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伊能

廣泛流傳于莆田市黃石鎮(zhèn)溝邊村的儺舞是當?shù)厝罕娫跅罟珟煛俺鲇巍眱x式中表演的傳統(tǒng)民間舞蹈，經(jīng)過歷代民間藝人的傳承、演變，形成了如今獨具特色的民間舞蹈，俗稱“十惡舞”。所謂“十惡”即隋唐時期為維護封建王朝而制定的十種罪名。追溯其歷史，溝邊儺舞與楊公太師出郊怖福巡游關系密切，有著特定的程式和獨具特色的表現(xiàn)形式。2010 年11 月，溝邊儺舞因其獨特的表現(xiàn)形式和深厚的藝術價值，被列為莆田市第三批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名錄。

一、溝邊儺舞的文化生態(tài)環(huán)境

溝邊儺舞誕生于莆田市荔城區(qū)黃石鎮(zhèn)，有著厚重的文化積淀與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人杰地靈的黃石從古至今涌現(xiàn)了許多歷史名人，如出生在莆田黃石鎮(zhèn)的一代明妃“江梅妃”，她對黃石乃至莆田的文化發(fā)展都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據(jù)傳，正是由于“江梅妃”入宮，唐明皇特賜給莆田一班梨園，宮廷教坊歌舞才得以流傳至此地，才有了現(xiàn)在人們熟知的莆仙戲。從黃石走出去的許多有志之士功成名就之后并未忘記養(yǎng)育自己的家鄉(xiāng)，積極投身于黃石的發(fā)展建設中，將諸多藝術文化帶回家鄉(xiāng)，結合莆田的民風民俗，形成了諸多極具特色的藝術形式，黃石鎮(zhèn)也因此孕育出眾多絢麗多彩的音樂與舞蹈。近年來，莆田市荔城區(qū)大力弘揚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為建設美麗莆田做出了積極的貢獻，先后申報了黃石鎮(zhèn)的多項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如第二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九鯉舞和惠洋十音、第三批福建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登瀛高蹺及莆田市第三批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溝邊儺舞。

二、溝邊儺舞的藝術形態(tài)特征

黃石鎮(zhèn)谷城宮一年一度的出郊巡游是當?shù)刈盥≈氐墓?jié)日，街道上熙來攘往，家家戶戶都參與其中，祈求新的一年能夠國泰民安?！俺鲇巍笔且愿鞔鍨閱挝婚_展的民俗活動，溝邊村的儺舞在其中承擔了重要的一部分。

（一）楊公太師“出游”儀式

據(jù)說，黃石鎮(zhèn)出郊怖福巡游最早起源于宋代，“出游”的時間一般在每年農(nóng)歷正月十六，黃石鎮(zhèn)各村派代表到谷城宮后，由楊公太師“卜杯”來求得具體吉日。“出游”隊伍由溝邊儺舞、登瀛高蹺、十音八樂、車鼓隊、彩旗隊等隊伍組成。隊伍穿過街道，鞭炮齊鳴，各家門前都擺香案迎接。楊公太師“出游”怖福的原因是當時朝廷腐敗，百姓苦不堪言，隨著瘟疫蔓延，黃石二十四鋪的死亡人數(shù)不斷攀升。由于醫(yī)療條件落后，無藥可醫(yī)，百姓只得求助五疫神——楊公太師，祈求他能夠庇護人們平安，驅瘟逐邪。此后，百姓達到祈求的目的——瘟疫消失、幸福安樂?！俺鲇巍钡捻椖坑筛鞔遄杂蛇x擇，溝邊村認領了“十惡舞”，沿襲至今。

（二）溝邊儺舞的表現(xiàn)形式

溝邊儺舞共分為五個分隊，塑造了極具特色的人物形象，第一分隊是三人舞，由“黑白無?！焙汀鞍谉o?！钡钠拮印材探M成；第二分隊組舞是“十惡”中常見的人物；第三分隊群舞是由道教中的十二位守護神“六丁六甲”使者組成；第四分隊是20～40人的群舞，由逐東、西、南、北、中五方鬼的“六丁六甲”使者和領舞的“劊子手”構成；第五個小分隊的3～5 人組舞是“綠面孔白無?！?。

儺舞第一分隊的動作較為簡單，“黑無?！笔謭?zhí)“正堂令牌”，“白無?！笔殖稚茸雍秃禑煒專o人以強烈的壓迫感，“黑白無常”作為陰曹地府中的鬼差在街道上橫沖直撞，執(zhí)行巡查的任務。安奶左手攜手絹，右手持扇子，不斷揮舞著手中的扇子與手絹，仿佛在街邊閑逛，詼諧幽默的形象引得觀眾好生贊嘆、掌聲不斷，安奶并無特定動作和實際職責，主要起逗趣的作用。

第二分隊的“六甲”使者手持鐵鏈，將鐵鏈背在肩上拉著犯了“十惡”的“不孝子”“貪官”等人，“六丁”使者在其身后用鐵叉推著他前行。“六丁六甲”使者重心靠前，而搖搖晃晃的“十惡”人物重心向后，依靠道具形成相互作用力。鮮明的人物形象塑造將令人憎恨的“十惡”人物與充滿正義的“六丁六甲”使者形成鮮明對比。

