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小英
算起來,我在西安已經(jīng)生活了兩年多,但還是頭回參加西安人的婚禮。北方的秋天總會伴著清冷的小雨,婚禮當天原本多云的天氣突然變了臉,不僅刮大風,還下了一場大雨,沒有帶雨具的我很是狼狽。事后我跟朋友吐槽天氣,朋友開玩笑地回答道:“看來你參加婚禮的新娘‘歪’的很!”他接著說:“結婚當天下雨,新娘的脾氣估計很大?!边@話雖然是坊間的一種說法,卻讓我想起開羅的婚禮中有關天氣的說法。但不同的是,如果婚禮當天下雨在開羅寓意著幸福,這說明新娘和新郎都是幸運兒,他們的婚姻會得到神的祝福,一輩子和美幸福。
從跨文化角度看,這兩種民間說法間的差異顯然是由社會習俗和傳統(tǒng)決定的。習俗和傳統(tǒng)決定著群眾的情感偏好,甚至會影響某一國家和地區(qū)人民群眾的思想內容和情感表達方式。全球各國各民族都有自己的風俗特色,但文明的共通性讓歷史悠久的民族不可避免的具有一些共同點。其中,婚姻和生育禮儀的習俗從古至今都具有特殊性和神圣性,與其相關的禮儀習俗,讓我窺探到東西方在人類文化層面的共通處。
我雖是埃及人,但了解了古時西安的婚姻習俗后,我發(fā)現(xiàn)了很多有趣的事情。姑且讓我以一個外國人的視角,來跟大家分享一下吧。
古時西安的婚姻習俗較為復雜,婚姻分為訂婚和婚禮兩個階段。訂婚,即求婚之家邀請媒人(紅娘)做媒,媒人受一方委托尋找同意聯(lián)婚者。找到后,媒人要約時間讓雙方見面,或者雙方的親戚見面,雙方見面并談好后,要互相送禮物作定情或定親信物,如果雙方都接受禮物,就視為同意。隨后便可以開始正式的婚禮流程。女方陪家人去看男方的家門,男方應設宴款待或給女方禮物?!吧祥T”完成后,媒介要跟雙方(男女)約時間,給女方買衣料、圍巾、襪子、鞋子等,具體購買內容視男方經(jīng)濟情況。接下來,還要挑選時間,舉行“過禮儀式”,雙方家人親友大聚會,一起吃飯、聊天,這場飯局中,女方的家長要認男方作女婿。又過一段時間,男方擇吉日良時籌備婚禮。
擇吉日后,婚禮的籌備才正式開始?;槎Y當天會有兩種儀式同時進行,即“迎娶”儀式,指的是男方將新娘接進家門?!八团眱x式,指的是女方將新娘送到新房。婚禮當天,新娘會早早地梳妝打扮,穿上長袍禮服蓋上紅色頭紗,等待男方迎娶。以前新娘出嫁的時候講究“哭嫁”,須給父母叩頭方可上花轎。新娘上花轎后要告別家人,但不能說“再見”。花轎到了婚房時,新郎會著禮帽和長袍迎接新娘,新郎家門前還要放禮炮等以示慶祝,新娘花轎落地進入花堂。隨后便是拜天地儀式。拜天地儀式結束后,男方家的宴客就開始了。新婚家庭會用豐盛的菜肴和酒飲款待親朋好友,共賀喜結良緣。結婚第一或第三個晚上要進行“鬧洞房”的有趣節(jié)目。結婚第二天的早上,新娘的家人要給女兒“送飯”,一般是餃子和面食。新郎的家人要熱情地接待給新娘“送飯”的人。在第三天,兩位新人一起要“回門”,新娘家會設宴招待兩位新人,還會送上小禮物,晚上一對新人要回到自己婚房過夜。
今天,西安人仍然保留的一些婚禮習俗包括:新娘離家前,母親會喂女兒湯圓,這個習俗表示新娘離別后還會再次團圓。有的女方家會吃餃子,而且餃子的數(shù)量要跟新娘的年紀一致,餃子與“交子”同音,寓意早生貴子。此外,餃子的形狀寓意著“團圓”“元寶”“發(fā)財”等。新娘離開娘家前,要向父母行鞠躬禮表示拜別。新娘準備出門的時候,要有女性長輩手持竹匾或黑傘護送新娘上花轎。讓我印象深刻的是,新娘到婆家或新洞房的時候要跨火盆,這寓意著日子紅紅火火,表達了對新生活的期盼。
