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 健
小時候的農(nóng)村, 冬天比現(xiàn)在冷, 夏天比現(xiàn)在熱。
冷的時候, 想把全世界的棉被都蓋在身上, 熱起來就恨不得揭去身上一層皮。
土地上的事情永遠(yuǎn)沿季候而生, 上天才不會站在人的角度考慮問題咧。 雙搶累壞人的那一陣, 正好卡上一年中最熱的時段。
是啊, 熱。 白日里, 驕陽似熊熊燒著的木炭, 給大地持續(xù)加溫。 入夜好久了, 天還并不急著黑, 熱氣也久久不肯散去。 樹葉一動不動地垂著, 好像突然生出了重量, 每一棵樹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隔得不遠(yuǎn)的兩個人聽得見彼此呼吸的急促, 臉上都掛著不想說一句話的表情。 從堂屋到廚房隨便走幾步, 似乎被什么東西牽著扯著, 感覺不像在地上走, 而像在水里行。 我家的黑狗早早躲進(jìn)竹陰里, 它吐著鮮紅的舌頭, 大口喘氣, 大滴大滴地淌著涎水, 肚子像風(fēng)箱一樣起伏的樣子卻被竹葉的陰影涂抹掉了。娘用沁涼的井水潑出一塊曬谷坪, 擺上飯桌和竹涼板。 可這一小塊清涼旋即被周圍洶涌的熱氣迅速包圍吞噬, 地面瞬間干燥如前。
鬧。 我一直覺得“冷靜” 和“熱鬧” 是兩個絕好的詞, 既形象, 又科學(xué)。 如果冷的地方一般為靜的話, 那熱的時間往往伴隨有鬧。 鬧逐熱而至, 因熱而生。 比如此刻, 在用盡諸如炎熱、 火熱、 燥熱、 酷熱、 溽熱等詞語都難以形容的大背景下, 動物們卻并不懂得心靜自然涼的道理, 它們用比賽的方式爭相制造各種聲音。 無論釘在樹枝上, 還是掛在樹梢上, 蟬們一律拼了命地嘶嘶慘叫, 像吃了父母棍棒的小孩, 一聲比一聲高, 一聲連著一聲,連成片, 堆成垛, 充斥在每一個罅隙和孔洞里, 永不疲倦, 永無止息。 暑熱便又加重了一層。 池塘邊的青蛙一會蹦跶入水, 一會倉促上岸, 沉悶的聲音像極了青蛙的心情: 不知道呆哪里好, 似乎覺得呆哪兒都不妥帖。 寄身于地里、 枝頭、 草叢、 葉底的紡織娘、 蛐蛐、 蟋蟀和鐵牯牛等各種叫蟲子也已進(jìn)入到合奏的高潮部分, 聲音的長絲從各個角落抽拽出來, 交織成一張透明的聲音之網(wǎng)。 萬物皆成網(wǎng)中之物。
我用井水澆個澡, 穿一條短褲衩, 叉開雙腳, 仰躺在竹涼板上, 望著凝然不動的星空, 和充斥于周遭的“熱” 和“鬧” 對峙。
小孩畢竟是小孩, 這背一沾涼板, 瞌睡就大舉降臨。
說實在的, 熱和鬧都不足以阻擋倦意, 瞌睡的天敵應(yīng)該是夏夜的長腳蚊。 鄉(xiāng)下河湖處處, 草木深深, 蚊子茁壯而繁盛。
這是夏夜的又一張網(wǎng), 由蚊子編織的網(wǎng)。 蚊子的網(wǎng)是立體的,以大約一公分的網(wǎng)距密布于天地間, 這張網(wǎng)也是音畫同頻的, 那嗡嗡嗡的聲浪里, 有我們一輩子最厭聽的聒噪和細(xì)碎。 最為擾人與可惡的是, 還有一支蚊子的小分隊專門負(fù)責(zé)在你耳畔逡巡盤旋, 把一種尖細(xì)的超聲波往你耳朵里灌, 趕也趕不走, 趕走了,死乞白賴還來。 一個蚊子足可破壞一場睡眠。 一張蚊子的網(wǎng)可以將一場睡眠徹底封殺。
想睡而沒法睡, 沒有比這更痛苦的事了, 對睡眠有強烈依賴的小孩體會尤深。 我從涼板上爬起來, 趿上拖鞋往屋里闖, 卻被娘用棕葉扇子擋住。
“蚊子咬人, 我要進(jìn)屋睡?!?我迷迷糊糊地說。
“再涼快一會, 屋里進(jìn)不得人呢, 會烤熟。” 娘的聲音帶了請求的語氣。 “手里拿把扇子都不曉得扇嗎?” 見我還木然立著, 娘補上一句。
童年的我時時處處都充滿了無力感。 扇子雖輕, 卻不好使,常常扇了頭扇不了腳, 防了左邊沒防上右邊, 而且, 還沒扇幾下, 小胳膊就酸疼起來, 只好將扇子棄于一邊, 哪里還顧得了肉身的自生自滅?
