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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甫“致君堯舜”政治理想論

        2022-12-06 04:09:12李芳民
        關鍵詞:堯舜杜甫理想

        李芳民

        (西北大學 文學院,陜西 西安 710127)

        杜甫是一位具有遠大政治理想的詩人,其理想概括言之,一是他《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所云之“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再則是后來《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所謂之“竊比稷與契”。兩者實則是統(tǒng)一的,“致君堯舜”是其努力的目標,“自比稷契”則是對自我之期許。相較而言,前者的影響更大,學界亦多所討論(1)其中較為重要者如吳淑玲的《致君堯舜:杜甫終身不渝的政治理想》(《保定師范??茖W校學報》2006年第1期)、陳昌渠的《“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杜甫儒家政治理念解讀》(《杜甫研究學刊》2007年第3期)、鄧芳的《“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試論盛唐后期到中唐前期的文儒思想及其文學影響》(《北京大學學報》2009年第2期)、胡永杰的《開元盛世與杜甫“致君堯舜”的政治理想》(《杜甫研究學刊》2016年第3期)、杜曉勤的《杜甫的政治悲劇及其文化史意義》(《華南師范大學學報》2018年第2期)等。。本文擬在前此相關研究的基礎上,將杜甫這一政治理想放在更為廣闊的歷史背景中進行考察,揭示其文化語境,并分析杜甫實現(xiàn)這一理想的具體作為以及與他仕宦遭際之間的關聯(lián),闡釋其所具有的典型意義。

        一、杜甫“致君堯舜”理想生成的語境

        在中國古代的歷史記憶中,上古的有虞氏被認為是社會治理的理想時代,次則是夏、商、周三代。就帝王而言,則以有虞氏的唐堯、虞舜為圣君之典范,夏禹、商湯與周之文、武二王次之。這一認知,經孔、孟等儒家代表人物的形塑,至戰(zhàn)國時期已基本定型??鬃釉谡紊稀白媸鰣蛩?憲章文武”,但對他上古四代的評價則有差別。他稱道堯、舜的時代為“大同”,禹、湯、文、武、成王之時代為“小康”(2)參見孫希旦《禮記集解》卷二一,中華書局1989年版,中冊,第582至583頁。。在他看來,失去淳樸之風的夏、商、周三代,比起“大道之行,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的唐堯虞舜時代已差了一個層次。由此,孔子所推尊之上古君王,也就常以堯、舜為圣君之最(因舜傳禹,故有時禹亦順帶而及)?!墩撜Z》中孔子言及堯、舜,常常贊美有加,如贊堯“大哉堯之為君也!巍巍乎!唯天為大,唯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功也,煥乎其有文章”,感嘆“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與焉”[1]83??鬃拥馁澝?不僅使唐堯虞舜時代成為后世的盛世記憶,也使堯、舜作為賢君明主而成為歷代君王學習的楷模。

        唐王朝建立后,特別是太宗時代,施行何種治國理念,達致怎樣的社會治理目標,曾是當時君臣間熱烈討論的話題。面對前代之經驗教訓,是效法上古之崇尚德治教化,還是取則秦漢之尚霸道任法,貞觀君臣間曾有過討論與分歧?!敦懹^政要》曾載:

        貞觀七年,太宗與祕書監(jiān)魏征從容論自古理政得失,因曰:“當今大亂之后,造次不可致化?!闭髟?“不然,凡人在危困,則憂死亡。憂死亡,則思化。思化,則易教。然則亂后易教,猶饑人易食也?!碧谠?“善人為邦百年,然后勝殘去殺。大亂之后,將求致化,寧可造次而望乎?”征曰:“此據常人,不在圣哲。若圣哲施化,上下同心,人應如響,不疾而速,期月而可,信不為難,三年成功,猶謂其晚?!碧谝詾槿弧7獾萝驳葘υ?“三代以后,人漸澆訛,故秦任法律,漢雜霸道,皆欲化而不能,豈能化而不欲?若信魏征所說,恐敗亂國家。”征曰:“五帝、三王,不易人而化。行帝道則帝,行王道則王,在于當時所理,化之而已。考之載籍,可得而知。昔黃帝與蚩尤七十余戰(zhàn),其亂甚矣,既勝之后,便致太平。九黎亂德,顓頊征之,既克之后,不失其化。桀為亂虐,而湯放之,在湯之代,即致太平。紂為無道,武王伐之,成王之代,亦致太平。若言人漸澆訛,不及淳樸,至今應悉為鬼魅,寧可復得而教化耶?”德懿等無以難之,然咸以為不可。[2]17-18

        太宗最后接受了魏征的意見,“每力行不倦,數(shù)年間,海內康寧”。他因此自豪地說:“貞觀初,人皆異論,云當今必不可行帝道、王道,惟魏征勸我。既從其言,不過數(shù)載,遂得華夏安寧,遠戎賓服?!盵2]18

