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領
□歷史學、藝術學研究
回顧與省思:2021年的中國近代社會史研究
李俊領
(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 社會史研究中心,北京 100101)
2021年,學界關于中國近代社會史的實證研究、理論建設與視角探索繼續(xù)保持著良好的發(fā)展態(tài)勢,在群體變遷、城市治理、社會日常生活等專題上收獲較多新成果。其中,關于近代中國衛(wèi)生防疫與社會團體的研究取得顯著進步;環(huán)境史研究持續(xù)推進;社會文化史視角的運用范圍更為寬廣。不過,該研究領域存在著“不平衡”“內卷化”等局限,似可反思習以為常的“社會”“文化”等學術話語,尋求理論建構的突破性進展,提升歷史研究的空間意識與共情能力。
近代社會史;社會文化史;學術內卷化;空間意識;共情能力
自20世紀80年代中期以來,復興后的中國社會史研究以其研究對象、研究視野、研究方法的獨特與新穎,有力推動中國史學開拓新局面,進入新境界。其中,中國近代社會史研究經過30余年的發(fā)展,已成為中國近代史研究領域最具活力的分支學科。2021年,在新冠肺炎疫情時起時伏的社會環(huán)境中,學界對中國近代社會史的實證研究、理論建設與視角探索繼續(xù)保持著良好的發(fā)展態(tài)勢,收獲較多新成果。不過,在其興盛局面之下仍舊存在一些需要自覺克服的局限。本文主要對2021年度國內的中國近代社會史研究狀況略作回顧,同時關注較有特色的海外相關研究成果,進而思考其可能的前行道路。
近代中國的人口流動是當時較為突出的社會現(xiàn)象,既有跨區(qū)域的大規(guī)模移民,也有從鄉(xiāng)村到城市的農民遷徙。學界既有的關于近代中國鄉(xiāng)村家庭人口結構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華北、華東等內地核心區(qū)域,對邊疆地區(qū)缺乏深入考察。李亞婧、李楠依據(jù)20 世紀30 年代東北地區(qū)農村入戶調查資料,考察了近代東北移民社會的鄉(xiāng)村家庭人口結構及其影響因素,揭示其在家庭類型、人口規(guī)模、性別比例、年齡結構與經濟身份等方面的地域性特征,認為東北地區(qū)特定的邊疆經濟結構、文化傳統(tǒng)和移民社會特征是影響當?shù)丶彝ト丝诮Y構的重要因素。這一探討增進了學界對于近代邊疆地區(qū)鄉(xiāng)村社會移民家庭的認識和理解[1]。柳敏以1928—1937年間的天津與青島為例,從“社會融入”視角探討了近代進城農民的生活狀態(tài)與社會境遇,梳理其從鄉(xiāng)村到城市的遷移與相應的求職、生存、扎根的城市化歷程,并分析近代中國城市與移民的相互作用與社會影響[2]。
近代中國的不同職業(yè)群體在時代大勢的變遷中各有其際遇與命運。在近代中國商會研究已取得豐碩成果、研究方法相對固化的情況下,彭南生的著作《街區(qū)里的商人社會:上海馬路商界聯(lián)合會(1919—1929)》深入討論了1919—1929年間上海馬路商界聯(lián)合會的組織特征、政治色彩、演進歷程、社會作用等方面,在研究方法上注重宏觀與微觀相結合,將其放回到近代經濟、政治、社會的大格局中,融進地方歷史的大脈絡;注重對其組織、人物與事件進行多維度的精細研究,探討隱藏在背后的復雜因素[3]。這一著作不僅深化了近代上海城市史研究,而且推動近代商人社團研究走出文本分析與制度考察的局限,“活”了起來。孫江在《重審近代中國的結社》一書中重新審視了民國時期的民間結社,認為這種群體是前近代人們基于俗世的或信仰的目的而結成的團體,從人與人結合的有形的和無形的習慣中派生出來,不同于近代國家認可的公開社團;他們是一種處于“實體”和“言說”之間的存在,是中國社會普遍存在的人際關系及其網(wǎng)絡的紐結;要了解民間結社的真面目,歷史學者不能僅止于文本的表述,應注重各種權力關于“秘密結社”的言說及其對抗,因為解構常識化的秘密結社話語“是正確認識中國社會的第一步”[4]。
