紅火、幸福、圓滿。三色禮,六個,缺一不可。三,像火塘上鐵三腳一樣穩(wěn)定、牢靠、平平安安;六,表示順順利利,吉祥如意。
太奶奶第一個正月回娘家,禮信當(dāng)然不能少。然而,灰面實在沒有,怎么辦?只好用為數(shù)不多的青稞面蒸了些饃饃,除了太陽饃饃、月亮饃饃、三叉饃饃敬獻在神龕上外,又蒸了幾個拳頭大小的青稞面饃饃。青稞面饃饃,灰里帶青。
回到娘家,結(jié)果被嫂嫂暗地詆毀:“幾個青面鬼兒子疙瘩,看著都夠了,哪個吃得下去?哼!日子過成這個樣子,還好意思回娘家?二天,最好不要回來!”
哥嫂回禮的時候,將青稞面饃饃原封不動退回。一般回禮,父母心疼嫁出的女子,要挑選好吃好喝的給帶回。原物退回,是很不給女兒面子的。
第二年,太爺爺、太奶奶有了陳家善,想著帶孩子回娘家,初二包子便早作打算,一定要像模像樣。夏天,太爺爺上山挖藥,準(zhǔn)備賣了藥材后,買幾斤灰面。誰知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旦夕禍福,這次太爺爺上高山挖藥后,一出門就再也沒有回來。同路的也不清楚他到底在什么時候、什么地點走落山(失蹤)了。
太奶奶從此不愿意回娘家,然而娘家畢竟是娘家,只要父母在,無論如何還是要回的。往后的日子太奶奶娘家回是回,卻一直不受嫂子待見,從此埋下了怨恨的種子。至此70多歲的陳家善,深深地記得歌謠是這樣唱的:“清明菜紅根根,我是舅舅的親外甥,我從舅舅門前過,舅舅喊我過去坐。倒碗茶,冷冰冰;切碗肉,薄霏霏;炒鍋面蒸蒸,夾生生;舅舅喊多吃一碗,舅母兒鼓起牛眼睛。舅舅死,哪個抬?大兒小女都來抬;舅母兒死,哪個抬?三根棒棒撬下巖。”
現(xiàn)在,人們眼里心里幾個白面饃饃,根本算不了什么,而在太奶奶心中便有了斬不斷的情結(jié)。
陳家善雖然養(yǎng)了兩個有出息的兒子,五個孫兒孫女,可是他從來沒有離開過山寨,一直跟母親生活在這里。原本一直盯著電視節(jié)目看的他,一時半會兒沒有回過神,不知道母親問的是哪件事?盲目地睜大眼睛盯著母親的臉。
太奶奶嘆了口氣,搖頭說:“哎喲!你們,哪個曉得我們當(dāng)年的日子?”
陳家善愣了一會兒,明白一定與正月初二新媳婦回娘家所帶禮物、上墳祭祀的事有關(guān)。如今,生活富裕了,日子滋潤了,家家戶戶的米面堆成山。
二十世紀(jì)七八十年代,新媳婦回娘家的習(xí)俗已經(jīng)有改變,興四色禮,四色禮代表四季發(fā)財,除了酒、肉,還加上了掛面和糖。酒兩瓶,不再是自家釀造的咂酒,而是瓶裝白酒,掛面兩把,一共有六個,代表六六大順。
記得二十世紀(jì)七十年代,大兒子陳安邦有幸招干,在縣城工作,單位分了房,又娶了老領(lǐng)導(dǎo)的女兒為妻。新婚第一年理所當(dāng)然要回羌寨過年,陳家善及老婆欣喜萬分。很早就為兒媳婦回娘家做好了準(zhǔn)備,太奶奶仍然要他們蒸初二包子。可是好勝心很強的妻子金花說:“現(xiàn)在哪個還稀罕?還不如像人家一樣四色禮?!眱善俊敖虬拙啤保捎么汗?jié)所配酒票購買,兩把掛面,可用賣干菌子的錢高價購買,本來陳安邦拿糧票可以購買,可是金花一定要自己給兒媳婦準(zhǔn)備。肉,是自己家做的臘肉。糖,可以是麻餅子,也可以是米花糖、蛋糕等。
春節(jié)前,聽說縣商業(yè)局免票供應(yīng)米花糖。天不亮,金花身穿逢年過節(jié)才穿的繡花長衫,一件外套棉背心,頭上包著繡有漂亮花朵的頭帕,腳上穿上繡花鞋,耳朵上還特意戴上娘家賠奩的銀耳墜。原本白白凈凈、嬌小漂亮的她,一打扮顯得更加嫵媚,就像山寨人所說的妖妖嬈嬈。
趁著月色,金花便往縣城趕。七八里山路,加上十多公里公路,緊趕慢趕,等她到了縣城,來到商業(yè)局賣糖處,隊伍已從門市部排到了兩百多米外的十字路口,估計得有三四百人。長長的隊伍,望而興嘆。看見購買到手的人興致勃勃地從身邊經(jīng)過,臉上露出滿意和幸福的笑容,金花投以羨慕的目光,希望有人高價轉(zhuǎn)手,從隊伍尾慢慢向隊伍頭走著,一邊走一邊察言觀色,希望尋找到想賺錢的人。
長長的隊伍中最多的是縣城里的干部、街娃兒、學(xué)生、居民等,近水樓臺嘛。從尾到頭,金花觀察著人家的衣著,并且盯著每一張臉,希望找到熟人,看能否請人捎帶一封(一斤),可事實上,每個人限購一斤。就在她完全徹底失望的時候,突然聽見人喊:“嗨,金花!”
