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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代中晚期的貧富分化與井田之辯

        2022-12-28 11:36:29胡子恒
        武陵學刊 2022年5期

        胡子恒

        (浙江大學 哲學學院,浙江 杭州 310000)

        引 言

        在古代中國小農經濟背景下,社會的貧富分化問題具體表現為土地兼并。土地兼并又往往與流民問題聯系在一起,從而導致嚴重的社會動蕩以致威脅中央政權。因此,它也是歷代封建王朝不得不面對的經濟頑疾。明代中晚期正是中國歷史上土地兼并最嚴重時期之一。面對惡劣的土地兼并狀況,在明中晚期的百余年內,唯一有效打擊土地兼并的政治舉措僅有清丈田畝一項,其中尤以張居正于萬歷六年(1578)至萬歷十年(1582)發(fā)動的全國性大清查最為徹底,查出隱瞞稅田逾三百萬頃,大大增加了賦稅收入。然而清丈田畝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自然經濟條件下的土地兼并問題,也沒有削弱地方豪強對貧戶的巨大經濟優(yōu)勢。不僅如此,張居正的舉措還遭到了豪強的極力抵制,如他所言:

        今議者率曰:“吹求太急,民且逃亡為亂。”凡此,皆奸人鼓說以搖上,可以惑愚暗之人,不可以欺明達之士也。夫民之亡且亂者,咸以貪吏剝下,而上不加恤;豪強兼并,而民貧失所故也。今為侵欺隱占者,權豪也,非細民也;而吾法之所施者,奸人也,非良民也。[1]129

        張居正在打壓權豪非法田產的同時其實也試圖保護權豪的合法資產,他向地方權豪說:

        今能奉公守法,出其百一之蓄,以完積年之逋,使追呼之吏絕跡于門巷,馴良之稱見旌于官府。由是秉禮以持其勢,循法以守其富,雖有金粟如山,莫之敢窺。終身乘堅策肥,澤流苗裔,其為利也,不亦厚乎?[1]193

        張居正清丈田畝主要是為了開辟稅源、推行一條鞭法,其根本在于擴充國家的稅收而非縮小貧富差距。然而中國歷來就有“均貧富”思想,正如《論語》有云:“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睆埦诱氨8弧钡闹鲝埮c“均貧富”思想顯然存在差別。

        對于絕大多數古代儒者而言,三代之治就是他們的終極政治理想,而土地兼并現象正是在秦廢井田、開阡陌、允許土地私有之后才出現的。因而,在古代儒者的政論中,反兼并問題往往和井田問題聯系在一起。明代的思想家在井田廢除千年之后,又重新討論起這一古老的制度就是明證。

        然而在關于井田制的討論中,徹底主張恢復井田的思想家其實是很少的。明初的方孝孺與明末的顏李學派(尤以王源的“畺田制”為代表)可視作是較為極端的“復古派”,與方孝孺交好的王叔英就曾勸他道:

        天下之事,固有行于古,而亦可行于今者,亦有行于古,而難行于今者。如夏時周冕之類,此行于古,而亦可行于今者也。如井田封建之類,可行于古,而難行于今者也。[2]

        而后,史載:“時井田雖不行,然孝孺卒用《周官》更易制度,無濟實事,為燕王藉口。論者服叔英之識,而惜孝孺不能用其言也?!盵3]可見徹底恢復井田制,在當時也是腐儒之見。因此,除了較為極端的復古派外,井田制度本身或許并非這些思想家們關注的焦點,他們之所以要討論井田制,大都只是想引三代遺義為其田制主張尋找合理性支持。

        因此,若只以他們對待井田制的興廢態(tài)度來分析他們的政論,其研究價值是不大的。我們應當更多關注他們在井田之辯背后蘊含的經濟思想。為此,筆者試圖以貧富分化問題為切入點,分析明代中晚期幾種較有代表性的田制思想。

        一、海瑞與呂坤的“均貧富”思想

        海瑞是明代官場中的一個“怪人”,他為官清廉,對待同僚非??瘫。m高,但在官場中的朋友很少。他于嘉靖二十八年(1549)中舉。在非常看重科舉的明代,海瑞能以舉人的身份官至四品右僉都御史,是十分罕見的。他于嘉靖四十一年(1562)初入官場,擔任淳安知縣。到任不久,他就覺察到當地嚴重的土地兼并與貧富分化問題,對此,他立即申請清丈土地、平均徭役。對當地的土地狀況,他描述道:

        緣淳安僻居窮谷,屢遭水瀉山崩,多致地摧田漲,貧戶不堪差稅,逃徙他方。產業(yè)間有存者,里遞占耕;可開墾者,富家修砌,因而據為己業(yè);及詭寄飛灑,挪移界址,改換冊籍。有力大戶,山地開墾成田,厚收薄賦,積及今日。有田者無稅,無田者反當重差。逃戶錢糧,灑派存戶,苦樂不均,民窮為甚。[4]219

        海瑞對當時土地兼并的原因有著清晰的認識,他要求重新編修魚鱗圖冊以正經界,徹查被富家豪強隱瞞的田產。在具體政策上,海瑞的主張與張居正大致相同,然而如前文所述,張居正清丈田畝的主要目的是為國家開辟稅源,他本人也認為富人在國家法律的保護下能更好地保有資產,然而海瑞對待富戶的態(tài)度則不同,他在論及均徭一事時指出:

        徭而謂均之者,謂均平如一,不當偏有輕重也。然人家有貧富,戶丁有多少,稅有虛實。富者出百十兩,雖或費力,亦有從來。貧人應正銀,致變產、致典賣妻子有之。若不審其家之貧富,丁之多少,稅之虛實,而徒曰均之云者,不可以謂之均也。[4]291

