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薈馨
(廣州園林建筑規(guī)劃設計研究總院有限公司,廣東 廣州 510055)
概念是解決法律問題的重要工具,厘清自然遺跡的內涵和外延概念,是開展立法研究的前提[1]。
1951 年中央人民政府頒布了《關于地方文物名勝古跡保護管理辦法》(以下簡稱《地方文物管理辦法》),并組織了第一次全國文物普查,七星崗古海岸當時被廣州列為第一批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早期,中國缺乏對自然遺跡的準確定義和保護條款。按照《地方文物管理辦法》中對保護對象的分類,七星崗古海岸屬于其他難以分清界限的第三類,因此在早年被劃入了文物保護的概念中[2]。
而在國際上,聯合國教育、科學及文化組織成員國于1972 年11 月16 日通過了《保護世界文化和自然遺產公約》,對自然遺跡進行了定義和分類。世界自然保護聯盟在《關于識別及設定自然保護地管理類型和治理類型最佳實踐指南》中,將自然歷史遺跡或地貌定義為保護某一特別自然歷史遺跡所特設的區(qū)域,可能是地貌、海山、海底洞穴,也可能是一般洞穴甚至是古老的小樹林這樣依然存活的地質形態(tài)。為與國際接軌,我國先后出臺了和自然遺跡相關的法律。然而,在七星崗公園建設之前,無論是1951 年的《地方文物管理辦法》,還是2017 年最新修訂的《文物保護法》中都沒有包含自然遺跡的概念[3]。
七星崗古海岸因其地質構造具有重大科學價值,應屬于地質型的自然遺跡。從語義學角度分析,七星崗古海岸被定義為自然遺跡更為準確。但概念不清的問題導致了七星崗古海岸在保護中處在尷尬的灰色地帶。
目前,雖然中國已頒布了不少與自然遺跡相關的法律,也于1996 年加入了世界自然保護聯盟,但針對自然遺跡的專門性法律或者綜合性自然資源保護法尚未出臺。相關立法主要是在《憲法》指導下,以《環(huán)境保護法》《文物保護法》《自然保護區(qū)條例》《風景名勝區(qū)條例》《地址遺跡保護管理規(guī)定》《古生物化石管理辦法》等為主體,《刑法》《物權法》《城鄉(xiāng)規(guī)劃法》《旅游法》等為補充而組成的立法體系[4]。
現存的法律法規(guī)對“文物”“自然與文化遺產”“自然與文化景觀”等在概念定義上存在交叉、重疊的問題,在內容上存在針對性不強、可操作性不足、保護力度偏小等問題。七星崗古海岸曾因為不屬于文物范疇,一度面臨無人管理的窘境。因此,國家應盡早出臺專門的相關法規(guī),避免其他小微型的自然遺跡再面臨相關困境[5]。
正是因為定義不明,七星崗古海岸遺跡出現了管理上的混亂,導致“命懸一線”。
2009 年羊城晚報曾經對古遺跡無人保護的狀況進行過報道,古海岸因為不屬于文物范疇,因此不符合被推薦公布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的條件。直到2013 年古海岸才被認定為海蝕崖地貌地質遺跡,并被納入省級地質遺跡點。
20 世紀40 年代以來,若干教授、院士多次向省、市政府的有關部門呼吁搶救古海岸遺跡,終于引起了各級政府有關部門的重視。
2015 年廣州市人大常委會決定,向海珠區(qū)撥款1 億元,分期建設七星崗古海岸遺址科學公園。2020年6 月,七星崗古海岸遺跡終于以科學公園的面貌全面開園。
由于自然遺跡不同于一般文物的自然屬性,相應保護方式應更有針對性。根據七星崗公園的建設,筆者建議從以下4 點進行改進。