金花一愣,仔細(xì)在隊伍中尋找,發(fā)現(xiàn)擠得死死的隊伍里站著發(fā)小——銀花。金花第一時間并沒有發(fā)現(xiàn)銀花。因為銀花穿著短衣服,并不是她記憶中的銀花,金花一時半會兒沒有認(rèn)出來。銀花比她稍微年長,也有遠(yuǎn)見,嫁到了縣城邊上的一個村子。銀花說:“你咋個這時候兒才來,我,天不亮就來,水都沒有喝一口?!?/p>
金花深有同感:“唉!我也是。你嘛?還買得著,我英雄白跑路了。”金花失望地?fù)u頭。
“來都來了,你也難得進縣城一趟,等我買著了,跟我到我們屋頭耍!”銀花眼睛發(fā)亮,眉宇間露出興奮。
金花搖頭,“哪里有時間耍哦?不去了,糖沒有買著,不敢耽擱一天哦!”
銀花靈機一動招呼金花道:“來,來,走過來一點?!苯鸹ú恢楞y花要說什么?便移步到她身邊。殊不知后面的人見金花慢慢靠近銀花,紛紛吼了起來:“不準(zhǔn)插隊喲!”“不要臉的,爬開點!”“穿得漂亮就可以隨便插隊嗎?”“滾遠(yuǎn)喲!”
金花聽見吼聲,大聲辯解道:“沒有哦,我沒有!”
銀花大聲道:“哪個在插隊,吼啥子!吼啥子!”然后小聲對金花說:“來,幫我排一會兒,尿脹得很了?!蹦蛎浭鞘聦崳硗馑肴绻冉鸹ㄅ艛n時,假如身后的這幾個人不嚷,看能不能兩個人都買。
銀花身后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穿得二不掛五,典型的街娃兒。身高一米六,比銀花金花稍微高點。居高臨下色瞇瞇地盯著漸漸走攏的金花。聽見銀花說換一下,萬分欣喜,眉飛色舞地說:“可以,可以換人!”
銀花艱難地從緊密的隊伍中退了出來,金花卻擠不過去。街娃兒弓著身子,屁股死死地往后翹,胸前空了一點點縫隙對金花說:“來,來,快進來!”
金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擠了進去。然而,彎著腰始終站不直身子。弓著就弓著吧,不一會兒,金花漸漸感覺身后哪里不對勁。開始是繡花腰帶被人使勁扯,好像已經(jīng)被解開。金花起初沒太在意,心想也許是太擁擠,人家無意識弄開了,情有可原??墒?,漸漸的,她覺得屁股后面有什么東西在動。這才一瞬間明白過來,頓時火冒三丈,惱羞成怒,使勁兒抽身出來,站在長長的隊伍外大罵道:“流氓!不要臉!”
街娃兒卻恬不知恥地說:“有那么多人,擠,我有啥辦法呢?你們不買算了?!焙竺娴娜思娂姼胶椭骸安毁I算了!”“算了!”“少個和尚少碗齋。”
米花糖沒有買著,金花最后仍然蒸了初二包子。在那個物質(zhì)匱乏的年代,糖式也好,包子更好。糖式,能解嘴饞,而包子抵餓,實惠,更受歡迎。
到老二陳安定跟他媳婦回娘家的時候,由于路途遙遠(yuǎn),在外省,本想著什么都不帶,直接給錢。讓老人想吃什么買什么,需要什么買什么。既方便又簡單,哪里還要勞神費力蒸什么初二包子。然而,倔強的太奶奶,仍然讓長嫂為母的張長英給準(zhǔn)備初二包子,說什么“應(yīng)節(jié)氣的事不能少,冬天,天氣冷,不得壞,火車上還可以吃?!?/p>
時代在發(fā)展,生活水平在提高,記得陳安邦、陳安定小時候,每當(dāng)大年三十蒸饃饃時,陳安邦掛在嘴上的話,“奶奶,給我蒸個大包子!”太奶奶罵道:“大的,大放牛去了!”
后來有了孫子陳原禮,再也不會喊蒸大包子了,而是嚷道:“太奶奶,媽,蒸糖包子,蒸肉包子嘛!”太奶奶既認(rèn)真又玩笑著:“初二包子,就是白包子,哪個給你蒸雞屎爛麻糖?”
