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誠 李洺旭
(1.清華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北京 海淀 100083;2.山東省臨沂市廣播電視臺,山東 臨沂 276002)
2018年11月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員會第五次會議審議通過《關于加強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的意見》,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的政策正式出臺[1]。2018年以來,全國范圍內的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在“引導群眾、服務群眾”的目標下迅速推進。2021年,在國家“十四五”規(guī)劃的有關政策文件中,如《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fā)展第十四個五年規(guī)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等,“建強用好縣級融媒體中心”被重點提及,推動新時代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更好地服務于基層社會治理,成為媒體融合新的時代議題。
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不僅可以加快機構、內容、渠道、平臺、人員等諸要素的重組和融合,還能在充分釋放新聞生產力的基礎上推進縣級媒體的轉型升級,推進一些縣級廣播電視臺、縣級報社盡快走出困境,提升“傳播力”“引導力”“影響力”“公信力”等四力。本文正是從這一現實出發(fā),結合吉林、山東與北京等地區(qū)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的具體經驗,歸納出縣級媒體融合賦能基層社會治理的實踐進路。
縣在我國是最全面的“國家構建的微觀單位”[2],之所以說縣是最全面的微觀單位,一是因為人口和地域決定了縣域職能的完善,行為的制度化使其可以成為一個“地方化的國家”;二是因為縣居于國家和社會的交接面上,與更高層次的政治單位比較,縣與微觀社會組織的聯系更為緊密多樣??h并非大城市,縣域環(huán)境有其特殊性,因此如果運用理論與實例分析誕生于縣域的縣級媒體、發(fā)生于縣城的縣級媒體融合,都需要回到縣域環(huán)境進行討論,以此搭建理論分析的語境??h級媒體作為一種基層的媒體形態(tài),主要包含了縣級報社與縣級廣播電視臺,其架構基本復制了中央、省、市三級媒體管理體制,縣級媒體作為縣域空間內“大眾傳播資源”的掌控者,深深嵌入了區(qū)縣行政體系。
就縣報而言,雖然建國后縣一級正式發(fā)行的報紙并不多,但是縣報在中國發(fā)展的歷史相對悠久??h報基本的架構體系可追溯到清末民初,興起于中國各地的“縣報”迅速嵌入基層社會生活,成為當地基層治理的關鍵一環(huán)。清光緒二十三年(1897),中國第一章縣域報《平湖白話報》[3]在浙江平湖創(chuàng)辦,與此同時,吉林、山東、北京各地的縣報也迅速創(chuàng)辦。中國縣報經歷了從無到有,多次創(chuàng)刊、???、復刊、再???、再復刊的曲折道路,在新興媒體興起后迅速遇困。2000年以后,隨著媒介技術的更新換代,加之2003年報業(yè)整頓,縣報的發(fā)展主要分為兩個方向:一是縣報合并入省市報業(yè)集團,中國各地的大部分縣報都系如此情況;二是獨立經營并能夠順利發(fā)展,如浙江義烏的《小商品世界報》就由《義烏日報》調整后成立,鼎盛時期年營收可觀、發(fā)行量大。媒體融合推進后,縣級融媒體中心主要依托于縣級廣電進行建設,一些縣報也在新聞內容上有所貢獻,積極融入進來。
與縣報的命運不盡相同,縣級廣播電視臺的發(fā)展也在新興媒體的沖擊下不得不進行發(fā)展模式的調整。建國初期縣級廣播電視臺與縣級報社曾作為基層宣傳機構,充當了大眾傳播網絡在縣鄉(xiāng)這一行政層面的“大喇叭”。新中國成立后,“大喇叭”廣播幫助塑造了一種有著“國家歸屬感”的集體經驗。有線廣播站和大喇叭在當時的中國經濟社會環(huán)境中迅速搭建起全國性廣播網絡,這對農村群眾生活的影響是巨大的。這一時期“大喇叭”[4]和普通廣播相比有其優(yōu)勢:“大喇叭”的傳播模式在農村具有靈活性高、成本低的特點,能夠促進新聞及時傳達到廣闊的農村地區(qū)。1983年3月第十一次全國廣播電視工作會議召開,提出以中央、省、市、縣“四級辦電視、四級混合覆蓋”的方式在中國建成一個具有社會主義中國特色的廣播電視現代化宣傳網,推動國家治理體系建設的立體化。