女性社會地位的提高與生活狀況的改善,是人類文明進步的一個重要標志。相關女性問題一直是中國近代社會史研究的熱點之一。楊劍利將晚清、北洋時期的性別觀念變遷與政治、經濟、文化的變動聯(lián)系起來,講述了一個在全球史語境中發(fā)生的性別現(xiàn)代性的故事。其認為,近代中國性別觀念的嬗變是由中西、新舊各種元素的碰撞、交織而來,涉及女子的習俗、地位、身份,以及女學、女權、婚戀、性道德、自由平等、男女交際等諸多問題;相關言說不僅涉及性別,還包含著文明進步和國族進化的想象;新觀念確立與舊傳統(tǒng)退隱的過程充滿了爭執(zhí)、抵抗和反復[5]。王蕊以民間習慣與女性日常生活的互動為視角,借助社會性別學、法律社會史等學科的方法,考察清末民初北方社會轉型在女性日常生活中的體現(xiàn),進而分析民間習慣、女性日常生活與社會變遷之間的關系[6]。龐少哲分析了近代來華西方人記錄的廣西女性仍受男權壓迫的社會地位與日常生活[7]。
鼠疫是近代中國社會的主要自然災害之一,其防治問題受到官方的重視。張亦斌以清末東北鼠疫的防治為案例,分析了當時西方醫(yī)學理念在中國的傳播及其對傳統(tǒng)鬼神信仰習俗的挑戰(zhàn),清政府有關鼠疫防治的法律規(guī)章對我國防疫現(xiàn)代化的制度性影響[8]。翁有為討論了綏遠省當局在衛(wèi)生部的支持下,從行政力量、防疫專家、專業(yè)技術、物品籌備、衛(wèi)生宣傳等方面有效應對1928—1929年鼠疫的歷程,認為此次疫情防控成功的關鍵因素在于“人和”“和平穩(wěn)定的環(huán)境”與“科學防治”[9]。
民國時期的醫(yī)患矛盾一直存在,官方雖制定了相關制度,但仍難以規(guī)范醫(yī)生的職業(yè)行為。陳廷湘認為,民國時期的“醫(yī)療作為一種商業(yè)性活動,醫(yī)者與患者之間不僅利益取向大不一致,且信息無法對稱,致醫(yī)患矛盾不可消解”;當時相關政策法規(guī)的實施效果不符預期,對病人“身體權”的保護尚很不得力[10]。另外,還有學者考察了西方的防疫口罩在近代中國的傳入、使用與普及過程[11]。
近代多發(fā)的自然災害深刻影響了社會穩(wěn)定,慈善救濟成為社會各界共同關注的民生問題。其中,慈善演藝作為一種為賑災而舉行的演藝活動,首先在上海興起。郭常英、賈萌萌注意到,上海慈善義演形式多種多樣,具有寓善于樂的特點;慈善義演組織者吸引大眾參與義演,使其助賑能力得到較大提升,進而促使上海形成新的文化生態(tài),推動中國近代慈善公益事業(yè)的發(fā)展;由于政府監(jiān)管職能的缺位、組織者自律意識的薄弱,早期慈善義演之救助對象的選擇存在局限性,降低了其公信力[12]。蘇全有在肯定既有近代慈善義演研究成果的同時,認為其存在的主要局限有二:一是內容上正面研究多,“另面研究少”,對“情感悖論”、義演形式等問題關注不夠;二是研究視角比較單一,應采用多元視角[13]。
慈善組織的公信力與人事安排密切關聯(lián)其社會聲譽和發(fā)展前景。王林認為,慈善組織的公信力是指慈善組織贏得社會信任的能力和影響力,它既是公眾對慈善組織信任程度的一種主觀評價,又是慈善組織制度建設和業(yè)績的客觀效果。其通過考察中國紅十字會、中國華洋義賑救災總會、上海聯(lián)義善會等一批具有顯著業(yè)績和較高社會聲譽的慈善團體,從組織規(guī)章、內部治理結構、信息公開、慈善業(yè)績和社會評價等方面歸納出慈善組織公信力的評價標準,對今天的慈善公益事業(yè)發(fā)展具有啟示意義[14]。朱滸在深入理解上海紳商社會與盛宣懷事業(yè)體系的基礎上,揭示沈敦和如何從一名晚清官場的失意官員轉變?yōu)榧t會領袖的機緣與過程。其不僅深化了學界關于中國紅會早期發(fā)展史的認識,而且提示相關研究者應走出通常的社會史視野,克服 “碎片化”認知的思路[15]。
