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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人類美學的建構(gòu)是否可能?如何可能?

        2022-12-27 00:34:54王曉華
        關(guān)鍵詞:美學界面人類

        王曉華

        (深圳大學 人文學院,廣東 深圳 518060)

        由于生物科學、醫(yī)藥技術(shù)、人工智能的迅速發(fā)展,“后人類”概念開始興起,相關(guān)研究“被譽為批判和文化理論的最新前沿”(1)Rosi Braidotti. The Posthuman, Cambridge: Polity Press, 2013, p.2.。受上述思潮影響,“后人類美學”概念應運而生,引發(fā)了持續(xù)至今的討論:究竟何為后人類美學?對它的建構(gòu)是否可能?如果可能的話,它又將具有什么樣的研究綱領(lǐng)?隨著探討的深入,賽博格(cyborg)、界面(interface)、嵌合體(Chimera)、伴侶物種(Companion species)等范疇開始流行,跨越人類界限的交互性法則被反復闡釋,推動了后人類美學的建構(gòu)。在學者們追尋答案的同時,另一條線索也不斷延伸:為了演繹人類身體與智能機器互動的可能性,斯迪拉克(Stelarc)等行為藝術(shù)家進行了各種實驗,展示了后人類美學的復雜品格。(2)Linda Candy et al. Explorations in Art and Technology, London: Springer-Verlag, 2002, pp.115-116.如果深入分析已經(jīng)綻露的蹤跡,那么,我們就有可能找到問題的答案。

        一、追問一個原初問題:后人類美學的建構(gòu)是否可能?

        從譜系學的角度看,有關(guān)后人類的言說首先是生物學迅速發(fā)展的結(jié)果。自達爾文提出進化論以后,下面的可能性就已經(jīng)綻露:隨著物種的自我完善,人類的發(fā)展最終可能越過人類學的界限。由于人工智能的出現(xiàn),有關(guān) “后人類動物(post-human animal)”的設想獲得了新的支撐和激勵,相關(guān)話語建構(gòu)則迅速滲透到了美學和藝術(shù)場域。(3)Carlo Salzani. “From Post-Human to Post-Animal Posthumanism and the ‘Animal Turn,’” Lo Sguardo-rivista di filosofia. 24, 2017(II), pp.97-109.

        縱觀眾多思想家的闡釋,“后人類”這個術(shù)語主要具有三個所指:其一,加強版的人類(humanity1.0);其二,超越人的有機體、機器或有機體-機器的混合物;其三,一種比人類主義更廣闊的視域。由于這三者之間存在差異乃至沖突,因此,美學研究者實際上必須做出抉擇。就其所體現(xiàn)的深層邏輯而言,第一種和第二種說法都意指正在誕生或即將誕生的實體,暗示它們終將超越當下的人類。這兩種說法都設定了高/低(強/弱)的二分法,重蹈了人類中心主義的覆轍。正是由于意識到了這個微妙邏輯,包括哈桑(Ihab Hassen)、布拉伊多蒂(Rosi Braidotti)、海勒斯(Hayles)、烏爾夫(Cary Wolfe)在內(nèi)的思想家都選擇了第三個定義,倡導去中心化的后人類主義:后人類主義并不意味著設定一種被命名為“后人類(post human)”的實體性存在,而應被如其所是地領(lǐng)受為“在人類主義之后(after humanism)”。(4)Greg Pollock. “What is Posthumanism? By Cary Wolfe,” Journal for Critical Animal Studies IX.1/2. 2011, pp.208-209.在這個理論圖式中,“人類將不再被視為產(chǎn)生支配和控制環(huán)境所必需的控制力的源泉”,相反,“新興的人類主體的分布式認知與作為整體的分布式認知系統(tǒng)相關(guān)聯(lián)”,“‘思考’由人類和非人類行動者共同完成”。(5)N. Kathering Hayles. How We Became Posthuman: Virtual Bodies in Cybernetics, Literature, and Informatics, Chicago & London: The University of Chica go Press, 1999, p.290.如果采用這個具有涵括性的定義,那么,后人類美學的建構(gòu)就是完全可能的:(1)傳統(tǒng)的人類中心主義美學預設了諸多二元對立(如人類/動物、人類/機器、生命/技術(shù)),業(yè)已造成了諸多無解的悖論;(2)后人類主義美學不再把人類當作封閉的理性動物,可以引導我們這個物種走向更廣闊的文化空間;(3)在經(jīng)過恰當?shù)奈灰坪完U釋之后,它可能重新為美學(感性學和藝術(shù)哲學)奠基。

