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陸 軍
為韓嫻即將出版的新書寫幾個字,居然拖了好幾個月。不,確切地說,應該是拖了大半年。如果要問原因,除了塵事鞅掌,還有一條說出來也許會被你笑掉大牙的理由是,我不知道這篇短文的第一句話應該寫什么!有個不為人知的習慣也只好在此透露了:寫戲也好,寫文章也好,如果找不到第一句話,我就沒有勇氣坐到書桌前。這樣一說,好像今天是找到了這句要命的話了,其實還是沒有,但實在是不能再拖了!否則,小朋友會懷疑爺爺?shù)闹巧?、情商、健商都出了問題。
言歸正傳吧。韓嫻是我的博士生。有一次與著名學者朱恒夫教授共進晚餐,言及“高足”一詞,夫子曰:所謂高足,即是能以自己厚實的學識來墊高老師地位的學生。此語一出,恰如醍醐灌頂,令我茅塞頓開。我與韓嫻,當然還有好多學生,不都是這樣一種師生關系嗎!
韓嫻的優(yōu)秀是不言而喻的。她本科就讀于上海戲劇學院戲劇文學系,碩士就讀于香港理工大學中國文化學系,后來又回到母校繼續(xù)攻讀博士學位,期間還獲得了博士研究生國家獎學金。畢業(yè)以后,她回老家一所知名大學擔任專業(yè)教師,恪守教書育人的準則,做出了成績,受到學生與同事們的好評。她曾嘗試把我的“百·千·萬字劇”編劇工作坊融入到她的專業(yè)教學中去,還與我的另一個學生李世濤博士一起,把編劇工作坊推廣到蒙古國國立藝術大學,受到異國同行的歡迎。
多年來,韓嫻虛心向學,促己求真,不僅參與了多項省部級、國家級科研項目,還先后在《中國文藝評論》《戲劇文學》和《解放日報》等期刊、報紙發(fā)表論文與評論20余篇,曾獲“田漢戲劇獎”論文一等獎、上海國際藝術節(jié)新聞獎報刊評論類優(yōu)秀獎等;并在《上海戲劇》開設戲劇評論專欄。不論是在博士生在讀期間,去閩南的高校工作期間,還是回母校上戲執(zhí)教以后,她在我組織的一系列學術活動中都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包括參與我主持的2016年度國家社科基金藝術學重大項目《戲曲劇本創(chuàng)作現(xiàn)狀、問題及對策研究》并發(fā)表階段性成果,參與我主編的《中國現(xiàn)當代編劇學史料長編》《中華傳世戲曲劇作20種新讀》等圖書的編纂??梢哉f,她做一事,能精一事;她接一事,能成一事。
尤其令我欣慰的是,韓嫻不僅如期完成了博士學位論文《新時期以來福建戲曲創(chuàng)作研究》的撰寫,還獲得了2019年度國家社科基金后期資助項目暨優(yōu)秀博士論文出版項目的立項。她以結結實實的科研實力,再一次為我一直以來自慚形穢的“身長”實實在在地“墊高”了幾寸。
忽然發(fā)現(xiàn),說是言歸正傳,也許是沒有找到第一句話就動筆寫的緣故,還是稍稍有些跑題了吧?哈哈哈!接下來,當然不能不說說這部書稿了。
一句話,本書是韓嫻在其博士論文基礎上修訂、增補而成的一部研究新時期以來福建戲曲創(chuàng)作的理論專著。
很清晰地記得,當年博士生論文開題前,韓嫻與我談選題設想,決定要做“新時期以來福建戲曲創(chuàng)作研究”。當時,我是贊賞的。但內心其實也為韓嫻捏著一把汗。理由很簡單。福建省的戲曲創(chuàng)作和戲曲批評擁有深厚的傳統(tǒng)和輝煌的成果。新時期以來,劇作家群的成就自不待說,王順鎮(zhèn)、鄭懷興、周長賦、王仁杰等諸多名家的作品占據(jù)了當年全國新編戲曲創(chuàng)作的半壁江山,專攻創(chuàng)作輔導、戲曲批評的陳貽亮和王評章也享有盛名。王評章陪伴新時期福建戲曲創(chuàng)作一路走來,40多年的評論幾乎囊括了福建劇壇所有的“創(chuàng)作議題”,早已具備“當代福建地方戲創(chuàng)作史”的意義和價值。學界同仁提起他的名字和作品,總是充滿了欣賞和欽佩。而國內諸多重量級學者的視野也一直沒有離開過這個豪華而又獨特的戲劇碼頭,且研究成果令人目不暇接。因此,在前輩學者的創(chuàng)作成果和研究成就面前,韓嫻要從這個話題入手,寫什么,怎么寫,新意在哪里,角度怎么選,結構怎么搭,綱目怎么定,都有難度,都是挑戰(zhàn)。