而今,眾多上門服務(wù)的快遞公司多如牛毛,要什么有什么,服務(wù)到家。但大年三十,太陽饃饃、月亮饃饃、三叉饃饃依然重要。初二包子,真正是儀式感的東西,方便隨時拿來蒸著、烤著吃。
眼下,秀榮是陳家新曾孫媳婦,娘家在一百多公里外的省城,應(yīng)該讓她在山寨多呆幾天,可是太奶奶還是說初二天應(yīng)該回娘家。在早,茶馬古道沿山、順?biāo)?,七拐八倒彎,路程比如今的多了幾倍,崎嶇險峻不說,而且土匪、舵爺多如牛毛,步行總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至少要走半個多月。二十世紀(jì)六七十年代,縣城到省城的班車雙進單出。而今,班車從早上一直發(fā)到下午四五點,而且有高速,從山寨出發(fā),最多也就兩個多鐘頭。經(jīng)濟飛速發(fā)展,食物非常豐富,再也不只是希望吃飽肚子,而是講究營養(yǎng)、口感。哪個還興初二包子?可是犟不過老人,只得聽她的,仍讓大兒孫媳婦張長英發(fā)了一大盆子面,還強調(diào)說要給高太奶奶、太爺爺、奶奶上墳用,讓先人們知道,現(xiàn)在的日子,紅紅火火。
聯(lián)歡晚會十分精彩,張長英揉好面,跟著孩子叫老二媳婦李家紅:“二媽!新媳婦兒(秀榮),快來?!?/p>
站在婆婆媽身邊的秀榮低聲答應(yīng):“媽,我在這兒?!?/p>
李家紅正看得入神,大聲道:“哎喲!大嫂,你各人蒸就是了?!?/p>
還未等張長英開口,太奶奶吼道:“老二媳婦兒,你還是學(xué)著點,明年該你了。老二的兒子也快成婚了,初二包子肯定是要做的?!?/p>
張長英開心道:“沒學(xué)頭,蒸饃饃,自然會。”
不知寨子興的是哪里的規(guī)矩。羌年,煮酒載歌載舞慶祝豐收。而春節(jié),還有這些講究。古老的寨子,茶馬古道曾經(jīng)從中穿過,匯聚了各個民族,也就傳承了很多民族的風(fēng)俗。
陳原禮嬉笑著幫忙舀了一碗灰面放在面板上,看著一家人高興的樣子,內(nèi)心道:現(xiàn)在哪個還稀奇饃饃,明明就是饅頭,卻不準(zhǔn)叫饅頭,說什么忌諱。提起饅頭,就會想起不文明的語言——野蠻。哪里就野蠻了?唉!等初二天,看她(秀榮)要不要!儀式感,真的是走形式而已。蒸那么多,哪天吃得完?
李家紅剛站起身,太奶奶忙遞給頂針說:“拿著,等一會兒要用。”
張長英笑著說:“奶奶想得周到?!蓖瑫r拿來大小不同的碗,擱在面板上。另外,還找來一張紅紙。
秀榮睜大眼睛,盯著婆婆媽和二嬸嫻熟的動作,不明白蒸饃饃居然還需要頂針和大小不一的碗。
原來頂針、碗底都是為了在面團上摁上太陽(圓形)、月亮(鐮刀形)、三叉(大山形)的圖樣。這些圖樣,有獨立的,也有連續(xù)的,漂亮極了。之后在上墳用的貢獻、回娘家的包子上紛紛點上紅。紅,表示紅紅火火。
秀榮驚訝地張大嘴,她不明白,北方人過年蒸饃饃是各種動物、花兒,這里為什么蒸成這個樣子?陳原禮悄悄來到她身邊說:“我們羌族崇尚日月山川……”
聯(lián)歡晚會快要結(jié)束時,海碗般大頂著一點紅的饃饃起鍋了,膨脹得開花開朵,張長英大聲報喜道:“奶奶!快看,包子笑得好,吃不吃一點?”
太奶奶、爺爺都扭頭望著一大筲箕白生生頂著耀眼紅點的饃饃。太奶奶道:“嘿嘿,活了90多歲,我們屋頭,還頭一回蒸出這么好的包子?!?/p>
秀榮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又大又白的饃饃,沒加泡打粉,瓷實。不像許多地方賣的包子,饅頭看上去大,松松的,捏到手中間只有一小團。沒加增白粉,卻那么白,典型的綠色食品。名義上的包子,其實什么都沒有包,卻真真實實包裹著甜蜜、幸福、希望。這樣的饃饃,父母肯定沒有吃過,秀榮激動著說:“太奶奶,爺爺,后天我回去,可不可以多帶點?”
太奶奶開懷大笑著:“哈哈,好愛人(逗人愛)的初二包子!帶,多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