“去睡吧, 娘給你扇還不行嗎? 你們呀真是好命呢?!?見我依然站著不動, 娘又說。
我清楚, 那么多晚上, 天空犟著不肯下雨。 空氣是燙的, 地面是燙的, 竹墊子是燙的, 木床摸上去也燙手。 我們家的房子矮, 易聚熱, 加上我那間偏房更不通風(fēng), 床上還罩著密密實實的粗布蚊帳, 等于蒸籠里又置了一個小蒸籠。 可是, 在霸道的瞌睡面前, 人總是甘為俘虜。 只要躲開了蚊子, 只要一頭扎進(jìn)睡眠,管他汗流成河, 管他烤成紅薯還是煮成米飯。
經(jīng)了娘的勸阻, 我重新睡回涼板。 娘隨手撈一條板凳坐在涼板邊, 搖著蒲扇, 開始給我和弟弟(弟弟比我小一歲半, 挨著我睡在旁邊) “打蚊子”。
娘是一個大大咧咧的人, 體胖, 怕熱, 脾氣火。 娘剛剛洗了澡, 借著夜的掩護(hù), 半敞著衣服。 我們洗澡都用沁骨頭的井水,能將皮膚短暫降溫, 娘卻只能用熱水。 剛剛洗了澡的娘, 身上還在不斷往外蒸騰出熱量。 娘使勁給自己打扇, 那架勢, 我擔(dān)心她會被自己扇跑。 娘扇走一部分熱, 又制造出更多的熱。 這澡白洗了, 娘低聲嘀咕。 我一度覺得, 涼板邊這個呼呼喘氣的龐大存在儼然又一個移動的夏天。 娘和夏天熱熱辣辣, 簡直渾然一體。
娘要“伺候” 我們, 必得左右開弓。 她給自己扇風(fēng)用一把好扇子, 給我們“打蚊子” 則換了把破敗不堪的。 好扇子的扇面是完整的, 這樣才兜得住風(fēng)。 “打蚊子” 的那把爛成了一條條、 一束束、 一片片, 頂端開了叉, 葉邊磨出了毛刺, 粗嘎嘎的, 握在手里, 令人忍俊不禁, 和電視里濟公別在腰間的那把扇子相差無幾。 娘就舉著這把扇子一下下拍到我和弟弟的手上、 腳上、 身上, 啪啪作響。 我不知道蚊子有沒有聽覺, 我也不清楚娘的這種做法, 是憑了啪啪的聲響還是直接的拍打來驅(qū)蚊。 蚊子是趕跑了, 也能感覺到扇葉間漏下的風(fēng)。 可是, 娘哪里知道, 這爛扇子一下一下拍在皮肉上的感覺, 也如同無數(shù)個蚊子一齊咬上來, 有細(xì)密的疼和細(xì)碎的癢, 這兩種感覺, 莫可名狀地交織在一起, 使我們同樣睡不成覺。 不知道弟弟什么感覺, 反正我們都沒有說話, 也不敢提意見, 保持著身體的紋絲不動。 我們理解娘的辛苦, 雙搶期間, 娘是多面手, 里里外外都得忙, 洗衣做飯一手來, 我們哪里還敢表達(dá)不滿呢。 比起完全暴露于亂蚊之中, 娘的爛扇子加持, 卻讓我們的皮肉接受了另一種“酷刑”。 我不知道這樣說, 是不是對娘不敬, 可是, 事實偏偏就是這樣。
酷夏之夜, 爹比娘受歡迎多了。 爹和娘的性格截然不同, 爹是細(xì)致人, 做事講究舒適和美感, 因此, 不同的性格決定了他們不同的揮扇方式。 爹秉承扇子的基本功能在“扇” 的原則, 覺得應(yīng)該用扇的方式來驅(qū)蚊, 用他自己的話說, 叫“扇蚊子”, 因為蚊子怕風(fēng)。 和娘用爛扇子打蚊的單一效果以及派生出來的副作用比,爹“扇蚊子” 的方式可謂一石二鳥。