        事實上,人工智能的出現(xiàn)已經(jīng)預示了美學的走向:當技術(shù)產(chǎn)品具有了智能,人類/機器的二分法必然被解構(gòu),生命-技術(shù)領(lǐng)域的連續(xù)性則不斷綻露。早在撰寫其影響深遠的《控制論》(Cybernetics)時,維納(Nobert Wiener)就進行了如下推理:“既然學習機器概念可以應用于那些我們制造的機器,那么,它就與我們稱之為動物的活的機器相關(guān),故而我們有可能將新的光亮投射到生物控制論(biological cybernetics)上?!?6)Nobert Wiener. Cybernetics: or control and communication in the animal and the machine, Cambridge & Massachusetts: The M.I.T. Press, 1948, pp.xiv-xv.動物和機器之間沒有非此即彼的界限,相反,它們都存在于作用-反作用的網(wǎng)絡之中,都是希臘文kybernētēs所指稱的舵手(Steersman)。(7)Nobert Wiener. Cybernetics: or control and communication in the animal and the machine, p.11.正如舵手可以自我導向,這二者都具有應對外部環(huán)境的反饋機制,并從某種意義上成為自我的掌控者(governor)。(8)Nobert Wiener. Cybernetics: or control and communication in the animal and the machine, p.11.恰如近代科學家所想象的那樣,動物是某種自動裝置,是葡萄糖、淀粉、脂肪、蛋白質(zhì)燃燒為二氧化碳、水、尿素的熱能機器,而其代謝平衡曾啟發(fā)了無數(shù)工程師。(9)Nobert Wiener. Cybernetics: or control and communication in the animal and the machine, p.41.到了維納所處的時代,相關(guān)研究進入了新的階段:“簡而言之,對自動裝置的最近研究——無論它是由金屬還是血肉構(gòu)成——都是通訊工程的分支,而后者的基本概念是信息的擾動量或‘噪音’——一個從電話工程中借鑒而來的術(shù)語——有關(guān)信息的量,解碼技術(shù),等等。”(10)Nobert Wiener. Cybernetics: or control and communication in the animal and the machine, p.42.在這樣的理論框架中,動物在信息層面匹配萬物世界的模式吸引了維納等科學家,一個激動人心的事實逐漸綻露:通過模仿動物的運動器官、神經(jīng)系統(tǒng)、行為模式,機器就會獲得人工動覺(artificial kinesthetic sense),甚至能夠進行任何精度的表演。(11)Nobert Wiener. Cybernetics: or control and communication in the animal and the machine, p.27.于是,動物和計算機器之間將出現(xiàn)一種新型的交互關(guān)系:一方面,計算機的模仿對象主要是動物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尤其是其大腦;另一方面,動物的大腦也可以被當作計算機器。(12)Nobert Wiener. Cybernetics: or control and communication in the animal and the machine, p.144.如果原型和模仿者結(jié)對出現(xiàn),那么,競爭就不可避免。我們固然可以利用智能機器,但后者也可能在某些方面勝過動物(當然也包括人類)。(13)Nobert Wiener. Cybernetics: or control and communication in the animal and the machine, p.165.一旦后者能夠主動學習和自我制造,人類必然面臨嚴峻的挑戰(zhàn)。(14)Nobert Wiener. Cybernetics: or control and communication in the animal and the machine, p.170.質(zhì)言之,未來的機器可能會同時成為人類的幫手和對手。顯然,如此思考的維納已經(jīng)意識到了哈桑后來反復渲染的問題:“人工智能會不會替代人腦、糾正它、或僅僅強化其力量?”(15)Ihab Hassen. “Prometheus as Performer: Toward a Posthumanist Culture?” The Georgia Review, 31 (4), 1977, p.846.值得注意的是,他并沒有深入探討人腦被廢棄的可能性,而是強調(diào)智能機器不一定會重復人類的錯誤:“我們不能期盼機器復制我們的偏見和情緒上的任性,并且因而把毀滅稱為勝利。”(16)Nobert Wiener. Cybernetics: or control and communication in the animal and the machine, p.177.這與其說是預言,毋寧說是對人類-機器關(guān)系的籌劃:作為人工智能理論的奠基者之一,他希望建立一種超越生命疆域的交往法則。沿著這個思路前行,建構(gòu)后人類美學的前景就會豁然開朗。

        如果未來的智能機器把毀滅當作勝利并因此占據(jù)主導地位,那么,涌現(xiàn)出來的將是后機器而非后人類,因為這意味著“人類階段已經(jīng)被克服”(17)袁可嘉等編:《外國現(xiàn)代派作品選》(A卷),北京燕山出版社,2006年版,第398頁。。同理,倘若智能機器不過是海德格爾所說的“上手工具”,繼續(xù)延伸的人類紀也不會為后人類提供誕生的空間。當且僅當人類與智能機器之間出現(xiàn)一種交互關(guān)系,我們所設想的后人類才能應運而生。從這個角度看,后人類美學自己是一種跨越物種界限的關(guān)系美學,它所關(guān)注的將不僅僅是人類互動的場域,而且必須聚焦人類-機器相遇的界面(interface)。由于后者涉及生物學意義上的“濕件(wetware)”和非生物學意義上的“硬件(hardware)”,因此,相關(guān)研究將分外復雜。(18)Pramod K. Nayar. Posthumanism, Malden: Polity Press, 2014, p.145.我們既要“告別人類是獨一無二的封閉實體”這種傳統(tǒng)命題,又不能消極地靜觀“人類的落日”,而應建構(gòu)一種新型的主體間性。(19)Pramod K. Nayar. Posthumanism, p.53.恰當?shù)膽獙χ涝谟跀U展交互作用的范圍:從人類內(nèi)部(不同性別、階級、種族、地域之間)到超人類的界域(涉及人類-機器和人類-動物的關(guān)系)。正如哈拉維(Donna Haraway)所言,我們需要超越三個虛構(gòu)的二元分立:(1)人類與動物;(2)自然與文化;(3)有機物與機器。(20)Donna Haraway. Simians, Cyborgs and Women: The Reinvention of Nature, New York: Routledge, 1991, p.151.事實上,維納等人所推動的人工智能實驗已經(jīng)部分地完成了這個任務,創(chuàng)造出了新型的嵌合物,這就是賽博格:“一個賽博格就是控制論上的有機體,一種機器和有機體的混合,一類同時出現(xiàn)于社會現(xiàn)實和虛構(gòu)故事中的生物。”(21)Donna Haraway. Simians, Cyborgs and Women: The Reinvention of Nature, p.149.后者“完全模糊了自然與人工、精神與身體、自我發(fā)展和外部的區(qū)別”(22)Donna Haraway. Simians, Cyborgs and Women: The Reinvention of Nature, p.151.,挑戰(zhàn)了有關(guān)中心、等級、權(quán)力的神話。它是一種不虔誠之物,同時蘊含著希望和危險:“賽博格將成為什么是一個激進而危險的問題,答案關(guān)系到生死。”(23)Donna Haraway. Simians, Cyborgs and Women: The Reinvention of Nature, p.152.于是,人類不得不思考一系列關(guān)鍵問題:倘若賽博格的出現(xiàn)意味著我們將成為后人類,那么,適應需要的是何種行動法則?落實到本文所聚焦的層面,問題轉(zhuǎn)化為:后人類美學將以什么樣的方式生成?在思考的過程中,部分學者、藝術(shù)家、工程師、科幻愛好者已經(jīng)先行到未來,逐步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二、人類、機器、動物的三元游戲與后人類美學的建構(gòu)路徑

