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安魁

得知我小學時的同學要為老師過八十歲生日，我非常高興，一大早就驅車從市里往上村老家趕。

途經(jīng)縣城環(huán)城路時，車被“馬路市場”所堵。我輕按了一下喇叭，見一男子正困難卻又快速地幫其鄰攤的女子挪著車，那背影像極了我的一位小學同學。我猜得沒錯，當他轉過身時，我發(fā)現(xiàn)正是大山。他雖然黑了瘦了，但卻很精神——大山因患小兒麻痹，落下了殘疾。這些年一直靠擺攤賣菜維持生計。

我按下車窗玻璃喊他。大山一看是我，便一瘸一拐地向我走來。

“大山，你咋現(xiàn)在還在這兒？我以為你一大早就回村了呢！”

大山?jīng)_我憨憨地一笑：“三娃，村里有啥喜事？我有好幾天都沒回去了！”

我說:“沒人通知你嗎？今天是老師的八十大壽，同學們提前一個月就在籌備了！你跟我一起走吧，他們現(xiàn)在應該都到了！”

大山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菜攤，吞吞吐吐地說：“不了，三娃，我……我……待會兒再看吧！”

行駛在回村的路上，我突然有點小后悔：大山離家這么近，竟然不知道今天是老師的生日，組織者應該是有意沒有通知他。

我趕到“上村農(nóng)家樂”時，大福、二根、四喜、宏旺等人果然都到了。見我回來，老師略略欠了一下身子，微笑著讓我往他跟前坐；同學們也紛紛和我打著招呼。

大家圍坐在老師身邊，一邊回憶著童年趣事，一邊聽老師講話。

老師雖然滿頭銀發(fā)、滿臉皺紋，但他精神矍鑠、思路清晰。他望著我們這群五十多歲的大男孩，不無感慨地說：“時間過得真快?。‘斈暝谄兴_廟上學時，你們還都是八九歲的小娃娃，沒想到就這么一眨眼，幾十年就過去了！更讓我沒想到的是，你們這屆在破廟里上課、在土臺上寫字、人人要從家里搬板凳的學生，不僅比其他任何一屆學生都要出色，而且已經(jīng)是青出于藍了！我雖說是你們的老師，可前三十多年掙得都是工分，直到快退休了，才轉了正，而且連一天的官也沒當過！”

我偷眼瞄了一下宏旺，見他的臉紅撲撲的，不無得意之色。

老師低頭看了一眼手機，接著說:“不過，老師打心眼里為你們高興??！你看，大福成了村里的致富帶頭人；二根熱心公益、還當上了村主任；宏旺走出了上村，當上了局長；三娃則當了記者、成了作家；還有……”

正說著，服務員踏著歡快的音樂，推著蛋糕微笑著走了進來。

二根說：“老師！快十二點了，咱們開席吧！您請上座，宏旺、三娃坐老師左右，我和大福挨著宏旺和三娃，其他人各就各位！”

大伙正要扶老師入座，老師卻擺擺手說：“大家再等一會，還有一位同學沒有到呢！”

還有一位？大家疑惑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還要等誰。

村主任二根更是一頭霧水：“老師，該通知的都通知了，該來的也都來了啊！”

老師依然微笑著說：“是啊，這位同學很重要。他能來，我很高興！你們猜猜，他會是誰？他像一頭牛，默默耕耘，從來不知疲倦?！?/p>

大福說：“是不是在部隊提了干、轉業(yè)后進了省城的星星？”

老師搖了搖頭：“他像一只螞蟻，承載著數(shù)倍于自己重量的負荷?！?/p>

四喜說：“我知道了，應該是在金礦當工頭的鐵錘。當年，他的第一桶金就是靠背礦石賺的?！?/p>

老師又搖了搖頭：“幾十年來，他沒有向親戚哭過窮，沒有向朋友張過嘴，沒有向政府伸過手，而是靠著自己單薄的身體、勤勞的雙手、不屈的意志，養(yǎng)活了自己、養(yǎng)活了父母、養(yǎng)活了兒女！老師為有這樣的學生感到驕傲！他一來，咱們的桌就圓了！”

老師朝門口一指說：“你們聽，他來了！”

大家眼睛望著門口，側耳傾聽著門外的響聲：先是一陣“突突突”的三輪車聲，接著是三輪車的熄火聲，然后是一個人走路的聲音：這聲音，一聲重，一聲輕，越來越近，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