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 辰
(作者單位:西安歐亞學院)
在藝術的大家園中,影視藝術作為后起之秀,在成長過程中必然要吸取其他藝術的乳汁,改編就是其中十分明顯的舉動[1]。新聞是社會上新近發(fā)生或正在發(fā)生的,真實的、具有社會意義的、能引起公眾興趣的重要客觀事實。基于這樣的定義,新聞天然就具有被改編為影視故事的潛力,而且可以發(fā)現(xiàn),有價值的新聞最后都會變成故事永久地流傳下來。新聞的真實性是生命,而故事的戲劇化虛構也是核心,在這虛實之間,有大致三種改編形態(tài):
虛實兼?zhèn)涫侵冈诟木幾髌分行侣勈录恼鎸嵑蛻騽』摌嫷墓适绿搶嵳急容^為均勻,不相上下。例如,斬獲眾多獎項的影片《我不是藥神》,影視故事中的神油店老板程勇本是一個交不起房租、留不住老婆孩子、養(yǎng)不起患病老父的小商販。一位白血病患者的到訪給程勇提供了印度低價仿制特效藥的走私途徑,并請求他幫助支付不起天價正版藥的患者,雖不情愿卻走投無路的程勇最終意外成為該藥的獨家代理商。平價特效藥救人無數(shù),程勇也因此獲封“藥神”,但隨著利益而來的,還有讓他陷入兩難的危機。這部影片改編自新聞“陸勇案”,陸勇是一位慢粒白血病患者,發(fā)現(xiàn)了印度的低價仿制抗癌藥并親身試驗藥效有效后,他分享給了病友,并幫數(shù)千病友購買此藥,卻被湖南省沅江市人民檢察院以“妨害信用卡管理”和“銷售假藥”的罪名公訴至沅江市法院。通過新聞和故事的對比可以明顯看出,在《我不是藥神》中,新聞的真實性和影視故事的虛構性是裹挾前進的,二者相交錯,在真實中有虛構,又在虛構中有真實的身影。類似的作品還有《親愛的》等。
重實略虛是指在改編作品中更多地保留了新聞的真實性原型,較少進行故事化虛構。例如,影片《奪冠》講述了中國女排如何從1981年首次奪得世界冠軍,再到2016年里約奧運會生死攸關的中巴大戰(zhàn),最終斬獲奧運會金牌的故事。其對應的新聞是《中國女排王者歸來:超越金牌,不忘初心》(《人民日報》,2016年)等一系列報道,通過二者之間對比可以看出,在《奪冠》的故事中,新聞的真實性是超過故事的虛構性的。類似的作品還有《湄公河行動》等。
重虛略實是指改編作品中新聞的真實事件只作為故事戲劇化建構時的思路或素材來源,更多通過補充虛構故事情節(jié)來完成影視作品。例如,2022年初熱播的網(wǎng)劇《開端》,該劇講述了李詩情和肖鶴云兩個普通的年輕人意外在一輛公交車上進入生死“循環(huán)”,車上的乘客們身份和經(jīng)歷各異,兩人攜手找出公交車爆炸的真相并阻止了循環(huán),拯救所有人的故事?!堕_端》作者本人回應,該故事的新聞事件原型是崖州公交車案,同時也綜合了國內(nèi)多起公交車爆炸和起火的案件新聞。從這部劇能明顯看出,影視故事創(chuàng)作對新聞的客觀事實進行了強烈虛構,不再保有某件新聞的獨有特征,這種重虛略實的改編形態(tài)也帶給觀眾無盡的猜測和討論,一定程度上擴大了真實新聞事件的影響力和傳播效果。
創(chuàng)作者在改編時,新聞的選用主要從兩方面考慮。