        崇尚德治,奉行以教化為本,則堯、舜就自然成為君王仿效的楷則。整個貞觀之世,堯、舜及其德治教化思想,幾成為當時君臣的中心話語。李世民曾屢次稱道堯、舜,表達仰慕之情。其《求直言手詔》稱:“朕聞堯舜之君,自愚而益智,桀紂之主,獨智以添愚,故異順逆于忠言,則殊榮辱于帝道?!盵3]37在對諸王子談話時,則還以夢事表現(xiàn)了其對堯舜的寤寐之思:“比嘗夢中見一人云虞舜,我不覺竦然敬異,豈不為仰其德也!向若夢見桀、紂,必應斫之?!盵2]128君以堯、舜自期,臣也就常以之作為誡勉之標桿。貞觀后期,李世民漸生驕逸之心,魏征之諫諍即多以堯舜之道下針砭。其《十漸疏》言李世民之漸尚奢縱,失其初心,即責之以有違堯、舜之道,謂“貞觀之初,時方克壯,抑損嗜欲,躬行節(jié)儉,內外康寧,遂臻至治。論功則湯、武不足方,語德則堯、舜未為遠……而頃年已來,稍乖曩志,淳樸之理,漸不克終”;又言其“貞觀之初,動遵堯、舜,捐金抵璧,返樸還淳。頃年已來,好尚奇異。難得之貨,無遠不臻,珍玩之作,無時能止”[3]624。太宗得奏,虛心納之,并賜以黃金及廄馬,且予以高度贊揚。

        貞觀君臣在對前代政治治理經驗教訓的總結和對往古歷史的追溯中,形成了以堯、舜為君王楷模的認知。而由于貞觀政治的巨大影響,太宗之后,唐之歷代君王也就形成了幾相近似的“堯舜意識”,追慕遠古,效法堯舜,并因此達致風俗淳樸、天下清平,就成了唐代君王共同的治理理想(3)如高宗《禁留獄詔》:“……如聞率土州縣,留獄尚繁,困于囚系,致于病死,一歲之中,數(shù)盈二百。蓋繇上愆亭育之化,下乖堯舜之心,深責在躬,興言多愧。”(《全唐文》卷一二,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59頁。以下注凡同出此書者,出版社省略。)玄宗《報裴漼等請封禪手詔》謂:“朕承奉丕業(yè),十有余年,德未加于百姓,化未覃于四海,將何以擬洪烈于先帝,報成功于上元。至若堯舜禹湯之茂躅,軒后周文之懿范,非朕之能逮也?!?《全唐文》卷二九,第1冊,第140頁)又《答裴光庭詔》:“……既內平而外成,且刑清而訟息,端拱多暇,留意典墳,以為道者玄妙之宗,德為教化之本,講諷微旨,稽詳秘文,庶無為而政成,不宰而物應,豈敢比德堯舜,論功禹湯者哉!”(《全唐文》卷三○,第1冊,第143頁)肅宗《禁藉田雕飾農器詔》稱:“……如聞有司所造農器,妄加雕飾,殊匪典章,況紺轅縹軛,固前王有制,崇奢尚靡,諒為國所疵,靜言思之,良用嘆息,豈朕法堯舜重茅茨之意邪?”(《全唐文》卷四二,第1冊,第202頁),穆宗《長慶宣明歷序》:“……是以欽昊天、協(xié)時月,必首于堯舜之典,敘九章、用五紀,亦冠于周宗之書,則知履端受命,斯為本也?!?《全唐文》卷六七,第1冊,第309頁),敬宗《南郊赦文》:“……《書》稱望秩,《禮》著不封,仰堯舜之聰明,慕文武于方冊,遐想忠貞之跡,緬懷義烈之風,能御大災,咸申祀典?!?《全唐文》卷六八,第1冊,第315頁)等。。

        君王要成為堯、舜那樣的明君,則需要臣子的有力輔弼,二者相輔相成?!爸戮龍蛩础?由此也成為唐代士人政治上的努力方向。但是,考察“致君堯舜”之成為唐代士人的政治理想與理念,其卻有一個發(fā)展的過程。

        追溯“致君堯舜”一詞,其初出現(xiàn)當在南北朝時。就當時對此語之使用來看,主要是作為褒獎有殊功勛勞大臣而使用的語詞(4)蔣金坤以為,“唐代之前,士人將時君與堯舜對比,或用于進諫,或為虛譽浮詞,尚未內化出‘致君堯舜’的政治理念,也沒有意識到自身作為‘致君堯舜’的行動主體。至魏晉南北朝時對堯舜話題的持續(xù)關注,使‘致君堯舜’作為固定用法開始流行,其最多者出現(xiàn)在北朝墓志中”。并引《魏故使持節(jié)侍中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尚書令冀州刺史王元(乂)公墓志銘》之“翼亮王猷,輯熙治道,濟斯民于貴壽,弼吾君于堯舜”及《齊故齊倉二州刺史高(建)功墓銘》之“翼厥主于桓文,致其君于堯舜”以為證。見蔣金坤《“致君堯舜”:唐代皇帝的神圣化與士人轉型》一文,《杭州師范大學學報》2016年第4期。。至唐代,其意仍被襲用(5)唐代帝王褒獎重臣,常用此語意,如太宗以之稱賞魏征“蹈履仁義,以弼朕躬,欲致之堯、舜,雖(諸葛)亮無以抗”(《新唐書·魏征傳》,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12冊,第3876頁);玄宗《賞定策功臣制》褒獎郭元振“偉材生代,宏量鎮(zhèn)時,經綸文章,今之王佐,出入將相,古之人杰,夙侍帷扆,疇咨廟堂,思志堯舜,以期管樂”(《全唐文》卷二0,第1冊,第98頁);憲宗《授李吉甫同中書侍郎平章事制》“自擢于綸閣,列在禁闈,鼓三變之文,潤色王度,總五才之用,參贊廟謨,化俗思邁于成康,致君愿及于堯舜”(《全唐文》卷五六,第1冊,第264頁),等等,皆是。。但是,自初唐后期始,其用法與指向則有所變化,這就是在君王以堯舜為慕效對象的語境下,其逐漸成為君王對臣下之政治期許。從現(xiàn)存唐代文獻看,最早采用此意者乃唐睿宗,其《揀擇刺史詔》云:

        朕聞彰善癉惡,有國之常典;糾寬濟猛,為政之通規(guī)。朕以薄德,濫膺明命,瞻言賞罰,未適時宜,至使忠良未進,小人未退,貪吏未懲,流亡未安,賢良者未歸,懷冤者未理,在予之責,有愧良深。不能致君于堯舜者,亦群公群士之所恥也。卿等將何規(guī)補,使致咸亨,各以狀聞,朕當親覽。其才望兼優(yōu),公清特著,可以宣風道俗者,具以名聞。但百司承寬,共為茍且,事多愆咎,無復紀綱,令各本司長官,審善惡才識,限十日進狀。[3]91

        此后,玄宗在《大赦制》中也用此意,謂其當初發(fā)兵剿滅韋氏及誅除太平公主等行為是“事殷家國,義感神祇,吟嘯風云,龔行雷電,致君親于堯舜,濟黔首于休和”[3]98。

        君王之倡導,自然對官僚文人以較大的影響,由此,“致君堯舜”便在新的歷史時期,由上而下流行開來,而其運用時的意涵有所變化。開元時,張說《讓右丞相表》文即云:“臣學慚稽古,早侍春宮,階緣舊恩,忝竊樞近,雖思致君堯舜,而才謝伊皋。”[3]991與睿宗、玄宗制詔對讀,不難看出二者在運用“致君堯舜”時語義的差異,也即一為居上之號召,一為在下之響應。由此可見,“致君堯舜”在初盛唐之際,經由帝王的倡導,已逐漸演化為盛唐時期官僚文人一種自覺的政治意識。而一種語詞之化出新意,特別是經上層統(tǒng)治者的倡導,必定會在士大夫文人中流播。由此也可以推知,“致君堯舜”作為一種士人新意識的形成,也當始于初唐末至盛唐初期。

        杜甫生于睿宗先天元年,其青年時期正是在玄宗開元時期度過的。玄宗的勵精圖治與當時社會欣欣向榮的氣象,對于當時士人之政治理想的形成,亦產生了深刻的影響。杜甫當然也不例外。不過,從現(xiàn)存文獻看,開元時期高唱“致君堯舜”者,實多為已居于政治高層之官僚文人,而杜甫在詩中表達其“致君堯舜”理想時,尚處于困守長安生計最為艱難之際。了解此一點,則可知杜甫政治理想之不凡,也即與一般普通士子汲汲于利祿的巨大差異。杜甫在《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曾將他人與自己做比云:“顧惟螻蟻輩,但自求其穴。胡為慕大鯨,輒擬偃溟渤?!盵4]668這雖是牢騷語,但也的確可看出他志向的高遠。只是“致君堯舜”理想雖然遠大,其實現(xiàn)則需要有相應的仕宦為基礎,因此,當杜甫在天寶十一載申述這一理想時,也只能是一種愿望的表達而已,其具體之實踐,則有待于后來的仕宦際遇。

        二、“致君堯舜”與杜甫的諫諍精神

        杜甫在困守長安十年后,于天寶十四載終獲右衛(wèi)率府胄曹參軍之職。從“致君堯舜”的角度看,這一微職,是難以給他提供實現(xiàn)遠大抱負的條件的。但是,緊接著發(fā)生的安史之亂卻使他的仕宦發(fā)生了變化。他因亂中奔赴鳳翔行在,被肅宗授左拾遺。 “拾遺”一職雖然品階并不高, 但因其“掌供奉諷諫, 扈從乘輿。 凡發(fā)令舉事, 有不便于時, 不合于道, 大則廷議, 小則上封”[5]1845, 故可使杜甫得以常參官身份接近天顏,預聞大政, 因此也就給予了他實現(xiàn)“致君堯舜”理想以實在的機會。 杜甫“致君堯舜”理想的實踐, 正自茲而始。 而就其一生看, 他之切實在行動上將實現(xiàn)理想付之于實踐, 也主要在此一階段。 至乾元元年六月出為華州司功參軍, 因離開政治中樞,不再能夠預聞并參與朝廷大政, 其欲“致君堯舜”, 已無法有所作為, 故以下考察杜甫有關實踐其理想之具體政治活動, 主要圍繞其任拾遺之職期間而展開。