        在告別了人類中心主義之后,人類將主動參與跨越人類界限的交往實踐。從空間定位的角度看,這意味著我們必須建立一種涵括人類、其他生命、智能機器的交互本體論,建構(gòu)超越人類邊界的新型關(guān)系美學。換言之,當且僅當人類完成必要的位移和轉(zhuǎn)型之后,對后人類美學的建構(gòu)才會變得可能。

        后人類既是時間概念,更意味著空間意識的擴展。自進化論概念誕生之日起,人類就被領(lǐng)受為一種靈長類動物:既隸屬于綿延至今的生命譜系,又總是與其他物種分享地球。隨著AI的出現(xiàn),我們又被拋入更加復雜的矩陣之中。如果說傳統(tǒng)的人類中心主義美學設定了單向的主體-客體關(guān)系,那么,賽博格的出現(xiàn)則意味著我們需要面對一種三元關(guān)系:“從另一個角度說,一個賽博格也許事關(guān)活的社會-身體現(xiàn)實,處于其中的人們不再懼怕自己與動物和機器的共同血緣關(guān)系,不再懼怕永遠不完整的身份和相互矛盾的觀點。”(24)Donna Haraway. Simians, Cyborgs and Women: The Reinvention of Nature, p.153.隨著新的生命矩陣逐漸成形,一個新的伙伴群落已經(jīng)展示了跨界交往的邏輯:“機器可能成為假體裝置(prosthetic device)、親密的構(gòu)成、友好的自我?!?25)Donna Haraway. Simians, Cyborgs and Women: The Reinvention of Nature, p.173.從根本上說,機器的主動性并不是個突兀的現(xiàn)象。在它出現(xiàn)之前,“有機體如何整合環(huán)境和各種層次的基因信息……決定了它們成為什么”(26)Donna Haraway. The Companion Species Manifesto: Dogs, People, and Significant Otherness, Chicago: Prickly Paradigm Press, 2003, p.34.。正如自然界是自立者的共同體,機器中也不需要外來的幽靈推動。(27)Donna Haraway. Simians, Cyborgs and Women: The Reinvention of Nature, p.149.與動物一樣,它們完全可以與人類共舞:不是沒入生命劇場的背景之中,而是擔當活躍的演員?,F(xiàn)在關(guān)鍵的問題不是人類如何向它們發(fā)號施令,而是傾聽它們向人類傳達了什么。從某種意義上說,人類首先需要想象“廢棄”自己的可能性,然后才能成為機器和動物的合格伙伴。這正是澳大利亞藝術(shù)家斯迪拉克(Stelarc)的思路。