現(xiàn)在西安周圍的農(nóng)村還有個比較流行的習俗:新娘上禮車前,由一名屬相吉祥的男孩持扇給新娘,新娘則給他紅包答謝。新娘出門上禮車后,不能跟父母家里人說再見。新娘不能說再見的講究,是因為說再見比較不吉利,代表著離散。生肖吉祥的小男孩給新娘送團扇,祝福新人新婚和美,早生貴子。送的扇子形狀是團扇,團扇代表美滿之意。
我的故鄉(xiāng)——開羅,作為埃及的首都,是各類埃及文化習俗交雜融合之處,文化多樣豐富,是許多小城市居民向往的居住地,也是最吸引國內外游客的城市之一。這種背景下,很難大規(guī)模地確定婚姻和生育的固定習俗和傳統(tǒng),但無論是開羅本地人,還是新遷入開羅生活的埃及人,他們也都遵循一些共同的習俗。
古開羅的婚姻風俗與古西安的婚姻風俗很相似。古開羅有兩種結婚方式,第一種是“包辦”結婚的,這樣婚姻由男女雙方的長輩決定,類似中國古時的指腹為婚和“娃娃親”。第二種是由媒人而完成的。媒人是完成婚禮不可缺少的角色,做媒人是古代女性的特殊職業(yè),優(yōu)秀的媒人往往是一位口才卓越,以交游廣闊和敏銳聞名的女性,與居住地周圍的人們保持著和睦的關系。大多數(shù)情況下,適婚男青年的母親會通過媒人尋找合適的兒媳婦,男方母親會向媒人提出女方應滿足的條件,并送給媒人一筆錢或一份禮物,激勵她努力尋找合適的女方。如果男方的父母接受了媒人的介紹,男人的父母就會正式向女方提出求婚。求婚的時候,兩者(男女方父母)要說定彩禮,到這一步媒人的任務就結束了。訂婚前男女不可單獨交往。訂婚期一般不超過5個月,在此期間,雙方都要準備婚禮。訂婚期間雙方會交換簡單或昂貴的禮物。女方使用男方給予的彩禮購買嫁妝,包括新娘和新郎的服裝、被子和鞋子等。這些內容幾乎與我在西安了解到的婚禮一致。
婚禮日是男女方一起選擇的。與西安人不同,開羅人從不講究兇日吉日,但他們會避免在親屬或朋友忌日進行婚禮,忌日后要等40天,才能舉行婚禮?;槎Y前,據(jù)男女方的宗教背景,需要邀請一名神職人員為婚禮作證,并宣布新郎和新娘為合法夫妻。
婚禮前夕,新娘家和新郎家各有各的慶祝儀式。雙方各自邀請親戚慶祝,他們唱歌、朗誦、聽音樂、跳舞。新郎的家人要烤一種圓形的餅干,上面灑一層薄薄的白糖,象征著純潔。在新娘家,這個晚上被稱為“海娜之夜”。這晚,新娘手指、手心和腳都會染上海娜(指甲花)的顏色。這種習俗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古埃及伊西斯和奧西里斯神話。傳說中的“海娜之夜”首次發(fā)生在“伊西斯和奧西里斯”時代。邪惡之神(塞特)殺死奧西里斯,并將他的尸體撕成十四塊,分放到埃及各地。奧西里斯的妻子伊西斯從埃及各地收集他的遺體,每收集一塊,她的手上都會沾滿鮮血。當她收集完碎肉片時,她的手指被染成了紅色。古埃及人把這個故事視為“妻子忠誠”的象征。從此,女人在婚禮前夕熱衷于著色自己的手腳,表示對新郎的忠誠。
婚禮當天,新郎要去公共浴室(與現(xiàn)在桑拿浴非常相似),洗澡沐浴后,穿上白色長袍,白色衣服寓意純潔。婚禮當天會有一位給新娘化妝的女士(就像現(xiàn)代的化妝師一樣),為新娘梳理頭發(fā)、整理妝容。以前,新娘的婚紗簡單,且沒有特定的顏色。但新娘出門的蓋頭那時就有了,在新郎看到新娘前,生人不能看到她的臉。新郎要到女方家接新娘,新娘坐上馬車,婚禮游行跟著他們到洞房(新娘的所有家人包括父母都必須陪同女兒到達洞房)?;槎Y第二天,新娘的母親和一些親屬會給新人送上豐富的飯食,新娘要給她們端茶和甜點。結婚頭三天,新郎和新娘不能出門,三天過后,他們的新生活就正式開始了。