一是新聞的體裁。新聞體裁大致分為消息、通訊、評論、攝影、漫畫、深度報道、特寫和調(diào)查報告八類,不同的體裁類型被選用為影視故事改編原型的策略都不盡相同。消息講究短平快,那么信息量肯定不如通訊詳細;評論帶有記者的主觀評判,其事件的真實原貌相比調(diào)查報告就略顯缺乏;深度報道因其系統(tǒng)性、深入性和闡明性,能夠揭示實質(zhì)和意義,幫助追蹤和探索事件發(fā)展趨向,故而擁有更大的改編優(yōu)勢。同時,攝影、漫畫、特寫等體裁的新聞,也可以成為上文所述重虛略實類型影視故事的素材或藍本。因此,對不同的新聞體裁進行甄選,還需結合具體要講述的影視故事內(nèi)容。
二是新聞的類型。在中國,新聞可以分為政法新聞、經(jīng)濟新聞、文教衛(wèi)生新聞、體育新聞、社會新聞[2]。其中政法新聞和經(jīng)濟新聞具有較強的專業(yè)特性,報道中也呈現(xiàn)術語較多的特點,對大眾來說略顯枯燥,因此改編難度較大。文教衛(wèi)生新聞和體育新聞雖不難理解,但不易營造影視故事的情節(jié)結構,因此改編起來需要更多的建構技巧。社會新聞集大眾性、話題性和戲劇性于一身,具備較強的改編潛質(zhì)??v觀目前的影視領域,獲得改編成功的作品多為社會新聞,如《親愛的》《失孤》《烈火英雄》《中國機長》《人民的名義》等。
同時,在選擇新聞類型的基礎上,還需進一步篩選,需要關注新穎性、關注度、廣泛性和社會傳播意義四個方面。新穎性是由于人們的獵奇心理,觀眾希望通過影視故事的改編來篩選出日常生活中平淡新聞報道中的“奇觀事件”。關注度是指新聞具有“環(huán)境真實”,即改編作品選擇的新聞事件必須能夠針對當下社會熱點,反映社會矛盾,能與大眾產(chǎn)生共鳴[3]。由于新聞的客觀性,新聞的敘述立場一定是中立且客觀的,但影視故事需要觀眾的高度關注和熱烈討論。廣泛性是要尋找貼近生活、貼近群眾、貼近現(xiàn)實的新聞,這樣改編后的影視故事才會有“來源于生活”的真實感。社會傳播意義是指新聞自身具備前沿傳播的特性,對新事物、新知識的報道無形中完成了向受眾的傳播,影視同樣有強傳播的特性,基于這部分屬性的吻合,篩選適合進行社會傳播的新聞來改編就顯得尤為重要。
將新聞改編成一個完整的影視故事,選取新聞僅僅是第一步。改編既是個技術活,也是一種挑戰(zhàn)[4]。新聞的要素“5W+1H”是指誰(Who)、何時(When)、何地(Where)、何事(What)、為何(Why)和如何(How);影視故事作為影視作品重要的內(nèi)容支柱具有三要素,即主題、人物和事件。筆者發(fā)現(xiàn),通過一定的創(chuàng)作策略,對兩者之間的這些要素進行轉換,能夠較為迅速且準確地將新聞改編為影視故事,因此筆者將這種方法稱為“5W+1H轉換三要素”的改編模式。
這種改編模式主要有三個步驟:第一,從新聞時空出發(fā),設置影視故事背景和主題;第二,立足新聞真實人物原型,塑造影視故事戲劇化人物形象;第三,擴刪新聞事件,構建情節(jié)脈絡。
首先,從新聞時空出發(fā),對新聞中真實的事件發(fā)生時間和地點進行提取。時間的限定可以為影視故事提供背景選擇,如現(xiàn)代背景、當代背景等;地點的限定可以為影視故事的主題選擇提供方向上的指引,如發(fā)生在藏區(qū),主題就會明顯帶有地域風情。并且,新聞自身也具有新聞主題,在改編過程中,影視故事可以對新聞的原主題進行沿用、提煉或者創(chuàng)新。美國電影學者杰·瓦格納總結出由文學作品改編影視故事的方式有三種:移植、注釋和近似。移植意為直接再現(xiàn),與原文幾乎分毫不差;注釋是指對原文的部分內(nèi)容或是結構進行改動;近似則是原文只作為原始材料,從中吸收一些神韻線索進行二度創(chuàng)造。杰·瓦格納的改編理論同樣適用于新聞改編影視故事,這與筆者的看法有異曲同工之妙。
