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湘水冷
近日,一部以唐朝為背景的懸疑探案劇《唐朝詭事錄》引發(fā)熱議,神秘詭譎的情節(jié)讓人直呼過癮的同時,也不禁讓人產(chǎn)生疑問:在唐朝,真有這么多奇聞怪談嗎?
還真有。上到外星人修月亮,下到各類妖精鬼怪,唐朝人的腦洞可以無限大。在這些奇譎荒誕的志怪故事中,藏著繁華大唐的另一面。
在《唐朝詭事錄》中,有一位令人印象深刻的神醫(yī)“費雞師”。主角蘇無名在鬼市上撞見他時,還以為他是一個偷雞賊。但在之后的劇情中,他靠自己高超的醫(yī)術(shù),幫主角們解決了一個又一個難題。這位神奇又有趣的“費雞師”,并不是編劇原創(chuàng),其原型來自一本叫《酉陽雜俎》的唐代筆記小說集。
在這本《酉陽雜俎》中,作者段成式記載了古今中外無數(shù)的奇聞異事。比如,書中的“雞師”是四川一位七十多歲的老爺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是位醫(yī)生,但他幫人治病的方式卻十分奇特。操作步驟如下:在院中用一只雞當祭品;找一塊雞蛋形狀的石頭,讓病人握住; “踏步作氣”。
如此一番操作下來,這只可憐的雞會當場身死,病人手中的石頭也會突然碎裂,病人就痊愈了。雖然不太清楚這套治病方式的“科學(xué)道理”,但人們都把這位老爺爺稱為“雞師”,大概是對犧牲的雞的緬懷。
劇中可以保養(yǎng)容顏又含有劇毒的“人面花”,靈感也來源于《酉陽雜俎》。在《酉陽雜俎》中,有一種生長在“大食國西南二千里”的奇樹。這種樹開的花宛如人面,但聽不懂人說話。如果你去同這種花說話,它只會對你笑,然后很快凋零。
你以為這是唐朝人腦洞的極致?不不不,唐朝人的腦洞早已經(jīng)沖出地球,進軍宇宙了。唐文宗大和年間,有一對書生上嵩山游玩,迷了路,在荒野中遇見一個熟睡的白衣人,費了好大勁叫醒他問路。白衣人起身,兩個書生問他是從哪來的。這白衣人便開始“語出驚人”了:“月亮其實就像一個圓球一樣,但它是不平整的。太陽的光照在凸起的地方,就是明亮的……為了讓它平整,會有八萬二千戶人在月亮上修整,我就是其中之一?!?/p>
說完,白衣人給他倆指明了下山的路,就不見了。非但問路的兩位書生一臉蒙,千年后的我們也有一陣恍惚。說這是虛構(gòu)吧,它準確地描述了月球的形狀和光源;要說有點科學(xué)道理吧,又實在太超前。只能說倘若一切屬實,這大概是“最早的外星人目擊記錄”吧。
除了《酉陽雜俎》,還有許多唐代小說同樣“腦洞巨大”,比如唐人李冗(一說亢)撰寫的志怪小說集《獨異志》?!短瞥幨落洝分械摹包儯?)神案”,靈感便來自這本小說集。不過在《獨異志》中,腦洞可比劇里大多了。
大唐開元年間,敦煌人李鷸到邵州擔任刺史,路上經(jīng)過洞庭湖,便和家人一起泛舟游玩了一番??稍谏习稌r,這位李大人不知是因為上火還是水土不服,出了鼻血。血跡落在岸上,被江里一只揚子鱷(鼉)舔了去,那江鼉立刻變成了李鷸的樣子。于是假李鷸將真李鷸封在水底,自己頂替了李鷸的身份,施施然去邵州上任。直到有一年天下大旱,洞庭湖見了底,真李鷸才被一個路過的道士發(fā)現(xiàn)。道士聽了他的講述,施法收服了江鼉,這出“江鼉刺史”的鬧劇才落下帷幕。
不僅有鼉變?nèi)诉@種“跨物種替身文學(xué)”,《獨異志》記載的“換臉”故事也一個比一個離奇。
唐元和年間有個叫趙云的人,是個愛管閑事的碎嘴皮子。一日,他到一個為官的朋友家赴宴,中途衙役押來一個罪犯,朋友聽了罪名,覺得不是很嚴重,便打算放了這人繼續(xù)吃酒,趙云卻因為喝得有點上頭,開始沒事找事,說:“這種人怎么能放過?必須嚴懲!”