“海娜之夜”的手指染色
訂婚禮的冰凍果子露飲料
開羅人還遵循著自古以來的一些固定婚姻習俗,比如:當男方家人去女方家求婚時,女人必須親手給男方家人泡咖啡。女方接受男方條件的時候,女人的母親會說:我們給大家準備“沙爾百特飲料——冰凍果子露”(這種飲料通常使用水果或者花瓣制作),表示同意。中國長輩催晚輩結婚會說:要吃你的喜糖。開羅人則會說:要喝你的冰凍果子露。而且男方還要送女方幾十克的黃金飾品,埃及人對黃金的鐘愛從未改變。還有一點,就是新婚前夕的“海娜之夜”儀式。此外,婚禮結束后,新郎和新娘必須親吻家長的手以表示尊重。對中國朋友來說,最別致的一點是在婚禮期間,男女方的家人會不斷在空中撒鹽,因為在埃及人的觀念里,撒鹽可以祛除邪惡和嫉妒。
現(xiàn)在的西安和開羅,婚姻習俗都發(fā)生了重大而明顯的變化。最明顯的是青年結婚年齡不斷推遲,大概在28-32歲左右,這種結婚年齡的提高已成為現(xiàn)代的特征,與過去的早婚相比,許多青年更傾向晚婚。另外,現(xiàn)代西安人的婚禮花費越來越昂貴,規(guī)模也越來越大?;旧戏譃槲魇交槎Y和中式婚禮兩種。西式婚禮與西方國家的流程差不多一樣,中式婚禮在我看來更具特色。服裝上會選用民族服飾,新娘要穿龍鳳褂,新郎則穿長馬褂。另外還有花轎迎親、跨火盆和邁馬鞍(邁馬鞍寓意婚后生活平平安安),還有挑蓋頭、新人行三拜禮(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對拜)、沃盥禮、同牢禮、合巹酒、結發(fā)禮、盟誓禮和執(zhí)手禮等都體現(xiàn)了完全不同于開羅的婚禮風俗。
開羅人的婚禮與先前相比也有了不小的變化?,F(xiàn)在有的人喜歡在酒店舉行訂婚儀式,有的人喜歡在家里進行訂婚小晚會,不再拘泥于統(tǒng)一的規(guī)程。由于有些青年的經(jīng)濟情況不太好,從訂婚到結婚的時間比以前長一些,估計要一年半或兩年左右。訂婚期間雖然長了,但有利于男女間的互相了解。
無論在家里,還是在酒店,婚禮開場的歌舞小活動都必不可少,現(xiàn)代開羅人的婚禮基本使用“爾咋發(fā)——Al-zafa”替代了過去的婚禮游行。這個儀式一開始,新娘的母親要拿著小香爐繞著新人祝他們如意吉祥?;槎Y中,新娘會扔出手捧花,接到手捧花的人會接到幸福,成為下一個新娘,未成功接到手捧花的女性會輕輕地掐新娘的膝蓋。開羅有老句說,“掐新娘的膝蓋,過了一周就能找到自己的白馬王子”。雖然開羅人保留了很多婚禮風俗,但是新郎和新娘的婚禮服裝受西方的影響,以西裝和白色婚紗為主。
在婚禮之夜,無論在西安或開羅,新郎和新娘都會受到很多的祝賀,比如永結同心、白頭偕老、新婚快樂百年好合等,但這些祝賀中有不變的一句話“祝你們早生貴子”??磥?,說婚禮離不開講生育,婚姻是人生大事,生育更是群落種族延續(xù)的關鍵。中國人和埃及人同樣重視生育,但古代和現(xiàn)代的生育文化風俗各不相同,其中的寓意也讓我更深入感受到了文化的豐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