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爾佳佳

（中國傳媒大學 電視學院，北京 100024）

1958 年，中國第一部電視劇《一口菜餅子》熱播。如今，從策劃到制作完成一部電視劇最快只需幾個月的時間。由于影視市場的需求，近年來，改編經典IP、文學名著，翻拍老版電視劇逐漸成為常態(tài)。可在工業(yè)化、商業(yè)化運作之下，重復的題材會導致觀眾審美疲勞。相比之下，我們不禁想起了1987 年播出的《紅樓夢》，此劇由于演員演技精湛、制作精良、讓原著真正“活起來”，一直經久不衰。

一、淵源：文學作品緣何成為影視改編寵兒

（一）市場繁榮

一方面，電視屏幕從一開始的黑白、彩色到如今的液晶顯示屏，觀影體驗感越來越好，越來越多的人通過電視觀看影視劇。另一方面，市場的繁榮使影視劇不斷輸出，導致影視劇創(chuàng)作在一定程度上存在疲軟的現(xiàn)象。種種因素致使優(yōu)秀劇本成為稀缺產品，而市場對于劇本的需求，讓制作人瞄準了優(yōu)秀的、市場口碑好的文學作品這一“香餑餑”。近些年來，國內文學作品《白鹿原》《活著》以及青春小說代表作《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何以笙簫默》《最好的我們》等被改編為電視劇、電影。

（二）精神審美需求

藝術作品的功能包括審美教育、審美娛樂。觀看電視劇曾一度是一家人休閑娛樂的重要方式，其原因之一便是在網絡還不甚發(fā)達的年代，電視劇的分集播放十分類似于中國傳統(tǒng)的章回體小說，留下懸念，讓觀眾欲罷不能，非要在下次播放的時候忠實守候在電視機前，“以觀后續(xù)如何”。而讀一本文學作品，是比較個人、私密的行為。將文學作品改編為電視劇，使文學作品具象化、動態(tài)化、大眾化，不僅擴充了涵養(yǎng)精神的方式，也能讓一些沒有看過文學作品的人不用再去“啃”需要一定知識積累的、難以讀下去的文學名著。其實，文學作品被改編為影視作品早在電影誕生之初就已出現(xiàn)。古今中外的名著一百年來不斷被改編，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文學作品視覺敘事的不足。

二、改編：紅樓夢“變形記”

（一）改編脈絡

據不完全統(tǒng)計，1924 年至今，從梅蘭芳版《黛玉葬花》算起，基于《紅樓夢》改編的電影電視劇不少于30 部。這些影視作品改編的內容、選擇的片段各有側重；從主題凝練的角度來說，基本遵從了原著的核心：講述寶玉、黛玉、寶釵之間的愛恨糾葛，揭示封建禮教的“吃人本質”；從改編形式上來說，《紅樓夢》涉及話劇、舞劇、戲曲、電視劇、電影等各類藝術形式，不過在這些改編作品之中，產生較大影響的主要還是王扶林執(zhí)導的87 版、李少紅執(zhí)導的10 版電視劇，以及謝鐵驪導演執(zhí)導的6 部8 集系列電影版《紅樓夢》，黃梅戲、越劇版本的演繹也有一定的影響力。

當然，在這些改編的作品之中，也不乏改編失敗的案例，有的片子為迎合流行，竟讓劇中人物穿上時尚服裝、腳踩高跟鞋。顛覆傳統(tǒng)的改編，雖有創(chuàng)新之處，但大大削弱了《紅樓夢》本身的豐富意蘊。不過，改編這件事，本身就是見仁見智的，畢竟蘿卜青菜各有所愛。

（二）“忠實論”與87 版《紅樓夢》

“改編有移植、節(jié)選、濃縮、取意、變通取義、復合六種方式”。文學作品的改編，實為二度創(chuàng)作，“改什么”“如何改”都是關鍵問題。好的改編，不管是尊重原著或進行解構，會在高度提煉出原作的主題之外，并不折損原作的魅力。好的改編還能打開原作的知名度，許多文學作品搬上銀幕后，其書籍銷量水漲船高就是佐證。

在當時的歷史背景下，多種因素決定了87 版《紅樓夢》的改編需遵從“忠實論”。在《紅樓夢》改編提上日程的20 世紀80 年代，中國的電視劇迎來了蓬勃發(fā)展的階段。當時，適逢改革開放之初，我國電視劇正處于“饑餓”狀態(tài)，熒幕上本國的佳作少之又少，迫切需要創(chuàng)作出既適合本國觀眾，又有本民族特色的高品質電視劇。87 版《紅樓夢》的導演王扶林綜合考慮社會背景、政治要求、群眾訴求、劇本要求，最終將改編的大方向定位為“忠實原著”原則。