        斯迪拉克癡迷于新媒體技術(shù),進行了一系列演繹身體-機器關(guān)系的試驗,完成了《第三只手》(TheThirdHand)、《胃雕》(StomachSculpture-HollowBody/Hostspace)、《放大的身體》(AmplifiedBody)等作品。借助假肢、電視屏幕、計算機,這位大師試圖“將有關(guān)‘后人類’的理論的、文化的、敘事的模型翻譯為肉身現(xiàn)實的行為參數(shù)(performative parameters of corporeal actualization)”,展示“賽博格身體”的生存之道。(28)Farnell, Ross. “In Dialogue with ‘Posthuman’ Bodies: Interview with Stelarc,” Body & Society, 5(2-3), 1999, p.129.通過不斷的實驗,一種新的理論圖式逐漸成形:“重新設計‘被廢棄’的身體,發(fā)展一種新的進化策略,通過被技術(shù)入侵的‘缺席的身體’和‘幻影身體’重新定義人是什么?!?29)Farnell, Ross. “In Dialogue with ‘Posthuman’ Bodies: Interview with Stelarc,” Body & Society, 5(2-3), p.129.在1996年表演《砰身體:一個網(wǎng)絡驅(qū)動和上傳的行為》(PingBody:AnInternetActuatedanduploadperformance)時,他試圖展示身體被不規(guī)則的信號所控制的情形:“《砰身體》表演造成了身體-網(wǎng)絡之間的通常界面的逆轉(zhuǎn)。不是集合起來的身體決定網(wǎng)絡的運作,而是集合起來的網(wǎng)絡活動移動身體?!?30)Farnell, Ross. “In Dialogue with ‘Posthuman’ Bodies: Interview with Stelarc,”Body & Society, 5(2-3), p.146.隨機的電子脈沖被傳到網(wǎng)絡上,而后又通過計算機界面的刺激系統(tǒng)啟動身體的各種非隨意的運動。為了強調(diào)自己的創(chuàng)作意圖,他還在自己親自標畫的示意圖上寫上了“不自主身體/第三只手”(Involuntary Body/Third Hand)等解說詞。(31)Farnell, Ross. “In Dialogue with ‘Posthuman’ Bodies: Interview with Stelarc,”Body & Society, 5(2-3), p.146.顯而易見,這個作品表達了這樣的事實:隨著技術(shù)的演化,人類身體和技術(shù)體系之間出現(xiàn)了一種全新的關(guān)系:“它并非事關(guān)主奴關(guān)系的控制機制,而是事關(guān)影響意識、主體性、分離的生理機能的反饋回路。”(32)Farnell, Ross. “In Dialogue with ‘Posthuman’ Bodies: Interview with Stelarc,”Body & Society, 5(2-3), p.146.表演中的網(wǎng)絡變成了一個傳感器,可以影響身體的行動。在機器和人類身體之間,一種相互延伸關(guān)系出現(xiàn)了,而二者的互動形成了變動的震蕩系統(tǒng)。根據(jù)他的設想,這個實驗最終演繹了一種超越人類界限的交互性法則:“重要的是這并非純粹的奇異理念或科幻小說中的推測,而是一種你將你的身體接入一個擴展了的賽博系統(tǒng)之中,隨后你試圖控制這個技術(shù)場域的精度、復雜性、速度,而且你……將與這些結(jié)果共存?!?33)Farnell, Ross. “In Dialogue with ‘Posthuman’ Bodies: Interview with Stelarc,”Body & Society, 5(2-3), p.130.人類身體變成了賽博格身體,進入了更加復雜的關(guān)系之中。從某種意義上說,它“是個被消除的區(qū)域而非肯定的場域:它不再僅僅承載著基因記憶,而是被電子回路所重塑;甚至,它有可能“在沒有記憶的情況下發(fā)揮功能”(34)Farnell, Ross. “In Dialogue with ‘Posthuman’ Bodies: Interview with Stelarc,”Body & Society, 5(2-3), p.135.。雖然他試圖演繹廢棄身體的可能性,但結(jié)局卻恰好相反:如果說賽博格是身體-機器,那么,它就不可能在廢棄身體的情況下誕生:只有當身體的身體性和機器的機器性都獲得實現(xiàn)時,賽博格所需要的界面才會成形。當身體與技術(shù)聯(lián)合時,我們只有一條路可以走:“我們或者不得不將這種技術(shù)包含到身體之中,并因而使之成為我們主體性的知覺裝置,或者沒做成這件事,我們不得不設計更有效率的輸入和輸出?!?35)Farnell, Ross. “In Dialogue with ‘Posthuman’ Bodies: Interview with Stelarc,”Body & Society, 5(2-3), p.140.如此被言說的身體已經(jīng)不僅僅是宿主,而是能夠與技術(shù)互動的主體。后者不是被動地被技術(shù)所占領(lǐng),而是能夠與技術(shù)形成“相互延伸-影響的震蕩體系”(36)Farnell, Ross. “In Dialogue with ‘Posthuman’ Bodies: Interview with Stelarc,”Body & Society, 5(2-3), p.146.。只有通過與技術(shù)互動,后人類身體才會真正出現(xiàn):“身體需要從生物學的精神領(lǐng)域重置到賽博空間的界面中,并從承載基因擴展到電子擠壓。走向后人類的策略更多地事關(guān)擦除而非肯定——不是癡迷于自我,而是致力于對結(jié)構(gòu)的分析?!?37)Joan Broanhurst Dixon & Eric J. Cassidy. eds. Virtual Futures: Cyberotics, Technology and Post-human Pragmatism,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2005, p.153.后人類身體總是與機器聯(lián)結(jié)起來,無法脫離身體-機器的混雜狀態(tài)。當且僅當我們鄭重地對待機器時,人類身體才能在新的語境中肯定了自己:“賽博格身體不僅僅被充電和延伸,而且被植入物所強化?!?38)Joan Broanhurst Dixon & Eric J. Cassidy. Virtual Futures: Cyberotics, Technology and Post-human Pragmatism, p.153.沿著這個道路前行,后人類藝術(shù)就會顯現(xiàn)出最基本的美學特征:廢棄生命-技術(shù)的二分法,演繹機器-身體的交互運動。

        與那些越來越重視社會與文化文本的理論家不同,斯迪拉克不認為與人工智能相關(guān)的藝術(shù)“必須發(fā)源于激進的后人類策略”(39)Farnell, Ross. “In Dialogue with ‘Posthuman’ Bodies: Interview with Stelarc,”Body & Society, 5(2-3), p.130.。如果說前者著力探索后人類藝術(shù)的性別、種族、地域、階級維度,他所聚焦的則是更為一般性的問題:“成為藝術(shù)家意味著什么?”(40)Farnell, Ross. “In Dialogue with ‘Posthuman’ Bodies: Interview with Stelarc,”Body & Society, 5(2-3), p.131.為了回答這個問題,他試圖“將他的‘事件’置于一個美學框架之中”,但后者的實施又不局限于“制作美麗客體”這個古典行動方案。(41)Farnell, Ross. “In Dialogue with ‘Posthuman’ Bodies: Interview with Stelarc,”Body & Society, 5(2-3), p.130.換言之,他思考的重心乃是:在后人類時代,藝術(shù)家何為?相應的美學框架應該涵括什么?在他看來,成為后人類意味著采取這樣的策略:“個體應該擺脫其皮膚的限制,思考其他更深和更復雜的界面,以及它們和我們制造的藝術(shù)之間的相互聯(lián)系?!?42)Farnell, Ross. “In Dialogue with ‘Posthuman’ Bodies: Interview with Stelarc,”Body & Society, 5(2-3), p.131.當皮膚不再被視為生命的邊界,我們已經(jīng)參與了自己與他者(如技術(shù))的互動游戲,而藝術(shù)則演繹了后者相對自由的形態(tài)。從這個角度看,后人類并不是后身體和后技術(shù)的混合物。身體和技術(shù)都沒有被廢棄,但又都需要適應后人類的進化策略:正如身體需要同時被強化(涵括技術(shù))和弱化(騰空自己),技術(shù)也需要不斷回歸其原初含義——制作的技藝。只有這樣,二者才能相互適應,共同幸存下去。當然,這并不是問題的全部:一旦身體和技術(shù)都與進化問題聯(lián)系起來,第三種存在早已被納入視野——環(huán)境。作為自己眼中的“進化煉金術(shù)士”和“基因雕刻家”,斯迪拉克還始終思考一個關(guān)鍵問題:人類如何適應不同的環(huán)境?怎樣在地球不適合居住時完成星際遷移?(43)Farnell, Ross. “In Dialogue with ‘Posthuman’ Bodies: Interview with Stelarc,”Body & Society, 5(2-3), p.131.在論文《從精神-身體到賽博系統(tǒng):后人類實體的意象》(FromPsycho-BodytoCyber-Systems:ImageasPost-humanEntities)中,他曾如此闡釋身體與環(huán)境的交互性:“我們經(jīng)常作為缺席的身體而運作。這是因為身體被設計為與其環(huán)境接合——它的傳感器(sensors)是向世界開放的。身體的機動性和漫游需要外向性的定位?!?44)Joan Broanhurst Dixon & Eric J. Cassidy. Virtual Futures: Cyberotics, Technology and Post-human Pragmatism, p.155.雖然他的相關(guān)思考還不夠深入,但它還是揭示了人類身體的嵌入性——它總是屬于一定的生態(tài)體系。由于技術(shù)已經(jīng)影響了環(huán)境的構(gòu)成,因此,身體也必須適應新的變化。在設計作品《被強化的身體/第三只手》(amplifiedbody/ThirdHand)時,斯迪拉克想象了這樣的情形:人被接上了由不銹鋼、硬鋁、腈綸做成的右手;后者被接上了由發(fā)光二極管控制的電子回路,可以抓、握、擰,回應觸覺,完成270度的腕部旋轉(zhuǎn);這就是作為身體附加物的第三只手。(45)Joan Broanhurst Dixon & Eric J. Cassidy. Virtual Futures: Cyberotics, Technology and Post-human Pragmatism, p.158.即使斯迪拉克不明確說出自己的意圖,但觀者不難破譯作者的思路:現(xiàn)有人類身體已經(jīng)適應不了涵括智能機器的生態(tài)學體系,必須使自己的能力與后者更加匹配。在如此這般的實驗中,有機體和機器相互影響、糾纏、嵌入,形成了超越傳統(tǒng)視域的共生關(guān)系。