        海瑞對“均”字做出了新的解釋,他所說的“均”并非國家財政意義上或是人丁意義上的“均”,而是充分考慮貧富差距后,根據個人實際生活水平而制定出的“均”,實有《論語》“均無貧”之意。他主張:

        不許照丁均役,仍照各貧富各田多少,貧者輕,富者重;田多者重,田少者輕;然后為均平也。[4]291

        按田畝征稅、按人丁征役本是常理,海瑞則主張在征徭役時也要以田地多少而不以人丁多少征收,其本質就是要以重稅打擊富戶,以寬稅緩解貧戶,通過賦稅對社會財富進行二次分配。這還僅僅是海瑞作為地方官在實際推行的政策中對富戶的打擊。在他為國家規(guī)劃的政論中,尤其是在井田制度的討論中,海瑞奪富濟貧的主張則更為激進。在土地兼并已然嚴重之時,無論是推行“井田”還是“均田”,勢必都要先沒收富戶的田產,而這也成為了后世學者認為井田難行的一大原因。然而剛直的海瑞在權衡利弊后,認為即使會觸犯豪強的利益,也應推行井田制度,他說:

        橫渠曰:“世之病難行者,未始不以亟奪富人之田為辭?!鄙w謂其或以召亂也。然天下富人多乎?貧人多乎?田井而貧者得免奴佃富豪之苦,吾知其欣從必矣。王者固有滅人之族、沒人之產而束手聽者,取其有余之田而不奪其上下之養(yǎng),彼亦安得而違之?竊以為井田之決可復于后世者,諒夫有同然之心,而不必恤其眾多之口。反復曉諭,委曲變通,必無召亂之事也。[4]728

        且不論強奪富民之產是否真如海瑞所說不至召亂,但他平均田產的勇氣無疑是令人敬佩的。海瑞對復行井田有著很強的決心,即使有人辯難井田存在原先按照人丁均分的田產在數代之后有可能面臨人口膨脹導致原有土地面積不夠的問題,海瑞也不以為意,他說:

        然則,數世之后,而其子孫眾多,不可以死徙無出鄉(xiāng)之法行之者若何?曰物之不齊,物之情也。自夏后以至八百年之周,其間獨無若此者乎?然要在必有田宅而不失所養(yǎng),化裁變通之而已。[4]728

        面對“物之不齊,物之情也”,不可能實現絕對意義上的財產平均問題,海瑞主張以“必有田宅而不失所養(yǎng)”來“化裁變通”。事實上,這一主張不僅是海瑞復行井田的核心主張,也是他對井田制度的獨到解釋。他認為:“井田者,井田之名也。人必有田而不必于井者,井田之實也?!盵4]727他并不主張按照古法畫地為井,分公田、私田而治,而是主張“人必有田”。因此,若純粹從制度的角度看,海瑞與其說是主張恢復井田,不如說他意圖恢復古代圣王設置井田的用意是使天下百姓皆有所養(yǎng)。海瑞還看到了井田制度在經濟之外對百姓的教化作用:

        井田行則民貧富不相耀而心和矣,生長所習見而志定矣。漢人以富人觀欲天下為悲,止此田宅更何欲可觀。漢人以彼民情見美則悅為嘆,止此田宅更何美可悅。富者欲過,貧者欲企,雖有其心而蓋無其由也。無其由而過、企之心滅矣。井田未嘗教民而域民于教,教道之妙有若于此。嘗謂井田立而先王之教斯過半矣。[4]729-730

        海瑞認為,推行使民有產的“井田制”,不僅可以在經濟上實現均貧富,還可以從思想上引導人民安居樂業(yè)、消解對他人財富的嫉妒心,從而杜絕貧富分化問題,頗有實現“必也使無訟乎”的理想境界之意。取井田之義,伸均平之教,奪富施貧,化裁變通,這就是海瑞井田思想的主要旨歸。他是推崇圣王之治的儒者,更是頗具實政經驗的官僚,他不可能像方孝孺或王源那般不切實際地要求重新畫地為井,恢復公田、私田。他恢復井田制的目的是使民有養(yǎng),為此,他不惜奪富民之產分施貧民,這就是海瑞對待貧富問題的根本態(tài)度,即所謂“弱不為扶,強不為抑,安在其為民父母哉”[4]305?

        呂坤稍小于海瑞,他于萬歷二年(1574)考中三甲,萬歷四十六年(1618)病逝,其一生幾乎貫穿了整個萬歷朝。由于只是三甲同進士出身,他最初的受職只是襄垣知縣。與海瑞一樣,呂坤也是憑借政績從基層成長起來擔任京官要職的,死后被追封刑部尚書。豐富的地方實政經歷使他對貧民的苦難有深切的同情。他對萬歷帝說:

        臣久為外吏,熟知民艱。自饑饉以來,官倉空而庫竭,民十室而九空。陛下赤子,凍骨皴肌,冬無破絮者居其半;饑腸餓腹,日不再食者居其半。流民未復鄉(xiāng)井,棄地尚多荒蕪,存者代去者賠糧,生者為死者頂役。破屋頹墻,風雨不蔽;單衣濕地,苫藁不完。兒女啼饑號寒,父母吞聲飲泣,君門萬里,誰復垂憐?[5]9

        17世紀上半葉,我國連年天災,嚴重打擊了明末的農業(yè)生產。而在貧富分化的社會背景下,天災對貧戶的摧殘被進一步放大。呂坤認識到,在晚明土地兼并嚴重的背景下,中央原有的賦稅制度事實上已成為豪強兼并的“幫兇”,豪強通過合法優(yōu)免及非法隱匿逃避賦稅,而唯有貧戶承擔著重稅以至“存者代去者賠糧”,這進一步激化了詭寄、投獻等非法兼并行為。在呂坤實任地方長官時,他也像海瑞一樣提出了清均土地、重定田稅的主張:

        州縣之弊,莫甚于差糧;而差糧之奸,皆生于地土。故地土不清,則奸豪遂欺詭之謀,良弱受包賠之累。有司之政,莫如清均急,亦莫如清均難矣。[5]1017

        在具體執(zhí)行中,除了統(tǒng)一尺度、核實田籍、嚴查隱匿詭寄等清丈田畝的常規(guī)手段外,呂坤還間接地打壓富戶、接濟貧戶。他主張在清丈田地后,除道路、古墓、廟宇等土地外,明確“其余不分宗室縉紳,宅塋園圃,一體派糧”[5]1020,即對富戶的宅院、墓地征收田稅,這實為驚人舉措。面對眾人的質疑,呂坤明確指出:“園囿宅塋悉與除糧,其誰不廣園囿宅塋哉?不知此糧應加何人之身?”[5]1021呂坤認為,在富戶大量圈地修筑豪宅、耕地面積減少情況下,若只對從事農業(yè)生產的土地征收田稅,則會激化富戶改田為宅的行為,從而使貧苦的農民承擔更重的賦稅壓力。而由于宅院本身并無農業(yè)產出,改田為宅的富人事實上就承擔著更重的賦稅,這就有利于促使富人保全耕地而不盲目擴充宅院。對于貧戶開墾荒山所得的土地,呂坤則要求“只可每年每畝納租一升,充鰥寡孤獨之用,原非正額,決不可攤派糧差”[5]1021,是為變相鼓勵貧戶開墾荒山。可見,呂坤的清丈田畝政策,實質上反映了他“均貧富”的基本立場。

        呂坤雖未曾留下關于井田制度的專論,但從基本立場而言,呂坤是主張恢復井田制度的,其目的也與貧富問題緊密相關,他說:

        秦家得罪于萬世,在變了井田上。春秋以后井田已是十分病民了,但當復十一之舊,正九一之界,不當一變而為阡陌。后世厚取重斂,與秦自不相干。至于貧富不均,開天下奢靡之俗,生天下竊劫之盜,廢比閭族黨之法,使后世十人九貧,死于饑寒者多有,則壞井田之禍也。三代井田之法,能使家給人足、俗儉倫明、盜息訟簡、天下各得其所。只一復了井田,萬事俱理。[5]840-841

        呂坤認為廢井田后始有貧富不均,而貧富不均又起奢靡之俗,由此生盜竊、廢鄉(xiāng)黨,因而廢除井田的弊端亦不只在經濟層面,更在社會風俗層面,這一觀點與海瑞相似。因此,呂坤也主張恢復井田制度。他提出:“三代之法,井田、學校,萬世不可廢。世官、封建,廢之已晚矣。”[5]846

        那么呂坤的“復井田”究竟是海瑞的“復井田之義”還是主張徹底地畫井授田呢?遺憾的是,呂坤對此未有更詳細的論述,至少在記錄其任官布政的《實政錄》中,未見有記載相關收土地、畫井田的實政舉措。

        另外,與激烈主張奪富施貧的海瑞不同,呂坤雖也認識到貧富分化的危害,試圖“均貧富”,但除了更改賦稅之法稍抑豪強外,面對富戶占有的大量資產,呂坤則試圖通過道德勸告使富民主動做出“博施濟眾”的仁義之舉。為此,他作“身家盛衰循環(huán)圖”以闡明天道之下各家各戶貧富消長之理:

        天地之財止有此數,富貴榮華既于我乎獨偏,貧賤憂戚自于彼乎獨苦,有余者之所棄余,乃不足者是所以棄命者也。夫既不肯樂分與以益彼之不足,又不能崇節(jié)儉以惜己之有余,天何親何私?爾何功何德,而令久享此乎?明者觀于目前,其盛衰可歷歷指矣。[5]279

        縱觀呂坤的一生,他的確在“勸富施貧”上頗為用力。他既在《勢利說》中為君主指明“勢當在上”而“利當在下”之理,多次直言上疏,勸諫萬歷帝節(jié)省用度,又以身作則聯合鄉(xiāng)里創(chuàng)“同善倉”并為之作序,重申富人聚財不施必遭天降禍患之理。對于能主動接濟貧戶、捐助公共事務的“富而好施”者,呂坤也不吝褒揚之詞,稱之為“仁者與惠人”[5]517。

        顯然,“勸富施貧”是一項道德教化的行為,我們很難相信聚斂萬貫家財的富戶能僅僅通過道德教化而躬行節(jié)儉,并主動將財產分施于貧戶。乍看之下,這一主張遠不及海瑞“奪富施貧”有力度,然而作為明代中晚期的一介官僚,“勸富”卻實比“奪富”更為可行。因為明朝不可能承擔奪富的代價,士紳們則更不可能甘心受朝廷的強奪,但面對明末嚴重的財政危機與社會危機,從統(tǒng)治者及有志于維護明王朝統(tǒng)治的官僚們的立場出發(fā),適當地節(jié)省用度、接濟貧民則并非不可接受。從這一點上看,呂坤與張居正有些相似,后者旨在勸士紳守法納稅,前者旨在進一步勸士紳分施財富以縮小貧富差距,他們都認為唯有如此才能更好地幫士紳們保全家產。與清廉的“官場獨行俠”海瑞不同,呂坤從未將自己與其他士紳對立起來,他自知君主與士紳就是迫害貧民的罪魁禍首,為自己作為士紳階級的一員而自慚形穢,感慨道:“我亦軒冕徒,久浚民膏脂。福澤還世間,長嘯歸無始?!盵5]593很難想象作為士紳階級一員的他如何可能主張盡收富戶之田為國有再分施于民了,因此,呂坤所說的“復井田”也不是徹底恢復井田制,而是對井田制“均貧富”之義的繼承。