縣級媒體融合并沒有在路徑上對中央級媒體、省市級媒體照搬照抄,作為中國主流媒體建設的一個特殊主體,縣級媒體融合的發(fā)展呈現出與中央級、省市級媒體融合不同的特點:目前推行的縣級媒體融合是1983年“四級辦臺”體制確立以來,國家層面針對縣級媒體的又一項重要的頂層設計??h級媒體融合政策屬于“調適性政策”,是在全國性的大眾媒體網絡背景下對縣級媒體制度的調整,而非是結構性重塑,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是國家賦能基層社會治理的一項關鍵舉措。
作為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的典型范本,“長興模式”主張推進集團化運作,重視人才的“一專一尖全能”,打造本土品牌,強化區(qū)域內影響力,從“媒體+服務”“媒體+活動”“媒體+產業(yè)”等多個渠道入手,打造受歡迎的本土融媒體產品,強化“用戶思維”;“玉門模式”從西部縣區(qū)的實際出發(fā),推出“新聞+政務+應用服務”模式,以“一中心四系統(tǒng)”與“愛玉門”應用程序建立“引導群眾、服務群眾”的機制,面向本地居民提供政務信息服務。在其影響下,地區(qū)各縣區(qū)積極探索適應本地發(fā)展實際的媒體融合模式,這些模式探索體現了“共性”,也有著“個性”。本研究針對吉林延吉、山東蒙陰與北京大興等地的實際,對縣級媒體融合賦能基層社會治理的實踐進路進行了探索與分析。
延吉在縣級融媒體中心的內容建設上強調以地方特色為引擎,如圍繞地方特色進行朝鮮族文化的重點宣傳,利用短視頻平臺做文章,提升本地農產品的知名度,助力鄉(xiāng)村振興戰(zhàn)略的實施,真正將地方特色資源轉化為發(fā)展動力。
延吉在省級主流媒體的支持下,打造集網站、微信公眾號及微博、手機應用客戶端等為一體的融媒體中心,推動傳統(tǒng)媒體和新興媒體進行從相“加”到相“融”的轉變。在中央與省市級媒體積極搭建技術平臺的背景下,縣域亟需發(fā)掘特色,走出一條適合縣級媒體的發(fā)展道路。
沂蒙山革命老區(qū)背靠我國制造業(yè)經濟大省山東,發(fā)展縣級融媒體中心有著充足的實力支撐。2019年8月23日,蒙陰縣融媒體中心正式揭牌成立,融合縣內媒體并組建了短視頻生產團隊,堅持“移動優(yōu)先”,施行“一次采集,多種生成,多元傳播”的新聞生產模式。與此同時,主要的融媒體產品“愛蒙陰”應用程序由山東省縣級融媒體中心省級技術平臺和蒙陰縣委、縣政府共同打造,逐步實現了“新聞+政務”“新聞+服務”的功能,在全縣疫情防控、生態(tài)文明建設、重點工作推進等方面發(fā)揮了積極的“引導群眾、服務群眾”的作用。
作為我國東部省份縣區(qū),蒙陰縣較早完成了技術平臺的建設與投入。早在2020年5月14日,蒙陰縣融媒體中心技術平臺和軟件設施就已全部建成并投入使用,技術平臺建設的內容包括指揮調度系統(tǒng)、虛擬演播室、節(jié)目制作機房等硬件設施,以及融媒體生產管理系統(tǒng)、“愛蒙陰”應用程序等軟件設施。這些設施基本覆蓋了縣級融媒體中心的主要功能,有助于縣級融媒體中心更好地融入基層社會治理。同年8月6日,山東省廣電系統(tǒng)舉辦的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相關表彰活動上,蒙陰縣融媒體中心榮獲“優(yōu)秀傳播力獎”,嶄新的沂蒙山革命老區(qū)形象通過縣級融媒體中心的平臺呈現在人們面前。
2019年11月21日,“北京大興”應用程序正式上線,標志著大興區(qū)“三個中心”貫通工作的互聯網平臺正式形成,面向群眾建設新聞端、政務端、民生端和志愿端,同時以精細化群眾工作為著力點,推動基層社會治理。為擴大主流聲音的影響力,大興區(qū)融媒體中心構建“1+N”的多層多點分中心架構,堅持推進“新聞+政務+服務”的模式,人民群眾關心的涉及民生的多數事項均可網上辦理,此外,強調新媒體內容的特色化傳播,多角度展現新國門、新大興。
大興區(qū)融媒體中心積極圍繞空港經濟區(qū)等主題進行報道策劃,推動傳統(tǒng)媒體與新媒體有機融合,依托兩微一端等融媒體平臺生產多元化融媒產品,打造“大興融媒”“北京大興官方發(fā)布”等全媒體矩陣,向外界傳播嶄新的大興區(qū)形象。北京大興國際機場作為我國一座年輕的現代化大型國際機場,是新時代北京城市形象的一張新名片。如何展現好這張新名片,呈現北京大興新的時代形象,以促進吸引更多人力、物力資源集中于大興,促進本地社會經濟發(fā)展,是擺在北京市大興區(qū)融媒體中心建設面前的一道考題。此外,北京大興還推動融媒體產品充分融入社區(qū)生活,運用游戲等手段激發(fā)群眾參與的興趣。2022年6月20日,大興區(qū)融媒體中心正式推出“喜迎二十大融媒加油站”線上小游戲,跑步小游戲中融入78件黨史事件,群眾在跑步的過程中可以加深黨史學習。