另外,美國學者穆盛博(Micah S. Muscolino)著《洪水與饑荒:1938至1950年河南黃泛區(qū)的戰(zhàn)爭與生態(tài)》一書的中文版新近問世[16]。該書論述了1938年國民黨軍隊對黃河進行的戰(zhàn)略性改道及其對社會生態(tài)環(huán)境的破壞,考察這次事件中環(huán)境、軍事、多元政治力量與普通民眾之間的多種聯(lián)系。為將戰(zhàn)爭、洪水和饑荒聯(lián)系起來,穆盛博采用追蹤社會和環(huán)境之間能量流動的方法,分析戰(zhàn)爭期間河南的生態(tài)災難及其后果,進而試圖解釋復雜的歷史進程是如何使中國的自然生態(tài)環(huán)境成為今天的樣貌。這種環(huán)境史的書寫為抗戰(zhàn)時期的社會史研究提供了新的思路和方向。
近代中國都市在從傳統(tǒng)走向現(xiàn)代的過程中產生了諸多社會問題,相關的治理舉措及成效體現(xiàn)社會轉型遭遇的困境。本年度的相關研究主要集中在上海、南京與西安等幾個規(guī)模較大的城市。其一,對近代上海社會問題的討論。朱英注意到,抗戰(zhàn)勝利后上海出現(xiàn)了嚴重的房荒與大量的房屋租賃糾紛,市政府、參議會、法律界、工商界、房客群體均參與解決這些問題,但皆無濟于事[17]。張二剛對比分析了抗戰(zhàn)前后上海租界、華界的行政部門對犬類的管理舉措及其成效[18]。其二,對近代南京社會問題的討論。李鳳成、劉亮認為,國民政府從科學技術與法律制度等方面主導南京的城市水利治理,呈現(xiàn)水利市政化、制度化的趨向,但官民之間、民間團體內部及行政集團內部在相關水利治理上存在諸多博弈,嚴重影響了治理成效,從而暴露出國民政府在社會治理上的局限[19]。朱英揭示了1934年南京市政府衛(wèi)生部門與地方媒體共同應對市民群體性食鹽中毒事件的來龍去脈,以及后續(xù)的關于食鹽安全問題的大討論與新鹽法的實施等方面的連帶影響[20]。其三,對近代西安社會問題的討論。高升榮認為,民國時期西安城市居民面臨的飲水問題主要有飲用水源單一、水量不足、水質不良、飲水不衛(wèi)生等;當?shù)卣扇×苏{整職能部門、健全規(guī)章制度、重視飲水消毒等一系列治理措施,但囿于當時的條件限制,未能取得預期的飲水治理成效[21]。
在內憂外患頻發(fā)的動蕩時局中,近代中國城鄉(xiāng)社會的日常生活及其秩序出現(xiàn)了顯著變化。王先明分析1900年“庚子之變”對天津城市建筑與日常生活秩序的深遠影響,認為當時的紳董被納入官方的治理體系,雖作為日常生活秩序恢復和重建的主導者,但實處于屈辱而尷尬的地位;經歷巨大劫難之后的天津在重建中亦發(fā)生了歷史性轉向[22]。王笛的著作《那間街角的茶鋪》以1900—1950年的成都茶鋪為中心,借助深描的文學寫作手法,生動展示這一公共空間中的日常生活、大眾文化以及復雜交織的經濟、社會和政治諸因素,體現(xiàn)微觀史學的敘事特色與分析力度[23]。胡英澤、趙慧斌注意到,中國共產黨將災荒時期華北地區(qū)一些可食用的野生植物稱之為“代食品”,并創(chuàng)立有效的“代食品”資源利用模式,從而救濟了更多災民[24]。晉北的土鹽不僅是經濟問題、環(huán)境問題,更是關乎民生和地方穩(wěn)定的社會問題。郭宇、張俊峰認為,民國山西地方政府對土鹽分區(qū)分類的改革與治理,既增加了地方財政收入,促進土鹽經濟發(fā)展,又滿足了民眾食用土鹽的日常生活需求,實現(xiàn)了人與環(huán)境的良性互動。[25]于景蓮對民國時期山東城市的工人、苦力、游民、自謀職業(yè)者等社會下層群體的物質生活狀況進行探討,有助于“自下而上”地理解近代山東的社會變遷[26]。