第三和第四分隊舞姿威武整齊，兩隊下身的舞蹈動作相同，以蹲襠步、左右腿交替蹉步配合，憑借鼓點，轉身變化舞姿，跨距略大，步伐沉穩(wěn)剛健。第三分隊的道教守護神分為兩個縱隊，表演人員平視前方，手持令牌，手部動作大開大合，粗獷剛勁的態(tài)勢盡顯其中。第四分隊是由兩側的群舞“十二守護神”在前開路，領舞扮“劊子手”在中央，左手提“人頭”，右手持大刀，同手同腳，左腳上步時，身體向左側，而后左手將“人頭”往前提，右手將大刀指向天空，群舞兩兩相對，手持叉或戟向后刺去。領舞右腳上步，將大刀直指天空，身體向右側，群舞兩兩相背，將叉或戟向前刺，相同動作不斷重復，直至結束。

第五分隊的“白無常綠面孔”右手持扇，左手持棍，同手同腳，上下肢相互配合，左腳向前上步時，將棍向前刺，扇子在胸前上下抖動，形成固定舞姿。右腳上步時，扇子向前平舉抖動，身體順勢向前俯身低頭，與地面平行，左手將棍往身后背，相同動作反復重復，跟隨前方隊伍不斷前進。

三、溝邊儺舞的文化內(nèi)涵

“儺”是多元宗教文化、民俗文化、藝術文化的融合體，是一個在時空上跨時代、跨社會、跨民族、跨國界的龐雜而神秘的文化復合體。在漫長的歷史長河里，它是傳統(tǒng)文化中的一個寵兒。溝邊村土生土長的儺舞是當?shù)匾粋€特殊的地域符號，這種古老的民間舞蹈懷揣著人們最質樸的驅鬼逐疫、祈福求吉的愿望。

首先，溝邊儺舞有著驅鬼逐疫的含義，舞者戴上兇猛、猙獰的面具或畫著詭怪的臉譜，手持各種武器，舞蹈動作簡單古拙，卻有嚴格程式和獨特風格，希望借助十二守護神的力量，還全村百姓平安健康。

其次，溝邊儺舞還蘊含著祈福求吉的意蘊，村民們寄望新的一年能夠風調(diào)雨順、安居樂業(yè)。據(jù)說，過去在大埕，“黑白無?！焙桶材潭紩⒓邮⒋舐≈氐幕槎Y，婚禮儀式開始時，新婚夫婦必須吃三道特定的菜。之后，“黑無常”高聲唱誦“贊句”，送這對新婚夫婦入洞房，分發(fā)紅包給圍觀群眾，表達對新婚夫妻喜結良緣的祝福。據(jù)傳，是由于“黑無?！钡慕榻B，“白無?！狈蚱薏诺靡韵步Y連理。在“白無?！迸c安奶的結婚典禮后，敲鑼打鼓，鞭炮齊鳴，預示著新婚夫妻永沐愛河，人們幸福和睦。自此，溝邊儺舞也就成了村民們寄寓納福迎祥的途徑。

四、溝邊儺舞的社會功能

（一）聚群交際功能

溝邊儺舞是當?shù)匕傩战涣髑楦械挠行лd體，在“出游”開始前，人們相約聚集在宮廟、街道，等待觀賞表演。正是由于人們對溝邊儺舞的認同和虔誠的信仰才會匯聚一堂，人們有著共同的期盼和飽滿的熱情，大家人心凝聚，以求得到情感慰藉。對于群舞而言，舞蹈動作要求極高，需要整齊劃一、符合規(guī)范。表演人員只有相互配合，才能給人以神秘威嚴之感。因此，在排練時，大家必須不斷溝通交流規(guī)范動作、相互切磋。通過日常排練和演出，人們增進了感情，表演人員之間的情誼也更深厚。

（二）娛樂健身功能

2016 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fā)了《“健康中國2030”規(guī)劃綱要》（以下簡稱《綱要》），明確了“健康中國”發(fā)展要求與實施措施，目的是推進健康中國建設，提高人民健康水平?！毒V要》指出了全民運動對保持身體健康的重要性。溝邊儺舞的動作簡單易學，韻律古樸粗獷，以鑼鼓伴奏。充分挖掘溝邊儺舞的娛樂健身功能不僅有愉悅人們身心的作用，給人們帶來視覺、聽覺的雙重享受，還能提高人們的藝術欣賞水平。儺舞表演過程有扭、仰、傾等動作，能夠鍛煉人們的腰腹、肩頸、下肢等，促使人們獲得精神與肉體的放松。儺舞中的部分角色需要身背竹篾制成的套架?！俺鲇巍苯Y束，人們往往汗流浹背，筋骨舒展，情緒得到宣泄，身體得到鍛煉。其滿足了人們的精神需求，使人們達到了身心合一的狀態(tài)。

