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
我寶貴的初中3年時光,是在離家10公里的鎮(zhèn)中學度過的。那時對我而言,最為經(jīng)濟實惠的交通工具是單車。
我的單車,是哥哥淘汰下來的。在我就讀的這所鎮(zhèn)中學里,單車可以說是人手一輛。為此,學校還專門搭建了車棚給學生們放單車,棚子斑駁的墻壁上貼著“×年×班”的字樣。而單車的歸置擺放也是由各自班級的值日生輪流負責。讀初中時,很多同學都不愿意到車棚里值日,畢竟將這么多單車擺放整齊再鎖上大鐵鏈實在是件辛苦的差事,但我卻很喜歡,看到這密密麻麻的單車被擺放整齊、一眼望不到頭的場景,一股指揮千軍萬馬的豪邁感油然而生。
我就讀的中學是寄宿制學校,周一開學單車集體上鎖后,要等到周末放假才有機會領(lǐng)到自己的單車。于是乎,在學校里待了整整五六天都沒有機會外出的我們,一到周末總是難掩興奮。每當周末這天學校的大鐵門一拉開,浩浩蕩蕩的“單車大軍”從校門口蜂擁而出,男生們急不可耐地發(fā)出“沖啊”的聲音時,那壯觀的場面,堪比錢塘江潮頭從校門口奔涌而去。
浩浩蕩蕩的“單車大軍”從校門口出發(fā)分成幾股小分隊,“主力軍”要數(shù)與我同行的這一隊伙伴,從校門口沖出就把寬闊的公路占據(jù)。身穿深藍色肥大校服的我們踩著單車飛馳在路面上,就如同一抹潑灑入畫的藍色墨水,在灰色的水泥主干道快速暈染開來。
從學校到我家的這段路并非全是平坦的水泥路,還要經(jīng)過一座高架橋。這座橋是為保護下面的鐵路軌道而建的,全長將近800米,就像一道完美的拱形拋物線。這座橋,成了我們中學時代里最為鮮明的一道風景。
每次回家,一大群校友騎著單車來到這座橋下時都會暗暗吸足一口氣,然后咬牙賣力騎車爬上最高點,再從最高點順著橋面俯沖而下,這是我們最為愜意的時刻,只需松開雙腳,任由風將校服吹得更加肥大,感受狂風從雙耳呼呼吹過的暢快。我試過記錄從高架橋上騎著單車沖下來,單車依靠慣性滑出的最遠距離,足足有1000米!從高橋降落地面的緊張和刺激,令人難以忘懷。
同樣令我難以忘懷的,還有和三兩好友騎車上學的時光,可以在等人的間隙倚靠在單車上順便背幾個英語單詞。我們的友情持續(xù)了整整3年,平平淡淡的,一如車輪劃過潮濕的地面……
雖然上學的路上有好友相伴,但能時時刻刻陪伴自己走過這10公里路途的,始終只有這輛半舊的單車。每當我和同窗在最后一個路口分別之后,剩下的3公里路,只能由我獨自度過。
在這獨自騎行的3公里,我有時會特地挑一條不怎么經(jīng)常走的路去看看江面的風景,看看那些種在江邊的樹;有時還會默默地推著單車走一段路,只為看看江邊的夕陽是如何墜落的;我還知道哪條路的某戶人家院子里種著什么果樹,什么顏色的花。這種探索帶來的快樂,以及發(fā)現(xiàn)新鮮事物所帶來的激動,讓我得知平淡的生活其實就是一個未知的盲盒,里面藏著別樣的熱烈。
當然,拆開這些記憶的“盲盒”也并非全是歡呼拍掌的美好時光,也有遭遇單車故障的各種慘狀。鏈子掉了是常事,只能在路邊找根樹枝想方設(shè)法把鏈子導回齒輪;有一回半路從單車上摔下來把手臂擦掉一大塊皮,我咬牙堅持騎車回到家才消毒包扎;念初二時單車在半路爆胎,我一個人推著車帶著一腔委屈走了很遠的路,才來到離學校500米的那家修車鋪,最后趕到學校時校門已經(jīng)落鎖,只能讓門衛(wèi)大爺打電話給班主任……
如今,這段在單車上疾馳的中學歲月早已離我遠去,偶爾在路上看到穿著校服的稚嫩少年騎著單車在路上飛馳,仍舊會想起陪伴自己3年的那輛單車,想起那些遙遠的記憶里少年們騎著單車追著風、迎著光的美麗場景。
點點//摘自《中學生博覽·青春派》2022年第8期,本刊有刪節(jié),大冰咂/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