        無論是海瑞的“奪富”還是呂坤的“勸富”,他們“均貧富”的基本主張是相同的,這也是最契合儒家傳統(tǒng)觀點的。他們所謂的“復井田”就是試圖“均貧富”,無論從經濟生產還是風俗教化的角度,他們都認識到了井田制對于均貧富的重要意義,而在他們各自的政治實踐中,卻并未死板地畫田為井,而是依據井田的“均貧富”之意化裁變通。呂坤在擔任地方長官時曾大力推行鄉(xiāng)族自治、興辦社學,依海瑞的說法,便是雖不恢復井田之田制,卻恢復了井田之教化。如此,才是對二人“復井田”之議的恰當理解。

        二、丘浚的“配丁田法”及其“滅貧”實質

        丘浚是明代中期最重要的經濟思想家,他于景泰五年(1454)考中二甲庶吉士入職翰林。與海瑞、呂坤不同,科舉成績優(yōu)異的他從未有就任外職的實政經歷,他與明代大多數內閣學士一樣,在翰林院長期從事學術性工作,于弘治四年(1491)升任文淵閣大學士,正式進入明朝最高政治決策機構。然而與大多內閣學士不同,丘浚最為后世稱道的并非其在經史等傳統(tǒng)學術上的成就,而是他豐富的經濟思想。他提出的樸素“勞動價值論”與“銀本位”思想遠超時人。成、弘之際,土地兼并的弊病已初見端倪,對于小農經濟下田制問題,丘浚也有自己的獨到見解。

        丘浚對廢棄井田制度后土地兼并的危害有著清晰認識。他指出:“夫自秦用商鞅廢井田,開阡陌之后,民田不復授之于官。隨其田之所在,皆為庶人所擅。有貲者可以買,有勢者可以占,有力者可以墾。有田者未必耕,而耕者未必有田,官取其什一,私取其大半?!盵6]132但他并不主張恢復井田制度,他引北宋蘇洵與南宋葉適之言,指出重新畫地為井成本過高,必然不可復行。即便是在人口稀少、土地荒廢的王朝之初以較低的成本恢復井田,之后天下承平日久人口增長,井田制也必然會崩潰。他指出:“夫先王之制,雖不可復,而先王之意,則未嘗不可師也?!盵6]132從這一點上看,他雖是井田制度的反對者,但與“師井田之意而不師井田之制”的海瑞一樣,他并不認可蘇洵等人提出的能“師井田之意”的限田之法,他指出:“其為法雖各有可取,然不免拂人情而不宜于土俗,可以暫而不可以常也。終莫若聽民自便之為得也?!盵6]133丘浚認為,人固有趨利之情,哪怕暫行限田,也終將被兼并者破壞。為此,他試圖用朱熹“隨時制宜,使合于人情,宜于土俗,而不失先王之意”[6]133的方法以解決田制問題。

        丘浚設計田制的最終目的雖然與蘇洵、海瑞等人相似,即平均田產,使耕者必有其田,但他極其看重“人情”與“土俗”,認為制定土地政策不能僅考慮經濟效果,更要考慮它是否順應人情。由此,丘浚提出了“配丁田法”,試圖以徹底改革賦役政策引導民眾自發(fā)地平均田產,具體內容是:

        斷以一年為限,如自今年正月以前,其民家所有之田雖多至百頃,官府亦不之問,惟自今年正月以后,一丁惟許占田一頃。于是以丁配田,因而定為差役之法,丁多田少者許買足其數,丁田相當則不許再買。買者沒入之。其丁少田多者,在吾未立限之前,不復追咎。自立限以后,惟許其鬻賣。有增買者,并削其所有。以田一頃,配人一丁、當一夫差役,其田多丁少之家,以田配丁,足數之外,以田二頃,視人一丁,當一夫差役。量出雇役之錢。田少丁多之家,以丁配田,足數之外,以人二丁,視田一頃,當一夫差役。量應力役之征。[6]133-134

        丘浚認為,在“配丁田法”下,田多人少的富人世家為了減輕賦役,會自發(fā)地增加人口或出售土地,而田少人多的貧困之家也會自發(fā)地減少人口或購買土地。與粗暴的限田政策不同,丘浚的“配丁田法”旨在利用民眾趨利避害之心,通過賦役改革間接地實現均平田產的目的。

        然而,即使丘浚通過“配丁田法”達成了均平田產的意圖,其實質也僅僅是一種純粹經濟上的均平,而非儒家所推崇的愛民之生、使萬民各有其產的均平。在“配丁田法”下,富戶并不會為了減輕賦稅而將田產分施貧民,而會選擇擴充自家的人口,即丘浚所說的“有田者,惟恐子孫不多”[6]134。按照丘浚的設想,“配丁田法”推行數十年后,經歷一兩代的繁衍,富民之家為了減輕配丁田之外的賦稅一定會大量生育擴充人口,從而一代接著一代分散原有的家業(yè);中等富裕家庭則由于田地有限不敢多生育,其家產會得到完整地保留;完全無田的貧困家庭則會自然地走向消亡,由此通過分散富民、淘汰貧民的辦法,在一兩代后再達成一種經濟上的均平。“配丁田法”的制度安排并不是為了救濟當時的貧民,而是進一步誘導貧民限制生育、斷絕血脈,以徹底犧牲當世貧民的代價來換取兩三代之后社會財富與人口的均平,這才是“配丁田法”的殘酷本質。