        前文已述,“致君堯舜”至開元時已逐漸成為官僚文人自覺的政治意識,但在實踐層面如何“致君堯舜”,則因個人境遇有異,稟賦有別,具體之表現(xiàn)亦各不相同。就杜甫而言,其踐行“致君堯舜”主要體現(xiàn)為自比稷、契,要做輔弼之臣,而輔弼之道,則表現(xiàn)為對諫諍之道的追求與持守。至德二載五月任拾遺不久,他即因諫諍肅宗罷免房琯事而引起風波,同時也成為其一生仕宦經歷中影響最大之事件。關于此事之始末,兩《唐書》本傳皆有載,雖微有差別而大端不殊。其中《新唐書》所載稍詳,謂:“肅宗立,自鄜州羸服欲奔行在,為賊所得。至德二年,亡走鳳翔上謁,拜右(按,應為“左”)拾遺。與房琯為布衣交,琯時敗陳濤斜,又以客董庭蘭,罷宰相。甫上疏稱:‘罪細,不宜免大臣?!叟?詔三司雜問。宰相張鎬曰:‘甫若抵罪,絕言者路?!勰私??!盵6]5737杜甫上諫罷房琯之舉,惹怒肅宗,差點引來殺身之大禍,后雖因張鎬仗義執(zhí)言而幸得緩頰,卻從此則失去了肅宗的信任,即所謂“然帝自是不甚省錄”[6]5737也。那么,杜甫履職未久,何以會有他后來自嘲的“愚戇”之舉呢?在這場風波之后,他對此行為又有著怎樣的認識呢?對此,其《奉謝口敕放三司推問狀》正可作為分析的最佳文本。狀文雖稍長,但為全面了解杜甫當時的心理,因不避繁瑣,引述如下:

        右臣甫,智識淺昧,向所論事,涉近激訐,違忤圣旨,既下有司,具已舉劾,甘從自棄,就戮為幸。今日巳時,中書侍郎平章事張鎬,奉宣口敕,宜放推問,知臣愚戇,舍臣萬死,曲成恩造,再賜骸骨。臣甫誠頑誠蔽,死罪死罪。

        臣以陷身賊庭,憤惋成疾,實從間道,獲謁龍顏?;嫖闯?愁痛難過,猥廁袞職,愿少裨補。

        竊見房琯,以宰相子,少自樹立,晚為醇儒,有大臣體。時論許琯,必位至公輔,康濟元元。陛下果委以樞密,眾望甚允,觀琯之深念主憂,義形于色,況畫一保大,素所蓄積者已。而琯性失于簡,酷嗜鼓琴。董庭蘭,今之琴工,游琯門下有日,貧病之老,依倚為非,琯之愛惜人情,一至于玷污。

        臣不自度量,嘆其功名未垂,而志氣挫衄,覬望陛下棄細錄大,所以冒死稱述,何思慮始竟,闕于再三。

        陛下貸以仁慈,憐其懇到,不書狂狷之過,復解網羅之急,是古之深容直臣、勸勉來者之意。天下幸甚!天下幸甚!豈小臣獨蒙全軀就列,待罪而已。無任先懼后喜之至,謹詣閤門,進狀奉謝以聞,謹進。

        至德二載六月一日,宣義郎、行左拾遺臣杜甫狀奏。[4]6385-6386

        就狀文看,大致包含了以下內容:一是三司推問與被放情由始末;二是其上諫之原因;三是對房琯其人的看法;四是對本人諫諍之檢討;五是對肅宗處理的認識。五點之中,除第一點介紹事之始末外,其余四點則關涉杜甫對此一事件之體認,而中心之意乃對其諫諍行為的辯解。其第二點,意在說明自己蒙肅宗恩顧,忝為朝廷官員,期于裨補朝政之闕,故動機純正;第三點從房琯之學養(yǎng)、才性論其為人,堅持其房琯大醇而小疵的看法;第四點雖略有反省,但認為只是“思慮未竟,闕于再三”,乃思慮未能周全之失。第五點則是說肅宗寬貸,目的仍是容直臣、勸勉后繼者。由此來看,杜甫在緩頰免死后,并沒有認為自己在諫諍房琯罷相一事上有根本之大錯。而末一點,在表面頌圣中,仍表達的是希望肅宗能效法古人,包容直臣,以激勵直諫者的意思。

        經歷這樣一場幾乎喪命的風波,杜甫于謝狀中做出這樣的“檢討”,頗有點未思悔改的意味。他不僅不認為自己有大錯,且在事后的實際行動上,也仍然不改初衷。因諫諍房琯,他為肅宗所疏遠,長安收復后,他依然堅持諫諍之道一如往昔?!安粚嬄牻痂€,因風想玉珂。明朝有封事,數(shù)問夜如何”[4]1022“避人焚諫草,騎馬欲雞棲”[4]1025“袞職曾無一字補,許身愧比雙南金”[4]1028的詩句,以及他從裨補朝政出發(fā),向肅宗力薦岑參為補闕(6)杜甫在《為遺補薦岑參狀》中曾云:“竊見岑參,識度清遠,議論雅正,佳名早立,時輩所仰。今諫諍之路大開,獻替之官未備,恭惟近侍,實藉茂才。臣等謹詣閣門,奉狀陳薦以聞,伏聽進止?!币娛挏旆侵骶帯抖鸥θWⅰ肪矶?第11冊,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6393頁。,皆為此之佐證。

