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錢 程

姚慕雙

（1918.4.26～2004.9.20）中國民主同盟盟員

圖為姚慕雙在滑稽戲《滿園春色》中飾演4號服務員。

周柏春

（1922.12.22～2008.3.25）

原名姚振民，第一屆上海市人大代表；第三、第四、第五、第六、第七、第八屆上海市政協(xié)委員；中國民主同盟盟員，第八、第九屆中國民主同盟上海市委委員。圖為周柏春在滑稽戲《滿園春色》中飾演2號服務員。

誕生于1918年的姚慕雙和誕生于1922年的周柏春是上?；飞暇哂袆潟r代意義的一對滑稽昆仲和杰出的上海滑稽表演藝術家。

上?；鼞蚝酮毮_戲兩種不同的表演樣式。在姚、周 1938年從藝之前，肇始于清末民初的上?；鼞蛘龔摹靶聞　保ㄖ袊缙谠拕。┤A麗轉(zhuǎn)身，而1915年由“新劇”名家錢化佛“始作俑”的上海獨腳戲自1927年起已見諸報端。雖然以上兩種表演樣式都已初具規(guī)模，徐半梅、丁楚鶴、張冶兒、王無能、江笑笑、劉春山等超群絕倫的開拓者、前輩藝術家等也都已有杰出建樹、非凡成就，但在上?；囆g領域里，由姚慕雙、周柏春帶入的“書卷氣”連同海納百川、追求卓越、開拓創(chuàng)新的戲劇追求，使滑稽戲和獨腳戲上升到嶄新的“文化”層面，無疑成了上?；囊幻嫫鞄?、海派文化的一處標桿。

姚慕雙、周柏春于1950年創(chuàng)建的蜜蜂滑稽劇團便是現(xiàn)在的上海滑稽劇團，這里是他們畢生從事藝術實踐的基地和培育后人的搖籃，也是上?；鼜挠字勺呦虺墒斓囊娮C。

我從上世紀80年代初進入上海曲藝劇團（上?；鼊F），向兩位大師學藝達25年之久。何其有幸在藝術上與姚、周相處，尤其是周柏春老師，每次外地演出或出訪，他必要選擇我與他相伴，工作、吃住都在一起。周柏春老師曾教導我：“沒有文化內(nèi)涵的‘笑’是滑稽，有文化內(nèi)涵的‘笑’是幽默?！币δ诫p、周柏春一生馳騁于上海滑稽天地，他們畢生所追求帶給觀眾的“笑”始終是帶有書卷氣的幽默！

誠如周柏春老師所言，滑稽、幽默都是讓人產(chǎn)生“笑”的藝術，但滑稽和幽默的內(nèi)涵不同、層次不一，當然，從喜劇形態(tài)與喜劇性來考量，除了滑稽與幽默，還有諷刺、機智、荒誕等類型。在《滑稽列傳》等中國古代文學作品中，古人把“滑稽”兩字當作一個大概念，意為言辭流利，正言若反，思維敏捷，疏無阻難，其中同樣具有幽默的內(nèi)涵。然而從上?；缙诘谋硌菪螒B(tài)去考察，在并不算短的時期內(nèi)，“滑稽”還是流于較低層次“笑”的范圍內(nèi)，屬于喜劇的初級形態(tài)，它有趨于油滑的危險。相比來說，“幽默”的“笑”，則是一種從容不迫的“笑”，是一種人生態(tài)度，反映了藝術家對客體的溫和與寬容。幽默常用“暗示”“含蓄”的手法，將“謎底”藏于“謎面”之中，較之滑稽的“濃烈而意淺”，尤其顯得“味淡而旨深”。探尋“幽默”一詞，由學者林語堂把英語“humour”一詞翻譯而來，指出幽默常于“笑中帶淚，淚中帶笑”，讓你笑了以后想出許多道理來。“幽默”體現(xiàn)了主體超常的智慧，滲透著實現(xiàn)審美理想的高度自信力，往往給人以意味深長的會心微笑和由此產(chǎn)生共鳴的極度快樂！

那為何后來將上海的滑稽戲和獨腳戲并歸為“上?；?？對比來看，從美學范疇觀照上海的滑稽戲和獨腳戲，都是具有喜劇性特征的表演藝術；而從表演藝術層面來考察，滑稽戲則是專演喜劇的一個劇種，獨腳戲是以搞笑為使命的一個曲種。因此，上?；诋敃r的背景下借用古人“滑稽”的大概念為劇種和曲種冠名，意為既含幽默，也包括諷刺夸張的打諢，以及令人發(fā)“噱”的逗趣。

