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 正 段永強,2* 齊 菁 白 敏 馬 駿 王 斑

1.甘肅中醫(yī)藥大學，甘肅 蘭州 730020；2.敦煌醫(yī)學與轉化教育部重點實驗室，甘肅 蘭州 730020

張景岳在《宜麟策》一文中頗費筆墨地探討了地利因素對兩性生殖的影響，在論述之初便強調“ 地利關于子嗣，非不重也”，反映出其對地利事關孕育后代重要性的認知及態(tài)度。他將地利之論一分為二來闡述，一為地利，一為基址。所謂地利，即基于風水學相關理論而對男女雙方共居之所的選擇，以及圍繞心理學而展開的夫妻行房事之場合的避忌；所謂基址，乃言孕育兒女之基址，意即通過中醫(yī)望聞問切之四診來辨斷并總結孕婦適宜或禁忌懷胎之體質，并涉及到夫妻雙方適宜交合之年齡、身體條件等。

1 清凈養(yǎng)德，共寢宜忌

1.1 擇清凈地，謹養(yǎng)其德 對夫妻所居住之宅院，張景岳認為“ 有陰宅之宜子孫者，常見螽斯之多；有陽宅之宜子嗣者，惟生氣天乙方為最吉”，這其中所稱陰陽之宅，蘊含了張景岳對古代風水學相關知識的研探，而無論是陰宅陽宅，皆應當挑選有益于繁育后代子孫之所，以當今科學的視角來審視，這一觀點仍有待加以研究。張景岳隨后又對生育雙方道德素養(yǎng)提出要求，主張“ 有德斯有人，有人斯有土”“ 吉地吉人，每多不期而會”，對道德標準提出規(guī)范，并得出結論： “ 故曰必先有心地，而后有陰地，信非誣也”，強調提高個人素質對影響繁衍后代的重要性，此論也開拓了中醫(yī)優(yōu)生優(yōu)育學的范疇，成為指導了后世中醫(yī)優(yōu)生優(yōu)育的方針之一。張景岳對孕育雙方精神道德的要求，應是受到了當時盛行之陽明心學的影響，誠如其在《傳忠錄·明理》篇中所言“ 萬事不能外乎理……散之則理為萬象，會之則理歸一心”“ 茍吾心之理明，則陰者自陰，陽者自陽，焉能相混”，皆能體現(xiàn)出“ 謹養(yǎng)其德”的核心觀點。

1.2 寢室避忌，犯之多夭 在提高素質基礎上，張景岳又對男女雙方同窗共寢及交合場所提出了具體要求與禁忌。列舉出一些不適宜進行男女交合的場所，例如祭祀神廟旁，水井、灶臺、墳墓、靈柩之側，以及日月火燭所照光亮之處，陰沉晦暗、兇險之地等，并指出這些場所由于自身特殊原因，會導致男女雙方在行房事之時產生憂慮恐懼的情緒，諸如此類“ 但覺神魂不安之處”將會導致雙方交合過程不如意，質量不滿意，其后果自然生育不出健康的后代，故而這些場所“ 皆不可犯”，并指出如果對此不加注意，仍不謹慎，“ 則夭枉生理殘障，飛災橫禍，及不忠不孝之流，從而出矣。驗如影響，可不慎哉”，該結論尤其是所謂“ 不忠不孝之流”的觀念，以當今角度來看確實有些偏頗，受到了所處時代封建禮教的束縛，但細究其本心，仍然意在勸導雙方行房事之時，應當避忌不當之地，保證內心不至神魂不安，方能有利于繁育后代，因此分析時應當加以辨別。王明輝等[1]從風俗習慣、社會、宗教和教育的傳統(tǒng)影響著眼，并立足于醫(yī)學心理學的角度對此加以闡明，認為這些場合常易引起一種負咎的心理，該觀點尚有可取之處，而“ 倘有不謹，則夭枉生理殘障，飛災橫禍”之說法，可能與雙方在心緒徨恐下交合所致精卵正常的受孕阻滯有關。