        那么,杜甫何以如此不懈地堅持其諫諍之道呢?這當然既有他所受思想影響的因素,也與歷史上直臣典范的影響有關。

        杜甫出身于“奉儒守官”之家,其“致君堯舜”理想,當然脫離不了儒家思想觀念的影響。其中儒家的君臣觀念,可謂是杜甫思想的根基。而在儒家思想中,君臣關系無疑占有重要地位??鬃又匾晜惱淼赖?其視君臣之道同于父子,故齊景公問政,他即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論語·顏淵》)對之。而君、臣之準則,則應是“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論語·八佾》)。當然,孔子教學生以出仕為目的,臣子事君之道,也為學生特別關心??鬃咏虒W生事君,突出者則有兩點,一為直道,二為忠勤。當子路問其如何事君時,其簡言之曰“勿欺也,而犯之”(《論語·憲問》),并對直道事君極口稱道,如謂衛(wèi)國之史魚云:“直哉史魚!邦有道,如矢;邦無道,如矢?!?《論語·衛(wèi)靈公》),贊“微子去之,箕子為之奴,比干諫而死”,是“殷有三仁焉”(《論語·微子》)。同時他還主張“事君,敬其事而后其食”(《論語·衛(wèi)靈公》),要“先之勞之”,“無倦”(《論語·子路》)也即臣子應忠于職守,勤于政事。

        相較于孔子,荀子則對此有更全面深入的論述?!盾髯印分毒榔贰冻嫉榔?專論為君與為臣之道。其中《臣道篇》云:

        從命而利君謂之順,從命而不利君謂之諂;逆命而利君謂之忠,逆命而不利君謂之篡;不恤君之榮辱,不恤國之臧否,偷合茍容,以持祿養(yǎng)交而已耳,謂之國賊。君有過謀過事,將危國家、殞社稷之懼也,大臣父兄有能進言于君,用則可,不用則去,謂之諫;有能進言于君,用則可,不用則死,謂之爭;有能比知同力,率群臣百吏而相與彊君撟君,君雖不安,不能不聽,遂以解國之大患,除國之大害,成于尊君安國,謂之輔;有能抗君之命,竊君之重,反君之事,以安國之危,除君之辱,功伐足以成國之大利,謂之拂。故諫、爭、輔、拂之人,社稷之臣也,國之寶也,明君所尊厚也,而暗主惑君以為己賊也。[7]249-250

        荀子謂“諫、爭、輔、拂之人,社稷之臣,國之寶也”,實際上也就是對臣子諫諍精神的肯定與推崇。由于儒家思想自漢已降已成為士人思想之主導,故歷代賢臣,莫不以直言諫君為臣道之宗極。當杜甫立朝為臣時,儒家對臣道諫諍精神的推崇也必然會影響到他的仕宦心理與為臣之節(jié)操,而左拾遺之職,本就以拾遺補闕為務,因此,他也就自然視諫諍為最基本的職責與使命所在。

        杜甫的固守諫諍之道,除儒家思想的影響外,歷史上賢臣直諫精神及當代貞觀遺風的影響,同樣也不容低估。就歷史上的直臣而言,漢之朱云可謂典型。《漢書·朱云傳》載其事甚詳,其中所記朱云諫不畏死,攀折殿檻,不僅震動當時,且流傳久遠,后世之直諫者,莫不奉為楷范。杜甫不僅熟知其人其事,且對其諫諍精神亦極為推賞,他大歷初漂泊西南,曾以朱云之諫諍故實為題,寫有《折檻行》一詩,即可見對其影響。

        但是,杜甫最為深刻的政治記憶,還是距其不遠的貞觀與開元時代,而這也可能直接影響到他對為臣之道的認知。在詩文中,他不止一次表達了對太宗、玄宗兩代君明臣直政治風氣的向往與追慕。其稱頌太宗貞觀時代是“天屬尊堯典,神功協(xié)禹謨。風云隨絕足,日月繼高衢。文物多師古,朝廷半老儒。直辭寧戮辱,賢路不崎嶇”[4]185;稱道玄宗時代是“先朝納諫諍,直氣橫乾坤”[4]5379。而從為臣的角度,令其心儀的則是魏征等賢臣的直道與諫諍精神。廣德元年房琯卒于閬州,因追悼故人,喚起了他對先世君臣遇合與諫諍之道的歷史記憶,《祭故相國清河房公文》即嘆息:“嗚呼!純樸既散,圣人又歿。茍非大賢,孰奉天秩。唐始受命,群公間出。君臣和同,德教充溢。魏杜行之,夫何畫一。婁宋繼之,不墜故實。百余年間,見有輔弼?!盵4]6452文所稱之魏、杜與婁、宋,分別指太宗時期的賢臣魏征、杜如晦與初盛唐之際的名臣婁師德與宋璟。其中魏征、宋璟以直諫與忠讜著稱,杜如晦、婁師德分別以善斷與謹厚聞名。祭文回顧歷史,推仰前代,其核心則在于對臣秉諫諍之道與君容直臣的先朝政風的追慕。這從《折檻行》詩即可明白其意旨所在:

        嗚呼房魏不復見,秦王學士時難羨。青衿胄子困泥涂,白馬將軍若雷電。千載少似朱云人,至今折檻空嶙峋。婁公不語宋公語,尚憶先皇容直臣。[4]4356

        詩與祭文所提及的當代賢臣,完全一致。而詩中所稱道者,上自漢之朱云,下及本朝之四賢臣,核心所在,一則嘆“千載少似朱云人”,再則為今日缺少直臣與君王之不能容納諫臣致慨。宋人洪邁即謂“此篇乃專為諫爭而設”[4]4359,明人吳見思亦稱:“唐太宗開瀛洲,以房魏等為學士,豈不盛哉!而今時不可及矣。蓋以士子困辱,諸將橫行,非修文偃武之時耳。況千載以下,無朱云者,雖折檻空存,而直言豈可得進乎?然先皇能容直臣,朝廷如有闕失,茍婁公不語,則宋公語矣,豈若今之鉗結哉!”[4]4359-4360其《奉送魏六丈佑少府之交廣》,則稱道魏征直道事君并慨嘆魏佑之淪落:“磊落貞觀事,致君樸直詞。家聲蓋六合,行色何其微?!盵4]5908《八哀詩·贈左仆射鄭國公嚴公武》: “密論貞觀體, 發(fā)揮岐陽征?!盵4]3982如此再三致意直臣, 追憶先朝, 不難看出歷史上直道諫諍對杜甫諫諍精神品格形成的影響。 而從這一點看, 杜甫“致君堯舜”政治理想的實踐, 其根本所在, 也就是通過直諫輔助君王, 彌補為政之闕失, 以形成君明臣直之社會政治環(huán)境, 如此則堯舜可期, 德化可成。 但是, 杜甫希冀踐行的這種為臣之道, 恰成為其仕宦悲劇之根源。 究其原因, 乃在于他理想化的臣道認知與其所處現(xiàn)實環(huán)境之錯位與抵牾。 此一點容后再論。

        三、杜甫對“致君堯舜”理想的堅守

        乾元元年六月, 杜甫出為華州司功參軍,離開了京城長安, 也因此而失去了預聞朝廷大政與直言諫諍的機會與可能。 這對于其實現(xiàn)“致君堯舜”的理想, 無疑是一個挫敗。 至乾元二年七月之后, 他又辭官西行, 自爾脫離宦籍。 那么, 脫離仕宦之后,杜甫改變了其原來的理想初心, 不再堅持“致君堯舜”了嗎?(7)學界于此似有不同的意見。袁行霈先生主編之《中國文學史》(第二卷)謂:“和許多盛唐詩人一樣,他有巨大的抱負,自謂能立登要路,致君堯舜。但這幻想在天寶五載(746)到長安之后,便徹底破滅了?!?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280頁)以為杜甫在天寶五載,其“致君堯舜”理想即已破滅。也有人認為,杜甫天寶五載到長安后,“‘立登要路’的愿望確已破滅。但是,‘致君堯舜’仍是杜甫終身不渝的追求”。(見吳淑玲《致君堯舜:杜甫終身不渝的政治理想》,《保定師范專科學校學報》2006年第1期。)

        從根本上說,實現(xiàn)“致君堯舜”的理想,須藉助君臣兩方面的協(xié)合相應。一方面,臣要有盡力輔弼、直道事君的精神,另一方面君王也需要有容納直臣的雅量氣度。而與此兩者緊密相關且特別重要的,則是君臣的遇合。杜甫離開長安后,君臣暌違,因此,就其實現(xiàn)政治理想而言,已經失卻了客觀條件,但是,如其在主觀上不放棄,堅持諫諍精神不變,則亦不可謂改變初心。

        杜甫離開長安后對于“致君堯舜”理想的堅守,觀其華州司功參軍期間所擬之《乾元元年華州試進士策問五首》可以見之,其試策之第四首云:

        問:昔唐堯之為君也,則天之大,敬授人時,十六升自唐侯者已。昔帝舜之為臣也,舉禹之功,克平水土,三十登為天子者已。本之以文思聰明,加之以勞身焦思,既睦九族,葉和萬邦,黜去四兇,舉十六相,故五帝之后,傳載唐虞之美,無得而稱焉。《易》曰:“君子終日乾乾。”《詩》曰:“文王小心翼翼。”竊觀古人之圣哲,未有不以君唱于上,臣和于下,致乎人和年豐,成乎無為而理者也。主上躬純孝之圣,樹非常之功,內則拳拳然,事親如有闕,外則悸悸然,求賢如不及。伊百姓不知帝力,庶官但恭己而已。寇孽未平,咎征之至數(shù)也;倉廩未實, 物理之固然也。 今大軍虎步, 列國鶴立, 山東之諸將云合, 淇上之捷書日至。 二三子議論引正, 詞氣高雅, 則遺祲蕩滌之后, 圣朝砥礪之辰。 雖遭明主, 必致之于堯舜; 降及元輔, 必要之于稷卨。 驅蒼生于仁壽之域, 反淳樸于羲皇之上。 自古哲王立極, 大臣為體,眇然坦途, 則何往不順, 子有說否? 庶復見子之志, 豈徒瑣瑣射策, 趨競一第哉……[4]6418

        將“致君堯舜”作為考核選拔人才之策問題目,表明其于“致君堯舜”的理想,并未因仕宦挫折而有所改變。追慕君臣協(xié)和的唐堯虞舜時代,堅持致君于堯舜,仍然是貶官后他堅持的政治理想。