我和弟弟當(dāng)然沒有資格選擇由娘還是由爹來“伺候” 我們,他們之間好像也沒有明確分工。 但一夜一夜過去, 一個又一個夏天走遠(yuǎn), 我們終究還是毫發(fā)無損地過來了。
還是說回爹。 爹用的自然是一把好扇, 還用布包了邊。 在我們頭上用力一劃拉, 一股涼爽的風(fēng)罩下來, 正好蓋沒我和弟弟兩枚小小的身體。 那風(fēng)勻勻稱稱的, 干干凈凈的, 涼涼爽爽的, 在這樣的清涼中, 我們舒適且愜意。 隔幾秒鐘, 爹又在我們頭頂用力扇一下。 比起娘的粗暴趕蚊, 這已經(jīng)是非同尋常的享受了, 但我同樣睡不安穩(wěn), 因為心里替爹擔(dān)心。 爹是家里的主勞力, 扮禾插田, 離了爹這根主軸, 班子都湊不齊。 白天的工夫那么重, 天氣那么熱, 戰(zhàn)線拉得那么長, 爹需要一個相對較長的時間來慢慢恢復(fù)體力, 要不, 明天哪來的勁投入又一天扎實的雙搶? 爹這用力地劃拉, 得耗費多大的體力啊。
替爹擔(dān)心的同時, 我們也替自己擔(dān)了一份心。 擔(dān)心這股手搖的涼風(fēng)會慢慢小下去, 擔(dān)心這風(fēng)的間隔會越來越長, 擔(dān)心這棕葉扇子最終會像爹疲倦的頭一樣落下去, 落在涼板上不動了。 農(nóng)村有句諺語: 好手難提四兩。 說的是即使最輕松的活, 持續(xù)時間太長, 也足可磨掉人的體力和耐力。 這種擔(dān)心使我所有的注意力完全集中于那把一起一落的扇子上。 那是睡眠的通道, 盡管這條通往睡眠的道路似乎并不暢通。
月亮從樹梢拱出來, 有種太陽的紅, 微微有灼熱感。 我將臉轉(zhuǎn)了一個方向, 不讓月光照到。
我的估計沒有錯, 恍惚中, 爹搖扇的力度真的就慢慢小下去了, 上一扇與下一扇的間隔也在不斷加長。 有些膽大的蚊子開始鉆空子了。 終于, 爹握扇子的手和他的頭一齊低下去, 那顆飄著汗水味的頭低在爹敞著的胸前, 反射著月光。 也許是我和弟弟翻動身體把涼板弄得吱嘎作響的聲音, 也許是我們伸手去撓被蚊子咬出血的痛處時的細(xì)微響動, 驚醒了爹。 爹猛地舉頭, 將瞌睡趕跑了。
爹虧欠似的趕緊給我們補扇數(shù)下。
稀薄的夜光里, 爹坐直身體, 向四周看了看, 把頭仰向天空,將嘴巴撮成一個圓形, 運一口氣, 我聽見一股尖細(xì)的哨音從爹的嘴里逶迤地牽出來, 起承轉(zhuǎn)合, 婉轉(zhuǎn)悠揚, 像一根銀絲在夜色里飄起, 裊裊上升。 聲音里滿是耐心和懇切, 像是傾聽, 像是呼喚, 像是期待, 將這凝然的空氣撕開一條新鮮的口子。 那聲音飄至高處, 又分蘗出更多更細(xì)的聲音, 向著各個方向飛去。 爹抖落身上的疲倦和沉重, 化身為一個專注而忘情的夜晚歌者。
“爹, 干什么呢?” 我迷迷糊糊地問。
“喊風(fēng)呢?!?/p>
“有用么?”