        通過一系列實驗和訪談,斯迪拉克已經(jīng)部分地回答本文所提出的第二個問題:唯有積極地介入人類身體、其他生命、智能機器的三元游戲,我們才能建構(gòu)出真正后人類的后人類美學。正因為如此,他聚焦“響應性的技術(shù)體系”,反復演繹下面的因果鏈條:當人類將身體延伸到賽博空間,某種雙向運動就會發(fā)生。(46)Shauna M. MacDonald. Cyborg Phenomenology: Performative Inquiry in a Technoscientific World, Liminalities: A Journal of Performance Studies, Vol. 10, No. 2, 2014, p.7.對于美學研究者來說,這是一種富有啟發(fā)性的后人類經(jīng)驗:當我們“求助于界面和共生關(guān)系”(47)Joan Broanhurst Dixon & Eric J. Cassidy. Virtual Futures: Cyberotics, Technology and Post-human Pragmatism, p.159.,“交互本體論”就會引導我們超越生命-技術(shù)的二分法(48)Edgar Landgraf, Gabriel Trop, and Leif Weatherby eds. Posthumanism in the Age of Humanism: Mind, Matter, and Life Science after Kant, New York: Bloomsbury Publishing Inc, 2019, p.150.,而新的理論地平線會因此綻露其富有誘惑力的輪廓。

        三、嵌合體、界面、交互性法則與后人類美學的基本維度

        在后人類語境中,行為者(agents)已經(jīng)復數(shù)化了:當人類、其他生命、智能機器都進入交互作用的場域時,一個復雜的鏡像結(jié)構(gòu)形成了。人類的意象進入了智能機器的感知系統(tǒng)之中,而后者又可能被動物的眼睛-大腦所整合。經(jīng)過這種多向度的、迂回的、不斷分叉的折射,最終返回人類中樞神經(jīng)系統(tǒng)的將是承載著異質(zhì)主體性的意象。為了成功地攝入它們,人類所要跨越的不僅是性別、種族、階級、地域的界限,而且同時是人類和非人類(其他物種、智能機器、非有機的自然存在)的疆域。在由此形成的語境中,成為主體意味著成為“自然-文化-技術(shù)”的復合體,感性學研究的對象將是更加豐盈的場域。