2 欲綿瓜瓞，當求基址

張景岳主張： “ 欲綿瓜瓞，當求基址，蓋種植者必先擇地?！薄队卓瓢l(fā)揮·胎疾》亦云“ 人之有生，受氣于父，陽之變也；成形于母，陰之合也”，“ 子之羸弱，皆父母精血之弱也。所謂父強母弱，生女必羸，父弱母強，生男必弱者是也”，二者皆闡述了父母之體質對于孕育后代的重要性。張景岳則更著重強調女方體質的關鍵性，他通過對自然地理及農耕現(xiàn)象的觀察，取類比象，將孕育生命之母體比喻成種植之地，指出“ 砂礫之場，安望稻黍”，從而得出“ 薄福之婦，安望熊羆”之論，認為就如自然界砂土礫石之壤培育不出稻谷、小麥等農作物一般，體質孱弱薄瘦的婦女，也孕育不出健康聰慧、體格強壯的后代?；诖擞^點，張景岳也對父母雙方的體質尤其是女性宜孕體質進行分析，由此歸納出“ 四貴四賤”之總綱、“ 十二不堪”等獨到論述，豐富了優(yōu)生優(yōu)育學中關于擇偶的相關理論。

2.1 四貴四賤，十二不堪 針對適宜懷胎婦女之體質，張景岳總結出“ 四貴四賤”之總綱，從形態(tài)、體質、體形、膚質四個角度來考量宜孕之婦女，即“ 大都婦人之質，貴靜而賤動，貴重而賤輕，貴濃而賤薄，貴蒼而賤嫩”，總結其意，所謂宜孕婦女之體質，當以清靜安寧為貴，以肆意妄動為賤；以豐腴穩(wěn)重為貴，以瘦削輕弱為賤；以體形健全為貴，以身形單薄為賤；以皮膚蒼實為貴，以皮膚嬌嫩為賤。張景岳以“ 四貴四賤”作為標準，蘊含其對于孕婦陰陽調和、氣血通暢、臟腑充盈的體質要求，奠定了后世辨證觀察孕婦體質的診斷基礎，為后世孕婦目標體質作了規(guī)范。

張景岳根據《靈樞·外揣》中“ 故遠者，司外揣內，近者，司內揣外”，以及《丹溪心法·能合色脈可以萬全》中“ 欲知其內者，當以觀乎外；診于外者，斯以知其內”等理論，結合自己的辨證與觀察，總結出對孕婦望聞問切而得所謂“ 十二不堪”之體質，即“ 唇短嘴小者不堪，此子處之部位也。耳小輪薄者不堪，此腎氣之外候也。聲細而不振者不堪，此丹田之氣本也。形體薄弱者不堪，此藏蓄之宮城也。飲食纖細者不堪，此倉廩血海之源也。發(fā)焦齒豁者不堪，肝虧血而腎虧精也。睛露臀削者不堪，藏不藏而后無后也。顏色嬌艷者不堪，與其華者去其實也。肉肥勝骨者不堪，子宮隘而腎氣也。裊娜柔脆，筋不束骨者不堪，肝腎虧而根干不堅也。山根唇口多青氣者不堪，陽不勝陰，必多肝脾之滯逆也。脈見緊數(shù)弦澀者不堪，必真陰虧弱，經候不調而生氣杳然者也”。張景岳對于女性形質和精神氣質的要求，比如將“ 唇短、發(fā)焦、耳小輪薄、齒不整、月經不調、形體單薄”等不堪之癥，皆歸為先天不足、肝腎精血虧損之象，體現(xiàn)出他重視先天元氣及肝腎沖任的學術思想[2]。綜上所述，其“ 四貴四賤”“ 十二不堪”立足中醫(yī)四診并結合了臟腑氣血等主要診察手段，包含了張景岳對婦女體質的辨證觀察與深刻分析，也蘊含著他對于兩性生育后代、優(yōu)生優(yōu)育的深入思考。

