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魏

（四川工商學院 外國語學院，四川眉山 620000）

在中國文化“走出去”背景下，不少專家、學者及譯者開始對《詩經(jīng)》英譯本進行分析研究，為中國文化更好地在海外傳播做出自己的貢獻。徐燕杰（2021年）在《生態(tài)翻譯學視角下的翻譯策略——以許淵沖＜詩經(jīng)＞英譯本為例》中，探索性地為中國文化 “走出去”提供有建設性的意見[1]；周怡良（2022年）在《斯坦納闡釋學視域下理雅各英譯＜詩經(jīng)·大雅·大明＞翻譯分析》一文中，從信賴、侵入、吸收、補償翻譯的4個步驟，探索典籍翻譯的新步驟[2]；李廣偉、岳峰（2019年）在《國內外＜詩經(jīng)＞英語譯介研究的歷史性考察：現(xiàn)狀、問題與展望》這篇文中，剖析譯介中存在的問題，并對未來《詩經(jīng)》的英譯提出期望[3]；朱云會、胡牧（2021年）在《亞瑟·韋利＜詩經(jīng)＞英譯的版本考究與文化翻譯新辨》中，梳理了韋利《詩經(jīng)》英譯版本，分析了版本的變化[4]。在這些研究中，學者們不論是以理論為指導，分析《詩經(jīng)》譯本的特點，還是探索《詩經(jīng)》英譯的現(xiàn)狀或其版本等，都體現(xiàn)出了學者們?yōu)橹袊幕白叱鋈ァ?，提升國人的“文化自信”，讓海外人士了解中國文化獻出了一份力量。

當前《詩經(jīng)》的英譯本大約有10種，其中以James Legge、Arthur Waley、Alxander de la Charme、Joseph de Prémare、許淵沖、楊憲益、戴乃迭以及汪榕培、潘智丹合譯的《詩經(jīng)》最具有代表性，為中國文化的傳播做出了重大貢獻。為更好地弘揚中國文化，本文擬從許淵沖的“三美”理論，即音美、形美和意美3個方面分析許淵沖譯本（以下簡稱“許譯本”）及James Legge譯本（以下簡稱“理譯本”）的特點，從而為今后進一步做具有中國文化內涵的文本翻譯提供一點經(jīng)驗和參考。

1 “三美論”概述

“三美論”是許淵沖先生于1978年提出的。許淵沖先生是中國著名的翻譯家，從事文學翻譯長達60余年，翻譯主要集中在中國古詩英譯，并且被譽為“詩譯英法唯一人”。

“三美”之說，是魯迅先生在《漢文學史綱要》首篇《自文字至文章》中提出來的。許淵沖先生根據(jù)其內涵，提出了“三美”理論：意美以感心，一也；音美以感耳，二也；三美以感目，三也。換句話說，譯文的詩歌要和原文的詩歌一樣，能夠感動讀者的心，這就是意美的體現(xiàn)；譯文的詩歌要和原文的詩歌一樣，要有悅耳的韻律和節(jié)奏，這就是音美的體現(xiàn)；譯文的詩歌還要能夠保留原文的詩歌的形式（如句子的長短、對仗等），這就是形美的體現(xiàn)[5]。為了能夠真實地傳播中國傳統(tǒng)文化，譯者在翻譯的過程中不僅要兼具意美，音美，還要兼具形美，從而更加準確地傳遞中國文化的內涵意義。

2 《詩經(jīng)·關雎》英譯之意美體現(xiàn)