        丘浚之所以會設計出這樣的制度,是因為盡管他也認識到土地兼并的社會危害,但他本人對于富戶的態(tài)度與海瑞和呂坤是截然不同的。他主張:“誠以富家巨室,小民之所依賴,國家所以藏富于民者也。小人無知,或以之為怨府?!盵6]123又說:“是則富者,非獨小民賴之,而國家亦將有賴焉。彼偏隘者,往往以抑富為能,豈知《周官》之深意哉?!盵6]123然而面對貧富嚴重不均的現狀,丘浚又確實是主張國家應當有所作為的,他說:“天生眾民,有貧有富,為天下主者,惟省力役、薄稅斂、平物價,使富者安其富,貧者不至于貧,各安其分,止其所得矣。乃欲奪富與貧,以為天下,烏有是理哉?”[6]242丘浚確實也有“均貧富”的想法,但與海瑞、呂坤不同的是,他只站在國家利益的角度,單純想解決貧富分化帶來的財政危機與社會動蕩,如此,就不難理解丘浚設計“配丁田法”的用意了。丘浚不像有基層任職經歷的海瑞與呂坤那般親眼見證過貧民苦難的生活,他缺乏對貧民的實際同情。對貧民而言,“配丁田法”乍看對自己有利,但其實質只是政府聯合豪強,徹底從經濟上消滅自己的制度工具而已。如此看來,“配丁田法”或許確實“合于人情,宜于土俗”,但這種利用人情控制生育、引導貧民自我消滅的手段恐怕很難說“不失先王之意”。

        三、黃宗羲與王夫之:明代“遺民”反思田制的兩種路徑

        明清之際是中國思想史上的一個重要時期,亦被許多學者稱為中國近代化思想的“啟蒙時期”①。相較于魏晉、兩宋等“思想活躍期”,明清之際的思想家表現出了很強的“經世”傾向,他們高度關注政治經濟問題,尤其是作為前朝“遺民”,對明代的政治經濟制度展開了激烈的批判與反思,其中不乏“反君主”“反專制”的言論,這些言論得到了近代革命思想家及當代學者的稱頌。最有代表性的是出身東林、名列復社、朋友門生遍布天下、發(fā)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7]3的黃宗羲,他在《明夷待訪錄》中亦有對田制問題的議論。但是,相較于有豐富政治經歷的丘浚與海瑞,書生出身的黃宗羲對田制問題的討論要遜色不少,有些甚至邏輯混亂。

        黃宗羲批評了三代之后君主所定的稅額過高。他指出,由于井田廢除之后田地名義上已為百姓所私有,所征的三十稅一相較于古代的十稅一,其“較之于古亦未嘗為輕也”[7]23。然而,所謂稅賦輕重難道不是僅指產值與田稅的比例嗎?它與田地名義又有何關系呢?黃宗羲指出“三十稅一”聽上去過輕,實則不然。他解釋道:

        夫古者千里之內,天子食之。其收之諸侯之貢者,不能十之一。今郡縣之賦,郡縣食之不能十之一,其解運至京師者十有九。彼收其十一者尚無不足,收其十九者反憂之乎![7]24

        黃宗羲指出,三代之后地方所得賦稅大都交付中央,因此哪怕稅額較三代減少,中央財政也不會緊缺。然而這個論證忽視了一個簡單的問題,即郡縣制度下地方的行政事務根本不是由地方財政獨立承擔的。在明代,小到地方官員的俸祿,大到地方工程等事務性支出,都是由中央財政統(tǒng)一調撥的。分封制度下各諸侯國的財政都是自給自足,中央所需的支出也自然較少,這實在是一個簡單的常識。

        黃宗羲主張恢復井田制度,且他的基本主張與海瑞相似,他說:“夫誠授民以田,有道路可通,有水利可修,亦何必拘泥其制度疆界之末乎!”[7]25他要求恢復的只是井田制度“授民以田”之本,而非具體的田制疆界,但他隨后又說:“余蓋于衛(wèi)所之屯田,而知所以復井田者亦不外乎于是矣?!盵7]25這就是書生之見了。屯田制是明初與衛(wèi)所制度相配的、在部分軍事地區(qū)所推行的、將國有之田授予無田的軍戶百姓的特殊制度,它與在全國范圍內普遍推行的井田制不能混為一談。且明初實行衛(wèi)所屯田時,其分授之田多為大亂之后的無主之田。而后若要按照屯田制來推行井田制,其前提是使民眾已有的土地國有化。然而黃宗羲又站在道德制高點指出:“古之圣君,方授田以養(yǎng)民,今民自有之田,乃復以法奪之,授田之政未成而奪田之事先見,所謂‘行一不義而不可為’也?!盵7]24對于趁戰(zhàn)亂收田授田的說法,黃宗羲將之譴責為“幸民之殺戮,為其可以便吾事”[7]25,如此,國家又如何收田授田呢?

        黃宗羲為天下的田畝算了一筆總賬,他說將天下所有田畝按照每戶五十畝分授之后,尚余一億余畝,對于剩下的田地,黃宗羲主張:“聽富民之所占,則天下之田自無不足,又何必限田、均田紛紛,而徒為困苦富民之事乎!”[7]26且不論當時富民額外兼并的土地總量已遠超一億畝,哪怕天下確有足夠的土地分授于民,這一主張也是不合理的。比如邊塞之地確有大量剩余土地,然而江浙的土地已然為豪強所占,產生了大量無田的貧戶。依據黃宗羲的觀點,國家絲毫不能剝奪江浙富戶的土地,而應當將江浙貧民轉移到邊塞去。依據這一邏輯,只要全國范圍內仍有空余的閑田,貧戶流離失所的罪責就全然在于國家沒有將他們遷徙安居了,而富戶們完全不需要對剝削貧戶承擔責任,這顯然是非?;闹嚨?。

