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滕然燃

1969 年，我入伍來到祖國的大三線“四川”，在“街子”古鎮(zhèn)當兵?！敖肿印蔽挥诔鐟c城西北25 公里的鳳棲山下，地處川西平原西北部，當地老百姓發(fā)音為“該子”。

那里山林茂密，營房被覆蓋，從公路上看不到一點痕跡，我就在這里開啟了我的軍營歲月，今日擷取幾朵小浪花，紀念八一建軍節(jié)的到來。

山中無日夜

清晨6 點，軍營一日生活的帷幕拉開。起床號吹響后，我們這群年輕的戰(zhàn)士，揉著惺忪的雙眼，從宿舍沖到樓下。隊長帶領我們集體跑步出操。山谷的上空回蕩著我們“一二三四”的口號，腳下則發(fā)出頗有節(jié)奏的回響，這是軍營一天的序曲。

上世紀60 年代末，我國周邊形勢極為嚴峻，為做好反侵略戰(zhàn)爭的準備，我們隱居大山，日夜奮戰(zhàn)，確保按時完成戰(zhàn)備任務。那時候，每天堆積如山的任務等待著我們去完成，白天除了吃飯，就是忙碌工作，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中間顧不上喝水和休息。

晚上8 點開始政治學習，之后還要繼續(xù)加班，這樣一直忙到11點多鐘，才算結束一天的戰(zhàn)斗。十幾歲的年齡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晚上常常餓得睡不著，只好任由大腦盡情地望梅止渴。

有時工作實在太多，按規(guī)定11點多鐘回到宿舍后，我又會偷偷地爬起來，再回到辦公室加班，那時候的想法就是能多干一點是一點，愚公還能移山呢！辦公室徹夜的燈光，是軍營最常見的一道風景線。

月光下的運動

我們幾百名戰(zhàn)士在一個大食堂就餐，吃飽肚子沒有問題，但副食品供應極度緊張，每頓只有一勺清湯寡水的水煮菜。

為彌補食堂蔬菜不足，我們在宿舍樓前開墾出空地并種上了白菜、蘿卜和豆角。每天晚飯后，我們都忙著澆水施肥。

四川雨多潮濕，蔬菜長勢不錯，遇到蔬菜生長過密時，則會“梳理”掉一些，“梳理”下來的小苗成為我們女兵專有的美味，司務長用開水焯一下，再加點醬油一拌，特別有家里的味道。

有一年，食堂煮了一大鍋紅薯，農村來的男兵對吃紅薯不“感冒”，我們這些從城市來的女兵卻喜歡得不得了，尤其是紅薯那微微的甜味，更是女兵夢中想念的味道。紅薯煮好后，我們趕緊沖到笸籮旁去搶了一大碗，卻發(fā)現全部吃完并非易事，吃了半碗就飽了，剩下來的半碗怎么辦？總不能丟掉吧！食堂有規(guī)定，“食物不能帶出食堂，更不能隨意浪費”，女兵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幫不了誰，大家只好硬著頭皮把各自碗里的紅薯全部消滅，最后撐得連腰都彎不下了。

晚上11 多鐘，加班結束，肚子仍飽脹不已，這可怎么睡覺？這時有女兵提議，咱們去打籃球吧，也許活動活動能促進消化。這一提議立即得到女兵們的一致響應。大家抱著籃球，借著黯淡的月光，在籃球場上你爭我搶，跑跳投籃。一個多小時的運動效果十分顯著，肚子不撐了，終于可以回宿舍睡覺了，但第二天女兵們吃紅薯不消化、半夜操場打籃球的趣事，還是傳遍了整個營區(qū)，成為男兵們的笑談。

賽場上的“黑馬”

因為油水少的關系，女兵們個個身材苗條，我更是屬于纖瘦型，1米68的身高，體重只有89斤，走路一搖一晃，被戰(zhàn)友們送了個“二級風”的綽號，意思是“二級風”刮來都能把我吹跑。但那只是表面的柔弱，我工作起來，臺風都刮不跑。真正讓戰(zhàn)友們認識到“二級風”的潛力，是在部隊的運動會上。

那是我入伍后遇到的第一次運動會，戰(zhàn)友們都覺得新鮮，個個躍躍欲試，希望一展身手。我也湊個熱鬧，報名女子100 米、200 米 和400 米三個短跑項目。我覺得短跑是速度的比拼，根本不需要練習。但運動服還是要準備的，我趕緊寫信給父母請求支援。不幾天，紫紅色的短袖運動上衣、藏青色的運動短褲就寄來了。萬事俱備，只等開賽。

第一天開場就是女子100 米短跑，為了減少身體的阻力，賽前我把頭發(fā)剪短，梳成兩個小辮，但我不好意思顯擺父母買的運動服。我把軍褲的褲腿和白襯衣的袖子高高挽起，穿著部隊配發(fā)的解放鞋，站在起跑線上，心里莫名緊張，不知道自己行不行。看別人已躬起身體，我也趕忙擺好姿勢，未及多想，耳邊傳來裁判員“各就各位”的號令，隨著發(fā)令槍“砰”的一聲，我的身體如離弦之箭向前沖去，跑動中只覺得兩耳生風……啊！我撞線了！冠軍是我的！那一刻的我太激動了。接下來，200米冠軍也是我的，戰(zhàn)友們驚奇地瞪大了雙眼，說這是“二級風”在跑嗎？她跑得實在太快了。

下午有400 米的比賽，雖然上午跑步時腿拉得有點疼，但好在年輕身體恢復快，沒有太大的妨礙，我大方地換上了父母給買的運動服，紫紅色的上衣分外惹眼，展現著女兵如火的青春。這次跑下來，我又獲得第一名，戰(zhàn)友們刮目相看，紛紛說我是女兵中沖出的一匹“黑馬”。

之后，在1975 年所在部隊舉辦的第五屆田徑運動會上，我幸運地獲得了3 個紅色筆記本獎勵，扉頁上所蓋的紅色圖案分外別致，鮮紅的“八一”軍旗和環(huán)形跑道，彰顯著部隊的體育精神，起伏的山峰和部隊的番號則代表著“街子”駐地，另外，還標有第五屆運動會字樣，讓人愛不釋手，也許這算是部隊最早出現的運動Logo（標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