其次,是從新聞提供的真實人物原型出發(fā),塑造符合影視故事戲劇化需求的人物。例如,由彭高峰尋子新聞改編而來的影片《親愛的》,在新聞中,真實人物為彭高峰、孫海洋和高永俠,在影視故事中人物形象是田文軍、韓德忠和李紅琴,其中對彭高峰和孫海洋兩位原型人物在故事塑造中的原型性保留較高,對高永俠的故事化改動較大。高永俠本是一位普通的農(nóng)婦,也從未有過逾矩之舉,但由于影片的故事化建構需求,對李紅琴的人物形象進行了改動,設置了其為得到吉芳的撫養(yǎng)權,并為證實吉芳的身份是棄嬰,找丈夫生前的工友求證,和工友發(fā)生關系并懷孕的情節(jié)。同時,對人物的改編還可以在人物數(shù)量、人物性格等方面進行取舍,以便影視故事能夠更好地設計人物的成長弧線,塑造成功的熒幕人物形象。
再次,將新聞提供的事件的起因、經(jīng)過和結果,經(jīng)過擴充或刪減,構建影視故事的敘事脈絡和情節(jié)。新聞和影視故事在敘事結構上具有極大的差異,新聞結構可以用“倒金字塔”結構來形容[5],即將最重要的信息放在最前面,較重要的次之,依次類推,使文章內(nèi)容的重要程度隨著文章的發(fā)展而逐步遞減,像一個倒金字塔。另外還有正金字塔結構、沙漏結構、《華爾街日報》體等敘事結構,但無一例外的是,新聞敘事中非常注重邏輯性。而在影視故事中,敘事結構就顯得非常豐富,按大類分,可分為線性敘事和非線性敘事,線性敘事進行細分,又有單線敘事和多線敘事,如著名的三幕式結構就屬于線性敘事結構,非線性敘事可細分為環(huán)狀敘事、碎片化敘事、閃回敘事、超鏈接敘事等。例如,網(wǎng)劇《開端》,其新聞原型綜合了多起多地不同時期發(fā)生的公交車爆炸和失火案件的報道,因此在構建故事敘事脈絡時需要進行大量的刪減和擴充,最終建構了環(huán)狀敘事和線性敘事疊加的雙重敘事結構,獲得了影視故事創(chuàng)作的極大成功。
通過對新聞改編影視故事創(chuàng)作策略的研究,筆者就改編自塞罕壩林場相關新聞的影視故事梗概《遠方的守林人》為例,詳細闡述該影視故事的創(chuàng)作過程。
生態(tài)文明建設和綠色發(fā)展理念作為當下重要的時代思想,亟待廣泛且深入人心的傳播。為了讓生態(tài)文明的理念真正融入社會發(fā)展和人們的日常生活中,筆者關注了關于塞罕壩以及塞罕壩精神的一系列報道,如《塞罕壩:“荒原變林?!钡娜碎g奇跡》(人民科技·央視頻)、《塞罕壩林場創(chuàng)造人間綠色奇跡》(央視網(wǎng))等。通過這些新聞,筆者了解到,在北京以北的高原荒漠上有一片茂密的林?!眽?。55年間,它從人跡罕至的荒原變成了目前世界上面積最大的人工林。因此,根據(jù)新聞提供的時間和地點,可以初步將改編的故事時代背景設置為當代,主題包括生態(tài)環(huán)保、責任、傳承、奉獻、守初心,擔使命和成長等。