意美是指譯者在把一種語言文字表達的思想信息轉化成另一種語言文化思想信息的過程中，能夠忠實準確地傳遞原文的意境之美。中國的典籍詩詞，句式簡短，意境深刻，讀者在朗誦的過程中，能夠充分發(fā)揮其想象力，感受文學文字帶來的美并能夠進行精神享受?！蛾P雎》這首詩是《詩經(jīng)》中的開篇之作，描寫的是人類永恒追求的話題：愛情。全詩共5節(jié)，第一節(jié)描寫了一名青年男子對心中美女的向往之情；第二節(jié)描寫了這名男子對心儀姑娘日日夜夜的追求；第三節(jié)寫這名男子對于沒有追求到心儀女子的相思之苦；第四、第五兩節(jié)描寫了這名男子用琴瑟和鐘鼓來靠近和取悅心儀的女子。整首詩中把這名青年男子對心愛姑娘的摯愛之情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關雎》中開頭是“關關雎鳩，在河之洲”，以雎鳩起興，借河水之中小島上的雎鳩和鳴，引出心中強烈的情感。下文再引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即該詩的主題，描寫了一位青年男子對美貌和良好品德兼具的女子的愛慕之情。作者運用比興的手法營造了濃濃的暗戀的氛圍。當然，對于比興這種修辭手法的運用，許譯本和理譯本雖然都能從英文的語意上體現(xiàn)出對比興手法的運用，但是所體現(xiàn)出的意境之美還是有一定的差異性。以《關雎》第一節(jié)中的詩句“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為例。

許譯本中，把“關關”譯成“coo”，單詞“coo”在英文中作動詞時，意思是“發(fā)出咕咕聲；柔聲地說”，體現(xiàn)出了雎鳩在陷入愛情狀態(tài)時求愛的這種溫柔喜悅的情感。另外，譯者使用了“is cooing”現(xiàn)在進行時，讀者朗誦此句的時候，會有一種身臨其境的感受。他把“雎鳩”譯成 “a pair of turtledoves”，turtledove 在英文中既有斑鳩的意思，也有情人的意思，一語雙關，既寫物，也暗含后文中的人。而在理譯本中，把“關關雎鳩”譯成“Guan-guan go the ospreys”，在中文里，“關關”指的是鳥類雌雄相和的鳴聲，“雎鳩”指的是中國特產(chǎn)珍惜的鳥類，“關關雎鳩”營造出的意境美是關關和鳴的關雎，而理譯本中這種意境感是沒有那么強烈的。

再者，在翻譯“淑女”和“君子”這兩個詞的時候，也有一定的差異性。事實上，《詩經(jīng)》屬于民間歌謠，講述一位男子如何像君子一樣追求心愛的女神。根據(jù)這樣的背景，許譯本中，把“淑女”譯成“fair maiden”，即普通的美麗少女，把“君子”譯成“good young man”，即品行好的青年男子，這樣的譯語是符合當時的文化背景的。而理譯本中，把“淑女”譯成“the modest,retiring,virtuous lady”，即品德美好、謙虛靦腆的女士，把“君子”譯成“prince”，即王子。他對淑女的語意進行了解釋，但是英文單詞“l(fā)ady”通常指的是（尤為表示禮貌或尊敬的指稱）女士；淑女；（尤用于稱呼或談及不認識的女子）女士；（在美國是不尊重的非正式稱呼）女人；（尤指舊時上層階級的）貴婦；（在英國用作對女貴族或爵士妻子的稱謂）夫人（Lady），所以，用“l(fā)ady”來表達“淑女”，并沒體現(xiàn)出原文的意境美，相反有一種指貴族公主的意味。同樣，把“君子”譯成“prince”，即把普通的男子翻譯成“王子”，有點像王公貴族家的子弟，因此，按照理譯本的譯文，讀者可能體會到的是王子與公主童話般的愛情故事。但《關雎》描述的是民間青年男女的愛情故事。雖然理譯本中也有愛情的意境，但是卻與《關雎》原文本中描述的愛情故事的意境有所差異。

3 《詩經(jīng)·關雎》英譯之音美體現(xiàn)

詩詞的音美就是指詩詞要有節(jié)奏、押韻、順口、好聽[6]。在翻譯詩歌的過程中也要體現(xiàn)出原文的“音美”，即能傳遞出原詩的韻律和節(jié)奏。中國的典籍詩詞，常用疊詞、雙聲詞、疊韻詞甚至雙聲疊韻詞，這些詞不但能夠增加詩歌的音樂性，而且會使詩歌更有節(jié)奏性。所以，譯者在譯詩的過程中，要能夠盡量譯出原詩的美感和音樂效果，讓譯文讀者能夠體會到原詩讀者讀詩的快感和美感，能給人生理上和心理上的滿足感。