休閑娛樂是社會日常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體現(xiàn)社會文明的尺度之一。李志成認為,近代北京引入西式飯店,以此為新式休閑空間,舉辦宴飲聚會、跳舞游藝以及各類展覽活動,彰顯北京城市休閑生活快速融入世界潮流的基本特征[27]。潘淑華以閑暇與政治的關系為主軸,探討西方游泳文化在近代中國的引入與發(fā)展,從沿海地區(qū)向政治中心地區(qū)擴散的在地化過程,并認為民國時期的游泳場是現(xiàn)代男女體驗及展示“摩登”生活的新式都市公共空間,而國家權力試圖伸展至游泳場,以國家理念形塑或規(guī)范民眾的閑暇空間及身體場域[28]。另外,法國學者安克強探討近代上海開埠以后的喪葬管理與死亡文化變遷的問題,從社會史的視角分析死亡背后的大眾文化和人口數(shù)量劇變的時局對底層個體生命的影響。他認為,不同政府對尸體的管控反映其社會治理方式的差異,而1949年之后新興的革命政權將整個喪葬產業(yè)納入國家統(tǒng)一管轄體制,反映了中共治理城市殯葬業(yè)的有效性與進步性[29]。
近代中國的宗教與民間信仰出現(xiàn)前所未有的變化,深刻影響了這一時期的社會形貌及其演進機制。學界對近代本土佛教、道教與民間信仰問題進行更為深入的討論。沈庭梳理民國時期太虛法師及其弟子法舫、白慧、達居等人在東南亞和南亞地區(qū)從事的佛教外交活動[30]。劉軍考察民國時期的中美佛教文化交流,認為佛教在美國獲得了新生命,彰顯中國文化對美國乃至全世界的重要意義,并增進中美兩國人民之間的深情厚誼[31]。郭峰以新發(fā)現(xiàn)的民間經書《靈寶還天王愿科》為中心,探討近代道教與武陵山地區(qū)民間信仰的交融互攝機制,為分析道教與西南少數(shù)民族、道教與民間信仰的關系提供了一個重要個案[32]??当≒aul R. Katz)從接觸帶(contact zone)的概念出發(fā),考察近代湘西苗族地區(qū)的道教與儀式傳統(tǒng)共同參與塑造地方宗教文化的方式,分析當?shù)貪h人與非漢族群在儀式傳統(tǒng)上的交涉以及地方神職人員的族群認同、社會地位與文化影響力,進而檢視過去研究地方社會的學者所提出的若干觀點,如華生(James Watson)的“標準化”(standardization),周紹明(Joseph McDermott)的“鄉(xiāng)村四重奏”(village quartet),勞格文(John Lagerwey)的“以廟宇為中心之社會”(temple-centric society)等[33]。龐毅在“國家與社會”的分析框架下,討論了被神化的陶真人與近代湖南地方社會自主性的互動關系,認為湖南“以陶真人為中心的地方社會結構”[34]具有較強的穩(wěn)定性與生命力,不斷通過各種紐帶強化自身,并調整其與國家的關系。劉寶吉認為,濟南道院延伸到各地的縣院對紳、學、商、農各界精英進行了社群整合,并為之提供了心理調適和社會控制的新工具??h院在當?shù)氐臄U展深受“紳士圈套”的影響,反過來也進一步強化了這種效應[35]。池子華、戴少剛認為,五猖信仰從精神文化和制度文化兩個層面形塑近代徽州人的價值觀念、行為方式和行為規(guī)范,促進徽州社會的近代轉型與發(fā)展[36]。張淑賢認為,晚清蘇州望族“貴潘”參與制作、傳播以神化潘曾沂為特色的《潘公寶卷》,推動宗族慈善事業(yè)與社地方會治理的發(fā)展。這一舉措對晚清江南民眾產生一定的教化作用,彌補了儒家倫理思想在范圍人心上存在的局限[37]。