        要正確理解黃宗羲的這一田制主張就必須理解黃宗羲對待貧富分化問題的基本態(tài)度,而要正確理解黃宗羲對待貧富分化的態(tài)度,就必須對明末東林派的貧富思想有所了解。司徒琳先生曾指出《明夷待訪錄》“遠不是黃宗羲個人頭腦中的獨家產品,而是有關萬歷初年以來由某些參與東林和復社活動的思想家所領導和推行的政治改革的一個思想總結”[8]。具體而言,小野和子先生就認為東林人李三才的三道反礦稅疏中的君主批判思想與黃宗羲《明夷待訪錄》中的思想有相似性,她指出“《明夷待訪錄》就是把這樣對個別的具體的君主的批判,擴大到一般的君主,在這樣的前提之上,構想了為了限制君主權的政治體制”[9]。

        李三才的三道反礦稅疏是他于萬歷二十八年(1600)所上的幾道奏疏。萬歷三大征后,張居正改革所積累的財富幾乎耗空,加上皇宮各殿連續(xù)失火,明朝在萬歷中期遭遇了嚴重的財政危機。為了籌集庫銀,萬歷帝于萬歷二十四年(1596)起私派宦官去各地開礦征稅。然而這些宦官到任后,憑借皇帝特使身份公然違法,對各地工商戶敲詐盤剝,引發(fā)巨大社會動亂,在武昌、云南等地激起民變。李三才在奏疏中指出:“天以大位托之,皇上豈以崇高富貴獨厚一人,蓋付以億萬生民之命,使司牧之也?!盵10]24這與黃宗羲在《原君》中的思想有相似之處。李三才指出當時的礦稅政策,“征榷之使急于星火,搜括之令密如牛毛。今日某礦得銀若干,明日又加增銀若干;今日某處可稅銀若干,明日又加稅銀若干。今日某官阻撓礦稅,差人拿解矣;明日某官怠玩礦稅,罷職為民矣。上下相爭,惟利是聞”[10]24。在對萬歷因一人私利奪民之產的行為進行激烈批判后,李三才又描述了在此弊政之下百官為皇帝奔走聚斂的狀況:“今采抽踏勘,俱會撫按,少有異同,動蒙切責。起解征收,任委各司,駕言阻撓,便被逮系。是上自皇上,下至撫按百司,無非為礦稅計也。”[10]27-28由此他請求萬歷:“亟下明詔罷天下礦稅,其一應內使盡數撤回,明示中外,與天下更始?!盵10]28-29

        若單由此疏來看,礦稅事件顯然是萬歷帝為了一己私欲而殘害百姓的弊政,貪婪殘暴的萬歷帝從民間掠奪了大量財富,陷廣大百姓于饑寒交迫的苦境之中。而作為《東林點將錄》頭名的李三才直言進諫、痛斥君非,儼然是不畏強權、為民請命的忠臣。然而若是結合同時期其他官員對礦稅事件的議論,就會發(fā)現其中原委并非如此。

        以成功勸諫萬歷帝罷除礦稅之政的沈鯉為例,同樣是就礦稅問題的奏疏,沈鯉的思想與李三才有顯著的區(qū)別。首先,沈鯉認同中央在三大征后遭遇了財政危機,他并不認為萬歷帝征收礦稅只是為了一己私欲,他也未批評萬歷帝臨時加征賦稅以充國用的錯誤做法。他說:“蓋采榷之始,皇上本以權宜濟乏,不欲重征。其分遣內臣,亦以區(qū)畫下情便于上達?!盵11]34其次,沈鯉指出了礦稅政策在實際執(zhí)行中產生的重要問題:“乃今市井奸民猶復肆為欺罔,皇上只見其目前所入如此豐盈,寧知其私充囊橐十得八九。彼假公圖利,一旦事生,地方固豢豕自屠,獨使朝廷當百姓之怨耳?!盵11]34由于各地稅使的嚴重貪污行為,萬歷所需征斂數額事實上被極度放大了。這一現象絕非沈鯉一人之言②,應當屬實。在李三才的描述中,礦稅政策下的地方官儼然都是為填補皇帝一己私欲而疲于奔命的爪牙,然而在更多時人的記載中,礦稅政策下的稅使與地方官員實是假公肥私的貪污犯。他們將掠奪的大量民財據為己有,卻將民怨與罪責導向礦稅政策及皇帝本人。因此,沈鯉雖也提出了罷除礦稅的主張,卻提議道:“即不然,而改畀撫按代與征輸,則賦額即可無虧,窮民亦得蘇息,目前救弊亦其次之。”[11]35-36他提議撤回稅使,改為由當地巡撫主持征收,遏制中層官員的貪污行為,由此安撫貧民、補充國用,兩不相傷。

        從經濟形勢上看,哪怕君主確有貪婪之舉,通過土地兼并獲取大量財富、生活奢侈糜爛的士紳們也必須為貧民的苦難承擔重大責任。經歷了萬歷礦稅之禍的呂坤說道:

        而今當民窮財盡之時,動稱礦稅之害。以為事干君父,諫之不行,總付無可奈何。吾且就吾輩安民節(jié)用以自便者言之。飲食入腹,三分銀用之不盡,而食前方丈,總屬暴殄,要他何用?……官官如此,在在如此,民間節(jié)省,一歲盡多,此豈朝廷令之不得不如此邪?吾輩可以深省矣。[5]860

