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馬嵐熙

片名| 《印度的女兒》

導演| 雷思麗·尤德文

語言|英語

首播|2015-3-4（英國）

本片圍繞2012年12月發(fā)生的德里公交車輪奸案，對在印度社會似乎是“家常便飯”的強奸陋習進行了鞭撻。那一晚，23歲的喬蒂在車上遭輪奸和毆打最終死亡。然而其中一名強奸犯只被判處3年監(jiān)禁（因其未滿18周歲），聞者震驚，見者難平。于是便有了這部由雷思麗·尤德文拍攝的《印度的女兒》。

晚上8點的惡夢

案件發(fā)生在2012年12月16日晚8時左右。23歲的醫(yī)學生喬蒂和男性友人看完電影打算回家。他們登上一輛號稱順路的私營巴士，在車上，她的朋友被重毆，而她被拖去了后排。就這樣，在這輛疾馳的巴士上，喬蒂被6名男子輪奸。

紀錄片采訪了喬蒂的父母。他們回憶起小時候的她：“喬蒂在印度語里的意思是‘光’，在她出生的時候，我們被賜予了光和幸福。在印度，人們會在男孩降生的時候慶祝，而當女孩降生的時候，人們就沒那么高興了。當我們給大家分糖時，每個人都說我們就像在慶賀一個男孩的降生，所以我們回答說：‘生男孩生女孩我們都一樣高興?！?/p>

喬蒂從小就想當個醫(yī)生。她的父親回憶道：“我的兄弟是個法官，我對她說你也會成為一個法官。她說：‘爸爸，沒有什么比法官更棒么？’我說：據(jù)我所知沒有，你覺得呢？她說：‘沒有什么比當醫(yī)生更棒?！覀兏嬖V她我們沒有錢，怎么供她讀醫(yī)科呢？她說：‘爸爸，把我的嫁妝拿去交學費吧。’”聽聞此言，喬蒂一家做了一個令周圍人吃驚的決定。她的父親回憶說，“我們賣了祖?zhèn)鞯耐恋厝ソ凰膶W費，我的兄弟們對此十分惱火。他們上來就說為什么要為了一個女孩把地賣了？”

喬蒂沒有辜負父母的期望，她考上了德拉頓的醫(yī)學院。她家很窮，父親在機場當裝卸工，也僅僅能夠維持家里其他人的生計。喬蒂不得不邊上學邊兼職賺錢。她的老師桑特拉接受采訪時說：“她每天晚上只睡3到4個小時，夢想和信念支撐著她不斷努力，她想去幫助窮人，想在老家建一所醫(yī)院，因為那里沒有任何醫(yī)療設施。她總是笑著對周圍的人說：‘女孩可以做任何事。’”

喬蒂的父親對著鏡頭，失神地說：“那天，她剛考完期末考試回到家，特別開心也特別放松，因為她的課程結(jié)束了。然后我們的苦日子就要到頭了，她將成為醫(yī)生，一切都會好起來?！?/p>

這時，喬蒂的朋友艾文德拉給她打電話，約她看電影。誰能想到，之后喬蒂再也沒能回到家中。

“晚上出來廝混的女孩，任何男人都有權(quán)利碰她”

“12月16日那天非常冷，我正在這一帶巡邏”，一位叫庫瑪?shù)难簿f：“我聽到左邊有人喊‘救命！救命！’我看見一男一女赤裸著躺在地上。我跑到附近的旅館拿了一張床單和一瓶水，把床單撕成兩半，給了他倆一人一片?！睅飕斦f：“當時有大概30多個男人在圍觀，但是沒有人上前幫忙。我說‘請幫幫我’，還是沒有人來幫忙。過了一會兒，救護車來了，把他們送到醫(yī)院。她看起來糟透了。”鏡頭接著給到了喬蒂的父母，他們回憶起當晚接到電話時的場景：“如果她會晚回家，總是會告訴我們，但是這次她的電話打不通。接著薩夫達君醫(yī)院打電話來，醫(yī)生問我是誰，我說我是她父親，他問你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嗎？我說不知道，出了事故嗎？他說：‘不，她被強奸了?！?/p>

薩夫達君醫(yī)院婦科醫(yī)生阿乎佳是位看上去十分溫柔的女性，但她在談起那一晚的情況時仍然眼含怒火：“晚上11∶30左右，女孩被警察送到搶救室，她的陰道出血非常嚴重，她很顯然受到了驚嚇。我們詳細檢查了受害人的傷情。當時喬蒂還是清醒的，她沒有為疼痛哭泣，她清晰地描述了各種細節(jié)。她被打耳光，踹肚子，遍體鱗傷。咬痕遍布她的臉、嘴唇和四肢。阿乎佳說：“我做了20年手術(sh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場景。人體各個系統(tǒng)功能衰竭。我們不知道怎么能讓她復原，當時我的感覺是……她活不過兩三天了?！?/p>

之后，在輿論的影響下，喬蒂被轉(zhuǎn)院送至伊麗莎白山醫(yī)院。據(jù)說這是世界上最好的創(chuàng)傷管理和器官移植的醫(yī)院之一，但仍然沒有救回喬蒂。喬蒂的母親邊哭邊回憶起那一刻：“她看見我就哭了，我告訴她別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說無論發(fā)生什么事，爸爸媽媽都會陪著你?！比欢磺胁]有好起來。喬蒂監(jiān)視器上的生命線漸漸消失。