近代中國的基督宗教問題仍廣受海內外學界的關注。田素美、高曉波以教育、醫(yī)療、慈善為考察中心,探討了近代傳教士在四川藏族聚居區(qū)的社會活動及其社會影響,認為其對當?shù)厣鐣洕陌l(fā)展有一定的積極作用,但也存在為侵略者服務的一面[38]。趙曉陽認為,新生活運動為基督教會提供了參與政治和改造社會的機會。一方面,宋美齡積極利用基督教會應對共產主義在中國的傳播,消除共產黨的政治影響;另一方面,基督教會努力與國民政府合作,在江西建立了“基督教超越共產主義”的實驗區(qū),從而呈現(xiàn)宗教與政治疊合交融的互利局面[39]。她還深入討論近代華人的基督教《圣經》中譯本,認為“這些圣經譯本的產生呈現(xiàn)了基督教圣經翻譯的多元化和持續(xù)性,展現(xiàn)了圣經漢譯走向自主和基督教日漸中國化的歷史脈絡”[40]。張德明注意到,南京國民政府時期華北的基督教中學面對立案后的新形勢,除開設宗教選修課外,還通過其他課程及基督徒教師加強宗教影響,并開展多樣化的課外宗教活動。然而,大多數(shù)學生對基督教的興趣不大,教會學校世俗化已是大勢所趨[41]。太原市晉源區(qū)的洞兒溝村的天主教信仰已有300多年歷史,全體村民皆為天主教信徒。不過,這樣一個特殊的村莊一直未受到中國基督宗教史研究者的關注。沈艾娣(Henrietta Harrison)以全球史的視野,將微觀分析與宏觀考察相結合,細致討論了洞兒溝村的天主教信仰如何融入中國傳統(tǒng)文化與民眾日常生活的過程。這一討論為當下的中國基督教史研究提供了一個嶄新的思路,即強調中國天主教的生活實踐在地方和全球兩個層面的互動[42]。
中國近代社會史研究一向注重理論建設,過去引入的“國家與社會”“制度與生活”等分析框架都曾為該學科的進步發(fā)揮重要的推動作用。不過,這些分析框架本身也存在概念不夠明確、忽視“自上而下”與“自下而上”觀察方式相結合等方面的局限。在反思相關研究之長短得失的基礎上,常建華提出“生活與制度”的分析框架,意在超越“制度與生活”“國家與社會”,建立起小歷史與大歷史更加緊密的關聯(lián)。其認為,從“生活與制度”出發(fā)的中國社會史研究,應該將日常生活與非日常生活的制度化領域打通,從日常生活的角度看其中的制度性因素,同時注意生活與制度的互動關系[43]?!吧钆c制度”作為一種具有理論意義的觀察視角,注重生活與社會的主體性,重視“自下而上”的歷史觀察方式,可在一定程度上彌補“國家與社會”“制度與生活”分析框架的部分局限。
中國近代社會史研究方法的更新動力之一是對現(xiàn)實社會問題的回應與反思。由于近兩年來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醫(yī)療社會史研究受到學界更多的關注。馮爾康討論防治新冠肺炎疫情實踐對醫(yī)療社會史學科建設的啟示,認為應該大力開展瘟疫史研究,開展公共衛(wèi)生與民眾健康關系的研討,醫(yī)療社會史研究需要融入人文意識的跨學科、跨文化的綜合研究方法[44]。就醫(yī)療社會史的學科建設與當下疫情防控而言,強調人文意識的跨學科對話既是重要的學術問題,也是不可忽視的現(xiàn)實問題。
