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糖

X同學(xué)：

見信如晤，意為見到了信件如同親眼見到本人一樣，用在寫給你的信中似乎不太恰當(dāng)。因?yàn)?，你?yīng)該并不認(rèn)識我吧。如果提起時常出現(xiàn)在你面前的那個穿藍(lán)衣服的同學(xué)，你或許有點(diǎn)印象？

想要同你說話，卻始終不知如何開口，似乎和你說什么都不太恰當(dāng)。你是博物館里陳列的古董，你是神廟里供奉的神像，是我心頭的一個影子。

我和你是熟悉的陌生人，有時候我好像十分了解你，有時候我卻對你的生活一無所知。因?yàn)橹两?，我和你都還沒有聊過一次天，以后也不會有這樣的場景了。

如果真的開口，你會以怎樣的語調(diào)與我說話？又會找什么樣的話題同我閑談？該帶著什么樣的情緒與我相遇呢？沒有正式和你說過一次話，不知道你是不是他人口中的那樣脾氣暴躁，不好相處。我若真的厚著臉皮湊過去，你會做出怎樣的反應(yīng)？

這樣想想，似乎不和你搭話是個明智的選擇。

你最喜歡的顏色是藍(lán)色，你會一個人在深夜偷偷抹眼淚。我常常用小號偷看你的Q Q空間，訪客記錄是你我唯一的聯(lián)系。

我常常一臉癡笑，拿著你Q Q空間里的照片給閨密看，她每每不屑一顧，我還是以傻笑回應(yīng)，就像紫霞仙子在大婚前夜撥弄著酒杯，一臉含羞地說：“這不是神經(jīng)病，這是理想?！?/p>

于是為了我的“理想”，我成了“神經(jīng)病”。

知道你下課后會去小賣部買水，于是我提前去小賣部“踩點(diǎn)”，站在飲料貨架前，裝模作樣地一邊看著芬達(dá)的配料表，一邊豎起耳朵在人群中捕捉你的聲音。也許有一天你會湊過來問：“讀什么讀得那么認(rèn)真？”

知道你的教室在一樓，于是我每次上廁所都從三樓跑到一樓的衛(wèi)生間，只為了偷偷看一眼你在走廊上發(fā)呆的身影。晚風(fēng)拂過來，我仿佛聞到你身上檸檬味的香氣。

知道你有時候會在我們班門口找某某同學(xué)，于是我頻繁地進(jìn)出教室，同桌也問我是不是腎有問題。在這般努力之下，我可以看到你側(cè)著身子等人，運(yùn)氣好的話可以來個迎面相遇，目光碰到了，我就連忙低下頭。

離你最近的時候，你就坐在我前面，近得我能聞到你身上的味道。那是在禮堂，校長在講臺講得唾沫橫飛，我卻覺得呼吸停滯，你那時候穿著一身白色的校服，好像一道光直打到我的心里。正當(dāng)我視死如歸般想戳一戳你，說：“同學(xué)，我沒帶筆，你可以借我一支嗎？”你突然被朋友喊過去了。

原本想著在畢業(yè)典禮結(jié)束后告訴你，但我從這個班跑到你所在的班，看著一個個攢動的人頭，我多希望你那熟悉的身影能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可是又盼望著看不到你。我踮著腳，保持著一個找人的姿勢。

心里一直想，再等一會兒吧?？墒橇硪粋€聲音卻說，快走吧，快走吧，不會真要說吧？

太陽終于沉到灌木叢里，而校園里的人也差不多走光。母親在門口怒吼，我希望你如英雄般從天而降，然而你沒有。我就這樣坐上了母親的電瓶車后座，然后惆悵地回頭。

回家之后，我終于點(diǎn)開你的Q Q頭像，點(diǎn)擊“加好友”，還在擔(dān)心看見一片空白的驗(yàn)證消息，你會不會同意我的好友申請？“?！钡囊宦暣驍嗔宋业乃季w，是通過好友的提示消息。

“你是？”你問。

我在對話框里打了一長段話又刪了。

“我是那個藍(lán)衣服同學(xué)，你有印象嗎？”“不用介紹了，我知道你叫啥?！边@些話始終沒有發(fā)出去。

“我就是來擴(kuò)充好友列表的，想認(rèn)識個網(wǎng)友?！蔽野l(fā)過去。

“備注？”你發(fā)過來。

“就叫我Y吧?！?/p>

我其實(shí)有很多話想要和你說，但終究都刪掉了，就讓我靜靜“躺”在你的好友列表里吧。

萬語千言，似乎怎么也說不完，但似乎也沒什么好說的。

祝好！

你的同學(xué)Y

長安小陀螺//摘自《年輕人》2022年第29期，四季青/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