當然,有利條件也是不少的。細細想來,有一些“便宜”還可以占占,比如:雖然此前的相關研究已經(jīng)相對成熟,發(fā)現(xiàn)新議題、提出新觀點都不太容易,但是學界多年來積累的成果已經(jīng)變成豐富的資源,能夠幫助年輕人站得更高、看得更遠;雖然研究者沒能親歷新時期福建戲曲創(chuàng)作最風起云涌、最生氣蓬勃的“黃金時代”,但是也因為拉開了時空的距離而能做出更冷靜的觀察;雖然沒有條件在基層劇團摸爬滾打,接受傳統(tǒng)技藝的熏陶,但是也掌握了一些“新”的研究方法和藝術理論;更重要的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和創(chuàng)作的發(fā)展,福建劇壇上出現(xiàn)了不少亮眼的新人、新作,老一輩劇作家們也都老驥伏櫪,開始了創(chuàng)作上的轉向和嘗試,只要耐心地進行跟蹤、研磨和討論,也許會有新的收獲。
正是基于這樣的判斷,韓嫻在充分學習和吸收此前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在紛繁的研究頭緒中拈出了一條比較恰當?shù)木€索——“民間立場”“文人取向”和“國家力量”在戲曲創(chuàng)作活動中的勾連和互動。這組充滿張力的關系也曾多次為福建戲曲界的同仁們所提起,但是在一篇體量較大的學位論文中貫穿始終,可能還是第一次。這一發(fā)現(xiàn)打開了她研究的視野和論述的范圍,面對不少已成“新經(jīng)典”、為劇壇和學界所“爛熟”的劇作,可以放開手腳展開一些新的解讀和評價。當然,新的問題也隨之而來,論文應該采用哪一種結構,才能打破按照時間順序或作家作品分章論述的傳統(tǒng)辦法,盡可能多地覆蓋新時期以來的福建戲曲作品,做到“宏觀把握”與“個體分析”的平衡?經(jīng)過反復思考和討論,韓嫻最終選擇了“情愛書寫”“道德內涵”“歷史敘說”和“游戲精神”四個關鍵詞結構全文。從論文完成的情況看來,韓嫻較好地完成了平衡“宏觀把握”和“個體分析”的任務。而在此基礎上修訂、增補后的書稿,致力于為福建戲曲創(chuàng)作群體造像,視野更開闊,論據(jù)更充實,剖析更精準,文字更優(yōu)美,全書的謀篇布局也更臻于完善,更具說服力。
特別難能可貴的是,這本專著不像眼下一些標榜“深刻”與“前沿”的“鴻篇巨制”,在研究戲曲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生硬地套用西方理論,做一些大而無當?shù)淖h論,而是踏踏實實地進行文本細讀和舞臺觀察,字里行間透出了作者對福建戲曲藝術和創(chuàng)作群體的深厚感情。取得這樣的成績,除了韓嫻作為一位年輕學者已具有良好的學術素養(yǎng)、學術儲備以外,是否還因為是她與福建有血緣親情上的關聯(lián)所致呢?我瞎想。
行文至此,有這樣一句話跳將出來:韓嫻是九龍江的女兒,也是上戲的女兒,更是戲劇的女兒;對她,我們是有理由抱以更多的期待的!
我不確定,這是不是我一直要尋找的那第一句話!不管怎樣,就作為這篇拉家常式的短文的結束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