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代著名學者、思想家、教育家和社會活動家胡適堅持寫日記達半個世紀之久。他的日記是一種半公開式的寫作,內容豐富、包羅萬象,常有獨到思考。他對民國一流學者、文人的評價,更是自有其氣度和標準。
1921年9月1日·王云五
云五來談。我薦他到商務(編譯所)以自代,商務昨日已由(張)菊生與(王)仙華去請他,條件都已提出,云五允于中秋前回話。此事使我甚滿意,云五的學問道德都比我好,他的辦事能力更是我全沒有的。我舉他代我,很可以對商務諸君的好意了。
1921年10月11日·辜鴻銘
夜間王彥祖先生邀吃飯,同席的有辜鴻銘先生。許久不見這位老怪物了。今夜他談的話最多;他最喜歡說笑話,也有很滑稽可喜的。
1922年8月11日·周氏兄弟
講演后,去看啟明(周作人),久談,在他家吃飯;飯后,豫才(周樹人,筆名魯迅)回來,又久談。周氏弟兄最可愛,他們的天才都很高。豫才兼有賞鑒力與創(chuàng)造力,而啟明的賞鑒力雖佳,創(chuàng)作較少。啟明說,他的祖父是一個翰林,滑稽似豫才。一日,他談及一個負恩的朋友,說他死后忽然夢中來見,身穿大毛的皮外套,對他說:“今生不能報答你了,只好來生再圖報答?!彼又勏氯ィ骸拔易詮哪腔貕糁幸娝院?,每回吃肉,總有點疑心?!边@種滑稽,確有點像豫才。
1922年8月28日·錢玄同
與玄同在春華樓吃飯,談《詩經》甚久。玄同贊成我整理舊書的計劃,但我們都覺得此事不易做?,F(xiàn)今能做此事者,大概只有玄同,(顧)頡剛和我三人。玄同懶于動手,頡剛近正編書,我又太忙了,此種事正不知何時方才有人來做!
1929年1月20日·梁啟超
今日任公(梁啟超)大殮,在廣慧寺。我同叔永(任鴻雋)、陳寅恪、周寄梅去送他入斂。第一個見著蹇季常,他兩眼噙著老淚,我說,“我趕來遲了八點鐘”,也不覺墮淚了。有許多任公舊友下淚的。任公為人最和藹可愛,全無城府,一團孩子氣。人們說他是陰謀家,真是恰得其反。
1930年8月14日·[美]史沫特萊
在船上同伍連德先生和幾位外國人談天。船上有舊報紙,中有轉載阿格尼絲·史沫特萊在美國報上記載《中國革命之詩人》一文,其中多可笑的話,如說(陳)獨秀是創(chuàng)造社健將,真是瞎說。此人成見極深,我和(徐)志摩都同她相熟,她極贊成蘇俄,又極贊成印度的民族運動。她處處為蘇俄辯護,又處處為印度文化辯護,故和我們不合,在文字上說“新月”是一個酒肉團體,而共產黨的“普羅作家”乃是真革命者。
1935年1月2日·劉半農
劉半農之死,是很可惜的,半農的早年訓練太不好,半途出家,努力做學問,總算是很有成績的。他的風格不高,有時不免有低級風趣,而不自覺。他努力做雅事,而人但覺其更俗氣。但他是一個時時刻刻有長進的人,其努力不斷最不易得。一個“勤”字足蓋百種短處。
1940年3月6日·蔡元培
到家才知道蔡孑民(蔡元培)先生昨天死在香港,年七十三(1867—1940)。與周鯁生兄談,同嗟嘆蔡公是真能做領袖的。他自己的學問上的成績、思想上的地位,都不算高。但他能充分用人,他用的人的成績都可算是他的成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