作為研究視角的社會文化史在中國近代史研究領域的運用范圍更為寬廣,涉及學術社會、文化創(chuàng)新、社會傳播、醫(yī)療衛(wèi)生、育嬰方式、民眾心態(tài)、政治交往等多個專題。羅檢秋、徐鳳認為,夏曾佑與劉師培均為清末“新史學”的主要實踐者,雖然二者的經學淵源不同,史學觀點也多有差異,但其所撰歷史教科書典型體現(xiàn)經學傳統(tǒng)的深層影響,反映清末經、史之學的復雜關聯(lián)[45]。王康提出,戊戌維新失敗后,流亡日本的梁啟超出于對外侮的亡國焦慮與再生渴望,創(chuàng)造了“少年中國”意象,其實質是中華民族復興觀念的象征[46]。黎春曉、彭孝軍認為,民國初年的知識人以報刊為主要媒介平臺,闡述其對中國傳統(tǒng)禮教與東西方禮俗的見解,既互相對話,又與社會大眾交流互動,希望傳播新的禮俗觀念,改良社會風氣[47]。焦婕、焦?jié)櫭髡J為,民國初年伍連德、全紹卿、丁福保等人關于清末瘟疫的反思與醫(yī)療衛(wèi)生的建設言論形成重要的社會“輿情”,經過朝野互動,形成官民共識,推動了當時城市公共衛(wèi)生事業(yè)的進步[48]。王書吟認為,近代中國牛乳育嬰的觀念轉變和實踐效果引發(fā)了家庭結構及親子關系的變動[49]。這一討論有助于從日常生活觀念的角度理解近代中國家庭與社會的結構性轉型,以及親子關系與個人情感的嬗變歷程。李俊領分析抗戰(zhàn)時期《推背圖》預言對民眾心態(tài)的影響,認為該書反映的“天命”觀念與易占傳統(tǒng)仍深刻制約著當時城鄉(xiāng)民眾的政治態(tài)度,他們的臣民心態(tài)成為抗戰(zhàn)勝利后中共仍須面對的深層社會問題[50]。唐仕春考察1950年中共組織工作者代表團、中共宣傳工作者代表團訪問蘇聯(lián)過程中的心理、心情與心聲,認為他們受蘇方接待而形成的情感體驗不僅促進其確立以蘇聯(lián)社會主義建設經驗為學習目標,激發(fā)學習的主動性和積極性,而且推動他們回國后傳播蘇聯(lián)知識與移植蘇聯(lián)制度的工作實踐[51]。
整體而言,2021年度的中國近代社會史研究有一些亮點:其一,由于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學界更為關注近代鼠疫的防治問題,希望從中汲取歷史智慧。這不僅推動中國近代醫(yī)療社會史的研究,而且體現(xiàn)社會史學者的參與意識和現(xiàn)實關懷。其二,學界在民國商會、社團問題上精耕細作,收獲了有分量的研究成果。如彭南生對民國時期上海馬路商界聯(lián)合會的探討較為典型,其不僅克服既往學界在近代中國商會研究上的一些局限,而且從社會群體的角度推動近代上海城市史研究。再如孫江對民國“秘密結社”的重新審視,其自覺走出過去關于“秘密結社”的“常識”迷霧,從多種權力的相關話語及其對抗中逼近“秘密結社”的歷史真相,推動學界更深切地認識中國社會。其三,環(huán)境史將成為中國近代社會史研究的新增長點。既往學界較少重視近代中國社會生態(tài)環(huán)境的變遷。穆盛博的《洪水與饑荒:1938至1950年河南黃泛區(qū)的戰(zhàn)爭與生態(tài)》一書從環(huán)境史的角度討論抗日戰(zhàn)爭,不僅深化了學界對近代中國社會變遷的認識與理解,也為該學科的其他專題研究提供了新視角。
2021年度的中國近代社會史研究存在一些需要克服的局限:首先,社會史研究理論的探索仍明顯滯后。與實證研究成果的蔚為大觀相比,社會史研究理論的進展較為緩慢。20年前,有學者指出,“中國社會史研究應該建立自己解釋問題的概念體系和框架,這些概念的使用應明顯區(qū)別于現(xiàn)有的政治史解釋框架,而擁有獨立的闡釋功能,進而明確自己的研究領地和邊界”[52]。時至今日,中國近代社會史研究的理論問題已經成為長期未解決而又亟需解決的學科發(fā)展“瓶頸”問題。其次,研究領域不平衡的問題仍比較突出。比如宗教與民間信仰研究,國內學界在此領域的研究成果比過去明顯減少,而具有顯著新意的相關論著皆由康豹、沈艾娣等海外學者完成。在海內外已有的研究成果中,近代中國伊斯蘭教研究幾乎到了無人問津的境地。最后,學術“內卷化”現(xiàn)象較為明顯。2021年度中國近代社會史研究領域的新成果數(shù)量仍保持增長態(tài)勢,但整體研究水準提升不明顯。一些研究者存在知識斷層的局限,甚少了解傳統(tǒng)社會生活的常識,加之田野調查的不足和對現(xiàn)實社會的隔膜,未能養(yǎng)成歷史研究所需要的共情能力、問題意識與總體史視野,從而對近代普通民眾的生活及其命運難以進行深度思考。一些論著滿足于史實的梳理與重建,未提出和解決真正的學術問題,也未體現(xiàn)研究者的學術創(chuàng)新意識。這種“內卷化”現(xiàn)象應引起注意。