        (一)后人類美學是同時聚焦人類行為者和非人類行為者的復調(diào)美學

        隨著人類、AI、其他生命進入了三元游戲,主體需要重新定義自己。前者既形成了一種空間結(jié)構(gòu),又內(nèi)在地充實了每種行為者:它們既處于聯(lián)結(jié)這三者的界面上,又聚集著這三種關(guān)系。從根本上說,后人類世界中的行為者已經(jīng)成為異質(zhì)混雜的嵌合體。由于“有機體可以被機器化”,因此,“機器/有機體的區(qū)分已經(jīng)過時了”。(49)Donna Haraway. Simians, Cyborgs and Women: The Reinvention of Nature, p.137.恰如斯迪拉克的行為藝術(shù)所展示的那樣,人類的皮膚已經(jīng)被技術(shù)“拉長、打孔、刺穿”,而這意味著個體不再具有“單一自我”。(50)Linda Candy et al. Explorations in Art and Technology, London: Springers-Verlag, 2002, p.116.由于我們已經(jīng)成為涵括技術(shù)的嵌合體,“內(nèi)在和外在”的區(qū)別至少部分地失效了。(51)Farnell, Ross. “In Dialogue with ‘Posthuman’ Bodies: Interview with Stelarc,”Body & Society, 5(2-3), p.131.譬如,“肌肉刺激系統(tǒng)使身體成為遙遠且分散的行為者的宿主”,身體則承載著多重性的行為者,但這并不會導致人格分裂的病理學現(xiàn)象;相反,一種新的復雜性和復合性將應運而生,我們則因此獲得重建主體性的機緣。(52)Farnell, Ross. “In Dialogue with ‘Posthuman’ Bodies: Interview with Stelarc,”Body & Society, 5(2-3), p.134.正是由于意識到了這個事實,斯迪拉克將嵌入自己胃部的攝影裝置稱為“審美附加物”而非植入的假體。(53)Linda Candy et al. Explorations in Art and Technology, p.116.這是個意味深長的表述:“身體變空,不是無器官的身體,而是擁有藝術(shù)的身體。身體被經(jīng)驗為空的,不再具有公共空間、私人空間、心理空間之別?!?54)Linda Candy et al. Explorations in Art and Technology, p.116.變空的身體非但沒有被削弱,反倒獲得了“新的感受觸角和不斷增強的遠程功能”(55)Linda Candy et al. Explorations in Art and Technology, p.117.。身體與其所屬的物種發(fā)生了分裂,被重新設計為在結(jié)構(gòu)和功能上都更加分化的賽博格身體。(56)Joan Broanhurst Dixon & Eric J. Cassidy. Virtual Futures: Cyberotics, Techonology and Post-human Pragmatism, p.153.它不僅僅被充電和延伸,而且被植入物和外展框架所強化。于是,雙重的效果出現(xiàn)了:人類身體既成為復合物,又可以積極地參與不同行為者的互動。“考慮一個身體可以將其意識和行動擠出到其他身體之中”,“你在墨爾本引發(fā)的運動可能轉(zhuǎn)移和顯現(xiàn)于鹿特丹的身體中”。(57)Linda Candy et al. Explorations in Art and Technology, p.117.隨著身體不再是單一的存在,人類只能將自己定位為新型的嵌合體:不僅僅是哈拉維所說的賽博格,而且可能具有復合主體性。為了真正實現(xiàn)混雜的共生狀態(tài),人類身體需要學會放棄,甚至不得不接受適度的麻醉。在斯迪拉克的行為藝術(shù)中,這種“共生”已經(jīng)日常化了:人類的手臂被加上了機械臂,肉眼與激光眼開始共存,胃部變成機器的宿主,等等。(58)Joan Broanhurst Dixon & Eric J. Cassidy. Virtual Futures: Cyberotics, Techonology and Post-human Pragmatism, pp.153-159.隨著相應實驗的成果被當作交互藝術(shù)的重要構(gòu)成,甚至被譽為“美的、復雜的、有意味的藝術(shù)品”,后人類世界觀已經(jīng)影響了藝術(shù)的建構(gòu)。(59)Berys Gaut and Dominic Mclver Lopes eds. The Routledge Companion to Aesthetics, London & New York: Routledge, 2013, p.565.顯而易見,上述變化必然引導我們重新定義美學:它不再是只屬于人類這個物種的感性學或藝術(shù)哲學,而是具有跨越人類疆域的復調(diào)品格,涉及多種異質(zhì)行為者的相互觀照。質(zhì)言之,后人類美學將是涵括非人類他者的復調(diào)美學。