“有用。 這風(fēng)就像你們一樣, 是愛玩愛耍的小伢子, 一玩起來就忘了吃飯, 忘了回家。 你一喊, 他就聽見了, 就會趕回來。你大姐小時候, 特別怕熱, 我也是這樣把風(fēng)給喊來了, 你大姐樂得在涼板上亂蹦亂跳, 還曉得拍手, 還曉得喊: 涼快啦, 涼快啦。 涼板都要被她蹦穿了?!?/p>
爹把大姐的腔調(diào)模仿得一點都不走樣, 聲音里溢出亮亮的笑。
我信了爹的話, 和爹一起在喊風(fēng)的哨音里等待涼風(fēng)的到來。許是爹充滿耐心和真誠的哨音果真起了作用, 我感覺世界開始微微顫動, 是一根線牽動一個大家伙的顫動, 是局部掣動整體的顫動, 像山體即將開坼, 像萬古冰河開始解凍。 我真的感覺出有細(xì)細(xì)縷縷的涼風(fēng)悄悄靜靜地游過來。 它們是從門前的水塘上踏波而來的吧, 要不怎么帶著水腥氣; 是從屋后的菜園子里飄來的吧,要不怎么沾染上辣椒和黃瓜的青澀; 是穿越西邊那片楠竹林而來的吧, 分明裹挾了竹葉的清香。 抑或, 還是從更遠(yuǎn)的地方越過蟲聲聒噪而來, 越過田野阡陌而來, 或是從花草樹木的空隙里鉆出來? 它們不像夏日里多見的狂風(fēng)、 暴風(fēng)那般潑辣強悍, 它們明顯帶有少女的靦腆和輕盈, 她們虛弱, 然而頑強, 美目盼兮, 巧笑倩兮。 涼風(fēng)爬上了我的臉頰, 吻上了我的額頭, 撫遍我全身所有裸露的地方。 這涼意, 不是一瓢井水兜頭蓋下的無上清涼, 而是一種緩慢地攀爬, 一種細(xì)致地浸潤, 更令人沉醉。
打頭陣的那縷風(fēng)后面尾隨了風(fēng)的兄弟姐妹, 一支涼風(fēng)的家族成員排著隊來了, 一支規(guī)規(guī)矩矩的夜行軍, 嚴(yán)守紀(jì)律。 看到?jīng)]?樹葉正鼓掌歡迎, 星星在會心地眨著眼睛, 蟬聲、 周圍叫蟲子的聲音漸稀, 池塘微微泛起了波浪。 那些濡濕葉尖的露珠, 該是萬物流下的欣喜而感動的淚水吧。 我聽見鄰居從睡椅上起身, 在自家曬谷坪里來回走動, 步履輕快如風(fēng), 我看見他臉上蕩漾出笑意。我還聽見了牲口因為捕捉到?jīng)鲆舛l(fā)出的歡快叫聲。 空氣一下子松動下來, 仿佛魔咒解除, 萬物起死回生, 夏夜活過來了。
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站起身, 將扇子高高舉起來, 又給我們扇了幾下后, 轉(zhuǎn)身去給牛添夜草。 此時, 我發(fā)現(xiàn)自己身體輕盈, 十指舒展。
月亮的紅, 變成了白。