(1)從管理機構上看,當前對自然遺跡的保護存在管理機構不健全,各部門之間權力交叉、管理分散的問題,導致管理效率低下。在前期規(guī)劃層面,涉及景區(qū)規(guī)劃、文物修復、財政撥款、人力安排等多種要素;在后期實操層面,涉及遺跡調查、現場勘探、遺跡保護法的執(zhí)行等,均需要多部門協(xié)作才能完成[6]。
(2)從資源規(guī)劃上看,目前我國遺跡資源規(guī)劃采用分級管理制度。但由于規(guī)劃設計權力下放,設計單位良莠不齊,編制成果缺乏專業(yè)性和權威性。
(3)從人才儲備來看,鑒于自然遺跡的特殊性,必須由專家學者來對其進行科學價值的評估、制定針對性的保護機制。園區(qū)建成后需要專業(yè)的管理人才,此類人才不僅要具備遺跡保護相關的知識,而且能利用高科技手段將遺跡信息通過數字化的方式與其他相關部門網絡進行聯動,建立一個環(huán)保、旅游、城建、文物、農林和治安等多部門統(tǒng)一建制的有效管理體制。
(4)從保護經費來看,除了國家財政撥款,還可以通過參股、引資、合作、贊助、獎勵等多方式吸引社會資金與支持。有關部門可創(chuàng)造條件,與旅游、企業(yè)、新聞部門密切合作,使自然遺跡保護成為一項產業(yè)。
廣州七星崗古海岸遺跡位于廣州海珠區(qū)石榴崗路與華南快速干線交匯處西北側(N23°05′04.95″,E113°20′33.57″),是一個高約 22 m(珠江基面),由上白堊系紅色砂礫巖構成的小山丘。該遺跡為珠江三角洲地區(qū)古珠江??跒澈Ng地貌,由著名中國地貌學家吳尚時教授于1937 年5 月14 日首次發(fā)現。它是目前為止世界上已知深入大陸最遠100 km 的古海岸,各類海蝕地貌種類齊全,保存良好[2],是我國“世界級”海蝕遺跡。
七星崗古海岸遺址地塊狹小,場地內部植物瘋長、雜亂無章,已嚴重遮擋珍貴的海蝕崖,周邊缺乏相配套的活動場所,呈現給世人一片被人遺忘的雜林野地。為樹立“生態(tài)海珠、文化海珠”的城市品牌,七星崗公園的設計著眼于遺跡保護、基礎設施建設和環(huán)境綜合整治,力圖打造以地質科普教育為主的特色城市文化公園。古海岸遺跡如圖1 所示。
圖1 古海岸遺跡
3.2.1 分級保護
設計遵從保護為先的原則,建立保護區(qū)的概念,將古海岸遺跡露出面及遺跡山體上的植被原封不動地保留下來,展現原始的地形地貌。以遺跡露出界面外擴5 m 為保護范圍,并在保護邊界設置石材鏤空式景觀圍欄。因遺跡標高低于現狀地面標高,采用強排的雨洪管理方式,可以避免雨水對遺跡的長久侵蝕。施工過程中關注地上地下各種結構和管網的關系,以免對其造成破壞。
因古海岸風化嚴重,若清理山體植物會破壞整個遺跡的土方穩(wěn)定度。因此,在設計之初,團隊重點關注遺跡山體及原生植物的保護。我們采用地質統(tǒng)計學(geostatistics, GS)系統(tǒng)對山體坡度、匯水面等進行數據分析,邀請中山大學相關專家、學者對遺跡進行土壤類型、風化程度、土壤流失等情況的判別。實地記錄山體原有植被品種、病蟲害、樹體健康狀況等,記錄主要樹種的胸徑,冠幅、高度等信息。結合專家意見,最后將古海岸遺跡劃分為3 個區(qū)域:完全保留不干預區(qū)域、可進行較小幅度清雜區(qū)域、可進行較大幅度清雜及遷移區(qū)域。
完全保留不干預區(qū)域主要是遺跡核心區(qū),此區(qū)面積約為1742 m2,此區(qū)域需完整保留下原始地貌和植被。