笑，能排憂解愁；笑，能延年益壽；笑，是樂觀向善的人生態(tài)度；笑，也是譏諷黑暗與惡濁的銳利武器。于是，不管秦漢唐宋，無論古今中外，從東方朔至卓別林，一批播撒笑聲、引人發(fā)“噱”、給人歡快、發(fā)人深省而美名遠揚的滑稽大師便應運而生。我國近現(xiàn)代戲曲中，滑稽戲與獨腳戲的歷史只有100多年,并不算長，卻涌現(xiàn)了不少著名的滑稽演員，其中不乏大師級人物，群星璀璨、熠熠生輝。然而，稱得上“滑稽泰斗”顯貴尊號的必有姚慕雙、周柏春昆仲。姚慕雙與周柏春，恰如一對錚亮耀眼的雙子星座，他們的優(yōu)秀節(jié)目和精彩表演傾倒觀眾、粉絲無數(shù)，其至尊地位在戲曲歷史發(fā)展過程中自然形成，并被大眾所公認，至今無人撼動！

在一眾滑稽戲與獨腳戲中，姚慕雙、周柏春兄弟異軍突起，脫穎而出，在繼承傳統(tǒng)的基礎上，將內(nèi)容到表演形式都進行了脫胎換骨式的革命性改造，由他們表演的滑稽戲與獨腳戲清新脫俗，文雅親切，力求“幽默”的同時通過笑聲弘揚正氣、樹立新風，頌揚真善美、鞭撻假丑惡，或切中時弊、或針砭陋習、或諷刺不允不公，一經(jīng)播放，短期內(nèi)在電臺迅速唱火，旋風似地風靡大上海、波及大江南北，紅遍大半個世紀的魅力至今不減，兄弟倆的大名在滬上乃至江浙一帶家喻戶曉，其影響遠及海外。

除了幽默風趣，他們創(chuàng)造的節(jié)目最為人稱道的特點就是此前提到的濃郁書卷氣。基于深厚的文化底蘊及爐火純青的藝術素養(yǎng)，兄弟倆經(jīng)常把詩詞、對聯(lián)、貫口、排比句、成語等融入作品，再加上口齒清晰、字正腔圓，作品呈現(xiàn)效果格調(diào)高雅、雅俗共賞、富有詩意，與其他滑稽演員形成鮮明對比。在傳承下來的作品中，至今依然能感受他們的含蓄儒雅，歷久彌新，集藝術性、文學性與趣味性于一體，其中知識含量之豐富、出言吐語之時尚、表現(xiàn)風格之大方，一洗以往滑稽戲與獨腳戲的粗鄙俗氣，觀賞后不啻春風拂面而來，更讓人心曠神怡！無疑，他們將滑稽戲與獨腳戲帶入了神圣的藝術殿堂，使它踏上一個嶄新臺階，從而提高了滑稽戲與獨腳戲的藝術品位與從業(yè)人員的社會地位。從這個意義上說，姚、周昆仲不愧為滑稽界乃至戲曲界兩個劃時代的代表性人物。

回望姚慕雙、周柏春的藝術人生，近期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滑稽泰斗：姚慕雙、周柏春合傳》面市，由唐燕能先生撰寫的38萬余字傳記將帶我們走進姚慕雙、周柏春的世界，深入了解他們的思想、情感、性格、心理狀態(tài)及生活的方方面面，立體的姚慕雙、周柏春躍然紙上，給讀者客觀地展現(xiàn)了一幅滑稽昆仲追求滑稽藝術的不易以及上?；饾u演變的生動畫卷。這些故事既是滑稽界寶貴的文化藝術史料，也是在傳播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保護地域文化上為繼承者們留下的珍貴財富。

人們常說，“歷史是一面鏡子”。藝術家的藝術經(jīng)歷和豐富的人生感悟便是對今人的啟迪。我們從姚慕雙、周柏春兩位滑稽大家飽經(jīng)風霜的奮斗歷程和“為笑辛苦為笑忙”的一生勞作中，不僅能領略、品味上?；砷L的艱難、辛酸及兩位藝術家的艱辛付出，還能從中品嘗和咀嚼不少人生哲理。

我愿與關心和有志于上海滑稽藝術的同仁一起，傳承姚慕雙、周柏春為上?；_創(chuàng)的“書卷氣”和“幽默”精神，在喜劇天地里求索，弘揚上海文化，在滑稽藝術中度春秋，在上海腔調(diào)里覓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