（三）規(guī)范道德行為功能

溝邊儺舞中的“十惡”，與我們?nèi)粘Ｉ钪姓f的“十惡不赦”有所區(qū)別，并非泛指不可饒恕、罪大惡極的行為。溝邊儺舞中的“十惡”是指隋唐以來關于某些犯罪的罪名，包括謀反、謀大逆、謀叛、惡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義、內(nèi)亂十種犯罪行為。因為它們“虧損名教, 毀裂冠冕”，是各種犯罪中尤為惡者，所以法典特別將之集成一體，稱為“十惡”。溝邊儺舞以舞蹈為載體，強調(diào)了犯錯將受到嚴重的懲罰，警醒世人不要犯下這些錯誤。溝邊儺舞影響了人們價值理念，強調(diào)了要維護家族秩序，遵守倫理道德，起到了規(guī)范道德行為的重要作用。

（四）旅游開發(fā)功能

隨著社會的不斷發(fā)展，旅游已經(jīng)成為人們放松身心、開闊眼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溝邊儺舞在鑼鼓聲中，不斷變化舞姿，具有極強的娛樂性和觀賞性。黃石鎮(zhèn)“出游”有著喜聞樂見的民俗文化展示，展現(xiàn)了深刻的文化內(nèi)涵和歷史底蘊，是一脈相承的文化資源，具有一定的商業(yè)價值和社會價值，其不僅受到當?shù)孛癖姷南矚g，還吸引了各地的游客。隨著交通的便利，各地游客也會趕來大飽眼福，這產(chǎn)生了經(jīng)濟效益，帶動了當?shù)亟?jīng)濟長足發(fā)展。

五、溝邊儺舞發(fā)展的建議

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是中華民族優(yōu)秀的傳統(tǒng)文化，保護與傳承非遺需要整個社會的共同努力。筆者就溝邊儺舞發(fā)展的現(xiàn)狀提出以下幾點建議。

（一）壯大非遺傳承隊伍

溝邊儺舞傳承人老齡化問題對溝邊儺舞的發(fā)展有一定的影響。毫無疑問，壯大溝邊儺舞傳承的隊伍，青少年尤為關鍵。溝邊儺舞應走進校園，發(fā)現(xiàn)更多非遺興趣愛好者，與當?shù)氐母髦行W聯(lián)合開展非遺傳播活動，讓青少年面對面感受非遺的魅力。同時，我們應鼓勵青年人向傳承人拜師學藝，加深青少年對非遺的認知，為培養(yǎng)溝邊儺舞的后備人才打下堅實基礎。相關部門可以在人流密集的廣場開展非遺活動，展示莆田的各項非遺項目，并邀請媒體對這類非遺活動進行相關報道，在各種平臺，如雜志、報紙、微信公眾號、電視節(jié)目上加大對非遺活動的推廣和宣傳力度，普及非遺文化，弘揚中華民族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

（二）發(fā)揮政府主導作用

首先，政府應加大對非遺保護與傳承的資金投入，及時對各項活動進行經(jīng)費的補貼，調(diào)動傳承人開展非遺活動、進行非遺傳承的積極性。多數(shù)傳承者并非以此謀生，如果家庭條件并不寬裕，又要花費很多時間教授徒弟，其生計可能會受到影響。政府應推出相關的政策，鼓勵傳承人帶徒傳藝，給予師徒雙方相應的經(jīng)濟補貼。這不僅有利于讓非遺傳承人無后顧之憂地傳承非遺文化，還有利于激發(fā)民眾參與和學習的熱情，慢慢緩解溝邊儺舞傳承人才匱乏的窘境。其次，政府應推動各方共同參與，形成學者、傳承人與市場之間的合力，推動保護與傳承工作，為各方的交流與互動提供一定的便利與保障。

（三）提高民眾保護意識

溝邊儺舞是當?shù)乩习傩辗浅Ｊ煜さ奈璧?，但是多?shù)民眾保護意識淡薄，認為這是國家的事情，無關自身。然而，保護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是全民共同的責任，應激發(fā)民眾對非遺的關注興趣，讓更多的人參與其中，調(diào)動人們參與非遺保護的積極性，喚起人們心中的責任感和使命感。

溝邊儺舞與谷城宮楊公太師出郊怖福巡游關系密切，舞蹈風格別致、舞姿淳樸、節(jié)奏明快，已不僅僅是民眾喜聞樂見的藝術形式，更是當?shù)貍鹘y(tǒng)民間舞蹈的一個縮影，是宗教民俗文化重要的一環(huán)。在驅鬼逐疫、祈福求吉的精神作用下，溝邊儺舞流傳至今，有著聚群交際、娛樂健身、規(guī)范道德和旅游開發(fā)的功能。但我們通過探究溝邊儺舞的現(xiàn)狀發(fā)現(xiàn)仍存在諸多亟待解決的問題。要想解決這些問題，廣大民眾需要提高保護非遺的意識，青少年要向傳承人拜師學藝，政府要發(fā)揮主導作用，加大財政投入，推動各界人士積極地加入保護與傳承的隊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