未來的中國近代社會史研究似可關注以下幾個方面。
其一,社會史研究理論探索的一個可能的突破點,在于重新審視學界習以為常的一些概念與術語。近代以來,借用西方的“社會”“文化”“民族國家”等概念解讀中國歷史,固有其新意和啟發(fā)作用,但也造成一些曲解和誤讀的問題。從西方的“社會”概念來看,中國古代幾乎沒有社會,或者說國家?guī)缀跬耆\罩了社會,那么,中國古代社會研究的話語表述及其實際所指可能就會出現(xiàn)種種誤會。即使以此概念分析中國近代社會,也會出現(xiàn)類似情況。有學者對此反思稱:“中國社會的內在理解和運行并不需要‘社會’概念這一類造詞,但從概念的表征視角,一個舶來的‘社會’為何又如何能去解釋中國?進一步思考,今天由‘社會’巨無霸建立起來的社會認知,真的是一種對中國理解的牢不可破的完美概念體系嗎,不能去挑戰(zhàn)它嗎?”[53]。如何從中國傳統(tǒng)的話語體系、思維方式、生活情境去理解中國本土的歷史與文化,并由此提煉具有原創(chuàng)性的分析概念,仍是現(xiàn)在需要思考的重要理論問題。
其二,自覺思考近代中國社會史研究的空間取向。對于歷史敘述與歷史學研究而言,空間取向是與研究主體性、時間取向、敘事結構、闡釋理論同等重要的學術維度。它不僅強調“歷史人物、事件與過程均生活、發(fā)生在特定的空間里,并在特定空間中具有意義或發(fā)生影響”,而且重視歷史敘述者與研究者所立足的特定空間[54]。對于同一研究對象,研究者立足的空間不同,其研究深度與力度可能大不相同。沈艾娣討論近代山西太原的洞兒溝村的天主教信仰,立足于人類世界的空間,運用“全球史”視角,從而為近代華北基督宗教史與鄉(xiāng)村史研究提供了一個頗有新意的思路。對于近代中國社會史的研究者而言,在明確研究對象的空間邊界時,更需要自省相關研究的空間取向。站在不同的立足點,看到的歷史表象及其變動機制也會因之而不同。
其三,進一步提高歷史研究的共情能力。由于成長環(huán)境、教育體制等方面的影響,一些青年學者研究中國近代社會史的學術成果“書齋氣”過重,而“煙火氣”不足,較少從人的生活邏輯去理解歷史,以至于不能真正做到跨越時空的心靈對話。為此,應將“讀萬卷書”與“行萬里路”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重視田野調查,在這個過程中不僅需要體驗歷史的現(xiàn)場感,更需要體驗當事人在當時當?shù)氐纳钋榫撑c行為邏輯。另外,在不斷增進對前人生活常識的了解之時,自覺審視自己的研究立場與價值取向,更積極、更深刻地洞察現(xiàn)實社會,培養(yǎng)現(xiàn)實關懷意識,并將其融入自己的研究實踐,使之更接地氣。在現(xiàn)實感與歷史感貫通的基礎上,提出有分量的學術問題,并給出盡可能貼合歷史情境的解釋,如時賢所言:“作為一個生活在現(xiàn)實世界中的人,沒辦法因為研究歷史,甚至是研究古代歷史,而放棄現(xiàn)實關懷,我們對現(xiàn)實的關懷越深,對歷史的感悟和認識也就越深,否則我們就容易被史書上的記載所欺騙,或者是停留在歷史敘事的表面,而不能發(fā)掘出作者藏在敘事背后的深意”[55]。社會史研究尤其考驗治史者的歷史眼光與現(xiàn)實關懷。沒有對過往普通民眾的尊重與關懷,沒有將自身生活與前人生活打通的共情能力,就不會寫出有深度、有品味、有魅力的社會史研究作品。