        就當呂坤試圖勸說士紳們躬行節(jié)儉、分施貧民時,同朝的部分東林人則試圖不斷將矛頭引向皇帝。他們無視明末中央嚴峻的財政危機,激烈批評明廷取之于富的工商稅政策,譴責皇帝此舉是為一己之私橫征暴斂,把救濟貧民、恢復國家經濟的責任全部推給皇帝一人,“一民不得其所,皆主民者之責也”[10]24。在這種背景下,黃宗羲才會在議論田制問題時要求統(tǒng)治者承擔安置流民的全部責任,并嚴禁統(tǒng)治者以均貧富的名義干涉土地兼并,以此“困苦富民”。黃宗羲的反君主思想得到了近代革命思想家的極力稱贊,比如,梁啟超認為他是“人類文化之一高貴產品”[12],譚嗣同說他是三代以下唯一的“萬一有當于孔教者”[13]。從反君主專制的角度看,東林派尤其是黃宗羲對君主的批評不可謂不激烈。然而他們真的是為了平民的權益而批評君主嗎?他們對君主的批評合理嗎?統(tǒng)治者真的要為明末貧困潦倒的百姓負全責嗎?如今,我們已不再需要引古賢之言為推翻君主制度進行辯護了,但有必要對他們的思想進行更加客觀公正的評價。從貧富分化的角度看,黃宗羲的思想與丘浚相同,都是士紳階級的自我防衛(wèi),其不同之處在于,丘浚確實想解決貧富分化的社會問題,而黃宗羲則更多地在轉移矛盾,他將士紳階級包裝為明末的受害者,將貧富矛盾轉變?yōu)橐粋€貪婪、愚蠢、邪惡的君主與其它所有無辜百姓的矛盾。立意雖高,卻對解決明末實際的經濟社會問題無幫助。

        與出身東林門戶、朋友門生遍布天下的黃宗羲不同,“明末清初三大思想家”之一的王夫之在當時只是一介無名的“畸儒”。他對晚明黨爭深惡痛絕。王夫之曾任職于永歷一朝,見證了何騰蛟與堵胤錫、“楚黨”與“吳黨”的內斗,并受政敵彈劾罷官。此后,兩蹶名王的李定國、清政府及反清的吳三桂都曾請王夫之出山,皆被他拒絕。相較于四方講學的黃宗羲,王夫之的社交圈較窄,與他人往來的書信也較少,他性格孤僻且悲觀。他痛恨發(fā)動黨爭的士紳們,也不喜歡草莽出身的闖軍降將。從他力主征收工商稅這一點上,便可見他與東林派對貧富問題有不同態(tài)度。他對萬歷年間的礦稅事件有如下評價:

        萬歷間每府州縣皆置稅場,但不宜遣內使督擾耳,言者謂之擾民。其云擾者,要皆市井奸囂之宵小,于國家根本所依南畝之勞人,未有怨咨也。[14]588

        對于商稅,東林創(chuàng)始人高攀龍曾上《罷商稅揭》力主廢除,王夫之則肯定了征收商稅有緩和社會矛盾的作用。他指出:“雜派分責之商稅,則田畝之科征可減,而國用自處于優(yōu),國民兩賴之善術也。”[14]589然而,厭惡富人的王夫之也不怎么同情貧民,在他看來,土地兼并的本質并非是豪強強奪田產,而是在不合理的田稅制度下“愚蠢的”農戶與豪強達成的互惠交易,他指出:

        言三代以下之弊政,類曰豪強兼并,賃民以耕而役之,國取十一而豪強取十五,為農民之苦。乃不知賦斂無恒,墨吏猾胥,奸侵無已,夫家之征,并入田畝,村野愚懦之民,以有田為禍,以得有強豪兼并者為茍免逃亡、起死回生之計。唯強豪者乃能與墨吏猾胥相浮沉,以應無詣之征。則使奪豪右之田以畀貧懦,且寧死而不肯受。[14]554

        王夫之認為貧民之所以喪失土地、流離失所,在一定意義上也是他們咎由自取,如此復雜而又矛盾的態(tài)度使他的田制思想與眾不同。

        此前,無論是井田制度的支持者還是反對者,都沒有懷疑過三代時期“授田分民”制度,并至少承認這一制度在先秦確為良法。然而王夫之卻對其進行了大膽的懷疑與批判。王夫之認為,土地從古至今并非公有。他說:

        孟子言井田之略,皆謂取民之制,非授民也。天下受治于王者,故王者臣天下之人而效職焉。若土,則非王者之所得私也。天地之間,有土而人生其上,因資以養(yǎng)焉。有其力者治其地,故改姓受命而民自有其恒疇,不待王者之授之。[14]551

        王夫之認為朱子在《集注》中對《孟子·滕文公上》關于井田制一節(jié)的理解有誤,三代井田制度不過是對農民自有之田的集中管理,而非以國有之田分授于民。王夫之指出,若按照以往授田論的觀點,則“承平既久,生齒日繁。即謂死生盈縮固有恒數,抑必參差不齊”[15]61,必然會出現人口與田地不相匹配的問題。

        王夫之認為遠在王者頒布田制之前,人口與土地已呈現出某種自然匹配的狀態(tài),其中各人或勤或惰、或壯或弱,土地或大或小、或肥或瘠,一家或貧或富、人丁或多或少雖有不同,卻自相匹配,即“人之有強羸之不齊,勤惰之不等,愿詐之不一,天定之矣,雖圣人在上,亦惡能取而壹之乎”[15]42。既然如此,強行使人口與占田平均分布的限田、均田制度反而就成了“奪力可耕者數百畝之田,以分給之罷惰者”[15]62的亂政。王夫之由此對均田的“均”做出了新的解釋:“均之者,非齊之也。設政以驅之齊,民固不齊矣?!盵16]

        王夫之雖然極力反對“均貧富”之說,但他對明末貧富差距過大、土地兼并過于嚴重的危害,也是有清晰認識的。與丘浚相似,王夫之也主張順應民情,他提出:“治天下以道,未聞以法也。道也者,導之也,上導之而下遵以為路也。”[17]193