可進行較小幅度清雜區(qū)域主要為核心區(qū)以外約5 m 范圍,其區(qū)域面積約為2128 m2,采用人工清雜,主要清除地表雜草及長勢過弱、有嚴重病蟲害的灌木,保留喬木。局部增加園路、平臺,增添場地功能。
可進行較大程度清雜及遷移區(qū)域的面積約為7900 m2,采用小型機械進行操作,清除地被、灌木,遷移喬木,并進行景觀重塑。分級保護平面圖如圖2所示。
圖2 分級保護平面圖
3.2.2 梳理園林布局
根據不同場地特征,綜合分析周邊場地的不利因素、挖掘場地魅力,建設符合使用功能的活動場地。被道路劃分的地塊分別為核心區(qū)、風貌展示區(qū)。
核心區(qū)由參觀廣場區(qū)、古跡保護區(qū)、科普游覽區(qū)構成。在保護的前提下,結合科普徑和游玩徑兩條人流動線,將觀賞、休憩、科普的功能需求設置在相應的場地上。
風貌展示區(qū)是古遺跡附屬服務用地,它是古遺跡的外延展示空間,承載著城市公共服務的功能。設計建議將其建成具有休閑游覽、康體親子功能的公共活動綠地。
3.2.3 修舊如舊
山體上原有的紀念亭和紀念石碑為重點保護文物。紅色紀念碑亭建于1983 年,亭內有三寶,分別是金石大師商承祚親筆書寫、篆刻的“古海遺跡”四個大字,地質學泰斗曾昭璇撰文和繪制的遺址銘文和示意圖,由篆刻、書法大師秦咢生制作的石碑。設計采用修舊如舊的修繕措施,通過安全鑒定,對紀念亭基礎進行加固,在原有塊石上灌注水泥砂漿,新增400 mm×600 mm 鋼筋混凝土地梁,并拆除重建原毛石擋土墻,面貼紅磚切片。原有立面磚墻采用鋼筋網加固,面貼紅磚切片,刷兩遍透明防水涂料。原有屋面布置鋼筋網,新做防水,并在紀念亭內新增鋼筋混凝土欄桿及坐凳。紀念石碑采用20 mm 厚鋼化玻璃防護,四周磚雕封邊。
3.2.4 提煉重現
設計在鋪裝、圍墻、燈具、車擋等方面細心雕琢,希望展現地域文化,還原古海岸遺跡的風貌。鋪裝形式采用波浪線型和花崗巖海浪雕花,表現古海岸滄海桑田的變遷,為游客營造出踏浪而行、穿越6000多年、夢回滄海的體驗。整體采用古樸恒久的花崗巖,為黑灰色調,規(guī)格采用800 mm×800 mm 方形花崗巖。曲線型波打線劃分場地,采用深淺雙色拼接。
在公園主廣場處布置了公園名牌和吳尚時人物雕塑。項目邀請了中國著名雕塑大師潘鶴、潘奮為吳教授制作人物雕塑。雕塑總體高3.2 m,塑像底座背面刻有吳教授的生平介紹。在公園的主入口還設置了宣傳欄,記錄了吳尚時的生平與學術思想、古海岸發(fā)現歷程、遺址特征等相關內容。建成后的公園迎來了各個部門系統(tǒng)的專家、學者前來共同討論海蝕地貌和世事滄桑,也成為各大專業(yè)院校地質、地理、海洋及河口海岸等學科的實習基地。
廣州七星崗古海岸遺跡公園作為小微型自然遺跡保護的代表性案例,無疑為廣州乃至全國的其他小微型自然遺跡公園的保護提供了借鑒思路。七星崗遺跡公園的設計采用分級保護、功能重置、抽取元素等景觀手法,將公園改造成嶺南文化濃郁、綠樹成蔭的文保高地。良好的環(huán)境為周邊的居民和慕名而來的專家學者提供了舒適的活動與科研場所,加上科普內容的設置,使公園對自然遺跡的保護理念從過去的以“物”為中心轉變?yōu)橐浴叭恕睘橹行?,讓深奧的地質科研走入尋常百姓的生活。在信息紛繁、人心浮躁的現代社會,只有人人都認識到自然遺跡的重要性,才能更好地推動遺跡保護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