朋友拗不過他,只好判那人杖責二十。過了幾個月,趙云接到工作,要出塞一趟,半路遇到一個人請自己喝酒。愛蹭酒的趙云絲毫沒有覺察出異樣,便跟那人回了家。等到了那人家中,對方桀桀一笑:“官人可知小的是誰?”
趙云實在想不起來,只好說:“我們不是素昧平生嗎?”
那人便道:“想不到吧,我就是因為你幾句話遭了一頓杖刑的人?!?/p>
趙云嚇壞了,可惜為時已晚。還沒等他求饒,便被拖進一個貯滿酒的大坑中,泡了一個月。等泡足一個月拉出來之后,又經(jīng)過捏泥人一般的“塑形整容”,趙云徹底變了樣。完全改頭換面的趙云被當成奴隸賣了出去,直到他身為御史的弟弟外出查案,才有機會遞狀申冤,將罪犯繩之以法。據(jù)調(diào)查,這家人世代從事給人改頭換面后當奴隸賣出的勾當。這家人確實罪大惡極,可趙云也為自己的刻薄付出了慘重代價。
不只是《酉陽雜俎》和《獨異志》,古人瑰麗而浪漫的想象力沒有一刻停止過。早在西晉,便有張華著《博物志》,記述各地的異俗異產(chǎn),還收錄有許多神話傳說。書中有關(guān)八月有人乘船渡過天河見到牛郎織女的描述,就是如今我們熟知的“牛郎織女”故事。撰寫《搜神記》的東晉干寶,更是被譽為“鬼之董狐”。
到了唐代,社會更加繁榮,文化也更加開明。尤其是科舉制的施行,極大地推動了文化的發(fā)展。士人中多以“博學(xué)多識”為榮,哪怕曾經(jīng)不受重視的志怪故事,也被他們珍視;一些屢試不第的文人,開始選擇游歷四海,無形中積攢了大量的民間傳說。在這樣的背景下,各種各樣記述民間神異故事的志怪雜事集如雨后春筍般生長出來。
即便經(jīng)歷歲月的反復(fù)沖刷,我們?nèi)缃窨梢姷奶拼竟旨灿形迨喾N。而我們?nèi)缃袷熘摹耙笆饭适隆蹦軌虻靡粤鱾?,也有賴于這些志怪雜事集的記錄。
比如,每每提及王勃的成名之作《滕王閣序》,一定會說到王勃赴會前窩在被子里打腹稿的故事。這個故事的初始版本,正是記載在《酉陽雜俎》中,里面講到了王勃的個人習慣:王勃每為碑頌,先磨墨數(shù)升,引被覆面臥。忽起,一筆書之,初不竄點,時人謂之腹稿。由這段記載可知,王勃不是為了滕王閣上一舉成名而特意上演一段“打腹稿”的戲碼,單純是作文時的習慣。而且無論什么文章,都是打好腹稿后一氣呵成,同時做到辭藻華美、用典巧妙,確實不負“才子”之名。
與唐以前的志怪集以“補史”為目的不同,唐人熱衷于撰寫異事筆記,更多是單純的博聞與獵奇。大膽的唐朝人自然不會薄待了鬼怪。在唐人筆下,遇鬼怪神仙如路遇鄉(xiāng)友,非但不回避,反而交談?wù)哂兄?,交往者有之;鬼怪神仙也不完全是前來懲惡揚善、普度眾生,或許只是來侃兩句大山。
絢爛的大唐滋養(yǎng)了千姿百態(tài)的想象,文人的筆又豐富著獨特的大唐。時代與文人的交互碰撞,為后世留下了取之不盡的精神財富。
(摘自“國家人文歷史”微信公眾號,本刊有刪節(jié),劉玉蘭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