展望未來的中國近代社會史研究,任重道遠,前景開闊。應會有更多的社會史研究者以史學“參與現(xiàn)實社會生活”[56],將希望的種子播撒在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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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view and Reflection: Studies of Modern Chinese Social History in 2021
LI Jun-ling
(Center for Social History research, Institute of Modern History, CASS 100101, Beijing)
In 2021, empirical research, theoretical construction and perspective exploration on modern social history of China continue to maintain a good momentum of development in the academic circle, and more new achievements have been achieved on the topics of group change, urban governance, social daily life and so on. The research on epidemic prevention and social groups in modern China has made remarkable progress. The study of environmental history continues to advance. The perspective of social and cultural history is more widely used. However, there are some limitations in this research field, such as “imbalance” and “academic internalization”. It seems that we can reflect on the academic discourse such as “society” and “culture”, seek breakthrough progress in theoretical construction, and enhance the spatial awareness and empathy ability of historical research.
modern social history; social and cultural history; academic internalization; spatial awareness; empathy ability
10.14096/j.cnki.cn34-1333/c.2022.03.21
K25
A
2096-9333(2022)03-0139-08
2022-03-20
李俊領(1978-),男,山東金鄉(xiāng)人,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副研究員,歷史學博士,研究方向:中國近代社會文化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