        (二)后人類美學是闡釋不同行為者交互作用的界面美學

        在人類和AI相遇之處,一個交互作用的空間總已經(jīng)成形。這就是人們所說的“界面”。(60)Joan Broanhurst Dixon & Eric J. Cassidy. Virtual Futures: Cyberotics, Techonology and Post-human Pragmatism, p.153.賽博界面是身體與技術(shù)相遇之處,是超人類博弈發(fā)生的地方。在那里,自我網(wǎng)絡的可延展性超越了人類界限。它首先是斯迪拉克所說的“共生的場域”,是人類身體與電子媒介相互作用的場所。(61)Farnell, Ross. “In Dialogue with ‘Posthuman’ Bodies: Interview with Stelarc,”Body & Society, 5(2-3), p.144.當不同行為者相遇于其上,傳統(tǒng)的主體-客體之別失效了,人類不得不面臨新的生存處境:“智力被擠壓到物的體系之中,它不再僅僅幸福地位于你的身體之中;因為,如果你在一個復雜的‘反射之弧’中發(fā)揮功能,那么,你的反應和將來行為的啟動都將不再清晰地被指導身體表現(xiàn)特定行為的‘自我’所限制?!?62)Farnell, Ross. “In Dialogue with ‘Posthuman’ Bodies: Interview with Stelarc,”Body & Society, 5(2-3), p.144.起作用的因素將不再僅僅來自于人類主體,而是源于不同行為者的相互作用。為了體驗來自界面的力量,斯迪拉克曾經(jīng)有意識地體驗身體的被麻醉狀態(tài)。(63)Joan Broanhurst Dixon & Eric J. Cassidy. Virtual Futures: Cyberotics, Technology and Post-human Pragmatism, p.159.這是主動放棄單向外推法的嘗試,是告別中心化主體的實驗。人類身體已經(jīng)進入了跨越其物種界限的反射之弧中,不得不適應一種的新的生存處境:“技術(shù)正在平定身體和世界。它將身體與其許多功能分離開來。被攪亂和分離,身體只能求助于界面和共生。”(64)Joan Broanhurst Dixon & Eric J. Cassidy. Virtual Futures: Cyberotics, Technology and Post-human Pragmatism, p.159.我們不僅要與其他有機體共同進化,而且必須學會“與智能機器共舞”。這是一種新的生態(tài)學律令。它同時意味著身體的加法和減法。為了演繹相應的行為法則,斯迪拉克曾經(jīng)設計了行為藝術(shù)《互聯(lián)網(wǎng)上傳事件》(InternetUploadEvents)這樣一種界面游戲:“啟動這個身體同時意味著交互地控制處于弧中的附加機器人裝置。我的身體的大部分運動都由觸屏界面所控制,但與此同時又啟動了一個虛擬身體,努力回避一個預先編程的機器人?!?65)Farnell, Ross. “In Dialogue with ‘Posthuman’ Bodies: Interview with Stelarc,”Body & Society, 5(2-3), p.145.在參與如此復雜的界面游戲時,“我”需要同時面對“被編程的機器人、不自主的身體運動、第三只手的驅(qū)使、遠程介入”(66)Farnell, Ross. “In Dialogue with ‘Posthuman’ Bodies: Interview with Stelarc,”Body & Society, 5(2-3), p.145.。這種意義上的界面不僅僅生成于工程師的設計,而且已經(jīng)顯現(xiàn)為人類身體和機器的互動關(guān)系。(67)Farnell, Ross. “In Dialogue with ‘Posthuman’ Bodies: Interview with Stelarc,”Body & Society, 5(2-3), p.146.正因為如此,它完全可以成為一種審美形式。后者不僅僅設計悅目的感性外觀,更事關(guān)根本性的轉(zhuǎn)型:從人類主體之間的相互注視轉(zhuǎn)向多元行為者的彼此觀照,由重視文化差異進展到培育跨越物種界限的交互關(guān)系。對此,一些行為藝術(shù)家進行了生動的演繹。自1989年起,馬克·斯蒂格(Mark Steger)和漢娜·西姆(Hannah Sim)聯(lián)袂表演了《骨質(zhì)迷宮》(OsseusLabyrinths)系列。表演中的他們“擺動于獸性說的各種形式之中”,模仿厚皮類動物笨拙的動作,如樹干般擺動自己的腦袋,毛毛蟲、蝙蝠、瘸腿狗一樣蠕動、懸掛、爬行。(68)艾美利亞·瓊斯:《自我與圖像》,劉凡、谷光曙譯, 江蘇美術(shù)出版社,2013年版,第281頁。兩個人有時會讓電流擊中自己,“模擬霉菌組織向功能完整的人體類似物的轉(zhuǎn)化”(69)Angela Shawn-Chi Lu. “It’s Electric: Osseus Labyrint,” Daily Bruin, November 17, 2004.。有時,這個二人組合還會帶著“重型電纜、發(fā)電機、音響和照明設備”表演,展示賽博格式的突變。(70)Meiling Cheng. “Cyborgs in Mutation: Osseus Labyrint’s Alien Body Art,” The Drama Review, Volum 45, No.2, 2001, p.145.盡管這種演繹可能不無反諷意味,但它卻折射出一種思路的變化:在接受采訪時,漢娜·西姆組明確指出:“他們的興趣在于揭露機器與動物之間固定界限的缺乏?!?71)艾美利亞·瓊斯:《自我與圖像》,劉凡、谷光曙譯,第282頁。在2005年創(chuàng)作的作品《現(xiàn)代普羅米修斯》(ModernPrometheus)中,這個雙人組合“描述了公司推出的一種新生命形態(tài)”,“想象一個物種第一次嘗試通過人工選擇來獲得對自身進化的控制”,展示了“增加解剖學配件的外科手術(shù)”。(72)Angela Shawn-Chi Lu. “It’s Electric: Osseus Labyrint,” Daily Bruin, November 17, 2004.當由此產(chǎn)生的“女性人類類似物生出一個機器時,表演達到了高潮。這是意味深長的暗示:身體-機器-動物三者之間不再界限分明,相反,三者總是處于結(jié)緣狀態(tài)——彼此呼應、相互糾纏、難分你我。回蕩在生命劇場中的也不再是海德格爾所說的天地人神四重奏,而是身體、機器、動物(或所有其他有機體)的交響樂。隨著這個趨勢的持續(xù)綻露,后人類美學將展示與界面相關(guān)的交互品格。或者說,它就是界面美學。