和其他悄無聲息的強奸案不同，警方這次迅速采取了抓捕行動。德里警察局副局長庫瓦接受采訪時說：“我們在24小時內(nèi)鎖定了嫌疑車輛并抓捕了第一名嫌犯。當?shù)貦z察官夏爾馬補充說：“我們在維達斯營的寺廟附近得到消息，涉事巴士在那里停過。我?guī)ш牭竭_那里找到了那輛車，發(fā)現(xiàn)了當時還藏匿在車上的嫌犯拉姆。他在我們包圍巴士的時候跳車逃亡，隨后被捕。被逮捕之后他認罪了。6名嫌犯中的4名，隨后在維達斯營地區(qū)遭到逮捕?！?/p>

對6名嫌犯的審判開始了。審理該案的法官之一也是一位女士。她名叫蕾拉·賽斯。她說：“這起強奸案是極端殘忍的。而且有一點很罕見：他們不僅強奸了那個女孩，還用鐵棍捅她的下體，把她的內(nèi)臟拉了出來。我不能理解，他們做出這樣的事情還是人么？”對此，紀錄片采訪了負責本強奸案罪犯精神鑒定的精神科醫(yī)師桑迪普·戈維，他分析了罪犯的心理：“主要的思維定式就是，他們認為晚上出來廝混的女孩，任何男人都有權(quán)利碰她。這是他們的權(quán)利。這就是他們享受的方式……至于對喬蒂的傷害，這些暴徒的思維是，她不該在被強奸時反抗。她應該安安靜靜地接受強奸，這樣他們就會在強奸完她之后放她走。”

救救“印度的女兒”

拉姆和穆克什兄弟倆是喬蒂強奸案的主犯。拉姆性格冷漠，從小經(jīng)常用電擊槍欺凌弟弟穆克什。這也造成了弟弟的麻木和殘忍。其余4名強奸犯分別為水果攤販帕萬和教練維納，無業(yè)游民阿卡沙依，以及一個長年露宿街頭的未成年人。當晚他們喝了很多酒，開著私營巴士出去找樂子。喬蒂和朋友意外地坐上這輛車，遭遇了悲劇。

6名犯罪嫌疑人被捕后受審。他們在法庭上的言辭經(jīng)紀錄片呈現(xiàn)后更令人們憤怒。他們還約定如果警察介入了，誰也不說出來。其中一名犯罪嫌疑人在聽說自己可能被判死刑后相當不以為然，說：“死刑只會讓女孩的處境變得更加危險。以后，他們強奸完會殺死她。而以前，他們強奸完，會說‘留下她，反正她也不會告訴任何人。’”

如果說罪犯的言辭令人不齒，那么那些衣冠楚楚的律師在法庭上的辯護則更令人發(fā)指。一名律師說：“到處都有更惡劣的強奸。在某地，他們強奸后把她的眼珠挖了出來。在某地，他們把一個女孩強奸后活埋了。但那些人都逍遙法外呢！”另一名律師則這樣顛倒黑白地說：“女孩像花，嬌嫩美艷。男孩像刺，堅硬剛強。女孩應當受到男孩的保護。但如果你把花放在陰溝里，它就會腐壞；放在寺廟，它就會被崇拜?！比藗兿肼犓@番高論背后是什么意思。他接著說：“一個女孩竟然和一個不知名的男孩一起出去。在我家，我從不允許女孩在晚上和一個不三不四的男人一起出去。如果實在非常必要，她可以出去，但必須和她的家人一起，譬如她的叔叔伯伯、爸爸媽媽、爺爺奶奶?！边@名律師理直氣壯地宣揚著他的理念：“如果你把鉆石放在街上，當然，狗會把它叼走。你是無法阻止的?！?/p>

法庭外，一名嫌疑人的母親這樣說：“我們怎么知道這場犯罪會把他從我們身邊帶走？他畢竟是個孩子。在忍受了這么多痛苦把他養(yǎng)大之后，我們希望他可以給我們養(yǎng)老。可現(xiàn)在，我卻要親眼看著他化為灰燼，看看我可憐的命運吧！”而當鏡頭掃過抗議者所舉著的“救救印度的女兒”的標語后，一名犯罪嫌疑人的妻子——她在前期采訪中沉默寡言——在聽說自己的丈夫要被絞死時突然神情激動地說：“難道我不是這個國家的女兒嗎？難道我沒有活的權(quán)利嗎？難道你們絞死了他就能制止強奸嗎？你們可以絞死所有強奸犯嗎？一個女人是被她丈夫保護的。如果他死了，誰來保護她？她將為誰而活？我也不想活了?！彼龖嵟卣f。

盡管鏡頭語言極具感染力，這件事在印度似乎最后也就“大事化小”了。2013年8月31日，媒體傳出消息：“剛剛得到的關于被指控強奸團伙中的青少年的裁定。這個犯罪時17歲6個月的少年得到了少年司法限度內(nèi)的最高責罰。少年認罪。因為他低于18歲，只需要在少年監(jiān)管所服務3年?！边@令人十分震驚，也更加感慨喬蒂并不是第一個受害者，也絕不會是最后一個，只要有這樣的社會土壤。在紀錄片完成攝制時，除拉姆在獄中自殺外，其他4名罪犯仍然在不斷上訴，那名少年即將釋放——導演無奈地這樣說：“這起事件就是一場風暴，來了又去。暴風之前的平靜，暴風之后的殘墟。這就是我們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