通過新聞《三代人接續(xù)奮斗鑄就塞罕壩精神》(《河北日報》)、《塞罕壩:三代人綠色接力52載 百萬畝高寒荒漠變林?!罚ㄐ氯A網(wǎng)),筆者進一步了解到,“變沙地為林海,讓荒原成綠洲”,是三代塞罕壩人經(jīng)過不懈努力和艱苦奮斗才創(chuàng)造出的綠色奇跡,在這三代人中,每一代都有不同的育林故事和突出的人物。例如,第一代育林人在塞罕壩荒原上發(fā)現(xiàn)了第一棵松,于是稱其為功勛樹,功勛樹見證了他們艱苦卓絕的育林過程。相比第一代的育林培苗,第二代塞罕壩人更多的是守護這片來之不易的綠林。“防火瞭望員劉軍和王娟是一對夫妻。他們住在林場深處的‘望海樓’,白天每十五分鐘要通報一次林區(qū)火情,重點時期夜間每一小時通報一次。常年與寂寞為伍,這樣的日子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他們一待就是二十三年?!盵6]第三代塞罕壩人中出現(xiàn)了更多年輕人的身影,他們更多的是關注塞罕壩林場的多元發(fā)展。例如,李明君查看樹苗長勢,魏路吉在塞罕壩展覽館進行講解,袁中偉在林場操作無人機等。通過對這些原型人物的提煉和取舍,可以塑造的人物特征包括堅韌、不屈、充滿信念等。
在第一代育林人創(chuàng)業(yè)的過程中,林場遭遇過嚴重的“雨凇”災害,20萬畝(約133.33平方千米)樹木一夜之間被損毀,林場十多年的勞動成果損失過半,隨后又遇大旱,12萬多畝(約平方千米80)樹木干枯而死。第二代守林人頻繁遭遇火災,林場里瞭望火情的樓本應叫望火樓,但因為寄予了美好的期望,不愿有火災的發(fā)生,便改為望海樓,一意??善交穑饩G林成海。第三代務林人是最年輕的一代,也是對塞罕壩有過抵觸但又轉變的一代,他們引進森林防火關鍵技術,又對森林經(jīng)營、防沙治沙、有害生物防治、保護與利用野生動植物資源等方面進行研究,這些重大的事件成為整個塞罕壩林場以及塞罕壩人永遠的記憶。因此,通過新聞中所報道的在林海發(fā)生的各類事件,經(jīng)過擴充或刪減,能夠構建的影視故事情節(jié)可以涉及艱苦育林、艱苦守林、林區(qū)災難、子承父業(yè)、獲得成長、承擔使命等。
通過以上分析,筆者對塞罕壩系列新聞報道進行的影視故事改編,采用線性三幕式的敘事結構,以故事梗概《遠方的守林人》為示例:
父親歷經(jīng)艱苦,半生守護樹林,上了年紀的他希望兒子可以接替他守護林場,但一心向往遠方大城市的兒子不愿意留在林區(qū),父子矛盾一觸即發(fā)。一日,父親擔心林場潛發(fā)火災,深夜出巡,不幸被野獸襲擊,傷勢嚴重卻仍然要誓死守護他的樹林,兒子被迫同意替父守護,來換父親出林區(qū)進醫(yī)院治療。
兒子在替父守林的過程中,同為守林員的老師傅很看不上他,但當他用自己喜愛的無人機幫助探查火情進行科學預測,防止了一場由氣溫變化帶來的火災后,他用自己豐富的知識逐步征服了老師傅,也拼命守好了父親負責的樹林。
兒子漸漸主動承擔起了守護林海的責任,并因此獲得成就感。這時父親傷愈回歸,他歷經(jīng)生死一遭而有所感悟,同意兒子去遠方,但是此時兒子已然不再向往遠方,對他來說,熱愛在哪里燃燒,哪里就是遠方,他決定留下來,為祖國保護綠水青山奉獻知識和青春。
新聞改編影視故事的創(chuàng)作策略主要有新聞的選用方式和“5W+1H轉換三要素”的改編模式兩方面。新聞的選用應根據(jù)要改編的影視故事內(nèi)容進行具體甄選,主要關注新聞的體裁和類型,以及新穎性、關注度、廣泛性和社會傳播意義四個方面。“5W+1H轉換三要素”改編模式主要是通過新聞要素和影視故事要素之間的轉換來完成,并以理論指導實踐,而筆者通過分析《遠方的守林人》的故事梗概,也驗證了這一新聞改編影視故事策略的可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