        但是,自乾元二年七月后,杜甫的境遇則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他由一位著籍于朝的官員,變成了遠離朝廷的滄江野老。身份的變化,也必然影響到他的心理。大歷元年至夔州所作的《壯游》曾有詩句謂:“備員竊補袞,憂憤心飛揚。上感九廟焚,下憫萬民瘡。斯時伏青蒲,廷爭守御床。君辱敢愛死,赫怒幸無傷。圣哲體仁恕,宇縣復小康??迯R灰燼中,鼻酸朝未央。小臣議論絕,老病客殊方。郁郁苦不展,羽翮困低昂。秋風動哀壑,碧蕙捐微芳?!盵4]4085一方面回顧早年任拾遺之廷爭直諫經歷,另一方面也為后來棄官遠游,不復能在朝廷直諫議論而倍感痛傷。陸游于此曾致慨說:“……予讀其詩,至‘小臣議論絕,老病客殊方’之句,未嘗不流涕也。嗟夫!辭之悲乃至是乎?荊卿之歌、阮嗣宗之哭,不加于此矣!少陵非區(qū)區(qū)于仕進者,不勝愛君憂國之心,思少出所學佐天子,興貞觀、開元之治,而身愈老,命愈大謬,坎壈且死,則其悲至此,亦無足怪也。”[4]4103-4104朱彝尊也說此詩:“追敘一生,由少而壯,壯而老,始而文章,繼而交游,繼而憂國,終有望于英雄之救時,此希稷、契心事也?!盵4]4104由此可見,當杜甫暮年漂泊流落殊方之時,仍不忘其稷契之志,乃心于致君堯舜,但因迤邐遠方,議論斷絕,無能參與朝政,因而不勝其悲。

        杜甫暮年遠離朝廷,于論議廷諍、“致君堯舜”之事,念茲在茲,但也深知再歸朝堂的機會十分渺茫,因而也就對通過本人親力諫諍以實現(xiàn)“致君堯舜”的理想不再存有奢望。他所希冀的則是期望朝臣們能夠恪守直道事君之理,盡力輔弼,這樣通過他人的努力,間接也就實現(xiàn)了其“致君堯舜”的理想。故在暮年漂泊流離之際,每與友人贈別或交流,都不忘以諷諫君王期許對方。大歷二年,王崟北歸長安,他寫有《奉送王信州崟北歸》一詩送別,在慨嘆時事艱虞、蒼生困頓的同時,希望王崟體恤天子之思得直臣,勉其綢繆廟略,有所獻納,其詩之末尾即云:“九重思諫諍,八極念懷柔。徙倚瞻王室,從容仰廟謀。故人持雅論,絕塞豁窮愁。復見陶唐理,甘為汗漫游?!盵4]4585至大歷四年流落潭州所作《送盧十四弟侍御護韋尚書靈櫬歸上都二十韻》,亦念念不忘以諫諍之道期許盧侍御,詩后半部分云:

        萬姓瘡痍合,群兇嗜欲肥。刺規(guī)多諫諍,端拱自光輝。儉約前王體,風流后代希。對揚期特達,衰朽再芳菲??绽锍顣?山中疾采薇。撥杯要忽罷,抱被宿何依。眼冷看征蓋,兒扶立釣磯。清霜洞庭葉,故就別時飛。[4]5902

        凡此都不難看出,晚年流離巴蜀與漂泊湘楚之際,杜甫對于以諫諍而致君堯舜的基本態(tài)度,以及因個人暮年遭際而對于實現(xiàn)其致君堯舜方式所發(fā)生的變化。

        如前所說,“致君堯舜”不僅在于臣子以直道諫諍輔弼君王,而且也需要君王容納直諫的氣度雅量。杜甫一生經歷玄、肅、代三代君王,其中玄宗是開、天盛世的創(chuàng)立者,杜甫對其早期勵精圖治、任人以賢而達致社會繁榮有著深刻的記憶,但他未曾宦于玄宗朝。相較而言,肅、代二君尤其是肅宗與杜甫的關系更為密切。

        杜甫對肅宗的心理較為復雜。肅宗擢他為左拾遺,予他以切實的實現(xiàn)政治理想的機會,故一開始他也就把肅宗當成了實現(xiàn)“致君堯舜”理想的對象。肅宗在位,正是唐王朝平叛最緊張的時期。天下不寧,政事紛紜,朝端多故,而杜甫則每以忠耿之心與諫諍之道,盡其輔弼之責。至德二載諫房琯罷相風波后,肅宗放其還家省親,但他于離別之際仍念念不忘諫諍之責:“拜辭詣闕下,怵惕久未出。雖乏諫諍姿,恐君有遺失。”[4]944。這一時期,因對肅宗寄予厚望,故評價也多所褒揚,“君誠中興主,經緯固密勿”[4]944。而當長安收復,他亦為肅宗之能中興大唐而歡欣:“寸地尺天皆入貢,奇祥異瑞爭來送。不知何國致白環(huán),復道諸山得銀甕。隱士休歌紫芝曲,詞人解撰河清頌?!盵4]1254但是肅宗回鑾,杜甫返京后卻不為猜忌心甚重的肅宗所優(yōu)容。郁悶之際,他流連曲江,詩酒放曠,借傷春而表達不滿。至出為華州司功參軍,肅宗對他的疏遠已為明顯的事實,他對肅宗的認識也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疤茍蛘孀允?野老復何知?!盵4]1466至流離隴右,他對于肅宗不能容納諫諍之不滿,已溢于言表。而在某種意義上,杜甫的辭官遠行,脫離仕宦,也與他對肅宗的失望不無關系。他在仕宦上自我放逐,從根本上說也是他希望通過肅宗實現(xiàn)其“致君堯舜”理想幻滅的結果。