《關雎》這首詩雖然精短，有很多重復的字詞，但是詩中的音樂性、節(jié)奏感卻無處不在。詩中的疊詞：悠哉悠哉（ABAB）、關關雎鳩（AABC）；詩中的雙聲詞：參差、寤寐（在古代時屬于雙聲詞）；詩中的疊韻詞：雎鳩、窈窕、淑女；詩中的雙聲疊韻詞：輾轉、關關。這類詞的運用使詩歌讀起來朗朗上口。

另外，《關雎》中基本上每一句詩都押尾韻，第一句和第二句押/u/韻，第三句和第四句押/i/韻，第七、八、九、十句都是押/i/韻，體現(xiàn)出其音樂性的特征。

在兩個譯本中，從宏觀上來說，許譯本和理譯本都能體現(xiàn)出原詩的音美這一特點，或多或少都能找到押韻。但從微觀上來講，二者對音美體現(xiàn)的程度不一樣。在許譯本中，第一節(jié)押/I?/、/vz/的尾韻，第二節(jié)押/t/、/?(r)/的尾韻,第三節(jié)押/?/、/p/的尾韻，第四節(jié)押/t/、/?(r)/的尾韻，第五節(jié)押/?/、/p/的尾韻。 另外，從整體上來看許譯本，第二節(jié)的譯文和第四節(jié)的譯文是重復的 （Water flows left and right Of cress long here,short there;The youth yearns day and night For the good maiden fair.）；第三節(jié)的譯文和第五節(jié)的譯文 （His yearning grows so strong,He can not fall asleep,But tosses all night long,So deep in love,so deep!）也是重復的。而這種重復也恰恰是原文重復性的一種體現(xiàn)，向譯文讀者傳遞出中國古典詩詞的一個特性。初次讀這四節(jié)詩的時候，給讀者的感覺是這首詩沒有按照原文的意思進行翻譯。的確，單從字面上來看的話，許譯本確實不是好的譯文，但是當讀者細細地去品味這四節(jié)詩的時候，便能感受到譯文的美感。許譯本把這位少年對女子的愛慕之情、思念之情、追求之行表達得淋漓盡致。這正好體現(xiàn)出原文美好愛情的意境之美。所以，后四節(jié)詩的重復不僅體現(xiàn)出了原詩的音樂之美，還表達出了原詩的意境之美，可謂是不可多得的好譯文。許譯本這樣的押韻方式不僅有效地傳達了中文原詩的音韻之美，同時也符合英文詩歌讀者的審美，能夠達到很好地傳播中國文化的效果。在此版本的理譯本中，作者采用的是無韻體譯法，基本上沒有展現(xiàn)出原詩的韻律和節(jié)奏。倘若采用這樣的翻譯方法翻譯中國古典詩歌的話，不能很好地傳播中國文化的精華。

但是也不能說明《關雎》理譯本中沒有音樂性的體現(xiàn)?！蛾P雎》原詩中多處用到“窈窕淑女”，理譯本中每一處都用的都是這個譯文“The modest,retiring,virtuous,young lady”。從整體結構上來看，理譯本在處理第四節(jié)和第五節(jié)的時候——第四節(jié)（Here long,there short,is the duckweed;On the left,on the right,we gather it.The modest,retiring,virtuous,young lady:——With lutes,small and large,let us give her friendly welcome.）；第五節(jié)（Here long,there short,is the duckweed;On the left,on the right,we cook and present it.The modest,retiring,virtuous,young lady:——With bells and drums let us show our delight in her.），也能夠體現(xiàn)出原文的重復性，但是這種重復性的體現(xiàn)更加傾向于字面的重復，缺乏對原文意境之美的體現(xiàn)。譯文也是嚴格按照原文的句式進行翻譯的。但是在許譯本中，把前兩節(jié)的“窈窕淑女”譯為“a fair maiden”，把最后兩節(jié)原詩中的“窈窕淑女”譯成“the good maiden fair”。理譯本是完全遵照原詩的重復順序進行重復的，而許譯本是為了押韻對個別字詞略有改動。從英譯《關雎》重復性這個角度而言，兩個譯本各有各的優(yōu)勢。