找準方向后，“怎么改”就成了關鍵問題。87 版《紅樓夢》的改編，一部分遵從原章回的改編。在人物性格的塑造上、場景的拍攝上，將原著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比如劇中黛玉從入賈府，坐在轎中頷首低眉，透過簾子悄悄向外望去，到看到賈家一大家子人時善于察言觀色，再到與寶玉情意相通又心思敏感，都將原作中那個善于察言觀色、雖心思重卻仍有肚量、玩耍時俏皮、對相同身世的人有憐憫之心、于下人無尊卑芥蒂的形象刻畫得入木三分。另一部分，順應原章回的改編。就拿結局改編來說，120 回原著中的后40回到底是不是曹雪芹的遺稿已經成謎，紅學研究成果曾表明，《紅樓夢》80 回以后的原稿散佚，盡管由高鶚補寫的后40 回是最好的續(xù)本，但“蘭桂齊芳”的團圓結局仍有爭議。那么，后40 回到底如何改寫又是一件難事。對于這一點，在87 版36 集《紅樓夢》改編過程中，編劇們參考了大量的歷史資料，在忠實于原著前80 回的主題思想、人物形象、語言風格、故事情節(jié)的基礎上，結合電視傳播的特性，并沒有采用原著中的結局，而是對結局部分進行了重新續(xù)寫，在結局中將一個封建家庭的沒落演繹到了極致。87 版《紅樓夢》播出后，對于結局的改編處理上，得到了紅學專家的認可。

（三）影視化改編的變與不變

文學作品中最精彩的部分，有時候并不能成為電視劇最精彩的部分，需要進行得當取舍、適宜改編。文本影像化的過程中，需要有影視產品制作的空間意識、運動意識、攝影意識、蒙太奇技巧，需選取具有沖擊力和畫面相得益彰的聲音，促進情境的極致表達。這就要求在電視劇改編創(chuàng)作時，能夠讓觀眾產生更加直觀的感覺。

1.變

文學作品改編如何將文字變成真真切切的畫面，考驗的是整個團隊的功力。87 版《紅樓夢》的精彩改編，主要有如下幾點：

其一，對于不能有效推動電視情節(jié)發(fā)展的場景、對不能塑造主人公的場景、對不利于矛盾展現(xiàn)的場景則進行刪減。如，省略原作中有關寶玉身世的“青埂峰石頭動凡心”的傳奇故事，將寶玉最初的出現(xiàn)設定為身處女兒群中的公子，多了些現(xiàn)實風格的意味。其二，刪除一切影視畫面可以表達出來的旁白元素，同時，讓對白更加簡明易懂?！都t樓夢》是一部鴻篇巨著，在對臺詞進行改編處理時，就需要貼合當代的觀眾，讓其更加簡練易懂。其三，87版《紅樓夢》對劇情的結構進行了精心提煉，并對部分情節(jié)進行了更適合影視化表達的處理。

2.不變

其一，《紅樓夢》的時代背景并未改變。在電視劇中，未將朝代進行變更，服飾參考明清的服飾穿著。其二，經典情節(jié)未作刪減、基調未作改變。如，“黛玉葬花”“劉姥姥進大觀園”的影視化呈現(xiàn)。原著作第27 回“滴翠亭楊妃戲彩蝶，埋香冢飛燕泣殘紅”被改編成電視劇后，演員陳曉旭泫然欲泣的神情加上《葬花吟》響起，鑄就了“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的“名場面”。其三，人物形象塑造不變。觀眾對于一個角色的理解往往是先入眼，再入心。將文學作品中抽象的文字形象具象化過程中，妝容造型、言行舉止、語言表達、神情等有一項不符合都會讓觀眾“出戲”，讓電視劇的質量大大降低。“再現(xiàn)”與“表現(xiàn)”是藝術理論中常用的兩個術語，《紅樓夢》演員的二度創(chuàng)作，就將這兩個術語平衡得很好。王扶林導演曾說過，87 版《紅樓夢》有長達5年的拍攝過程，演員一開始都是集中上課的，經過臺詞、言行舉止的嚴格培訓，演員才會在拍攝時達到與角色合二為一的境界，也才會鑄就“不可替代的林妹妹”“不見其人先聞其聲的王熙鳳”“生動可愛的劉姥姥”等獨一無二的角色形象。

（四）缺憾

縱然87 版《紅樓夢》成為了一代經典，但在電視劇剛播出之時仍有一些爭議，留下了一些遺憾。其中，最大的遺憾就是當時技術的限制。但換另一種角度來想，這樣的遺憾，也許體現(xiàn)了它的另一種美和不可替代性。另外，劇中雖有意識地加入了許多空鏡頭來表現(xiàn)詩情畫意，但電視劇的意境仍舊稍弱。

三、結語

文學作品改編為電視劇能否成功，情節(jié)的選取、人物的增刪、敘述的話語是否適度、聲畫的和諧、剪輯的技巧都是至關重要的。當前，我們正在進入一個人機共生的狀態(tài)，正如一部電影中的臺詞：“只有想不到，沒有機器人做不到的。你的思維局限是它唯一的限制。”在這樣一個時代，電視劇創(chuàng)作的模式、手段也將更加多樣化?！耙淮幸淮膶W”，電視劇改編創(chuàng)作應與新時代緊密相關，抓住觀眾的眼球才能保證電視劇的“數據”，在內容的發(fā)掘上，更應貫徹“以人民為中心”的原則，創(chuàng)作出如《紅樓夢》一樣在熒屏屹立數十年不倒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