        當然,王夫之的具體“導民之法”與丘浚是有很大區(qū)別的,如前所述,王夫之認為土地兼并之所以屢禁不止,主要原因有二:其一是賦稅制度上的“家之征并入田畝”,其二是賦稅的征收與執(zhí)行上的“賦斂無恒,墨吏猾胥”。其中第二點為明末思想家們的普遍共識,而第一點則與王夫之對三代井田制度的獨特理解有關。如前所述,王夫之反對三代授田之說,他認為三代之治不過是先根據農民已有的占田規(guī)定戶口,而后依據戶口征收賦稅,對其之后占田的變化不予多問??偠灾词前慈祟^而不是按田畝征稅,如此,平民即便沒有任何田產也要繳納賦稅,那么他們就會珍視自己的田地而不使其荒廢,亦不會輕易投賣田地于豪強,這樣便可起到抑制兼并的作用。王夫之認為這就是可為后世效法的三代“井田之意”。

        在三代之后的各種賦稅制度中,王夫之認為唯有唐初的租庸調法與此意相符。這一制度依據田畝所征收的田租較輕,而依據人丁所征收的戶調、力庸較重,由此得到了王夫之較高的評價:

        故惟重之于庸,而輕之于租,民乃知耕之為利,雖不耕而不容偷窳以免役,于是天下無閑田,而田無鹵莽,耕亦征也,不耕亦征也,其不勸于耕者鮮矣。[17]745

        又:

        調、庸之職貢一定于戶口而不移,勿問田之有無,而責之不貸,則逐末者無所逃于溥天率土之下,以嫁苦于農人。徭不因田而始有,租以薄取而易輸,污吏猾胥無可求多于阡陌,則人抑視田為有利無害之資,自不折入于強豪,以役耕夫而恣取其半。[17]745-746

        由此可見,王夫之并不主張片面地減輕賦稅,他認為要達成“導民”的目標,在一定程度上必須加重人頭稅、減輕或者免除田稅,由此才能引導民眾自主從事農業(yè)生產,既達成其重農抑商的目標,也能有效地遏制土地兼并。王夫之所設計的田制目標旨在將農人牢牢地固定在土地上,盡可能讓他們從事農業(yè)生產而不從事其它“末業(yè)”。然而王夫之主張的以人頭收稅的政策也非防奸杜惡的良法,各地官吏既能在田稅上舞弊,也必能在戶籍上做手腳。民眾既然不能通過轉移田產給豪強而逃避賦稅,便嘗試轉移戶籍以避稅,由此引發(fā)的社會混亂并不比宋明兩代小,正如陸世儀所言:“漢唐之弊在于并賦役于丁,丁困則多逃亡。今時之弊在于并賦役于田,田困則多拋荒。”[18]王夫之認為只要主征丁稅且禁絕官吏濫征,人口與土地就能呈現出自然均衡的狀態(tài),這種想法顯然過于理想化了。

        且不論王夫之改革田制的主張是否可行,但他的田制思想確有閃光之處。同為引導,丘浚試圖引導富戶大量生育分散家財,引導貧戶走向消亡,而王夫之則試圖引導貧戶保護自己已有田產不為富戶所誘騙。王夫之也不再以絕對的“均平”為目標,他認為貧富有別乃是天經地義,除非貧富分化過于嚴重或出現了貧富固化的情況,國家才有必要進行干預,否則應恢復“貧富代謝無?!钡淖匀粻顟B(tài)。王夫之表現出了很強的對傳統(tǒng)儒家精神的反思與重釋傾向,“三代之制”已不再是他思想價值的基礎,相反地,他對田制問題有著自己的價值追求。倘若三代之制不符合他的價值追求,他也不會削足適履,反而會大膽地重釋三代思想本身,向當時的主流觀點發(fā)起挑戰(zhàn)并闡述他對井田制度及井田之意的理解,這在傳統(tǒng)儒學占主導地位的思想背景下是極具創(chuàng)見的。一言以蔽之,同為明清之際的重要思想家,黃宗羲的基本觀點可概括為“保富”與“反君”,王夫之的基本觀點則可概括為“抑富”與“保民”。同是作為“遺民”對故國田制的反思與批判,二人的主張與立場可謂大相徑庭。

        余 論

        在以往的思想史研究中,學者們常?;谝粋€時代的經濟社會狀況就將一個時期的思想“定性”,如將明代中晚期定義為中國的“資本主義萌芽時期”后,就將這一時期的經濟思想定性為“資產階級啟蒙思想”。然而,這一時期的思想家由于各自不同的人生經歷與立場,他們的思想或有相似之處,然而其背后的邏輯卻是迥然不同的。筆者以貧富分化問題為核心,以思想家對待貧富分化的立場為基礎,對明代中晚期五位重要思想家的田制思想進行分析可知,他們的田制思想實與他們對待貧富問題的態(tài)度緊密相關。唯有把握了他們對貧富問題的基本立場,從中晚明社會的不同士人風貌和社會立場而不是簡單地從歷史發(fā)展趨勢入手,我們才能理解先哲們田制思想的真實內涵。

        這些先哲們生活的時代是小農經濟時代,因而他們的田制主張以及思想資源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這是他們思想的“共同點”。本文旨在揭示這些“共同點”背后更多的“差異性”,而這些“差異性”,或許才是能超越具體時代、超越具體社會經濟制度而具有長久思想價值的的東西。

        注 釋:

        ①如謝國楨先生在《明末清初的學風》中稱之為“吾國歷史上的文藝復興時期”,侯外廬先生在《中國思想通史·第五卷》中指出這一時期的思想家們“按他們自己的方式表現出了對資本主義世界的絕對要求”,蕭萐父先生在《明清啟蒙學術流變》中認為這一時期的思想標志著“中國走出中世紀、邁向現代化”及“文化蛻變”。

        ②據《明神宗實錄》記載,大學士趙志皋曾說:“前遣之使挾官剝民,欺公肥己,所得進上者十之一二,暗入私囊者十之八九。”吏部尚書李戴亦說:“大略以十分為率,入與內帑者一,克于中使者二,瓜分于參隨著三,指騙于土棍者四。”他們與沈鯉一樣,都指出了礦稅政策下中層官員的嚴重貪污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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