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的公司,是允許職員帶著孩子去上班的。所以每到學(xué)校放假,孩子們在走廊里蹦蹦跳跳就是常事。
記得有一次,一個小孩跑著跳著突然摔了一跤,被身邊的一個老同事扶起來。老同事摸著他的腦袋,數(shù)落道:“這勁頭還真是和你爸爸當(dāng)年一模一樣??!”那個小孩正追著前面的孩子跑,膝蓋上的土都沒來得及拍,吐了吐舌頭,就跑遠(yuǎn)了。
小孩的爸爸是我們科室的同事,一個極其老成持重的人。在我的印象里,他做事很有責(zé)任心,對工作非常負(fù)責(zé)。
老同事在回辦公室的路上還不停地說:“你看小陳的孩子,和他當(dāng)初進(jìn)公司時一個樣兒?!?/p>
我進(jìn)公司太晚,沒有見過成為父親之前的小陳。我用大腦稍微還原了一下,大概就是一個每天對生活充滿意見的小伙子。
如今,那個對世界充滿成見的年輕人去哪兒了?怎么變成了現(xiàn)在溫潤謙和的人呢?
我們很少想過,媽媽在成為媽媽之前是什么樣子;也很少想過,爸爸在成為爸爸之前是什么樣子。
從前,我以為我媽特別膽大,什么都不怕。
我特別怕蟑螂,家里每次有蟑螂出沒,我都躲在角落里呼喚我媽。每每這個時候,我媽都會火速前來支援。
結(jié)果,前些日子,臺風(fēng)天,家里的紗窗開了個小縫兒,飛進(jìn)來一只蝙蝠。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畫面:她拿著蒼蠅拍,一邊瞎嚷嚷著,扭過頭不敢看,一邊漫無目的地亂揮著手,嚇得那只可憐的蝙蝠也跟著慌不擇路地亂飛。
我實在看不下去,就接過拍子說:“你還是把拍子給我吧,我不怕蝙蝠?!蔽铱此宦暡豢缘囟阍陔娔X旁邊,覺得又好笑又有點心酸。
我記起翻媽媽小時候的相冊,一個稚氣未脫的精致小姑娘,扎著頭花,抱著洋娃娃坐在小木馬上。
翻了幾頁,照片里的姑娘大一些了,就長成一個穿長裙的少女,站在海邊,纖細(xì)又美麗。
那個怕黑的小女人,在所愛之人最脆弱的時候,變得極其強大。
女人本弱,為妻、為母則剛。
楊絳說:“媒體說我內(nèi)心沉穩(wěn)和強大。其實,鐘書逃走了,我也想逃走,但是逃到哪里去呢?我壓根兒不能逃,得留在人世間,打掃現(xiàn)場,盡我應(yīng)盡的責(zé)任?!?/p>
并不是她不再害怕了,而是面對更弱小、更需要她保護的人,她遏制了自己的恐懼。
有的時候我們不再恐懼,不是因為恐懼感本身減弱了,而是因為我們有了“必須不能恐懼”的理由。
過去我看到母親年輕時的照片,總是感慨歲月荏苒。
“真是可惜,她就這樣妥協(xié)于每個人必須服從的命運。”那時,我在心里說道。
那時,我總會想到,一個個美艷靈動的少女,本該和閨蜜一起喝著甜蜜的下午茶,卻轉(zhuǎn)眼間有了孩子,抱著孩子每天圍著灶臺走來走去,關(guān)于柴米油鹽的話題占據(jù)了生活的全部。
但其實為人父母還有另一種含義,開始變得勇敢或者溫和,開始接受以前不能接受的事情,開始因為被人依賴而咬牙堅持努力。
媽媽是在我們出生之后才成為媽媽的。
那個明眸善睞的少女一定在你剛出生時,對著襁褓里嗷嗷待哺的你,說:“謝謝你做我的孩子,那些曾經(jīng)令我害怕的東西,我不會再讓你碰到?!?/p>
爸爸是在我們出生之后才成為爸爸的。
那個叱咤風(fēng)云的男孩一定在你剛出生時,對著襁褓里嗷嗷待哺的你,說:“從今往后,要給你一個安定的家庭,給你安穩(wěn)快樂的童年?!?/p>
你我的父母都如是,而我們中間的大多數(shù)人,也終將會成為如他們一樣的人。
(許涵涵薦自《思維與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