4 《詩經(jīng)·關雎》英譯之形美體現(xiàn)

形美指的是譯文能夠傳達出原文的形式，即詩句工整，句子的長短協(xié)調以及詞性對等。從中文形式上看，《關雎》原文均是四字句，每一句都是長短相當。具體而言，還有一些詞組的使用也能夠體現(xiàn)出原詩形美的特征，比如，“窈窕”的偏旁是“穴”，“荇菜”的偏旁是“艸”，“寤寐”的偏旁是“宀”，“輾轉”的偏旁是“車”，“琴瑟”的偏旁是“王”。這些詞組的偏旁部首相同，結構相似，同樣也給人一種視覺上的形式美?！白笥摇边@兩個字雖然偏旁不一樣，但是這兩個字都是上下結構，而且左上部分還是相同的，同樣具有漢字的特殊形式美感，即形美。

在許譯本中，部分句子均能遵照原文的形式，翻譯成4個英文單詞，最多翻譯成6個英文單詞。而在理譯本中，由于他采用的是無韻體譯法，并沒有嚴格控制每一句話中單詞的數(shù)量。針對中文中詞組字形上美感的英譯，從整體上來看，許譯本的第二節(jié)和第四節(jié)的文字是一模一樣的，第三節(jié)和第五節(jié)的內容也是一模一樣的。盡管原文中第二節(jié)、第四節(jié)與第三節(jié)、第五節(jié)的文字并非完全一樣，但表達的內容都是該男子對女子的愛慕之情和思念之情。許譯本這樣的譯法不僅翻譯出了原文的語境意義，表達出了原文的意美，而且也體現(xiàn)出了原文的形美，不得不說這是一篇難得的好譯文。從個別細節(jié)來看，許譯本在表達青年男子對所愛女子的追求時用了英文押頭韻的修辭手法，即第二節(jié)“youth yearns”；第三節(jié)表達青年男子對女子的濃濃思念之情時也用了同樣的修辭手法，即“yearning grows”。然而，理譯本更多的是翻譯字面意思，在字形上的美感（即形美）幾乎沒有體現(xiàn)出來。

事實上，在形美這一方面很難做到完全對等，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中英文語言特點的差異性造成的，中文是象形文字，一種意合的語言，很少需要去找句子的“主謂賓”“主系表”等結構；然而，英文是拼音文字，一種形合的語言，需要遵從一定的語法、句法等功能，因而，句子中或多或少會增加一些功能性詞匯。由于這種語言特點的差異性造成無法在翻譯過程中做到絕對的對等，這也是情有可原的。所處的時代背景不同，也會對翻譯方法的選擇和風格造成一定的影響。理雅各成長于19世紀，英國著名的漢學家，是首批將《詩經(jīng)》翻譯成英文的譯者，沒有經(jīng)驗借鑒參考；而許淵沖先生成長于20世紀，這個時代學者們對翻譯的學習和認知較之前的時代都有很大的進步，翻譯水平有所提升也不足為奇。

5 結語

通過對比分析許淵沖先生和漢學家理雅各對中國古典詩詞《詩經(jīng)·關雎》的譯本，發(fā)現(xiàn)在許淵沖“三美”理論的指導下，許譯本更能夠較好地傳達出原文的“意美”“音美”甚至“形美”。這不僅能夠讓目標語讀者在閱讀中國古典詩詞時“知之、好之、樂之”，而且能夠更準確有效地向世界傳播博大精深的中國文化。理譯本雖然是以無韻體詩歌的形式（散文詩）在翻譯中國的古典詩歌，但是他是首批翻譯中國詩歌的漢學家，最早讓英語國家的人了解中國文化。因此，二者的譯文各有優(yōu)勢，各有所長，均能為當代各位譯者在翻譯中國古典詩歌時提供一定的參考和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