微觀上看,吉林、山東與北京等各地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雖然在實踐上有所區(qū)別,但究其內涵,有著明顯的“共性”,這些縣級融媒體中心都以服務于國家的“縣域治理”為本位,因地制宜在融合新聞生產或新聞組織機構層面進行了一些有益的開拓。雖然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的政策是由中央直接發(fā)起的,但縣級媒體融合的落地在基層,中間還受到經濟、社會、地域、文化、媒體等多個中介因素的影響。因此,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被視為“縣域治理技術裝置”的觀點具有一定的合理性??h級媒體融合不是單純?yōu)榱私鉀Q技術或傳播層面的問題,縣級媒體融合之所以如此重要,是因為縣域在國家治理體系中占據了獨特地位,處在“中央與地方關系”“國家與民眾關系”的交匯處,整個縣級媒體融合以中央頂層設計的方式“自上而下”推進,因此縣級融媒體中心可以被視為“縣域治理”的重要載體。在一項圍繞縣級融媒體中心掛牌新聞的調查中,研究爬梳了縣級融媒體中心掛牌新聞,發(fā)現多數的縣級融媒體中心將其目標定位為打造“主流輿論陣地”,部分縣級融媒體中心將其目標設置為“綜合服務平臺”,少部分的縣級融媒體中心提出要建設“社區(qū)信息樞紐”或“區(qū)域信息樞紐”[5]。
中觀上看,縣級媒體融合與中央、省、市的媒體融合借助“云平臺”等技術進行聯動。一些學者根據“典型樣本”歸納出了關于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路徑的一些結論,如“單兵擴散”與“云端共聯”的模式,省、市、縣三級參與縣級媒體融合發(fā)展的模式,“中央廚房模式”,移動矩陣模式、傳媒集團模式、“搭天線”嵌入大平臺模式等多元化融合路徑等。此外,還有調研報告指出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所實現的路徑創(chuàng)新主要圍繞技術層面的“移動優(yōu)先”原則展開,也有研究發(fā)現按照縣級媒體融合的政策解讀,縣級融媒體中心絕非簡單的縣級媒體集成機構,甚至提出“去媒體化”來描述縣級融媒體中心的融合思路,還有研究機構針對縣級媒體融合的影響,結合地市級融媒體發(fā)展的“空心化”問題,討論縣級融媒體中心與中央媒體、省級媒體或大型傳媒集團之間如何展開互動,來解決地市級媒體的融合難問題。簡言之,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之所以被視為承擔縣域治理功能的“技術裝置”,之所以會在中央頂層設計之下在各地折射出“多棱鏡”式的多元實踐形態(tài)的投影,往大了說是因為縣級融媒體中心是國家治理體系在縣域的重要一環(huán),往小了說縣級媒體融合是解決縣級媒體發(fā)展困境的“調適性政策”的產物。
宏觀上看,吉林、山東與北京等各地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在大的趨勢上與國家的傳播戰(zhàn)略相配合,堅持了“移動優(yōu)先”的原則,縣級媒體融合總結并學習了媒體融合的階段性經驗。在中國縣級媒體融合的過程中,“移動互聯網”的優(yōu)先地位得到了技術力量與政策內容的雙重確定。在縣級媒體融合開啟之前,發(fā)生于中央、省、市三級新聞媒體系統(tǒng)在技術上確認了“移動傳播優(yōu)先”的可能與必要,雖然就此前的媒體融合實踐而言,目前主流媒體搭建的移動傳播場景還很難在社會輿論的第一現場實現高效溝通,但是就“新型主流媒體”的內涵而言,移動傳播優(yōu)先的原則在媒體融合的實踐中得到了落實,并取得了一定的效果。再者,作為中國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的典型,浙江長興傳媒集團等沒有在技術更新上放松。只有技術進步了,融媒體中心提供的媒介產品才能真正觸及到群眾的日常生活。就目前縣級媒體融合的實踐來說,“兩微一端”、抖音等新的傳播平臺在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的過程中得到了廣泛的應用,新的傳播技術也的確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
目前,在縣級媒體融合的實踐中,融媒體技術設備等硬件建設與傳播理念轉變等軟件提升有助于提升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的持續(xù)性。2021年國家“十四五”規(guī)劃指明了縣級融媒體中心的新要求。其中,“用好”可能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用好縣級融媒體中心,強化政治功能,搭建好與群眾聯系的橋梁;二是產出更多的經濟效益,融入目前我國的縣域治理模式。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的“持續(xù)性”是一個重要議題,未來在“數字中國”建設的背景下,縣級媒體融合或將迎來機遇,融入我國基層社會的數字化建設,真正做到“建強用好”縣級融媒體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