如今, 我們活在一個不再依賴自然風(fēng)的世界里。 我們隨時隨地可以改變風(fēng)的形態(tài)、 質(zhì)地和強弱, 從而制造出不同種類不同大小的風(fēng)。 酷熱難當(dāng)?shù)南娜绽铮?我們可以輕而易舉開辟出一個涼風(fēng)習(xí)習(xí)的怡人天地; 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的隆冬, 我們同樣有辦法造出一個春風(fēng)萬里的佳境。 在城市, 風(fēng)遙遠(yuǎn)而陌生。 風(fēng)是一個并不自由的概念。 它們受限于高高低低的建筑, 受限于縱橫交錯的巷道, 受限于坐擁萬千科技的人群。 風(fēng), 被肢解、 切割、 管束、 鉗制, 再無個性和活力可言。 它們, 成了城市倉皇的彷徨者。
我住的小區(qū)是老市政府家屬院, 清一色的步梯房, 最高樓棟也就七層, 正好是我住的那一棟。 氣溫直指巔峰的某個夏夜, 我牽著女兒爬上了七樓頂樓。 沒有一絲風(fēng), 水泥板依舊灼熱。 樓頂卻是干干凈凈的, 視野開闊, 有人群經(jīng)常光顧的痕跡。 四角各一盆綠植, 青藤繚繞, 顯然有人澆過水。 樓頂像一艘敞向天空的船,頭上星空璀璨, 周圍的萬家燈火如閃爍的點點海浪。 我像一尾剛剛浮出水面的魚, 終于呼吸到了清新的空氣。
女兒因為看到童話書里才可以盡情飽覽的夜空而興奮。 她也像我小時候一樣怕熱, 喜歡流汗, 感覺熱的時候, 會發(fā)出小獸一樣的叫聲。 樓上蚊子不多, 但我仍然如臨大敵, 給女兒涂上防蚊的水劑, 一把折扇須臾未停。
隔著久遠(yuǎn)的時空, 童年的夏夜突然浮出記憶。 我?guī)缀跏遣患偎妓鞯貙⒆彀痛槌梢粋€圓形, 學(xué)著父親當(dāng)年的樣子, 對著廣袤的宇宙, 對著星空下的城市, 吹起悠揚而尖細(xì)的哨音。 這哨音, 竟不比父親的遜色, 清清亮亮的, 仿佛樓頂突然長出的一株綠色植物, 在凝重而沉悶的空氣里四下蔓延, 開枝散葉。
我堅信, 我確定, 真的有幾陣風(fēng)像是感受到了某種別樣的邀約, 它們快速地向我跑來, 向這七樓的樓頂跑來, 仿佛等待已久。它們一掃小時候的羞澀和靦腆, 行動迅速, 充滿熱情, 像奔赴愛情的城市少女。 涼風(fēng)吹起女兒額前的碎發(fā), 她歡喜得亂蹦亂跳起來, 一雙肥嘟嘟的小手笨拙地拍到了一起, 用似曾相識的語調(diào)激動地大喊: 涼快啦, 涼快啦。
父親已經(jīng)離世多年。 他遺留在這個世界上的痕跡正慢慢消淡??晌夜虉?zhí)地相信, 有些東西會頑強地留存下來, 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風(fēng)起云涌。 這突如其來的風(fēng), 一縷, 兩縷, 還是童年時代的那一縷、 兩縷么? 它們是凝聽過父親深情呼喚的那些風(fēng)么? 還是它們受了父親的委托, 從遙遠(yuǎn)的故鄉(xiāng)趕來, 在這異鄉(xiāng)的城市樓頂,與他的兒子、 他的孫女打聲招呼的么?
面對沉醉于往事中的我, 面對撮著嘴巴仍在樂此不疲吹出哨音的我, 女兒走上來, 側(cè)著小腦袋, 好奇地問: 爸爸, 在干什么呢?
喊風(fēng)。 我喃喃地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