        代宗即位后,安史之亂終得平定,但國之元氣大喪。內有殷憂,外則吐蕃東掠,遂致有車駕幸陜之狼狽。永泰元年春正月,代宗下詔罪己云:

        ……朕嗣膺下武,獲主萬方,顧以薄德,乘茲艱運,戎麾問罪,今已十年。飲至策勛,惟兇渠之授首;勞師黷武,豈人主之用心。軍役屢興,干戈未戢,茫茫士庶,斃于鋒鏑?;蜀芬噪逓樽?蒼生以朕為父,至德不能被物,精誠不能動天。俾我生靈,淪于溝壑,非朕之咎,孰之過歟?朕所以御朽懸旌,坐而待曙,勞懷罪己之念,延想安人之策。亦惟群公卿士,百辟庶僚,咸聽朕命,協(xié)宣乃力,履清白之道,還淳素之風。率是黎元,歸于仁壽,君臣一德,何以尚茲。迺者刑政不修,惠化未洽,既盡財力,良多抵犯,靜惟哀矜,實軫于懷……[5]277-278

        遠在巴蜀的杜甫,可能聽聞罪己之詔而心有感慨,因作《往在》一詩,于回顧往事的同時,希冀代宗能繼體太宗,容納諫諍,完成中興之大業(yè),其中末尾云:

        中興似國初,繼體如太宗。端拱納諫諍,和風日沖融。赤墀櫻桃枝,隱映銀絲籠。千春薦陵寢,永永垂無窮。京都不再火,涇渭開愁容。歸號故松柏,老去苦飄蓬。[4]4130

        由此亦可見杜甫對代宗冀望之所在,只是由于他此時年老衰憊,無力返朝,故末尾乃發(fā)出了“歸號故松柏,老去苦飄蓬”的無奈慨嘆。

        四、余論:杜甫政治理想及其悲劇性遭際的典型意義

        杜甫自壯年立下“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遠大理想,經中年仕宦之力行實踐,而最終卻于晚年不得不以滄江野老之身,流離漂泊,赍志以歿,這無疑是他人生的悲劇。追溯杜甫這一悲劇之成因,既與杜甫主觀認知與現(xiàn)實環(huán)境的錯位有關,同時也有著深刻的思想文化根源。

        杜甫堅持以諫諍作為臣道之基本精神,從遠因上,自然與儒家直道事君的思想傳統(tǒng)有關,而就近因而言,則與杜甫的近世記憶密不可分。這后一方面最為突出的表現(xiàn),就是他對于太宗容納直臣的貞觀政風的無盡眷戀與追憶。在杜甫的想象記憶中,太宗就是當世的堯舜之君,因此,他每以太宗作為標準來衡量后來的帝王?!盎厥捉杏菟?蒼梧云正愁。惜哉瑤池飲,日晏昆侖丘”[4]296,“直辭寧戮辱,賢路不崎嶇”[4]185,“儉約前王體,風流后代稀”[4]5902,認為只要能學習效法太宗,后代的君王也不難成為堯舜之君,但他卻忽視了作為個體的帝王的復雜性。實際上,即如太宗那樣具納諫雅量的明君,亦何嘗能夠與魏征始終信任不移(8)兩《唐書》皆載魏征死后太宗對魏征的猜疑。《舊唐書·魏征傳》載:征“嘗密薦中書侍郎杜正倫及吏部尚書侯君集有宰相之材。征卒后,正倫以罪黜、君集犯逆伏誅,太宗始疑征阿黨。征又自錄前后諫諍言辭往復以示史官起居郎諸遂良,太宗知之,愈不悅。先許衡山公主降其長子叔玉,于是手詔?;?顧其家漸衰矣。”見劉昫《舊唐書》卷七一,第8冊,第2562頁。《新唐書·魏征傳》謂“仆其所為碑”,余大略同。。而在魏征死后,貞觀時代君明臣直之政風,實已成為一種歷史的記憶。

        就帝王的統(tǒng)治思想而言,秦漢以后已不再是儒家獨占了,儒、法結合,交相為用,大致已成為帝王統(tǒng)治之主要手段。法家最看重的是君王的權威,“萬乘之主,千乘之君,所以制天下而征諸侯者,以其威勢也。威勢者,人主之筋力也……人主失力而能有國者,千無一人?!盵8]514因而認為“父而讓子,君而讓臣,此非所以定位一教之道也。臣之所聞曰:‘臣事君,子事父,妻事夫,三者順則天下治,三者逆則天下亂,此天下之常道也,明王賢臣而弗易也?!瘎t人主雖不肖,臣不敢侵也。”[8]510這種主張,和儒家倡導的直言諫諍精神與君王虛心納諫之德,顯有不同。由于士人自幼接受儒家思想教育,故進入仕途的士人,莫不以儒家倫理道德作為其思想行為之準則。而從君臣關系來看,在政治上臣處卑勢,因此,當君臣發(fā)生沖突時,諫臣悲劇的發(fā)生也就在所難免,故直諫者的悲劇遭際,從思想文化的層面來看,也就具有某種必然性。由此而言,杜甫堅持儒家直諫的臣道原則,并希望藉此以實現(xiàn)“致君堯舜”的政治理想,實早已具悲劇之因,而杜甫的政治理想以及由此造成的人生悲劇性遭際,也就具有一定的典型意義。杜甫的悲劇,實際上也即是古代持守直道事君與諫諍精神的醇儒之臣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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