此外，張景岳又指出“ 如虎頭熊項，橫面豎眉，及聲如豺野狼之質，必多刑克不吉，遠之為宜。又若剛狠陰惡，奸險克薄之氣，尤為種類源流，子孫命脈所系，烏可近之？雖曰堯亦有丹朱，舜亦有瞽瞍，然二氣相合，未必非一優(yōu)一劣之所致”，特地列舉出一些長相兇惡奸險、剛狠刻薄之貌，并指出這些長相之人不宜擇而為妻，否則會影響后代子孫之優(yōu)劣。該論立意所在原為強調女方性格對后世胎兒影響之大，至于外貌等先天不可更改之因素，大可不必過分苛求，且孕育之事雙方皆有其責，卻只字未提男方之性格體貌，當是偏頗之論，不足為取。王明輝等[1]認為張景岳與前人論及擇偶宜忌之觀點不同，圍繞中醫(yī)的臟象形質理論展開指導，從而總結了立足于優(yōu)生學觀點而規(guī)范的的擇偶標準。

2.2 陰陽完實，交而孕育 《素問·上古天真論》曰： “ 女子二七，天癸至，任脈通，太沖脈盛，月事以時下，故有子”，“ 丈夫二八，腎氣盛，天癸至，精氣溢瀉，陰陽和，故能有子”，言男女有子之時機及身體條件，強調了男女天癸至乃孕育之必要前提，以及女子月事、男子精氣這兩個物質基礎。張景岳也補充道： “ 是以男精女血，皆由前陰而降，此可見沖脈之血，又總由陽明水谷之所化，而陽明胃氣又為沖脈之本也……其它如七情六淫，飲食起居之失宜者，無非皆心脾胃氣之賊?！币浴?男精女血”作為生殖基礎，男女前陰等外生殖器作為交合通道，著重強調沖脈之血、陽明脾胃運化水谷之功能，并全面地考慮到內傷七情、外感六淫、飲食起居之調攝，這些都反映出張景岳已經構建出完整的涉及生理基礎、臟腑氣血經脈功能、病因病機等之兩性生殖理論體系。

此外，張景岳在述古中引用褚橙之語，認為“ 合男女必當其年，男雖十六而精通，必三十而娶；女雖十四而天癸至，必二十而嫁。皆欲陰陽完實，然后交而孕，孕而育，育而子堅壯強壽”(《褚氏遺書·問子》)，點出男女交合必當其年，如男性雖二八腎氣盛，精氣溢瀉，必三十歲才能娶妻；女性雖二七太沖脈盛，必二十歲方能嫁夫，并言及“ 今未笄之女，天癸始至，已近男色，陰氣早泄，未完而傷，未實而動，是以交而不孕，孕而不育，而子脆不壽”，明確提出，父母雙方陰陽完實則生子堅實強壯，福壽延綿，而精血未充所致過早之孕育則導致后代體質脆弱，壽命短暫，其論主要基于早孕早育之男女，雙方陰陽、氣血、精元尚未充實。謝雙崢等[3]結合現(xiàn)代優(yōu)生優(yōu)育學思想，總結而得順利孕育健康胎兒的重要基礎有三，即稟賦堅實、腎氣充盛、精血調暢，也是對此理論的延伸探索。

3 小結

張景岳在《宜麟策》中所論述之地利，既包含了地理學意義上之山川河流、風水宅居、寢室避忌，亦有張景岳獨辟蹊徑總結出之基址，即對男女體質的綜合分析，對男女婚嫁生育時機、年齡的選擇，囊括了其對于地理學、風水學、體質學、生育學等諸多學科的研究，并與中醫(yī)望聞問切之四診理論、陰陽學說相結合，詳細分析了地利、基址這兩個因素對于兩性生殖學的影響。行文最后，張景岳吐露他撰寫此部分之初衷，在于“ 余因人艱嗣之苦，復見人有不如無之苦。故愿天常生好人，所以并慮及之”，此大醫(yī)精誠之信念，亦當醫(yī)者加以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