        (三)后人類美學是涵括非人類他者的關(guān)系美學

        按照通常的理解,界面似乎僅僅承載了一種兩元游戲,但實際情況并非如此。當我們言說人類身體與智能機器的關(guān)系時,第三種有機體已經(jīng)在場,這就是其他有機體。恰如維納所展示的那樣,賽博空間總已經(jīng)涵括了人類、機器、其他有機體(尤其是動物)。由于它們總已經(jīng)形成了一個矩陣,因此,界面美學必然落實為廣義的關(guān)系美學。只有這三者相互匹配,界面上的游戲才能進行下去。這意味著三者中的每一元都需要適應其他兩元所構(gòu)成的環(huán)境,由此形成的是可持續(xù)的共通結(jié)構(gòu)。即使在觸屏界面,觀者也會對他者的遭遇產(chǎn)生道德反應,隨時會進行移情性介入。(73)Paul Frosh. “The mouse, the screen and the Holocaust witness: Interface aesthetics and moral response,” Media & Society 20(1), 2018, pp.2-11.于是,動覺的倫理學(ethics of kinesthetics)誕生了,牽連出跨越物種界限的具身性審美經(jīng)驗。(74)Paul Frosh. “The mouse, the screen and the Holocaust witness: Interface aesthetics and moral response,”Media & Society 20(1), p.14.一旦回到現(xiàn)實生活,這種協(xié)同經(jīng)驗就可能會獲得強化,“后人類”則因此面對著前所未有的美學可能性。欣賞異質(zhì)之美(如動物之美)將僅僅是我們生存下去的前提條件,而不再是值得炫耀的美德。更重要的是介入復雜的互動游戲,主動進入交往的回路之中:不僅僅需要考慮我們?nèi)绾慰创?機器和其他有機體),而且必須想象它們?nèi)绾斡^照我們。倘若后人類視域中的美仍是“有意味的形式”(75)Clive Bell. Art, Charleston: Bibliobazaar, 2007, p.17.,那么,我們必須意識到“所有形式都是觀看我們的面孔”(76)Nicolas Bourriaud. Relational Aesthetics, Dijon: Les presses du Reel, 2002, p.21.。從這個角度看,下面的問題業(yè)已不可回避:隨著其他行為者的崛起,未來的智能機器會不會用屬于它們的形式法則衡量人類?在斯迪拉克1994年所表演的《放大的身體》中,答案已經(jīng)部分地顯現(xiàn)出來:當他控制自己所面對的機器時,后者也反過來呼應乃至“凝視”他。(77)Joan Broanhurst Dixon & Eric J. Cassidy. Virtual Futures: Cyberotics, Technology and Post-human Pragmatism, p.156.此類實驗演繹了“自然與技術(shù)之爭”,尤其是“肉體反擊技術(shù)”并奪回失地的可能性。(78)Farnell, Ross. “In Dialogue with ‘Posthuman’ Bodies: Interview with Stelarc,” Body & Society, 5(2-3), p.146.這凸顯了問題的復雜性:自然與技術(shù)雖然相互滲透,但二者之間的邊界并未被完全抹去。在二者相遇的界面上,下面的辯證法則依然有效:沒有同一性,就沒有差異。正因為人類、機器、其他有機體在互動中保持著各自的獨立品格,我們才能談論三者的“關(guān)系”。這是欣賞異質(zhì)之美的前提。由此可見,后人類世界觀必須倡導跨越物種界限的主體間性。由于“人類身體是在世界之中運作和獲得感受的進化架構(gòu)”,人類-動物的交往歷史會提供富有啟發(fā)性的線索。(79)Linda Candy et al. Exploration in Art and Technology, p.115.正像哈拉維所指出的那樣,人類的伴侶物種——尤其是狗、豬、牛、馬——始終在與人類互動,與人類一起構(gòu)建出“主體間的世界”。(80)Donna Haraway. The Companion Species Manifesto: Dogs, People, and Significant Otherness, p.34.這種實踐提供了“自然與文化共同工作”的范例:既共同進化,又不會因此“成為他者征用或合并的資源”。(81)Donna Haraway. Simians, Cyborgs and Women: The Reinvention of Nature, p.150.自然“不再被當作洞察的源泉和天真的擔保”,不再被視為純粹的載體。(82)Donna Haraway. Simians, Cyborgs and Women: The Reinvention of Nature, p.152.為了傾聽自然的本有吁求,我們需要一種面向事物自身的思考方式,懂得合作中的動物所需要的并不是“無條件的愛”,盡可能地理解其他行為者的“思緒、感受、反應”。(83)Donna Haraway. The Companion Species Manifesto: Dogs, People, and Significant Otherness, pp.36-37.恰如莊子曾經(jīng)指出的那樣,不同物種之間的感受偏好具有重大差異:“毛嬙、麗姬,人之所美也;魚見之深入,鳥見之高飛,麋鹿見之決驟。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焉?”(《莊子·齊物論》)在涉及其他物種時,“各美其美”是個重要的交往法則。唯有尊重其他物種的感受,我們才能進入“美美與共”的境界。毫無疑問,莊子所倡導的交往法則也適用于后人類場域:由于動物和智能機器都是“重要的他者”,人類在當下必須學會與它們共同參與審美游戲。(84)Donna Haraway. The Companion Species Manifesto: Dogs, People, and Significant Otherness, p.21.如果說美學是鮑姆嘉騰(Alexander Baumgarten)所說的感性學,那么,其研究對象必須涵括智能機器和動物:智能機器和動物都具有它們所偏愛的形式,都會反過來凝視我們。為了適應新興的三元游戲,“敏銳的感受力”(鮑姆嘉騰語)不能僅僅涉及物種內(nèi)關(guān)系,相反,我們必須“憑借外在感官去獲得一切美的思維的原材料”,領(lǐng)受機器和動物所提供的形式。(85)鮑姆嘉騰:《美學》,簡明、王曉旭譯,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1987年版,第18-22頁。在這種語境中,狄德羅(Diderot)的下述言說將獲得新的內(nèi)涵:“一個物體之所以美是由于人們覺察到它身上的各種關(guān)系,我指的不是想象力移植到物體上的智力的或虛構(gòu)的關(guān)系,而是存在于事物本身的真實的關(guān)系,這些關(guān)系是我們的悟性借助我們的感官而覺察到的?!?86)狄德羅:《狄德羅美學文選》,張冠堯、桂裕芳等譯,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28頁。隨著新的主體間性不斷顯現(xiàn)自身,后人類美學將落實為跨越人類疆域的關(guān)系美學。從這個角度看,斯迪拉克等人的表演實際上是對未來的預演。

        需要指出的是,復調(diào)美學、界面美學、關(guān)系美學都是后人類美學的可能維度。由于相關(guān)的可能性正在綻露,因此,我們的言說不可避免地具有試探意味,甚至不得不援引臨時性的命名,但所有這些嘗試都屬于迎接未來的嘗試:對于處于生成過程中的后人類文化來說,美學可能提供有效的介入方案。

        結(jié) 語

        從邏輯上講,任何發(fā)展都是對先前可能性的實現(xiàn)。雖然嵌合體、界面、賽博格都是新興的概念,但后人類出現(xiàn)的機緣早已存在于世界的基本結(jié)構(gòu)之中:由于人類總是與技術(shù)和其他生命體共存,“我們總已經(jīng)是后人類”(87)N. Kathering Hayles. How We Became Posthuman: Virtual Bodies in Cybernetics, Literature, and Informatics, p.279.。如果說后人類美學具有異質(zhì)混雜的復調(diào)品格,那么,古漢語中的“美”字早已揭示了審美的跨人類特征:當人類戴著羊角舞蹈時,一種超越物種界限的交往意識已經(jīng)出現(xiàn),相關(guān)的審美鑒賞顯然指向了“重要的他者”。正因為如此,后人類美學與此前的美學理論存在著既連續(xù)又間斷的關(guān)系:它繼承了傳統(tǒng)美學已經(jīng)具有的涵括性,但將其擴展到了前所未有的廣闊場域。由于人類、AI、其他生命形成了復雜的矩陣,后人類美學將成形為具有全新形態(tài)的復調(diào)美學、界面美學、關(guān)系美學。雖然它所開啟的可能性還沒有完全綻露,但重建美學的前景已經(jīng)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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