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基 翁
◎吳遠恒 譯
不久前的一天晚上,我們安安靜靜地坐著,正在對文學補充讀物生氣,突然響起了敲門聲。妻子立刻跳起來,急忙走到我面前說:“去,開門!”
我順從地去開了門,看見格洛斯夫婦正站在門口地墊上。德夫·格洛斯和露西·格洛斯,一對合宜的中年夫婦——穿著拖鞋。他們做了自我介紹,并對這么晚來打擾我們表示歉意。
“我們住在街對面,”他們說,“我們能進去待一會兒嗎?”
“請……”
他們徑直走到客廳,繞鋼琴轉了一圈,停在飲料車前。
“瞧見了嗎?”露西得意揚揚地嘲笑丈夫,“它不是一臺縫紉機!”
“不錯,”德夫答道,臉氣成了豬肝色,“你贏了??墒窃谛瞧诙?,我是對的——他們沒有《不列顛百科全書》?!?/p>
“我可沒有提到什么不列顛,”露西發(fā)起火來,“我所說的只是百科全書和他們是最可怕的勢利小人。”
“很遺憾,我沒有把當時講話的內(nèi)容錄下來。”“的確遺憾!”
我意識到快要釀成一場爭斗了,所以,我建議大家都坐下來解決問題,因為我們都是有知識的成年人。德夫脫去雨衣,露出藍條紋的睡衣。
“我們就住在街對面,”他解釋道,并且用手指了指那幢高樓,“在5樓。我們有一副極好的野外雙筒望遠鏡,是去年買的?!?/p>
“可以放大20倍!”露西夸耀道,并漫不經(jīng)心地用手撥弄著頭上的卷發(fā)筒,“我們用它可以把你們房間里的細微之處看得清清楚楚。昨天,德夫像頭固執(zhí)的騾子,非說你們家鋼琴后面那個黑色的東西是一臺縫紉機,而我與他打賭說,肯定不是縫紉機,因為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它上面有一只花瓶。最后,我對德夫說,我有個主意,我們?nèi)ツ羌铱纯?,就知道誰對誰錯了?!?/p>
“你們做得很對,”我表揚了他們,“否則爭論無休無止。還有什么別的問題嗎?”
“窗簾!”德夫嘆了一口氣說,“如果你們把臥室窗戶前的飾有花樣圖案的窗簾拉上,我們就只能看到你們的腳趾尖了?!?/p>
“掛窗簾的橫桿在那兒。請相信我,就是這個原因?!?/p>
“我不是在埋怨你們,”德夫說,“你們用不著考慮我們,畢竟,這是你們家?!?/p>
融洽關系明顯建立了。妻子用鹽水冰棍和茶來招待他們。
“我實在想知道口香糖還在不在那兒,”德夫說,同時用手指在桌子底下摸索,“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是一塊紅色的口香糖?!?/p>
“胡扯!”露西說,“是一塊黃色的口香糖!”
“紅色!”
他們又開始爭斗。太令人尷尬了:難道文明人之間只能交談5分鐘而不吵架嗎?碰巧這塊口香糖是綠色的,真是不能百分之百地信賴他們。
“昨天晚上,是你們的客人把口香糖粘在這兒的,”德夫說道,“就是那個個子高高的、衣冠楚楚的男子。在你妻子去廚房的時候,他從嘴里吐出口香糖,環(huán)顧四周,看見沒有人在注意他,就把口香糖粘在桌子底下了。”
“太有趣了,”妻子咯咯地笑著說,“你們真的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呀!”
“我們家沒有電視,”德夫說,“所以只好自己找樂子,我希望你們不要介意?!?/p>
“當然不會介意?!?/p>
妻子又拿出餅干和水果來招待他們。
“我們也看到穿著汗衫背心、為你們擦窗戶的那個男人,”德夫說,“他用了你們洗澡間里的除臭劑?!?/p>
“你是說你還能看清楚我們的洗澡間?”
“看不見!只是有人在淋浴時能看到一點點。”
“看到一點點什么?”
“什么也沒有?!?/p>
他們告誡我們要當心那個胖胖的保姆。
“孩子一睡著,”露西揭露說,“她就帶著一個戴眼鏡的人去你們的臥室。”
“臥室看上去怎么樣?”
“蠻好。只是——正如我對你們說過的那樣——有著花樣圖案的窗簾叫人討厭?!?/p>
“臥室光線充足嗎?”
“老實跟你說吧,不充足,”德夫承認道,“有時候,我們只能看見你們兩個人躺在床上的身體的輪廓,當然,拍照是根本不可能的。”
“光線只夠看書,”我抱歉地說,“我們常常躺在床上看書?!?/p>
“我懂,我懂,”德夫說,“大家都一樣嘛。不過,假如你真想知道的話,有時候,我們非常生氣?!?/p>
“德夫,”露西勸誡道,“你為什么偏偏非要跟他們過不去呢?”
她告訴我們,她最愛看的一個場景就是在晚上,我妻子走進小芮娜的臥室,在她胖乎乎的小屁股上深深地親吻。
“真是賞心悅目!”她變得熱烈起來,“上個星期天,我們接待了一對非常好的、來自加拿大的夫婦,他們倆都是室內(nèi)裝潢專家。他們一致同意我的看法,說以前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感人的情景。他們答應送給我們一副帶有三腳架的望遠鏡,可以放大40倍?!?/p>
“我丈夫想買一個話筒,讓你把它安裝在窗戶邊,”露西說,“可是我對德夫說,等等吧,等我們有條件時再去買一個真正的上等貨?!?/p>
“你說得太對了!”我說,“一個人絕不能在儀器設備上馬馬虎虎,敷衍了事。”
德夫站起身,撣掉睡衣上的餅干碎屑?!拔覀兒芨吲d與你們相見,”他興高采烈地說,同時謹慎地在我耳畔輕語,“注意身體,老伙計,你已經(jīng)有點大腹便便了?!?/p>
“謝謝您?!?/p>
“別客氣,”德夫說,“如果還有點用的話,我干嗎不做呢?若有可能,你們那條飾有花樣圖案的窗簾……”
“當然啦!”
我們答應今后彼此繼續(xù)走動。
過了一小會兒,街對面房子里的燈亮了,德夫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陽臺上。想必,他又在隨手擺弄那副雙筒望遠鏡了。
我們向他揮手致意,我們料想他也一定在朝我們揮手呢!
“多好的人啊?!逼拮诱f,“這么不拘小節(jié)?!?/p>
“是呀,”我贊同道,“我們同他們早已建立了多么親密的關系啊!”